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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尋雙親巧遇慘案

    彬元可真餓慌了,可是口袋裏沒有半分錢,如何去找吃喝的地方?其實這個“餓”字對彬元來説,並不陌生,只是現在餓得厲害,説什麼也要把肚子飽才是。

    苦着臉,蹙着眉,彬元突然咧嘴笑了,頸子一直,胸脯一挺,大步走進一家麪食店,坐下桌座,彎彎手指,把店小二叫了過來。

    “年輕人,吃什麼?”店小二哈腰。

    “餛飩。”彬元説得乾淨利落,一點也不拖泥帶水。

    很快,一碗餛飩端了上來。

    “不,不……”彬元搖頭不迭道:“小二哥,餛飩端回去,換上一碗陽春麪就行了!”

    店小二斜了他一眼,心裏嘀咕:“要了餛飩,又要換陽春麪,幹嘛剛才不説清楚?”

    店小二端回餛飩,換上了一碗用春面。

    彬元三口兩口,唏哩嘩啦,連面帶湯,把這碗陽春麪吃個涓滴不留,站起身,拍拍屁股就走。

    “喂,喂,年輕人,陽春麪的錢,你還沒有付呢!”店小二走了過來。

    “付什麼錢?”彬元翻動眼皮,站停下來:“剛才我叫的是餛飩,不是?”

    “是啊!”

    “陽春麪是餛飩換的,是不是?”

    “不錯。”

    “有沒有吃了你的餛飩?”

    店小二搖搖頭。

    彬元理直氣壯:“陽春麪是餛飩換的,咱叫了餛飩沒有吃,付你什麼錢?”

    店小二眨動兩顆眼珠,腦袋一時轉不過來。

    彬元氣呼呼哼一聲:“豈有此理滇名其妙!”拋下兩句話,拔腿就走。

    店小二搔了搔後頸,嘴裏冒出一句話來,“不對呀!”急急走出門檻,彬元早已不知去向。

    彬元吃下一碗陽春麪填飽肚子,一腳跨出麪食店門,疾步拐進大街邊一條橫巷,扭轉臉望了一眼,笑了。

    一摸肚子,嘴裏哼起小調來。

    “扁豆花花麥梢子黃哪,噯啊!

    手指那媒人罵一場哪,噯啊!

    只説是女婿比奴強,誰知道他又是禿子又尿坑哪,噯,依得兒呀呼嗨!

    頭一尿在紅綾子被哪,二一道尿在象牙牀哪,天天尿坑奴生了氣,生了氣來伸手就是兩巴掌,噯,依得扎呀呼……!”

    “喂,彬元……”後面傳來招呼的聲音道:“你師妹回來啦!”

    彬元轉過身去:“二牛,是你……”

    其實梅香冬不是彬元師妹,彬元這輩子沒有投過師門拜過師,彬元是香冬爹孃的義子,不,該是養子才是……

    遠在十八年前一個大清早,大門外一聲宏亮的嬰兒啼哭聲,把梅九松、江素秋夫婦倆驚醒過來,拉開大門看時,門檻外地上,用小方棉被裹上一個肥肥胖胖的幼兒,夫婦倆急急把幼兒抱進屋裏。

    解開幼兒棉被,孩子貼身留有一塊黃色的布,上面寫出幼兒的年月生辰,這孩子的名字叫“彬元”,但不知幼兒的父母是誰。

    夫婦倆認為天賜麟兒,依然用“彬元”的名字,把這孩子留在身邊。

    第二年冬天,江素秋自己生下一個女兒,梅九松替掌上明珠取名“香冬”。

    三年前,梅九松、江素夫婦倆離家後,行蹤不知去向,當時香冬才是個十四歲的女孩子,這個哥哥彬元“泥菩薩過江”連自己也顧不了自己,香冬為了維持生計,當初梅九松傳授了掌珠一身武技外,香冬原是秀外慧中,聰明絕頂的女孩子,江素秋也教了女兒一手巧奪天工的女紅,於是香冬就去鎮上大户人家做刺誘紅,來維持生計。

    香冬不但養活了自己,還照顧了這個哥哥,每次回來的時候總替彬元留下一點錢。

    彬元該是“繡花枕頭”虛有其表啦!

    穿在他身上這件長袍,黑烏烏、灰溜溜,已失去了原來鮮豔的色彩,但他這付模樣兒,飄逸英俊,目若朗星,是個夠挺拔的年輕人。

    彬元不是自己不會照顧自己,做長工吧,人家嫌他年紀太輕,去學手藝幹活,人家嫌他年紀又大了些。

    彬元就靠妹妹平時回家,給他留下的一些錢,把日子打發過去,這怎麼夠呢?

    彬元倒也自知時運不濟,樂天知命,只要肚子填飽,照樣哼着他的小調兒。

    “雙溪灣”鎮上,像小胡兒、二牛,那些年紀跟他相仿的朋友,知道彬元能玩出一手不錯的武技,家裏還有一個跟他年紀相差一歲的妹妹,就將香冬指是他的師妹。

    人家在香冬身上加上“師妹”這兩個字,彬元也並不加以糾正。

    彬元懂得人事後,梅家夫婦告訴他身世來歷——是個柳家棄的幼兒,將他扶養長大的。

    這些年來,梅家夫婦就將彬元視若已出,梅九松將自己身懷之技,傳授女兒香冬,也傳授了彬元,所以有人在香冬身上加了“師妹”兩字,聽來也是順理成章。

    彬元聽二牛説師妹回來了,咧嘴笑道:“二牛,香冬回來啦?”

    “難道二牛還會騙了你嗎?”二牛道:“彬元,趕快回去,免得你師妹等久了!”

    彬元一聲“謝謝”,跨開大步,急急回到這裏,悄悄推開木板門,嗯,香冬回來了。

    這是一個美得俏、美得嬌,連八十歲老爺爺都會多看一眼的大姑娘。

    一張白淨淨,未經修飾的鵝蛋臉,彎如新月的一雙柳眉下,兩顆黑白分明、活溜溜、會説話的大眼睛,小巧挺直的鼻子,有張菱角般紅潤潤的小嘴,笑起來,那腮幫上,各有一個渾圓的酒渦,那般俏麗的勁兒,就甭提有多逗人了。

    香冬姑娘長得鮮活、俏麗,卻是那麼冰雪、純真,那是一朵鮮花,那是朝陽下含苞未放的花兒。

    她穿得很簡樸,身上一套粗布衣裙,腳上一雙青布鞋,濃黑柔軟的秀髮,盤成兩個髻,分紮在腦後。

    彬元推開木板門進來,她轉過身望了他一眼:“彬元,你不在家,去了哪裏啊?”

    “哪裏?”彬元笑了:“‘雙溪灣’鎮上由我跑……你不在家,桌椅、牀榻不會説話,家裏留不住,就出去外面走走啦!”

