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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且説古玉琪瞑目端坐,運氣調元,漸入忘我之境。

    就在這個時候突覺有人推了他一把,剎那間,立感真氣被阻,遊轉不靈,不禁大吃一驚,還當是自己走火入魔,不由得悲從中來,眼淚奪眶而出。

    突然,身旁響起了老和尚的聲音笑道:“傻孩子,你已服下了脱胎換骨的靈藥,衝破那股被阻的真氣,直入丹田。”

    從此以後,凌虛禪師先傳給了他“無形正氣”,這是一種內家功力,好在古玉琪機緣湊巧,誤食靈藥,“無形正氣”在無形之中,已助他練成。

    接着,老和尚又傳他天元二十一掌,和“坎離拂穴”神功,尤其“坎離拂穴”神功,又稱為彈指神通,要練習這種絕技,非有精純的內功不可。

    琪兒自服食過“三極果”後,平空增加了數十年的內功修為,如此日復一日地勤練,經過半年的時間,也練達得心應手。

    但他仍未停止,竟將距離拉到一丈開外,同時,他異想天開,雙手齊彈,可以彈出八縷勁疾無匹的勁風,分點向各大要穴。

    再就是於行動中練習,也可隨心所欲,先後已經費去了年餘的時間。

    在這漫長的年餘中,他固然着重練習拂穴,但其他的武功,也未放下。至於文事,也是抽空温習。是以,文武兩業,齊頭並進。

    一日,他童心未泯,竟自運出全身功力,貫注兩臂,在一丈外圍着羊皮人形轉動,其指風落處,竟將羊皮人形應手戳透。

    他這一驚非同小可,心靈裏暗暗驚懼,師父一定要責罰自己的,將羊皮人形弄壞,如何交待?

    豈料,感念之間陡聞身後傳來一聲滿意的笑音,他立即轉身,不知師父何時立在自己身後,笑容滿面地道:“孩子,你能有此造詣,也不負為師的期望了,希望你好自為之,勿以此小成而自滿,今後更應虛懷若谷。”

    琪兒自以為師父一定會責罰,小心靈裏,嚇得“噗嗵”亂跳。

    詎料,師父既未斥責,反而極口讚賞,他這才放下了一顆跳動的心,同時面露着被讚賞的得意笑容。

    忽然他想起一事,正想開口詢問,卻見師父已收斂了笑容,面色肅穆地道:“你雖然已有小成,不過,警覺尚還闕如,適才為師隨在你的身後,走了有半匝,你竟然毫無所覺,如果是敵人的話,豈不糊里糊塗被人家所制,哪裏還能談到克敵,如果一個練武的人,警覺不夠,只有靜待捱打的份兒,所以今後你要特別在這上面下功夫!”

    琪兒是一個面嫩的孩子,聽師父如此一説,羞得玉面緋紅,一面連聲應諾,一面暗暗忖思:“師父適才隨在自己身後,究竟使用的何種身法?會如此的輕靈,自己連人家衣袂飄風之聲,也未聽見,看來自己的功夫差得太遠了。”

    忖思中,又不好意思詢問,只得悶在肚裏。

    説實在的,並不是琪兒功力不夠,而是他太過大意,由於這雲霞谷內除去師父與雪兒外,再沒有第四個人畜,同時,他又在專心練習彈指拂穴絕技,更加禪師有意試驗他的耳力,因之,並未聽見。

    也幸虧禪師有此一着,是以,琪兒日後能功參化境,達到三花聚頂,五氣朝元之最高境界。

    至此,琪兒對“坎離拂穴”絕技算是練到了有六七成火候。

    又是春花怒放,百鳥啁啾的春季。

    琪兒進入了十六歲。

    一天,他正-在洞外練習武功,突然,“雪兒”挺立在面前,“嘎嘎”連聲叫喚,並不斷地示意要他坐上它的背脊。

    往日,都是琪兒磨着它到空中玩玩,而今日卻大反往常。

    他暗忖:一定是“雪兒”突然高興起來,又要帶自己到高峯上去玩,這正是求之不得,何樂而不為?

    他童心未泯,而且,做完功課,師父也正在坐禪,遂毫不猶豫地縱上“雪兒”背脊坐好,那“雪兒”立即騰空而起,直向西方飛去。

    琪兒坐在大鶴背上,俯瞰大地,只見層巒起伏,積雪末溶,好一幅美景,即是丹青妙手也難描畫出萬一。

    約有頓飯時間,“雪兒”雙翅一斂,落在一座壁立千仞雲霄的孤峯。

    遠望這座孤峯,猶若駱駝頸子,昂首天外,四周無路可通,由於山巔大風凜冽,因此,普通飛鳥也無法落足,而“雪兒”乃是一隻千年通靈益禽,曾經過數次伐毛洗髓,故而又當別論。

    此峯形狀似駱駝,因此,一般看見的江湖人物,便喚作“駝嘴峯”。那上面遙遠望去,紅牆佛閣,好一座廟宇,為此會引動許多人想要爬上峯去探望探望,苦於石壁陡立,無可攀援,況又終年積雪,滑不留足。

    即是有“凌虛飛渡”的絕學。也難爬上一半,結果,還是要退下來。

    是以,駝嘴峯從未聽説有人去過,那座形同廟宇似的東西,在人們的心中,永久是一個謎。

    且説琪兒飄落下地,感到大風凜冽,氣喘急促。

    但他好奇心勝,只有默運禪功抵禦,這才稍微感到輕鬆。

    他極目遠眺,看看平日所認為的高峯,現在已成為了平地一樣。

    就在琪兒觀賞山景之時,那“雪兒”高視闊步地走向一塊向陽處的硃色石壁前,用它那鋼鐵般的長喙,對着石壁的凹陷處,“嘟!嘟!”地連啄兩下。

    琪兒正遠眺山景,忽聞聲響,巨石裂開,現出一座洞府,跟着從裏面湧出一陣暖氣。

    琪兒見狀,驚疑地走近前來,問道:“雪兒,你怎知道這裏有座洞府?敢情,你是要我進去?”

    果然“雪兒”嘎嘎兩聲,連連點頭。

    琪兒不明白雪兒是怎的會知道這裏有一座洞府,它要叫自己進去做什麼?

    但繼而一想,“雪兒”今日好像有意帶自己來此,莫不是這裏藏有什麼玄奧?

    他這樣一想,立即泛出了好奇心,向雪兒説道:“雪兒你在外面等我,我進去看看!”“雪兒”點點頭當即挺立在洞門側面。

    琪兒年紀小膽大,挺身走進。

    石洞是向下面走去,有一級一級的台階。但他恐怕裏面藏有毒物,立即默運禪功護身,以防不測。

    裏面漆黑,伸手不見五指,幸虧他練有夜能視物的眼睛,可是,在三尺開外,也難以看清,他只得慢慢地向下走着。

    正走之間,有一堵石牆擋住,至此,已走到了盡頭,他不禁大為掃興,暗暗思忖:難道“雪兒”就是要我到這裏面走一走,看來,它畢竟是一個啞巴,腦筋簡單,還有什麼可説的?