    “你知道我回來?”

    “街口二牛説的,我就趕緊回來了。”

    彬元看到桌上一隻有飯鍋大的囊袋,指了指問:“香冬,這是誰的?”

    “這棟屋子裏住的,就是咱們兄妹兩人,不是你的,你説又是誰的?”

    “裏面是你帶去鎮上錢錦春錢爺府替換的衣衫?”彬元已猜出袋囊裏的東西。

    “是的。”

    “你帶回來洗?”

    “不去了,都帶回來啦!”

    “香冬,你不去錢家幹活,他們那裏沒有工作了?”彬元感到意外。

    “三年前,錢爺知道父母離家後,為了生計,才去他府邸幹活的。”香冬道:“那天,錢爺問我爹孃沒有回家來,我也照實告訴了他……”

    香冬輕輕嘆了口氣,又説:“錢爺真是一付菩薩心腸,他説為人子女,豈能不知自己父母的行蹤去向……”

    彬元聽到下面那句話,像胸脯結結實實捱了人家一拳,心頭隱隱作痛:“我柳彬元還不知道自己生父母是誰?”

    香冬接着説:“錢爺告訴我,暫且不必去他府邸幹活,他給了我一些銀子,叫我出去外面尋訪三年前離家,爹孃的行蹤下落。”

    “香冬,你去外面尋訪爹孃的行蹤下落,我呢?”

    “我香冬的爹孃,難道不是你彬元的爹孃?”

    “我沒有説不是啊”!彬元怔了怔,急急替自己分辨。

    香冬輕柔的又説:“咱們兄妹兩人,結伴一起出去尋找爹孃的行蹤下落。”

    彬元一皺眉,不禁問:“香冬,人海茫茫,夭下這麼大,我們到哪裏去找爹孃?”

    “三年前的情形,我還記得很清楚……”香冬説:“爹是先前幾天離家的,後來娘才找了去……”

    “找人也該有個地方、目標……”彬元又把這話説了出來:“香冬,我們到哪裏去尋找爹孃的行蹤下落?”

    香冬有條有理的道:“這裏是北贛北樂平城西端,鄱陽湖附近的‘雙溪灣’鎮上……”

    她把話題轉了過來:“彬元,你還記不記得那位易伯伯?”

    “易伯伯?”彬元從逝去的回憶中,找出這抹影子:“我記得,是個魁梧高大,六七十歲的老人家,他過去來過這裏‘雙溪灣’鎮上,爹孃都稱他一聲‘大哥’……”

    他不解問:“香冬,你現在怎麼會突然提到那個易伯伯身上?”

    姑娘家的心眼乖巧,香冬雖然比彬元少了一歲,但她知道的事要比彬元多。

    “那位易伯伯叫易成,過去聽爹説,他在江湖上有‘龍爪’兩字的稱號……”香冬道:“他家‘石鶴莊’,在鄱陽湖西岸的‘鳳花塘’鎮上……”

    彬元道:“香冬,你是説我們找去鄱陽湖西岸的‘鳳花塘’鎮上,拜訪那位‘龍爪’易伯伯,探聽問問,知不知道三年前爹孃的行蹤下落?”

    香冬道:“爹孃行蹤不明,不知去了哪裏,當時我就想到那位‘龍爪’易伯伯身上,可是那時我們年紀還小,身上又沒有旅途使用的盤纏……”

    兩顆墨玉般的眸子,遊轉在彬元臉上,又説:“現在我們長大啦!又蒙那位錢爺給了我一些銀子,我們不妨找去‘鳳花塘’鎮上‘石鶴莊’,可能那位易伯伯知道有關爹孃的事。”

    “是的,香冬!”彬元點點頭:“我們這裏‘雙溪灣’鎮,也在鄱陽湖的附近一帶……”

    香冬道:“這裏‘雙溪灣’在鄱陽湖的東端,咱們拐過鄱陽湖一隅,就可以找到易伯伯的‘鳳花塘’鎮上‘石鶴莊’!”

    “香冬,我們什麼時候去鄱陽湖西岸的‘鳳花塘’鎮上?”

    “這還用找黃道吉日的?”香冬道:“我們把身上攜帶的東西準備一下,就可以上路走啦!”

    “隨身攜帶的東西?”彬元施首朝掛在房廳牆上兩把長劍看去:“香冬,出去外面,防身的長劍,就不能不帶……”

    香冬眼睛睜得大大的瞅了他一眼,接着又“卟”地笑了出來:“彬元,你整天浪蕩在‘雙溪灣’鎮街上,你還想到‘防身長劍’這四個字?”

    彬元已聽出她話中有話,臉上一陣紅熱,再也吭不出一聲來。

    香冬指着他身上那件黑烏烏、灰溜溜的長袍道:“彬元,你身上這件衣裳,也該脱下來洗一洗才是啊!出去外面要體面一點,我記得你還有一件半新天藍色長袍,比你身上這件要好多了……”

    “嗯,我去房裏把那件長袍換上!”

    彬元嘴上這樣回答,心裏卻在暗暗嘀咕:“空着肚子滿街跑,誰還去理會身上穿的是什麼!”

    他想把麪食店裏餛飩換陽春麪的這樁臭事告訴香冬,再一想,別替自己丟人現眼了。

    他出來外面房廳,看到桌上放着一把香冬平時梳頭的木梳,還有一面小鏡子。

    香冬咭地一笑道:“彬元,你坐下來……你滿頭野草似的頭髮,我替你梳一梳。”

    彬元滿肚子不是味道,卻又不敢拒絕她這份好心好意,就在桌邊凳子上坐了下來。

    香冬站在他後面,把彬元滿頭豐潤黑髮,高高梳起,抓成一個髮髻,髮髻上束上一條黑色的綢帶。

    彬元兩眼直直地朝桌上那面鏡子裏看去,不知怎麼地,嘴裏説出來這樣一句話來:“香冬,可惜你是我妹妹,不……不然多好……”

    香冬臉蛋一紅,手中木梳梳背在他腦袋上“篤”地敲了一下,接着問:“不然又怎樣?”

    香冬梳背敲上他腦袋,可能分量不輕,痛得彬元“哇哇”叫了起來:“嗨,香冬,你把我腦袋當皮鼓敲啦!”

    香冬輕輕一笑道:“你姓柳,我姓梅,誰是你妹妹?”

    彬元從來沒有聽過香冬嘴裏,説出這樣一句新鮮話,霍地轉頭朝她看去。

    香冬拿着木梳、小鏡子回去自己房裏……想要聽聽香冬下面説些什麼,一聲“嗒”的閉上房門的聲音。

    等了好一陣子,房門拉開,香冬從裏面出來,已換上一套深紅色的衣裙。

    彬元眼前一亮,怔了怔道:“香冬,我從來沒有看過你穿這套衣衫,換上這件衣裙,你比過去更俏麗了!”