    他正想轉回頭,瞥見前面的石牆,與周圍的石牆不同,這又引起了他的興趣,要探個水落石出。

    他為了要詳細看看有無可疑之處,遂在袋內取出火種點着。他袋內的火種,乃是平日做飯所用,故而,隨時揣帶在身上,取用方便,想不到現在也有了用處,

    火種一亮,剎時絲毫畢現。他對着石牆上下左右仔細察看,甬道下都是天然的岩石,鑿刻成一級一級的,由上而下,顯然是經人工修治而成的。

    但當前的石牆顏色,卻與甬道及石階的顏色不同,卻又嵌得天衣無縫,找不出半點痕跡。

    用手去推時。卻絲毫無動靜。

    他一時存不住氣,將火種放在地上,兩腳左右一分,雙臂上下一圈,劃至兩個半弧,收臂、翻掌,施展“天元禪功”,用上了六、七成勁力,猛朝石牆推去!

    他這一推之力,少説七八百斤力量,“砰!”的一聲,撞在石牆之上,掌風蕩成一股強烈的氣流,反射而回。

    琪兒推出的掌風,被石牆擋住激成一股迴旋之力,在他猝不及防之下,自己被蕩退了兩步。

    可是,石牆完好如故,連石屑也末動得絲毫。

    突然--

    他想起師父平日曾對自己談論過有關機關消息的佈置,以及各種陣圍的變化等等,言猶在耳,

    這座洞府,即是人工巧妙修治而成,此牆很可能安有機關消息,那麼,這裏面説不定真有名堂。

    不然的話,“雪兒”不會巴巴地將自己帶來此地。

    於是,他立即在石牆上細察,看看有無特異之處,否則,只有放棄探幽尋勝的心意了。

    他這一細察,畢竟被他看出一點名堂。

    發現石牆的右下角,一塊突出的圓形石塊上,有點凸出,中間刻有一個“十”字,在十字的交叉處,顏色有點略黑。

    於是,他右手食、中二指,駢指如戟,連向十字戳動了三下,傾耳細聽,“錚錚”有聲,顯然裏面是空的。

    他這一證實,私心竊喜,同時,他也想到了師父對自己即是閒談中,都是在告訴自己的武功與知識。

    剎那間,他對師父的尊敬,又增加了數倍。

    當下,他伸出五指,默運禪功真力,撮住略微突出的圓形之處,左右各轉了三轉,猛地一掌拍下,跟着一躍後退幾步,雙掌護住前胸,凝神注視石牆動靜。

    只聽石牆內,一陣金鐵交鳴之聲過去,又是一連串“沙沙”之聲,那石牆竟晃晃地往下沉去!

    剎那間,他的眼前陡射亮光。

    石牆一絲一絲地向下沉落,亮光也越來越大。

    待至石牆沉至與地面平齊時,細看裏面光明如同白晝,竟是一間穹形大石窟,甚是廣寬高大。

    他恐怕裏面設有機關埋伏,而遭暗算,故不敢躁進,佇立甬道內遠遠地察視,有否異樣之處。

    等了一會見無動靜,方慢慢前行,進入室內。

    乍一入室,眼前又是一亮。他的心有點驚疑,以為有人暗中搗鬼。

    經他仰頭上望,這才暗笑自己多疑。

    原來這石室頂上,垂下數十百根水晶鍾乳,反射出瑰麗色彩,身在其中,如同進入流蘇暖帳。

    這穹形石室,高約五丈餘,廣可十丈方圓。

    在石室的正面,有一個石座,石色温潤如玉。

    左首有一個虛掩的小門户,似是一間小室,除此而外,就空無一物。

    他驚訝這石室內,既無門窗,又未燃燈,其光線從何而來?這不能不令他無限的驚異!

    琪兒是一個細心的孩子,平日對任何事情,一定要追根究底,這才作罷。

    因之,他對石室內光線的來源,自然也不放鬆,要找出端倪。

    經其細心觀察之下,終於被他發現了。

    原來在室頂的每根水晶鍾乳內都嵌着一顆明珠,經鍾乳的反射,因而,幻出繽紛的彩色,至此,他一時好奇之心大起,遂走向左首,輕輕推開小室的門户,卻見裏面有一座綠色的座台,不知為何石質。

    座台上,赫然端坐着一位老人。

    這位老人的形狀,令人一見,渾身頓起雞皮疙瘩!

    但見此人鬢髮雪白,面頰有皮無肉,毫無血色,近似殭屍,雙眸深陷,其狀極為可怖,充滿着陰森氣氛!

    琪兒畢竟是一個未成年的孩子,乍見之下,不免驚駭,若換平常人,怕不早已嚇昏。

    但他雖然驚懼,頭腦卻甚為清楚,星眸凝注那位老人,片刻之時,才定下心來,因為這片刻之間,自己進來以及驚呼之聲,卻未見老人有何動靜與反應,這才豁然明白是怎麼回事?

    他暗暗思忖:這位老人,定是前輩隱修之士,不知何年在此道成坐化,留下這具遺體,因此處經年陰寒峻冷,亦無風吹雨打,所以保持原狀。

    於是,他的膽子立壯,走向前去,距離四、五步處,對着老人遺骸跪倒,喃喃地禱告道:“弟子古玉琪,乃是凌虛禪師門下,因異禽雪兒將弟子帶來此地,侵犯前輩隱修洞府,尚祈恕弟子年幼無知之罪。”

    禱告畢,一連叩了幾個頭,方才站起身來。

    走近座前,凝神細看遺骸,卻見老人右手食、中二指併攏,其餘三指蜷曲,左手平端胸前,不知是何意?

    琪兒沉思良久,還得不出答案。

    遂在小室內四周細看,也沒有可疑之處。

    他正想退出小室,突然一個意念,掠上心頭。

    敢情,老人所指的方向有點苗頭。

    於是,他回頭向牆壁上望去。

    只見牆上有一個小指頭大小的凹槽,此外再沒有可疑之處。

    至此,他也顧不得是不是?遂用食指頂住凹槽,左右晃動了幾下,接着,“沙”的一聲輕響,石牆上裂開一個小洞,遂滾出來一個灰色包袱。

    那包袱的質料非絲非帛,柔軟異常,上面隱隱泛射出一片亮光。

    他躬身拾起,打開一看,卻見裏面有一本很薄的書,一柄約二尺多長的短劍,還有一個白玉小葫蘆。

    他翻開那本薄書看了一跟,立刻又關了起來,再又拿起那柄短劍,抽刀出鞘……

    突然之間,一股寒光逼人,一看就知是件寶物,他心中一高興之下,把短劍一舉,揮舞起來。

    哪知,那柄短劍經他一揮,劍芒暴漲出一尺多長,掃過老人手指,竟然削去他兩個手指。

    古玉琪見狀連忙收起劍來,向着老人真誠禱告道:“老人家,很對不起,我可不是有意的……”

    霎時,琪兒恍傯看到老人的嘴角似有笑意,這不過是一瞬間之事。

    也就在此時,石座一陣輕微的聲音,載着老人的遺骸,自動地退進去,又是一陣“隆隆”之聲過處,石壁複合得天衣無蓬。

    至此他豁然而悟。

    原來老人生前即準備了埋骨之所,專候自己來此,料到自己得到利劍以後,會喜極忘形地一揮,削去其兩個手指,而觸動機關消息,自行退入石壁內。

    看來這位老人真知過去未來,誰説仙道無憑?即此就可以證明,所謂金丹大道確有其事。

    任何一個小孩子,都有他的幻想,更喜歡模仿別人的行為動作,因之有句俗話“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琪兒乃是天生奇材,其幻想及模仿性濃厚,他見老人真有前知後知之能,這使他的心靈裏,也存了一份希望,就是將來找到父母后,自己也要找一處修身養性之所,練成與這位“天山不老人”一樣的神功。