    “嘻嘻,你現在看到,不就行啦?”香冬脆生生笑了。

    兩人又談到這件事上,彬元道:“香冬,‘龍爪’易伯伯的‘石鶴莊’,雖然在鄱陽湖的西岸‘鳳花塘’鎮上,但鄱陽湖佔幅遼闊,我們從這裏‘雙溪灣’去‘鳳花塘’,拐過鄱陽湖半個圈兒,要費不少腳程呢!”

    “是的,彬元。”香冬説:“我們沿途可以省吃儉用,但兩匹馬兒不能少。”

    香冬把“雙溪灣”鎮上,那位錢錦春老人家贈的銀子,自己留下一部份,其餘讓彬元收藏起來。

    兩人各個肩背搭上一隻囊袋,和隨身攜帶的長劍,扣上家裏的大門,在“雙溪灣”街上,牲口驢馬鋪,買下兩頭坐騎,兄妹二人取道往鄱陽湖西岸的“鳳花塘”方向而來。

    ※※※

    蹄聲得得,兩匹馬行在大道上。

    這條大道的左邊是一望無際的田野,右邊是濃陰高密的樹林,藍天白雲之下,馬鞍上兄妹兩人,有説不完的話,是以旅途並不感寂寞。

    彬元突然想到一件事上:“香冬,那位‘龍爪’易伯伯,是不是還認識我們倆兄妹?”

    香冬見彬元問得出奇,兩顆會説話的眼珠兒朝他臉上滴溜一轉,“卟”地笑了起來。

    “你還是彬元,我還是香冬,除非你彬元,人換了狗臉,那位易伯伯才不認識你啦!”

    彬元碰了個灰頭土臉,瞪了她一眼,轉過臉,來個不理不睬。

    香冬又道:“過去易伯伯去咱們家裏,已不止一次,三年時間並不長,他老人家怎麼不會認識我們?”

    香冬的話聲都已聽進耳中,彬元又怕碰上一個釘子,乾脆不加理會。

    “不對啊……”香冬又脆生生吐出這三個字來。

    彬元扭過臉不禁問道:“香冬,有什麼不對?”

    “三年來,易伯伯沒有去過咱們家……”姑娘家心眼細巧,香冬想到轉彎抹角地方:“我雖然去了錢爺府邸,你彬元也經常浪蕩在街上,可是易伯伯去了我們家,他左右街坊鄰居一問,咱們不就知道啦?”

    彬元也突想了起來:“不錯,香冬,可能易伯伯也知道爹孃不在家,也就沒有找去‘雙溪灣’鎮上。”

    “彬元,如果易伯伯知道爹孃不在‘雙溪灣’,他老人家可能知道,三年來爹孃去了哪裏……”

    馬鞍上兩人談着時,大道右邊樹林裏,突然響出一陣:“救人!救人!”的呼救聲。

    這聲音稚嫩,聽來似乎出於童兒之嘴。

    眼前的彬元,已不似“雙溪灣”鎮街上,穿着一襲邋遢長袍,把餛飩換陽春麪的窩囊相。

    亮劍出鞘,縱目回顧一瞥道:“香冬,光天化日,樹林裏傳出求教之聲,可能附近有剪徑盜匪出沒,正在幹他們傷天害理的勾當,我們不能袖手不理。”

    “咱們循聲找去看看……”香冬也把腰佩長劍亮了出來。

    就在這裏,大道邊濃蔭樹幹,響出一陣“簌簌簌”的聲音,枝葉紛紛散落而下。

    “啪!啪!”振翅聲中,飛出一隻金瞳翠羽拳掌大的鸚哥。

    鸚哥飛出樹林,嘴裏還在嚷着人語似的“救人!教人!”的啼叫聲。

    香冬笑了起來:“彬元,這隻鳥兒長得滿可愛,嘴裏的叫聲,就像人語‘救人!救人’一樣!”

    彬元道:“有些鳥兒的啼叫聲,聽起來就像人們説話的聲音!”

    凌空翩舞的這隻鸚哥,嘴裏還不斷的叫出“救人,救人!”的聲音,而且不懼馬鞍上的兩人,展翅一個俯衝,撲向香冬騎的馬頭上。

    香冬手握長劍,這隻金瞳翠羽的鳥兒,飛落到馬頭上,卻把她嚇了一跳。

    鳥兒嘴裏還在叫着:“救人!救人!”

    如果以人來形容,它聲音是那麼焦急、不安,似乎就像是來向他們求救的。

    旁邊馬鞍上的彬元,暗暗感到驚奇起來:“如果不是鳥兒的聲音,難道真有這回事?”

    不錯,鸚哥、鸚哥諸類的鳥兒,經主人一番豢養後,就能口吐人語。

    彬元心念閃轉,向香冬馬兒頸上的鵝哥試探問道:“鳥兒,你嘴裏啼叫‘救人!救人’,你是不是要我等兩人去救你主人?”

    鸚哥振翅撲飛,飛到彬元騎的馬頭上,嘴裏又吐出“救人!救人!”的聲音。

    鳥兒叫過一陣後,振翅撲舞,飛向大道前面,倏然又飛了回來,落在香冬馬兒頸上,它嘴裏還是連連叫道:“救人!救人!”

    香冬看到這情形時,驚詫不已道:“彬元,這隻鳥兒不但口吐人言,還聽懂人話哩,可能它主人真是遇到兇險危急,是以向人呼救叫……”

    旁邊馬鞍上的彬元,亦暗暗感到驚奇。

    香冬向鸚哥問道:“鳥兒,是不是你主人遇到兇險危急?”

    鸚哥振翅撲舞,但並不是從馬頭頸上飛起,嘴裏還是連聲叫“救人!救人!”

    彬元已知道遇到一樁不可思議的怪事,他向鸚哥問道:“鳥兒,你主人現在何處,能不能帶領我等前去?”

    鸚哥見彬元問出此話,自香冬馬兒頸上扶搖暴遞,縱飛而起,凌空振翅一個盤旋,直往大道前面方向飛去。

    兩人策騎急急銜尾跟着。

    飛在前面的鸚哥,似乎怕兩人馬兒追不上,飛飛停停。

    它飛到大道橫岔而人的小徑前時,就在旁邊枝幹上停了下來。

    兩人馬兒走近小徑口,鸚哥展翅撲飛,自這條小徑而入。

    這條橫岔而入的小徑,僅一兩丈寬,路面碎巖塊石,高低不平。

    兩匹馬兒自小徑拉轡長驅而入,一陣風迎面吹來,馬鞍上的香冬,微微一皺眉道:“彬元,你沒有沒嗅到一股怪怪的味道?”