    當然,這是他的一份幻想,將來是否能達到願望,那是一個未知數。

    當下,他在石室內又到處看了一下,也沒有什麼東西了,遂將書、劍、玉葫蘆等包好,背在背上,又對着石壁叩了幾個頭,方才走出洞來。

    他從進洞,迄出洞,消耗了好幾個時辰。

    這時,已是日色偏西。

    “雪兒”依然雄赳赳,氣昂昂地佇立在洞旁。

    它一見琪兒肩揹包袱.似乎十分愉快,“嘎嘎”連聲叫喚,複用長喙在包袱上來回地撥動了幾下。

    可能它是認得這是老主人的遺物,才如此的表示。

    禽者尚且至此,想到目前社會上,人與人之間,只有利害的關聯,而沒有道德心的照顧,相互爾虞我詐,人心險惡,波譎雲詭,以致弄得社會動盪不寧,實在是太可怕了。我們身為五千年文化古國的國民,應該是處處以禮義為先,道德為重,可是,爾今道德淪喪,禮義往來,弄得民族氣節蕩然。我們應痛定思痛,悟以往之不諫,知來者之可追,把國家民族復興起來,才是吾輩當前的急務,至於小我的成敗利鈍,實不應計較。

    閒話休提。

    那“雪兒”用鐵喙在琪兒背上撥動幾下包袱,扭頭在石壁上,又“嘟嘟”地吸了幾下。

    一陣“隆隆”聲響過處,石門復閉。

    琪兒見狀,道:“雪兒,有這樣好的地方,為什麼不早告訴我?”

    “雪兒”雖然聽懂人音,卻是一個不會講話的啞畜牲,只有晃動着長頸項,“嘎嘎”頻叫的份兒!

    琪兒卻不懂鳥語,向“雪兒”做了一個鬼臉,隨即看看時間,已時未時,自己這一出來,竟然半天多,恐怕師父擔心,立即躍上鶴背,道:“雪兒,我們快回去吧!”

    雪兒聞聲,雙翼一展,沖霄而起,直向雲霞谷飛去。

    約兩盞茶時間,已抵雲霞谷。

    琪兒手提包袱,向洞內走去。

    他未走得幾步,驀聞洞裏似有人與師父在談話。

    他自從隨師來到“雲霞洞天”八年來,除去自己與師父外,從未見到一個陌生人來此,甚至連這附近一隻鳥獸也未見到,這不能不使他疑奇。

    想至此,當即躡腳又向裏面走了幾步,停住身軀,側耳傾聽,卻聞一個陌生人,哈哈朗笑道:“老和尚,想不到你還有這樣惻隱之心,倒叫咱老窮酸失敬了。”

    接着,又聞師父説道:“窮酸,你在孩子面前卻要規矩一點,要裝出老前輩的樣子,如果還是像過去嘻嘻哈哈……。”

    那陌生人未待師父説完,截住道:“老和尚,你好好地教訓你的寶貝徒弟吧!自老窮酸一生就這個樣子,何必去裝那假造學,哈哈……”

    笑聲震耳欲聾,顯然其內功已臻化境,恐怕這還是他有意悠着笑出來的,若是再加以內力,怕不要使聽者立時血翻氣湧,當場出醜。

    那麼,這個人該是江湖上絕無僅有的高手。

    琪兒正想繼續聽下去,驀聞師父的聲音,道:“琪兒,還不快進來,躲在外面做什?”

    琪兒聞言,已知師父早巳知道自己回來,由此可知,師父的武功,真是深奧到不可測的地步。

    他急忙連聲答應,走向裏面。

    星眸落處,卻見師父正陪着一個身穿一襲破舊的冷色儒衫的書生,只見他頭戴破儒巾,滿面油泥,似是許久未洗過面。

    這人年齡約四十餘歲,雙眸開閩,神兜炯炯,洞人肺腑。

    他對着琪兒全身上下端詳了一陣,看得琪兒玉面緋紅,窘狀畢露。

    只聽他哈哈朗笑道:“老和尚,難怪你凡心大動了,咱窮酸看了,可真有點嫉妒你!”凌虛禪師面露微笑,狀甚得意道:“琪兒,快見過你歐陽師叔。”

    禪師這一介紹,琪兒也知道他是誰了。但他的心裏卻暗暗思忖:師父已是壽逾百齡,怎的當年會與歐陽師叔並肩行道江湖呢?這就怪了,看他的年齡,不過四旬左右,恐怕師父歸隱時,他還未出生呢!

    這是他心裏的話,當然無法出口,安心等師叔走後,再詢問師父。

    當下,他立即走前兩步,口中道:“琪兒給師叔叩頭。”

    説着,就要跪下。

    陡地——

    他覺得身前似有一堵無形氣牆擋住,他使盡全身力量,想要跪下,但那堵氣牆,卻堅逾精鋼,漫説是雙腿不能彎曲,就是向前要移動毫髮,也不可能。

    琪兒的玉面漲得通紅,正在進退兩難之時,卻聽歐陽師叔“嘻嘻”笑道:“好小子,你是要師叔的好看。”

    他説這句話,卻不知是什麼意思?只聽他又説:“咱老窮酸有生以來,什麼事情都可以見得,就是見不得喧頭蟲,如果你喜歡磕頭,不妨在佛前多磕幾個,幫老和尚念幾句阿彌陀佛,好促他早成正果,咱老人家還想多活幾年,不要你磕頭。”

    他説着話,暗中卻也無比的驚奇,心中暗忖:此子年齡不大,其造詣竟然如此渾厚,若不是自己預先見老和尚,運集了畢生修為的正氣擋住,恐怕真要吃癟,此子將來若假以時日,其前途真不可限量。

    同時,他又想到自己浪跡江湖,遊戲風塵,近五十年來潛隱於長白山,從未想到藝傳後代之事,看來這個老和尚的眼力,確比人高出一籌。

    不過,這個孩子,誠如老和尚所説其煞孽很重,然而,面像上卻又透着忠厚,如果老和尚當真要像適才所説的那樣做,未免要損害他的自尊心,哼!老和尚不知葫蘆裏又賣什麼藥?如果你不要,咱要!忖思之間,突聞老和尚道:“琪兒,你到哪裏去了?手裏拿的什麼?”

    琪兒趨前將包袱用雙手遞給師父,遂立在其身側,將前後之事説了一遍,又道:“師父,那個洞確算得是一處絕佳的地方,除非能肋生雙翅,否則是難登上巔峯的。”

    兩位江湖奇人聞言,不勝驚奇,想不到百餘年前的“天山不老人”,竟然將絕傳專待這個有緣人。

    凌虛禪師更想不到“雪兒”當年之所以被自己馴服,也是“天山不老人”所預先安排的。

    當下,禪師説道:“阿彌陀佛!前輩修真之所,當然非同凡響。琪兒,你福份深厚,既有此奇遇,須好自為之,勿負所望。”

    緊接着,他側頭看了那位窮酸一眼,轉變話題,道:“世事擾攘,曾經已時,適才老弟未來時,老衲仙佔一課,目前羣魔確然蠢動,即將掀起一場腥風血雨,我們已經退隱數十年,依我看,還是舊話重題,隨我遁跡深山,雖不能練達仙佛,最低限度也可延年益壽,何必再事奔波勞碌,擔受無比的驚險。

    人生上壽才百歲,多少英雄豪傑,風雲一時,到頭來,還不是一環黃土,與其如此,毋寧修個金剛不毀之體,又有多好?”

    説着,凝眸注向窮酸,禪師手裏仍然拿着琪兒所交給他的包袱,似乎無意打開。

    鐵袖窮酸乍一聽到一杯黃土,心裏也不免有點黯然,可是這點黯然,在他腦海裏想起當年的一段往事……

    那是數十年前的事了,他剛出道江湖,在桐柏山下遇上了紫荊五鬼,他以一敵五,最後傷重倒地。

    五鬼卻不因他重傷倒地而罷手,五般兵器齊揮,眼看着就要將他分屍。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驀然間一修人影破空崦下,人甫落地雙掌揮出,勁道奇猛的掌風逼退了紫荊五鬼,從地上挾起歐陽彬飛縱而起。

    老人把歐陽彬帶到黃山峯頂,不但助他打通了任、督二脈,並命他在一座古洞中,面壁三年,練就了無上神功。

    歐陽彬在黃山一住五年,內外功夫已全得到了老人的真傳了。

    尤其他那“穿花拂柳鐵袖功”,更是奇絕人寰,在江湖上,除去傳授他的老人外,再沒有第三個人會。

    在他的武功學成後,老人就飄然而去。

    那位老人究竟是誰?始終未吐露姓名,以致歐陽彬對師父的姓名永久是一個謎,他只知老人的武功,浩瀚如汪洋大海,深不可測。

    這時,歐陽彬的年齡已是五十餘歲,他見老人走後,也就離開山,行道江湖。

    不知因為什麼?自行道以來,他的個性改為玩世不恭,為人詼諧,衣衫破爛,不修邊幅。

    自行道以來,凡是邪惡人物,只要被他碰上,從不留活口,除非對方的腿快,不然的話,是難得活生生地逃出手去。

    由於此因,贏得了“鐵袖窮酸”的綽號。

    他行道二十餘年,未遇敵手。

    某次,他聞聽傳言“凌虛禪師”乃是宇內第一高手,他有點不服,遂追蹤尋找,要找禪師比試一下。

    兩人在華山山巔無意中碰到,經三天三夜的印證武功,他輸了禪師一掌,因此,這才誠心的欽服。

    同時之間,又出現了一位“竹極攀天怪乞”米萬,也是功參造化,但其為人亦正亦邪,是以,江湖人士合稱三人為“宇宙三絕”。

    歐陽彬一生除其師父外,就是欽服禪師一人,因此,二人十分合得來,曾一度並肩行道江湖。

    當時,凌虛禪師對這位打出來的方外知交,還真是喜愛,他見他煞孽頗重,曾一度相勸他歸心向佛,卻被他一口拒絕,置之不理。

    禪師自是無法,不過,他的心裏卻又暗暗準備有機會再行勸道。

    此次,歐陽彬萬里來訪,從談話間,已知道老友歸隱五十餘年,仍然未現,所謂“江山易改,秉性難移”。

    禪師對老友還真是出自一片真誠的愛護,所以他曾為老友默運禪機一數,已知其未來,但也不説破,只待時機至時,也就由不得他了。

    當下,歐陽彬怪眼一翻,嘴唇一撇,道:“老和尚,咱窮酸就是奔波勞碌命,什麼仙佛?什麼延年益壽?仙道無恁已極,你要拉徒弟,還是另找對象,咱窮酸可沒有興趣念阿彌陀佛。

    再説江湖上都像你們出家人假慈悲,不殺害生靈,任憑那些為非作歹的人胡為,豈不要益發猖獗,而好人將無地自容了。

    老和尚你要怎的就怎的,咱老窮酸雖無悲天憐人的心腸,只要魔頭們稍有風吹草動,咱跟着也動,誓與他們幹到底,絕不稍皺眉頭。

    倘若技不如人,橫死荒野,如果有鬼魂的話,咱也甘願下阿鼻地獄,咱就不信人死了,有的上天,有的人地,還不是你們這些出家人,吃飽了閒着無事,胡説八道地騙人,咱只看到活羊走,未看到死羊受罪。”

    凌虛禪師微微一笑,抬起手來摸摸光頭,道:“阿彌陀佛,五十餘年來的潛隱,還是如此大的火性,老衲僅説了這句話,倒把你的火氣給逗起來了,人各有志,強求不得。

    你老窮酸真要如此,固然江湖幸甚,蒼生幸甚,不過,屆時還是少造殺孽,有幹天譴,上天有好生之德,吾輩又何必逆天而行。”

    琪兒立在師父身旁,自然不能插嘴,看看師父,又看看歐陽師叔,暗暗忖:怎的歐陽師叔的火氣如此?師父勸他潛隱,原是好意,而他卻歡喜在江湖上奔波,真是有福不會享的大怪人。

    其實,他不知道,這兩個人每次見面,總是要爭執一番,似乎已成了習慣。

    歐陽彬聞言將頭一揚,接道:“咱老窮酸,既不念經,更不拜佛,到時卻管不了上天不上天,只知道惡人就給他惡報,善人就給他善報,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所謂天下人管天下事,屆時火氣一來,誰還顧及德不德,德不孤必有憐,自然有人看着順眼。”

    禪師知道這位幾十年的老友生性嫉惡如仇,胸懷磊落,豪放不羈,當年與自己行道江湖,只要是他伸手的事,向來不留活口。

    是以,一般綠林道上人物,只要聞其名,即躲得遠遠的,誰也不敢拿自己的性命當兒戲。

    禪師曾幾次相勸,希望他能對惡人只予薄懲,而使其有自新的機會,幡然悔悟,未嘗不是渡化之道。

    可是,他依然我行我素。

    禪師也曾將佛門禪理,向其解説,希望他能歸隱深山修真養性,但也被其拒絕。

    這兩個人在一起搭檔,一個是佛門子弟,一個是江湖怪傑,都身懷絕世武學,是以沒有幾年的時間,將江湖上的惡魔,殺的殺,逃的逃,歸隱的歸隱,沒有一個還敢逞兇作惡的。

    江湖上平靜無事,所有的人們都過着愉快的生活。

    尤其農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那種堯天舜日的戥生平世界,真是值得稱道。

    當然,這種成就是僧俗二人不計艱辛所換來的。

    凌虛神師與歐陽彬,心裏自然高興萬分。

    其實,歐陽彬見江湖上無事,也是動極思靜,遂與禪師作別,獨自跑到長白山隱居起來。

    他有時高興起來,也做些吟風弄月之事,不然就是練習武功。

    近月來,他聽見早年好友傳言,江湖上迭現魔蹤,而且有尋找“僧俗二聖”報仇的傳説。

    他一聞此言,頓時勾起了靜極思動的老毛病,想要會會是何等樣的魔頭?