    “嗯,好像屠宰場殺豬殺牛的血腥味!”彬元亦有所察覺。

    飛在前面的鸚哥,突然發出一陣悲啼似的鳴叫聲,在小徑邊上一根枝幹上停了下來。

    兩人見前面鸚哥停下,縱目看去,前面小徑地上一灘鮮血,一具屍仰卧地上。

    香冬勒住馬兒繮繩道:“彬元,咱們來晚了一步,地上那具屍體,可能就是鳥兒主人!”

    “我們下馬去看看!”

    兩人自馬鞍上下來,把馬兒拴在小徑邊枝幹上,走近跟前。

    仰卧地上的屍體,是個三十多歲的中年人,遇害時間不久,血水自屍體胸窩汩汩湧流而出。

    此人雖然已死,但從他臉上看去,瘦長面龐,並無獰惡可怖之狀,身穿文巾儒衫,似乎是個書卷很濃的中年人。

    香冬抬臉一瞥,看到枝幹上那隻鸚哥,歪着頸子朝這邊看來,她向鸚哥視作是人似的問道:“鳥兒,這具屍體是你主人?”

    鵝哥脆生生吐出簡單的人語:“安公子……安公子……”

    彬元緩緩點頭道:“香冬,地上遇害的此人姓安……”

    香冬指着屍體兩三尺外道:“彬元,你看,那邊上是什麼?”

    彬元走近前,撿起看去,是一把摺扇,當時身穿文巾儒衫的斯文中年人,不論盛暑、寒冬,隨身攜帶一把摺扇,視作飾物。

    彬元張開摺扇看去,上面書着高風亮節,竹勁渾雄的墨竹數枝。

    彬元自幼由梅九松、江素秋夫婦倆扶養長大,視若已出,對文事、武功都有很好的造詣。在三年前,梅家夫婦倆行蹤不明,不知去向,才使彬元、香冬兄妹兩人受盡了委曲。

    彬元張開摺扇,摺扇一面是書下墨竹數枝,摺扇的另一面,寫出了字跡工整的七言絕詩數行,上面寫道:“青山隱隱水迢迢,秋盡江南草木凋,二十四橋明月之下,玉人何處教吹簫?”

    尾端具名是“翠竹客”揮筆自娛。

    彬元看過摺扇,道:“這把摺扇可能是死者遺留之物,摺扇上留下‘翠竹客’三字,看來就是此人的稱號!”

    “此衣着文巾儒衫的中年人,取號‘翠竹客’,也是江湖上的人物?”香冬感到奇怪。

    彬元道:“江湖上龍蛇棍雜,僧尼儒乞丐都有,有些身懷藝技,不露真相……”

    香冬投向地上屍體一瞥道:“彬元,這人在大道邊荒徑遇害,不知是何等樣人物?”

    彬元道:“從我直覺中判斷,死者臉相端正,擅於書畫,有通曉人語的靈禽鸚哥結伴同行,不像是黑道邪門中人物……”

    “此人家裏不知還有些什麼人物?”香冬雖然跟死者素昧平生,但不期然撩起一絲感觸。

    樹幹上的鸚哥,歪着頭望着兩人,似乎靜靜聽着,香冬此話甫落,突然脆生生口吐出人語:“安姑娘…安姑娘……”

    兩人詫然為之震了一下,香冬不禁問道:“鳥兒,安姑娘又是誰啊?”

    這隻鸚哥雖然能聽懂人語,口吐人語,但從它嘴裏説出的話,只是幾個簡短的單字。

    香冬問出此話,樹幹上的鸚哥,金瞳閃動,翅膀拍舞,嘴裏又説出“安姑娘……安姑娘……”的稱呼。

    “不錯,香冬……”彬元似有所語:“鳥兒指死者是安公子,現在又説出‘安姑娘’這話,可能死者還有一個胞妹!”

    香冬又問:“鳥兒,你知不知道安姑娘的家住在哪裏?”

    “‘月眉軒’……‘月眉軒’……”

    鸚哥回答得乾淨俐落,一點不含糊,可是聽進兩人耳中,卻是淋了一頭霧水。

    “彬元,這‘月眉軒’又是何等樣的地方?”香冬聽來百思不解。

    “‘月眉軒’可能是姑娘家所居的香閨所在……”彬元説:“這隻鸚哥只能説出簡短的單字人語,它知道的也僅是這些。”

    香冬道:“彬元,這具‘翠竹客’姓安的屍體,不能讓他暴屍大道邊荒徑,我們掘一口深坑,將他掩埋起來才是。”

    “是的。”

    兩人就用手中長劍,在地上掘了一口長長的深坑,把這具屍體掩埋入土。

    一香冬又想到一件事上:“彬元,天下沒有不被揭開的謎,這個‘翠竹客’還有一個胞妹,日後可能會來這裏認領她胞兄的遺體,咱們在這座泥墳前替他立個碑才是。”

    “香冬説得不錯。”

    彬元找來一塊長長方方平面的石板,用劍尖鑿石,刻出“翠竹客”安姓之墳數字,將石板作碑,樹立在泥墳地之前。

    “香冬,我們還不知道這裏是什麼地方呢?”彬元説:“‘翠竹客’安姓的泥墳地,築於何處所在?”

    香冬沉思了一下道:“這裏是贛北鄱陽湖北附近,咱們剛才在前面一處‘鳳林橋’鎮上一家飯館用膳,這裏該是出鎮郊北端,約莫二十里光景的地方……”

    姑娘家多愁善感,香冬輕輕嘆了口氣,又道:“彬元,鳥兒剛才説的那個安姑娘,不知她日後會不會知道這件事?會找來這裏認領她胞兄的遺骸?”

    香冬從感觸中説出這些話來,彬元突然想到一件值得注意的事上。

    剛才發現的那把摺扇,就彬元看過後就放在旁邊一塊大石上。

    他聽香冬説出此話,就把摺扇拿了過來:“香冬,這是此‘翠竹客’姓安的所遺留之物,人生何處不相逢,日後我們如果遇到姓安的胞妹,取出這把摺扇,讓她知道當時我們目睹姓安的遇害遺體的經過。”

    香冬微微一蹙眉道:“彬元,你想得順理成章,可是咱們不知道那個姓安的安姑娘是何等模樣一個人呢!就是當面見,也不認識啊!”

    一指他手中那把摺扇,又道:“這種摺疊成榻棒似的摺扇,到處有賣的,即使那個安姑娘,看到你肩領處,斜插着這把摺扇,相信她不會想到她胞兄‘翠竹客’身上。”

    彬元道:“世事演變,誰也無法預料,現在我將這把摺扇收起,説不定日後會有用到之處。”

    他把摺扇收起,藏入折在肩背的囊袋裏。

    兩人將“翠竹客”姓安的屍體埋入泥地後,轉身就要離去。

    停在枝千上,金瞳閃轉,望着他們的這隻鸚哥,口中“咕!咕”兩聲鳴叫,雙翅翩舞,撲飛而至,它在香冬面前,凌空盤飛一匝,停在她肩膀上。

    “哦,鳥兒……”香冬見自己肩上停下來這隻鸚哥,突然想了起來:“彬元,還有這隻鳥兒呢!”

    彬元道:“香冬,這隻鳥兒滿可愛的,我們不妨帶了它一起走……”

    香冬似乎忘了對方是一扁毛飛禽,她扭轉臉向肩膀上的鸚哥問道:“鳥兒,你願不願意跟咱們結伴同行?”

    這隻鸚哥還真是一頭通靈禽,措詞雖然簡單,回答得卻是乾乾脆脆:“願意!願意!”

    在眼前這股令人窒息的氣氛下,香冬禁不住“卟”的笑出聲來。

    她向彬元道:“這隻鳥兒乖巧聰明,聽得懂人話,咱們替它取個名字才是……”

    彬元尚未接口上來,肩膀上的鸚哥,吐出脆生生有如童兒的聲音:“真真……真真……”

    彬元聽來,覺得令人不可思議,他不禁問道:“鳥兒,你的名字叫真真?”

    鸚哥雖然聽懂人語,但它無法運轉複雜的字來,它脆生生又説道:“真真……真真……”

    香冬彎過手臂,輕輕撫着肩膀上鸚哥真真的彩羽柔毛:“真真,你跟咱們一起走吧!”

    兩人走向拴上馬兒繮繩的枝椏處。

    這時陽光斜照,射在高低不平的小徑,地上不知何物,經陽光斜照,反射出一抹晶瑩耀目的光亮來。

    香冬一聲輕“咦”:“彬元,地上那是什麼?”

    彬元走近前撿起一看,是塊圓圓的銅牌,圈圍有杯口般大,有疊在一起的兩三枚錢厚,這塊銅牌上,雕着一面迎風飄揚的旗幟,銅牌的另一面,栩栩如生,刻着四蹄翻飛,馳騁疾行的駿騎一頭。

    彬元觀着這面銅牌時,香冬也側過臉看去,她稱奇不已,道:“彬元,大道邊荒涼小徑上,如何會有這樣一塊精工雕制的銅牌?”

    彬元亦感到奇怪,轉過臉去,看撿銅牌的地方,相隔掩埋“翠竹客”姓安的泥墳不遠。

    “可能那個‘翠竹客’丟失的……”彬元似有所語:“他跟敵人廝殺打鬥時,才把身上這面銅牌掉落地上。”

    “彬元,那個‘翠竹客’身藏這樣一塊晶光閃亮,圓圓的牌,又是怎麼回事?”

    “這就不知道了……”彬元説:“以後如果有此機緣,遇到‘翠竹客’姓安的胞妹,她看到摺扇和這塊銅牌,可能會説出其中原委。”

    彬元把這面銅牌,和摺扇一起收藏起來。

    香冬肩上的鸚哥真真,見香冬來到馬兒邊,它乖乖飛到馬頭。

    兩人解下繮繩,把馬兒牽到大道上,騎上馬鞍,往大道前端而去。

    行程匆匆,曉行夜宿,這日兩人來到鄱陽湖西岸的“鳳花塘”鎮上,他們向鎮街上店鋪買賣一打聽,才知道“石鶴莊”在“鳳花塘”鎮的南端近郊。

    兩人來到“石鶴莊”這座巍峨巨宅前,下了馬鞍,彬元向門房説出自己兄妹兩人的來意,要求見這裏“石鶴莊”“龍爪”易威。

    不多時,大門張開,兩人拾階而入,大廳門前站着一位錦衣長袍,魁梧高大,年有六十多歲的老者,見兩人走來大廳,哈哈朗笑道:“彬元、香冬,你們這兩個孩子都長高長大啦!”

    兩人上前,口稱“易伯伯”,一個半跪之禮。

    “彬元、香冬不必多禮,快請大廳上坐。”易威將兩人迎入大廳。

    賓主大廳坐下,易威微微一蹙眉道:“彬元、香冬,你們來‘石鶴莊’看易伯伯,你們爹孃可有回去‘雙溪灣’鎮上?”

    兩人見“龍爪”易威問出此話,已知道當年父母親曾來過“鳳花塘”鎮上“石鶴莊”。

    彬元欠身一禮道:“回易伯伯,彬元兄妹兩人來‘石鶴莊’拜訪你老人家,就是想知道三年來爹孃行蹤去了何處?”

    易威朝停在香冬肩上,那隻金瞳翠羽的鵝哥真真,多看了一眼,道:“三年前,我那位梅兄弟‘飛輪’梅九松、弟妹‘彩練’江素秋,曾一來這裏‘石鶴莊’一次,説是取道鄂省一行,匆匆離去……”

    一頓,又道:“老夫原來想要到‘雙溪灣’鎮上,看看你們爹孃,就是分不開身……”

    他向香冬問道:“香冬,三年來,你們兄妹倆在‘雙溪灣’鎮上,日子如何打發過去的?”

    香冬將三年來,自己在“雙溪灣”鎮上大户人家錢錦春府邸,做女紅幹活,維持兄妹兩人生計,後來蒙錢錦春之助,給了盤纏旅費,才來“石鶴莊”之行的經過,告訴了這位易伯伯。

    “原來如此……”易威緩緩站起,他知道香冬才是個十六七歲的姑娘家,指着她肩上鵝哥真真問:“這隻鳥兒留在家裏沒有人照顧,你就帶在身邊?”

    “不,易伯伯……”香冬臉蛋一紅:“這隻鳥兒是香冬和彬元沿途來,在路上撿到的……”

    這原是易威順口問問的一件事,但香冬這樣回答,易威聽來頗感意外。

    一隻鮮蹦活跳的鳥兒,該是抓來不是撿來,捉到一隻活的鳥兒,該放在籠子裏,讓它自由自在停在肩上,怎麼不飛掉?

    旁邊彬元就把馬兒行在大道上,鸚哥真真呼救的前後經過,告訴了易威。

    香冬道:“我和彬元由鳥兒帶路銜尾找去,它主人橫屍大道小徑,已遭人所害……”

    停在香冬肩上的鸚哥真真,金瞳閃轉,斜着頸子,似乎靜靜聽着,香冬説到這裏,它口吐人語,吐出童兒般的聲音,接口上來:“安公子……安公子……”

    易威詫然為之怔了一下:“這隻鳥兒會説人話?”

    “是的,易伯伯……”彬元道:“小徑遭人所害的,此人姓安,有‘翠竹客’三字之稱。”

    “彬元,你如何知道?”