    於是,即封閉了居處,迤邐南下。

    他依然是一襲長袖的破儒衫,破儒巾,看去確如一個落拓的書生,但他是一個樂天派的人,總是嘻嘻哈哈,如果不認識他的人,還當他是個瘋子。

    這時他的年紀已逾百齡,由於其內功達於化境,是以,看上去有如四旬左右。

    他南行沿途上,雖然聽説確有魔蹤,但未聞有鑄惡之事情發生。

    他希望能在無意中碰到幾個,看看倒底是何等樣人物,竟要尋找自己與老友報仇?倘若是真正歷害的惡魔,自己與老友也應預作防範,以免被其所乘。

    他想細細搜尋一下,可是又不知其暫時遁跡何所?

    在百無聊賴之下,決定先赴天山尋找老友談談,再行定奪。

    因為他一生所欽服的人,除去恩師以外,就是禪師,因然兩人每次見面總要吵一頓,卻也無傷感情。

    歐陽彬不是傻瓜,比之聰明人還要聰明,他深知老友的勸告是一番好意,可是,他的個性嫉惡如仇,屆時不能自己,只有憑着自己的心意做事了。

    他來至雲霞洞天時,恰好琪兒乘鶴外出遊玩。

    憚師陪着老友互述別後五十年來之際遇,並互詢對方武功的造詣。

    談説了一陣,禪師又搬出老套套,勸他就此潛隱。

    對於江湖之事,自有新人輩出去收拾殘局,我們老一輩的儘可不必再招惹麻煩,所謂“長江後浪推前浪,一輩新人換舊人”。

    但歐陽彬是一個講究實事求是的人,他的理由,是要以身作則的示範,何況是否有新人出世,實在太渺茫。

    否則,豈不是眼睜睜地看着蒼生遭劫,而自己習得一身武功,卻袖手旁觀,談何俠義?設若上天真正有靈,神明難免要降罪責。

    這樣,二人的意見仍難以相合。

    禪師也無法,只有暗自嗟嘆老友個性因執。

    二人正談論間,恰好琪兒返回洞府。

    這兩位江湖奇人,早年均曾聽説過“天山不老人”的生前事蹟,想不到琪兒有緣,經異禽“雪兒”導引前往,得其真傳。

    自從琪兒進洞以來,歐陽彬那雙炯炯有神的眼睛,就一直未離開他的身軀,似乎愈看愈喜歡面前的這個孩子,他的心裏恨不得要從老友手中奪過來。

    當下,凌虛禪師冷眼旁觀老友的神色,立即靈機一動,掉轉頭,裝作咳嗽一聲,藉此機會,用“傳音入密”術,對琪兒説了一句話,又轉回頭來道:“老窮酸,世事變幻莫測,榮華富貴過眼雲煙,老衲身為出家人,當然,不應該計較名利,不過,為了救人濟世,而自己又分身乏術,所以收留了琪兒。

    可是,這個孩子,一生殺孽、情孽太重,我總想能以佛門禪理之影響,使其稍煞凶氣,然而我卻失敗了,你看,他的眉梢眼角,是不是殺氣騰騰,如果他一旦出道江湖,盡情殺戮,豈不有逆天道,所以我的意思,還是要實踐適才給你講的話做,如果你對他有意,有妨重新傳授,但老衲的東西,卻需要追回。”

    説着,雙眸神光暴射,狀極駭人!

    緊接着,駢指如戟,指風“噝噝”有聲。

    直指向佇立在身旁琪兒的“氣海”大穴。

    由於變起倉卒,尤其琪兒靠得近,再加禪師的手快,還真是防不勝防。

    陡地,歐陽彬一聲大喝:“老禿驢,你敢——?”

    在電光石火之瞬間,他的鐵袖神功電射而出,但終因相距較遠,長袖不及,琪兒終究向後面倒去!

    他恐怕將孩子跌痛,左手長袖伸縮之間,已將琪兒扶倚在自己的面前,他憤怒已極地道:“老禿驢,你既知今日,何必當初,你簡直是故意毀滅孩子,琪兒從今以後與你斷絕師徒關係,你是你,他是他,兩無瓜葛!”

    禪師面容悽然道:“老窮酸,老衲就是為了愛他,要他們古家能留下一個後代,所以我才出此下策,這一點你應知我苦心。”

    歐陽彬怒氣未息,叱道:“老禿驢,我看不出你竟如此心黑手辣,叫人家孩子吃盡苦頭,到頭來弄得一事無成,從今天起,琪兒的一切由我負責,我要看看將來他能有什麼危險發生?”

    琪兒身體柔弱無力地倚在歐陽彬身上,他的武功已經被禪師追回去了。

    因為“氣海”大穴,乃是人身三十六死穴之一,會武功的人,如果被人家點中氣海穴,即是不死,全身武功就算廢掉,如同平常人一樣。

    琪兒看看這兩位老人爭得面紅耳赤,他不明白師父用“傳音入密”神功,向自己説了一句“注意我要點你的穴”是什麼意思?

    至於凌虛禪師心裏暗喜自己的妙計得逞,但面色仍然肅穆壯重的説道:“老窮酸,你可不要後悔,老衲禪機有準,絕對不會錯,你堅決要重新再傳授,我也不反對,不過,我們得半對半。”

    未了“半對半”這句話,説得含糊不清,使人猜不透是什麼意思?

    歐陽彬那樣聰明一世,智慧超絕的人,竟未聽出。

    是以,他在微微一怔之下,當即冷冷地説道:“咱老窮酸做事向來就不知什麼叫後悔。”

    説話之間,凌虛禪師面霹微笑,偷瞥了琪兒一眼,接着:“我們一言為定,琪兒,還不趕快叩謝師叔的提拔。”

    語畢哈哈朗笑。

    跟着,琪兒撲翻身軀跪在地上叩頭道:“多感師叔提拔,琪兒給您老人家叩頭。”

    歐陽彬經禪師這一聲大笑,以及琪兒的叩頭,他的腦海裏,如電閃似的一掠,頓時明白了是怎麼回事,倏地站起身來,捋袖瞪眼地大聲吼道:“老禿驢,原來你們師徒兩人,是故意作假,要咱老窮酸上鈎,咱還真忘了你的滑穴絕技,也傳授給這小子了,這小子也裝得逼真。

    哼!你的算盤打算得太好,你的寶貝徒弟將來行道江湖,讓咱老人家跟着屁股後頭保護,而你卻落得無事一身輕,天天念你的阿彌陀佛,可以不管這些閒事。”

    説着,氣得他怪眼連翻。

    其實,他的內心卻是無比的高興,因為他一見琪兒,生得仙骨珊珊,風度儒雅,打從心眼裏就喜歡,只是不好出口要人家將徒弟分一半給自己。

    萬萬想不到老友在自己未來時,就安下了這份心意,替自己扣上了道箍。

    不過這個老禿驢也太可恨,他不明説,卻要施展苦肉計來誑騙自己,而自己聰明一世,糊塗一時,還真被他們騙了。

    當下,他見琪兒還未站起身來,説道:“好小子,甚麼師父教甚麼徒弟,好的沒學,卻學了一肚子騙人的方法,還不快起來跪着幹什麼?”

    琪兒嘻嘻一笑,做了一個鬼臉,站起身來。

    禪師笑容還未斂,説道:“阿彌陀佛,罪過!罪過!老衲先時説過,人生在世,一定要留下雪泥鴻爪,為後之來者效尤,你那超絕人寰的‘穿花拂柳鐵袖功’絕學,難不成要帶進棺材裏?