    彬元從囊袋取出那把摺扇給易威:“扇裏畫有墨竹數枝,另一面寫下七言絕句詩數行,尾端具名是‘翠竹客’揮筆自娛。”

    易威張開摺扇看去,喟然點頭道:“原來鳥兒主人安公子,有‘翠竹客’三字之稱……”

    真真口吐人語:“安姑娘……安姑娘……”

    “安姑娘又是何人?”易威見有如此通靈異禽,感到驚奇。

    香冬道:“易伯伯,這隻鸚哥真真可能是那個安姑娘所豢,‘翠竹客’安姓的是她胞兄,想不到此‘翠竹客’姓安的,在大道邊荒涼小徑上遭人所害……”

    “不錯,此‘翠竹客’姓安的,攜帶胞妹鸚哥結伴出來,不意遭仇家所害……”

    易威此話出口,不禁問道:“香冬,‘翠竹客’遇害地點,你們是否知道?”

    彬元道:“易伯伯,那是贛北鄱陽湖北岸,一處‘鳳林橋’鎮甸的鎮郊……”

    一頓,又道:“我們不忍‘翠竹客’遺體暴屍荒徑,掘坑將他掩埋入土,泥墳前還留下一塊石碑,用劍尖刻出‘翠竹客’安姓數字。”

    易威緩緩點頭道:“是的,彬元,你們兄妹兩人如此做很對,任何一個謎都有揭開的時候,只是早晚而已,日後那姓安的姑娘知道此事,找去‘鳳林橋’鎮郊大道邊小徑,可以找到她胞兄埋骨之處。”

    香冬突然想了起來:“彬元,咱們在小徑上撿到那面圓圓的銅牌,也拿出來給易伯伯看看……”

    彬元取出那塊上面雕有旗幟、駿騎的銅牌,交給了“龍爪”易威。

    易威接過銅牌,細細看去,嘴裏輕輕自語:“銅牌正面是一面迎風飄揚的旗幟,背面又是一匹疾行中的駿騎,難道這是……”

    “龍爪”易威臉色神情數變,欲語還休。

    香冬看到易威臉色神情,不禁問道:“易伯伯,這面銅牌是什麼玩意啊?”

    兩人對江湖上情形,還不甚清楚,彬元問:“易伯伯,‘鐵旗門’是江湖上的幫會門派?”

    “是的。”易威説:“‘鐵旗門’在江湖上,擁有一股雄厚的實力……”

    話未中落,易威問兩人:“你們兄妹二人,離開‘石鶴莊’後就回家裏?”

    香冬想到當時“雙溪灣”鎮上錢錦春錢爺所説過的那些話,她搖搖頭道:“不,易伯伯,我們要尋訪爹孃的行蹤下落……”

    她輕輕又接上一句:“那位錢爺給我的銀子,還沒用完,我們兄妹兩人要找到爹孃才行。”

    易威似乎想到了一件事上,緩緩點頭。

    他向彬元、香冬道:“江湖上雲詭波譎,陰險歹毒之處,不是現在你二人所能知道的,但易伯伯告訴你們兄妹兩人,你們蹤遍江湖是尋訪爹孃的行蹤下落,途中不要輕易招惹了人家……你們記住,要遠離‘鐵旗門’中人,別跟他們接近。”

    “是,易伯伯,咱會記住你老人家的囑咐。”香冬點點頭。彬元突然想到一件事上……

    這枚杯口大的銅牌,是贛北“風林橋”鎮郊二十里,大道邊小一徑泥地上撿到的。

    “翠竹客”姓安的遭人所害,自己與香冬將她屍體掘地掩埋,他這座墳相隔撿到銅牌之處,就在咫尺之間。

    可能他與敵人廝打鬥時,不慎把身上這面銅牌掉落地上。

    剛才易伯伯説,這枚銅牌是“鐵旗門”中信符,“翠竹客”姓安的身賊“鐵旗門”中信符,顯然他是“鐵旗門”中人。

    易伯伯囑咐自己兩人,要遠離“鐵旗門”中人,自己和香冬才開始涉足江湖,卻掩埋了一具“鐵旗門”中人的遺骸。

    彬元心念遊轉,想到這件事上,他不是後悔,而是感到十分意外。

    香冬雖然向易威説要找到父母親,但茫茫天涯路,去何處找呢?

    “易伯伯……”香冬問:“咱們兄妹兩人,哪裏可以找得到爹孃?”

    “這個……”被易伯伯問得一時回不出話來,半晌,這才道:“三年前,你爹孃來‘石鶴莊’,臨去時,你父親‘飛輪’梅九松,向老夫留下一句‘取道鄂省一行’的話,夫婦倆匆匆離去……”

    “取道鄂省一行?”彬元問:“易伯伯,你是説爹孃去了湖北?”

    “是的……”易威説:“老夫這位梅兄弟曾留下這句話,但三年來世事的演變,你們爹孃是否尚留在鄂省境內,易伯伯這就不清楚了……”

    易威把話意一轉,又道:“老夫迄今還不清楚,你們爹孃鄂省之行是為了何事,但你們這兩個孩子不妨到鄂省各地一訪,可能會有所收穫!”

    易威話落,自大廳座椅上站起,進入裏間,不多時,手裏握着大卷的銀票,出來大廳向兩人道:“彬元、香冬,這裏有數百兩紋銀的銀票幾張,你們兄妹兩人收藏起來,兑換銀兩後,沿途可以使用。”

    兩人殊感意外的怔了一下。

    香冬道:“易伯伯,我們怎麼能接受你的銀兩?”

    易威微微一笑道:“香冬,老夫與你們兄妹兩人的關係淵源,難道比不上‘雙溪灣’鎮上的錢錦春?”

    香冬臉蛋一紅,回不出話來。

    易威又道:“你們兄妹倆出外,處處少不了錢,這些銀票大小面額不等,你們去縣城、鬧鎮錢莊都可以兑換。”

    香冬悄悄向彬元望了眼,彬元向易威躬身一禮:“多謝易伯伯厚賜!”他就把銀票收了下來。

    易威指着放在桌上的摺扇、銅牌道:“彬元,你把這兩樣東西收藏起來,可能在某種機緣之下,會遇到‘翠竹客’的胞妹安姑娘,到時物歸還原主,你們在大道邊小徑掩埋‘翠竹客’遺骸之事,也有個交代。”

    “是,易伯伯。”彬元收起摺扇、銅牌。

    兩人向“龍爪”易威告辭,離開“石鶴莊”,取道往湖北方向而來。

    ※※※

    蹄聲得得,兩匹馬兒在大道上,旅途中兩人,不會感到寂寞,他們有説不完的話,把時間打發過去。

    彬元突然想到在“雙溪灣”家裏,香冬曾經説過的那句話,他轉過頭問道:“香冬,你不是我妹妹,又是我什麼人?”

    “誰説不是你妹妹?”旁邊馬鞍上的香冬,見彬元突然找出這樣一個話題,兩顆黑白分明的眸子,直直朝他看來。

    彬元笑着道:“這是你自己説的:‘你姓柳,我姓梅,誰是你妹妹?’……你還用木梳在我腦袋上結結實實敲了下……”

    香冬想到那回事上,臉蛋一紅,“咭”的笑了起來,輕輕道:“你彬元不是我香冬的親哥哥,這話沒有錯吧?”

    “不錯,香冬……”抿抿兩片弧型的嘴唇,彬元又笑道:“你我不是親兄妹,現在在一起,以後還是在一起!”

    姑娘家對這些字眼兒,聽來特別敏感,香冬沒有責備彬元把話説錯了,她臉蛋紅紅的,找不出回答的話來。

    馬鞍上的彬元,沒來由的輕輕嘆了口氣。

    “彬元,你怎麼啦?”香冬聽到這聲嘆息聲,她替自己解釋道:“咱們旅途上聊聊談談,我沒有責怪剛才你把話説錯嘛!”

    彬元把話轉到另一個話題上:“香冬,易伯伯厚賜我們兩人的銀子,如果省吃儉用,即使再遠的路,一時也花不完……”

    馬鞍上的彬元,緩緩一頓,又道:“我們尋訪爹孃的行蹤下落,我柳彬元也想念我十八年前的生身父母!”

    “噢……”香冬這才知道,彬元剛才那聲嘆息聲的原因:“彬元,你還不知道兩位老人家目前是何等樣的人,不知道他們去了哪裏?去何處找啊?”

    “是的,香冬……”彬元道:“當時‘雙溪灣’鎮上,那位錢錦春錢父告訴你,為人子女,豈能不知道自己父母行蹤去向,這句話我已牢牢記在心裏……”

    “彬元……”香冬柔聲安慰道:“你有這份心意就行了,相信老天爺會照顧你,到時天從人影,你和兩位老人家會有天倫團聚的一日。”

    彬元慨然道:“雖然我不知道父親的名字,但老人家姓柳,不會有錯!”

    香冬道:“彬元,我們尋訪爹孃的行蹤下落,沿途探聽他們兩位老人家,我們暗中也注意年歲在中年以上姓柳的人。”

    “是的。”彬元點點頭。

    停車在馬頭上的鵝哥真真,金瞳閃動,翹首四顧,嘴裏“咕咕咕!咕咕咕!”的低吟。

    香冬看到鳥兒出奇的神態,不禁問道:“真真,你在叫些什麼啊?”

    真真展翅拍舞,依然站在馬頭上,嘴裏口吐人語:“安姑娘,安姑娘……”

    香冬見真真吐出“安姑娘”的稱呼,突然想到一件事上,她向彬元道:“彬元,‘翠竹客’帶着他妹妹豢養的鳥兒,結伴出來外面,可能他們兄妹兩人所住的地方,不會離開贛北鄱陽湖一帶很遠。”

    “是的,香冬。”彬元道:“如果長途跋涉,不可能帶了一隻金瞳翠羽的鸚哥在身邊。”

    “咱們馬兒走在哪裏啦?”香冬旋首朝大道的前後兩端看去。

    彬元道:“從腳程看來,我們可能已來到贛鄂兩省交境的地帶了。”

    兩匹馬兒來到一處鬧鎮,兩人蒙“石鶴莊”莊主“龍爪”易威厚賜銀兩後,沿途而行,起居行止都已改善過來。

    香冬舉手一指道:“彬元,前面大街邊有家飯店,咱們用過香膳再走。”

    彬元抬頭看去,前面大街邊懸着一塊招牌,上面寫出“步雲樓酒店”數字,兩人來到酒店前下了馬鞍,把馬兒拴在大門邊木樁,進來店堂。

    這家“步雲樓”酒店十分寬敞,現在正是午膳時分,店堂裏客人已佔了六七成座頭,兩人在店夥張羅之下,坐在窗邊一張桌座。

    鸚哥真真乖巧聰明,香冬自馬鞍上下來,它從馬頭頸上,飛到她肩頭,兩人進來店堂,真真不俱生人,依然昂頭四眺,停在香冬的肩上。

    香冬雖然比彬元小了一歲,但很懂事,姑娘家自幼齡長大,第一個所接近的男子,是他自己的父親,香冬要從彬元身上,找出自己父親的影子,處處要彬元有當年“飛輪”梅九松的形象。

    當年“飛輪”梅九松,每餐有酒,香冬吩咐店夥,端上一小壺酒。

    彬元已不是當時在“雙溪灣”鎮街麪食店,以餛飽換面的那份窩囊相,但他對“酒”字不感興趣,並不欣賞。

    看到店夥除了菜外,還端來一壺酒,緊緊一皺眉道:“香冬,酒給誰喝?”

    “除了你還有誰?”香冬輕輕道:“我也陪你喝一杯……”

    “喝酒就是受罪……”彬元搖頭苦笑:“香冬,你喜歡你喝!”

    “大碗酒、大塊肉,才是江湖男兒的本色……”香冬含笑道:“別説這些泄氣活……”

    兩人在桌座上談着時,停在香冬肩上的鸚哥真真,振翅翩舞,凌空飛了起來,嘴裏口吐人語:“安姑娘……安姑娘……”

    真真似乎有所發現,直往店堂進深處飛去,店堂凌空,出現這樣一隻金瞳翠羽,惹人喜愛的鳥兒,店堂裏的人,誰都注意起來。

    香冬見真真飛離自己肩上,急急站了起來:“真真,你飛去哪裏?”

    彬元已跟着站起,兩人朝鸚哥飛去的方向看去,這隻鳥兒飛落店堂進深一張單人小桌,桌座上是個貌相清麗娟秀,年紀看來不到二十的年輕姑娘。

    那姑娘纖手輕輕撫着翠羽,一臉驚詫之色。

    鸚哥真真又從那姑娘桌上飛起,嘴裏吐出童兒般的聲音:“香冬……彬元……”又朝窗欞處,兩人桌座飛來。

    進深桌座上的年輕姑娘,站起身,急急趕來,一面説道:“真真,你又在找誰啊?”

    鳥兒不會替人介紹,但真真卻已做到這一點。

    它嘴裏叫出“安姑娘”,又把“彬元、香冬”兩了的名字叫了出來。

    鵝哥真真所聽到過的話,都會從它嘴裏叫出來,沿途而來,兩人聊談中打發時間,真真就站在香冬馬兒的頸上,兩人聊談中喚出對方的名字,也進入真真的耳中,所以它才會叫出“彬元、香冬”這兩個名字。

    真真飛來窗欞前,停在兩人桌座,那個年輕女子雖然心裏驚詫不已,但已能想像到是怎麼回事。

    同樣的情形下,穿欞邊桌坐上彬元和香冬兩人,亦已推斷出眼前情形的演變。

    年輕姑娘走到兩人座邊,向香冬道:“這位姐姐,真真認識你們丙位?”