    同時,老衲即要閉關,現在你來了正好幫幫老友這個忙,難道你忍心看着琪兒孤獨的浪跡江湖?至於他殺孽過重之事,由於他面壁中已解去了大半,所以這點我很放心。”

    “不過,老窮酸,你自己本身還是要多種善果才是,不要過於任性,老衲謹以前賢楊子之話奉告‘行賢而去自賢之行安往而不愛哉’,就是説,對邪惡之輩,時存誨教其改過遷善為意旨,倘若真是大奸巨憝,不妨放手幹去,老窮酸,以為然否?”

    説着,雙眸凝睇着面前這一代怪傑。

    歐陽彬聞聽禪師之言,心裏暗暗讚許老和尚確是一付悲天憐人心腸,值得人敬佩!

    他的心裏雖然這樣想,但嘴裏卻仍不饒人的嚷道:“老和尚,算你棋高一着。”

    語聲略頓,又嚷道:“咱老人家迢迢數千裏來此,敢情是專門為了坐坐你的石頭凳子,談了半天話,口乾舌燥,你不吃煙火食物,咱可是不行。”

    凌虛禪師含笑接着:“琪兒,還不快將你榻下所藏的‘雪花松子露’取出,給你師叔煞煞酒蟲。”

    説到酒蟲,歐陽彬的五臟廟內立時“咕嚕”亂叫起來。

    琪兒是一個頑皮的孩子,看到師叔真咽口水,那份饞涎欲滴之形態,不由向他擠了擠眼,轉身向自己的小屋內準備菜餚去了。

    歐陽彬雙眼一翻,道:“好小子,你向師叔吊起棒子了。”

    説罷,與禪師哈哈大笑,顯然他的心裏是十分愉快的。

    不大時間,琪兒左手提着一隻小酒罈,右手託着石盤,上面還端放了幾碟臘肉,無非是山雞、野兔、獐鹿等。

    這都是琪兒早日外出獵取的。

    他將菜餚放在石桌上,準備斟酒敬客。

    歐陽彬一生無所嗜好,唯杜康而已。

    他一見酒罈,哪裏還能等得,一把從琪兒手中奪過來,左手對着封蓋輕輕一撲,蓋已脱落。

    立時噴出一陣芬芳酒氣,直衝鼻管。

    他也顧不得斟在碗裏,即口對壇口,“咕咚咕咚”地喝了幾大口,這才稍煞酒蟲。

    禪師辟穀多年,但這種“雪花松子露”,乃是採集了幾十種靈藥異果以及千年松子,用寒陰谷內的積雪,釀造而成。

    飲服後,能輕身益氣,神清目朗。

    是以,禪師與琪兒也陪飲了兩杯,剩下的都是窮酸的了。

    歐陽彬喝了幾杯後,才慢慢地品嚐,他一面吃着臘肉,一面説道:“老和尚,孩子拿回的包袱,倒底包的什麼東西,你打開看看不行嗎?”

    禪師微笑道:“你不提起,我倒忘了。”

    語畢,即打開包袱,裏面果如琪兒所説一樣。

    他逐一檢視一遍,道:“這本‘空空寶補遺’,若找不到‘空空真經’,是沒有用的,所以要練成絕技,修為大道,是非要找到‘空空真經’不可,看來這位天山不老人老前輩,確有用心了。

    至於冷泉劍,乃是上古所留下的神刀,掠聞計有兩柄,另一柄為‘青虹’,這冷泉劍屬陰,劍鋒帶有森森寒氣,其芒尾也可吹毛斷髮。

    那青虹劍屬陽,劍鋒帶有灼人之熱氣,其鋒利比之冷泉更有過之而無不及。

    現在,冷泉劍出世,恐怕‘青虹’也難久藏櫝內了。

    看來江湖上這一劫,是難以躲過的。”

    禪師説完,閉目一陣沉思,點點頭,睜開雙目,看了琪兒一眼,道:“這柄劍過於鋒利,你須要妥善保管,勿落魔道手裏,否則就貽禍無窮了。”

    琪兒連聲應諾。

    歐陽彬看看包袱裏還有一隻瓶子,伸手拿起一看道:“這是‘大道續命丹’,有起死回生之效,琪兒將來行道江湖正用得着,還有你適才所説得到的地心乳,有這兩種天府珍品,既可保命,又可救人。”

    禪師緊接住道:“琪兒,這本‘空空寶補遺’上面的坐像,以及掌劍招式,限你在三天內默默記住,秘笈暫由我替你保存,俟將來找到空空真經時,我再給你,你去休息吧,從明日開始默記。”

    琪兒才要轉身離去,禪師又喚住道:“這個包袱,你知道是什麼東西製造的?”

    琪兒搖搖頭道:“琪兒愚魯,請師父示知。”

    歐陽彬插嘴道:“老和尚,你這不是多餘的問話,他才幾歲的孩子,怎能什麼都知道,連咱這活上了百多歲的人還看不出是什麼東西呢。”

    琪兒一聽面前這一位看去不到五十歲的師叔,竟是壽逾百齡,心裏不由大大驚駭,只以為他是在開玩笑,但見其説話的神氣,卻又不像。

    他心裏想着,卻聽歐陽彬打了一聲哈哈道:“好小子,你對師叔的年齡不大相信?老和尚僅比咱只大三歲而已。”

    琪兒被他説破了心事,羞得玉面通紅。

    禪師卻岔開話題,將包袱交給琪兒,説道:“這個包袱恐怕是傳説中姜子牙所騎的四不像的兜肚,乃是用冰蠢絲織成的,功能防火、避水,就是神兵利刀也難傷得分毫,不妨試試看。”

    跟着,隨手抽出冷泉劍,在包袱角上割了一下,竟未割裂絲毫。

    歐陽彬與琪兒這才知道這確是一件寶物。

    這一老一小,也深深佩服禪師的見多識廣。

    當下,琪兒向師父與師叔請過晚安,提着包袱,走進自己的小室內,運了一會功夫,即拿出“空空寶補遺”,默記書像。

    凌虛禪師與歐陽彬坐在外間悄聲談話。

    他們究竟談什麼?琪兒也無暇細聽,只專心看書。

    如此一連三天過去了。

    在這三天中,琪兒足未出户,除去練功外,就是靜心觀看“空空寶補遺”細細揣摩坐像及掌劍招式。

    他將這些坐像,以及掌、劍三個招式,完全默記腦海中,以備將來尋到“空空真經”時對照練習。

    至於凌虛禪師、“鐵袖窮酸”歐陽彬,在這三天中,有時瞑眸端坐運功,有時卿唧噥噥地談話。

    日落星現,星隱日出,又是一天。

    就在第四天的早晨,琪兒一覺醒來,走出小室,師父與師叔蹤影不見。

    瞥眼間,卻見桌上擺着一個包袱,下面壓着一張箋紙,他急忙抽出一看,是師父的手記,上寫:“萍蹤浮雲,聚散靡常,把世事看薄,把人生遇合看淡,即無煩愁也,我佛雲:空即是色,色即是空,誠哉斯言。”

    “世上萬事萬物,富貴榮華,高官厚祿,都是空空。一旦無常到,何曾有所留。”

    “為師幼年向佛,及長,隨師習得詩道兩家絕學,曾行道江湖,未克參吾大道,使餘日夕難安。”

    “八年前,又拯汝於危難中,尚幸汝已長成,為師無法再陪伴下去,只有另覓地閉關坐禪。”

    “但汝年齡太小,不識世故,餘寶放心不下,適逢汝歐陽師叔翩然而來,餘算放下千斤重擔,將來行道江湖,常存仁義之心,多種福善之果,此餘之厚望焉。”

    “芝草無根,釀泉無源,仙道有憑,禍福有根。”

    “今後要刻苦在洞中練功,俟汝歐陽師叔再次來時,可隨向至江湖歷練,吾門早年失落三塊紫玉佩,上載一種失傳絕技,希汝將來行道時尋覓收回。”

    “為師無能,未克達成先師遺命,據餘靜中推算,近年可能出現,汝萬勿操之過急,以免打草驚蛇。

    衣物一包,紋銀二十兩,候離山時看用,‘空空寶補遺’所載,汝已記熟,為防患流入惡人之手,餘已帶走保管,他年如須用時,可詢問歐陽師叔,自會指示汝來餘處。

    衣包內有‘百靈丹’一瓶,以及‘地心乳’兩瓶,可與‘大道續命丹’並存一起,以備行道時應用。”

    “汝要緊記,將來行道江湖,遇寺可進,逢穴莫人。”

    “琪兒珍重。”

    琪兒看罷留箋,已是淚流滿面,想不到相依為命八年來的恩師,竟會不辭而別,不知道他老人家到何處閉關潛修去了?

    他一時遏止不住生離的痛苦,竟而跪在榻前,“嗚嗚”啼哭起來。

    試想,他有生以來,在腦海裏的印象深刻,除去母親以外,再就是搭救自己的恩師,現在,恩師為了參悟大道,飄然離去,剩下自己孤獨的一個人,瞻望前途茫茫,怎不傷心痛哭呢?

    良久,他才止住哭聲,又看了一遍恩師留言,看到最末的“遇寺可進,逢穴莫入”兩句話,卻不明白何意?他只有緊記心中,以待未來事實證明。

    陡地,他想起了遊伴,即忙跑出洞外看視,“雪兒”也蹤影不見。因為“雪兒”在往常甚少離開谷底,除非它外出覓食,但也不會離得太遠。

    於是,琪兒勁提丹田,一聲清嘯,響徹雲霄。

    接着,是空谷迴音,歷久不絕。停了良久,仍未見“雪兒”的影子。

    至此,他暗暗猜想,可能是隨同恩師潛隱去了,不然的話,憑自己這一聲清嘯,在方圓十里以內是清晰可聞。

    琪兒見遊伴也走了,遂黯然神傷地返回洞府。

    從此,他孤零地住在“雲霞洞天”,孜孜不倦地練習武功,等侯着歐陽師叔來此,隨同下山。

    又是蟾圓一度,他將隨師所練習之掌、劍以及拂穴絕技,練得純熱自如,感到再練毫無意義。於是,試着練習“空空寶補遺”上面的坐像。

    可是,每次端坐,澄神定慮,氣走奇經八脈時,似是中間有一點阻擋,總感到有説不出的難過。

    他曾再三地試練,愈是感到難受,似有癱瘓之情形。

    他的心裏暗驚,也才明白那位“天山不老人”之遺言非虛,他自然不敢再練了。

    時光如白駒過隙,轉瞬又是草木枯黃,白露為霜的深秋了。

    在這半年之中,琪兒有時練習禪功,有時練習掌、劍,因此,內中玄奧之處,無形中又悟解了不少。

    一日,他檢視了一下儲糧,發現所剩無幾,不由心裏暗暗發慌,倘若吃光了,在這周遭數百里並無人煙,自己到何處去購買呢?

    他又無法知道歐陽師叔何日能來?如不急速想辦法解決,眼看冬季已到,自己豈不要餓死在雲霞谷?

    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出去獵取一些鳥獸了。

    他想到就做,立即將“冷泉”劍,系在束腰帶上,晃身出洞,施展絕頂輕功,向東馳去。

    剛剛翻過一座山巔,正要繼續前進時!

    驀聞——身側有衣袂飄風之聲。

    他不虞有變,當即毫不在意地立住身軀,側頭睇視。

    卻見一丈開外,立着一個身穿黃色齊膝長衫的老人,生得面黃似蠟,滿頭亂髮蓬鬆,嘴上卻無鬍鬚。

    但從其鼻孔中,卻長出兩縷尺餘長的白毛,這個老人的樣子,在白天都是這個樣子,如果換在晚間,怕不把他當作吊死鬼才怪。

    只是他雙眸陰森森的,好不怕人!

    他一見琪兒,似乎略微一怔,但旋即又恢復了那副陰森的樣子,瞪眼看着古玉琪。

    兩人對立不大一會時間,那黃衣老人陰沉地説道:“小娃子,你是凌虛老禿驢的什麼人?那老禿驢住在什麼地方,快説!”

    説畢,雙眸神光外射,緊緊地向前逼視。

    琪兒聽怪老人説話的口氣,似是專為恩師而來,而且氣勢兇兇,並還出口罵人“是可忍也,孰不可忍”。

    他正是血氣方剛之時,立時氣滿胸膛,喝道:“你是何人?膽敢到天山撒野,敢情活得不耐煩,小爺可不能容你在這裏胡採。”

    那黃衣老人卻不怒,反而陰惻惻地笑道:“小娃子,你的口氣倒不小,天山也不是你私家的財產,準你在這裏,我為什麼不能來?”

    話聲略頓,倏地厲聲問道:“小娃子,你是不是凌虛老禿驢的徒弟?”

    琪兒叱道:“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

    那黃衣老聞言,仰天一陣“嘿嘿”怪笑,其聲音難聽至極,顯然是運出內家真力,若不是琪兒內功深厚,怕不要被震得摔倒當地。

    笑聲甫畢,方道:“老夫尋遍天涯海角,想不到老禿驢躲在此處。”

    他似乎十分興奮,緊接道:“小娃子,我找的是你師父,快帶我去見他,饒你不死,否則,哼!”

    説話之神氣,帶有無比的驕狂。

    琪兒乃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哪裏禁得住人家罵自己的師父,而且,其態度又是那樣狂妄,一聲厲叱道:“老鬼,你先通過小爺這一關,再領你去見他老人家不遲。”

    説着,已默運禪功真力,蓄勢以待。

    黃衣老人聞聽小娃兒,竟出口罵他“老鬼”,似乎觸犯了他的忌語,頓時鬚眉直豎,尤其那兩縷長長的白鼻毛,也飆然而起,恰似觸鬚。

    雙眸兇光暴射,厲聲喝道:“小娃子,你是找死!莫怪老夫以大欺小!”

    聲音甫落,雙臂陡舉,向中間一圈。

    同時,腳下不停,未見他如何作勢,如同鬼魂似地晃至琪兒面前,也不答話,招出“地狼招魂”直向琪兒上中盤攻去!

    其掌風颯颯,勁氣逼人,只要被掌風掃中,不死也要重傷!

    琪兒向未與人對敵,一見對方來勢凌厲,竟不知用何招式架格。

    他一時心慌,不自主地向橫裏竄出五尺遠近,堪堪躲過來勢,他的一顆心,也嚇得“噗嗵!噗嗵!”亂跳。

    他還未站穩,那黃衣老人,一聲“嘿嘿”怪笑,竟如影隨形,跟蹤而上,笑聲甫畢,道:“小娃子!你還跑得了嗎!”