    對方這聲“姐姐”,聽得香冬心裏怪怪的,這位姑娘可能年歲還在自己之上,這聲“姐姐”擔當不起。

    香冬心念閃轉,含笑問:“嗯,你就是安姑娘了?”

    “是的,這位姑娘,咱姓安,叫安巧雲……你如何知道?”

    “剛才真真不就在叫你安姑娘嗎?”

    “家兄‘翠竹客’安頌青,帶了鸚哥真真結伴同行,真真如何又會和你們兩位在一起?”安巧雲百思不解,把這話問了出來。

    彬元看到這一幕時,真個“人生何處不相逢”,已知這不可思議的演變,果然發現。

    他接口道:“安姑娘,在下兄妹兩人,途中見到鸚哥真真,就把它留在身邊……”

    “途中見到鸚哥真真?”安巧雲聽來更是困惑不已:“哥哥又去了哪裏?”

    彬元説出自己兩人姓名,微微一笑道:“安姑娘,如果不會打擾你時間的話,我們坐下來談談如何?”

    安巧雲朝這位英姿軒朗,年紀看來不到二十的年輕人多看一眼,心裏卻是暗暗嘀咕:“你姓柳,這位姑娘姓梅,你們如何又會是兄妹?”

    安巧雲心裏這樣想,襝衽一禮,道:“柳少俠,只是巧雲有擾了你們賢兄妹兩位……”

    她吩咐店夥,將自己桌上酒菜移來這邊,這個安巧雲雖然是個年輕姑娘家,卻是舉樽獨酌,不下於鬚眉男兒。

    彬元雖然不善飲酒,但聽到剛才香冬説了那些,又見這位安姑娘不像一般女孩子忸怩之態,舉杯相邀,他也就陪飲了一口。

    酒杯放下桌子,彬元往香冬這邊瞥了一眼,這才低沉的道:“安姑娘,有關令兄‘翠竹客’安頌青,事故業已發生,你要節哀順變……”

    “柳少俠,此話怎講?”不等對方落話,安巧雲心神一震,吸了口冷氣。

    彬元不讓安巧雲添加心頭的沉重,用着柔和的口氣,説出大道樹林,飛出鸚哥真真口吐人言,説出“救人”之聲,以及大道邊小徑上看到一具血屍的前後經過,説了出來。

    安巧雲兩行淚水簌簌流下。

    彬元又道:“鸚哥真真口吐‘安公子’的稱呼,柳某又從屍體旁邊發現一把摺扇,扇面留下書畫,上面有‘翠竹客’揮筆自娛的具名,知道此小徑被害之人,是姓安,有‘翠竹客’三字之稱……”

    安巧雲流淚問道:“賢兄妹兩位,何處發現家兄遇害?殺害家兄的是何等樣人?”

    香冬道:“大道上真真前頭領路,我兄妹兩人馬兒拐入小徑,地上留下令兄遺體,並未見到行兇之人……”

    微微一頓,又道:“令兄遺體發現在贛北鄱陽湖北岸附近,一處‘鳳林橋’鎮的近郊,約莫有二十里之遙的大道邊上小徑地上……”

    “可憐的哥哥……”安巧雲泣不成聲:“暴屍荒野小徑,落得如此下場……”

    彬元道:“柳某與舍妹已將令兄遺體掘坑掩埋入土,泥墳前柳某劍尖鑿石,留下一方石碑,上面刻出‘翠竹客’安姓之墳數字。”

    安巧雲聽到這些話,淚眼睜得大大的,朝彬元注視一眼,接着問道:“柳少俠,可有發現家兄遺物?”

    “前後發現兩件,柳某都攜帶在身……”彬元取出那把摺扇,和當時“龍爪”易威所指的“鐵旗門”信符,放到桌上。

    安巧雲張開摺扇看去,黯然嘆了口氣。

    她從桌上拿起那枚杯口大銅牌,正反兩面細細看了又看,半晌,一雙淚眼精芒閃動,似乎思有所得,她向彬元問道:“柳少俠,這枚銅牌是何處發現的?”

    彬元道:“柳某和香冬將令兄‘翠竹客’安頌青身後之事料理過後,準備離開小徑,陽光斜照,落向小徑泥地,反射出一抹光亮,柳某撿起看時,就是這枚銅牌……”

    彬元並沒説出這枚銅牌是“鐵旗門”中的信符,又道:“荒僻的小徑泥上,如何會有這樣一枚晶光發亮的銅牌,掉落地點又在離泥墳不遠之處,柳某相信是令兄‘翠竹客’安頌青,與敵人激厲打鬥時不慎丟失,所以將銅牌撿起……”

    彬元説出這段經過,安巧雲突然神情接連數變,對方説到這裏,她搖搖頭道:“此並非家兄之物,乃是‘鐵旗門’中信符……”

    安巧雲説出此話,顯然已指乃兄“翠竹客”安煩青,不是“鐵旗門”的人。

    “‘鐵旗門’中信符,如何會掉落在那荒徑泥地上?”這話在香冬舌底打破,正要問口時,安巧雲又道:“可能是家兄遇到‘鐵旗門’中高手,雙方激起一番廝殺打鬥,是‘鐵旗門’中人掉失的。”

    安巧雲説出這枚銅牌的內委,聽進兩人耳中,才知道有這樣一個轉變。

    彬元不禁問道:“令兄與‘鐵旗門’中人,有解不開的死仇?”

    “並無深怨宿仇……”安巧雲見胞兄喪命“鐵旗門”中人之手,悲憤之際,喟然搖頭道:“‘鐵旗門’在江湖上,非友即敵,殺害異已……”

    彬元心頭暗暗為之一震,“龍爪”易伯伯曾經説過這樣的話——遠離“鐵旗門”別跟他們接近。

    安巧雲又道:“賢兄妹將家兄遺體掘坑掩埋入土,深深感激,巧雲取道贛北之行,將家兄遺體移回故里,築墓安葬,再找‘鐵旗門’交出一個公道。”

    “安姑娘,依柳某之見,這兩件事不妨前後變換一下……”柳彬元道:“令兄貴骸業已入土掩埋,移回故里,築墓安葬,不在早晚之間,倒是‘鐵旗門’如此髮指暴行,不能輕易放過!”

    安巧雲見彬元提出這樣一個見解,她還沒有想到這上面。

    手絹一抹眼角淚漬,微微怔了一下,一時沒有很快回答。

    香冬問道:“安姑娘,‘鐵旗門’中有些何等樣人物?總壇設在何處?”

    “江湖傳聞,‘鐵旗門’中俱皆身懷上乘藝技之流。”安巧雲道:“總壇設於何處,咱還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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