    説話之間,雙臂翻飛,捷若閃電!

    琪兒見狀,真有點心怯,不敢硬接其掌風!

    如此連連躲避三次,竟未脱出身來,他的心裏更加駭懼,腦海裏閃電似地泛起自己習藝八年餘,第一次與人交手,竟然如此不濟事!

    如果自己傷在對方的掌下還在其次,可是,卻對恩師的聲譽有損。

    眼看對方的掌風臂影,堪堪臨身,在情急智住的情況下,終究逼出了救命的招式。

    可是,他並沒有必勝的把握,只是為了自救。

    他頓時運集了全身功力,勁提右臂,施展恩師所傳“天元二十一”掌中的“嫘祖繅絲”絕招,直向對方的掌勢迎去!

    一來一去的兩股排風當空的內家真氣,在空中一接,頓時發出一聲震天價巨響,山上的堅冰積雪,被掌風激盪成一股漩流,濺得四散橫飛!

    黃衣老人被掌風震得後退兩步,定睛瞧去,只見對方小娃硬接自己一掌,也不過後退三步,便行站住。

    黃衣老人簡直驚得目瞪口呆,他乃是成名多年的武林巨魔,想不到潛隱深山四十餘年,第二次出山會受挫一個小娃的手裏,使他有點不大相信這是事實。

    原來這個黃衣老人,乃是五十餘年前,有名的“蕩天鬼王”洪海,他早年在江湖上無惡不作,雖數度被俠義人士合圍,但由於其武功絕高,結果還是被他逃掉。

    最後一次,他在中原想劫奪一件寶物,恰巧被凌虛禪師碰見,當時兩人未對幾招,即被禪師以“彈指拂穴”絕技制住。

    凌虛禪師因念其修為不易,動了出家人的惻隱之心,遂温言勸令其悔改前非,遂縱之而去。

    詎料,這個魔頭,不念禪師一片仁心,反而懷恨起來,遂遠去蠻荒,潛深山苦練“五毒陰風掌”,準備報仇!

    古今以來,在社會上好人難做的,即是你有救人濟世的菩薩心腸,但是惡人太多了,有幾個能聞善言而幡然悔悟,不能説沒有,但那也只是鳳毛麟角了。

    洪海所贏得的“蕩天鬼王”綽號;是由於他出沒無常,心狠手辣,因之,一般江湖人物才替他起的。

    不過,他很不願在自己的名字上加個“鬼”字,就算是觸犯了他的忌語,也絕不讓對方逃出手去。因此,一般老江湖,都很清楚。

    他在蠻荒四十餘年苦練毒掌,武功突飛猛進,自以為天下無敵,這才下山要尋找凌虛禪師報仇。但他又恐怕孤軍不敵,所以又約了兩個對手。

    離山北上之時,他並不知禪師駐在何處?遂在大江南北,無論廟宇,以及名山幽谷,均仔細地搜尋。

    由於他的心胸過於狹窄,找不到凌虛禪師誓不罷休,同時,他也藉此機會,要探尋一宗古代異寶,因之,其足跡遍及宇內各處。

    至於他探尋的一宗古代異寶是什麼?俟後文交待。

    人是一口氣,神是一炷香,江湖人物尋仇報復,不管天涯海角,也要找個水落石出,有的畢其終生還找不到仇人,在臨死前,卻要交待後代,達成其願望,江湖上的險詐太可怕了。

    這天,他來至天山,無意中發現這人蹤罕至的野山峻嶺,竟有小娃兒出現,看其身形步法均有幾分火候。是以,他的靈機一動,遂貿然詢問。

    想不到“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因此,他頓時計上心來,要先將小的制住,再去制服老的。

    兩人一打招呼,琪兒罵他老鬼,正觸犯了他的忌語,哪有不暴怒之理。

    當下,他以為能十拿九穩地將小娃兒制住,想不到對方競與己對掌,不由心中暗怵,他更萬萬想不到一個十幾歲的孩子,竟然接住了自己八成力量的掌風。

    至此“蕩天鬼王”洪海,惱羞成怒,一聲刺耳厲嘯,沉聲道:“小娃子,接得好,你敢再試接老夫一掌?”

    琪兒接得一掌,膽氣已壯,接道:“老鬼,慢説是一掌,就是十掌一百掌,小爺也統通接着你的!”

    洪海又是一聲厲嘯,雙眸圓睜,兩臂再次由外向內一圈,掌心向外,猛推而出。!

    他這一掌,已使出十成功力,在他以為,憑你一個十幾歲的娃兒,即是在你孃的肚子裏就練功,也不能超過二十年,豈能抵得住自己這幾十年的修為功力。

    他安心要將琪兒一掌就砸成肉餅,是以,立時狂飆大風,隨掌而出,擲得冰雪橫飛,聲勢十分駭人!

    琪兒有過一掌的經驗,是以,暗暗思忖:只要小心一點,還不至於吃虧,看你老鬼還有什麼本事?小爺也趁此時與老鬼過招,倒是難得的機會。

    感念之間,已是功貫兩臂,勁走周身,又硬接了對方一掌!

    可是,這次身形卻連退四、五步之多,雙臂被震得有點麻木,胸膈內氣血翻湧,耳鳴心跳不已!他強捺住翻湧的氣血,凝眸注向對方的動靜!·

    那“蕩天鬼王”洪海見狀,更加驚懼,想不到小娃子的功力,會如此的濃厚,他殺機陡起,緊接着,右掌一揮,身子如影附形,又急撲而出。

    厲聲大喝,聲音刺破空山,四谷回應。

    “轟!”的一聲,“五毒陰風掌”有如崩天塌地,波濤洶湧般推出,四周大風激卷。這一掌風,乃是老魔頭畢生功力所聚,威力之大,無與倫比!

    琪兒運聚集了全身功力,硬接老魔頭兩招,已有點吃不消,眼看對方一掌比一掌凌厲!

    尤其這第三掌威力猛烈,有若石破天驚,毒辣無匹。他不由得心生怯意。

    怯意一生,竟不知如何迎接對方之掌勢。

    電光石火之瞬間,他為了保命,顧不得江湖上的規矩不規矩,緊咬牙根,帶住翻湧的氣血,向旁側橫躍五尺,躲避其正面衝擊之力。

    就在躍避之時,抽劍揮去,一雙血手齊腕截斷,平空飛出老遠。

    接着,又是一陣血雨,濺了他滿頭滿臉。

    而琪兒也被掌風餘威,砸得飛出丈餘遠,“噗嗵”聲響,摔跌地上,“哇”地吐出一口鮮血,而不省人事。

    “蕩天鬼王”洪海的右手,被琪兒的利劍齊腕截斷,也痛得昏迷過去!

    應兩人倒地的剎那間。

    陡地,從山崖下,傳出兩聲刺耳厲嘯,聞之令人毛髮悚然!

    嘯聲甫落,縱上兩個人來,一胖一瘦,卻是一般頎長。

    那個胖的,穿着一身竹青色長衫,滿面于思,面色紅潤,嘴角帶笑,雙目神光炯炯,如同一個良善的長者。

    那個瘦的身穿一襲灰色齊膝長衫,兩臂長及過膝,面色黃中帶青,雙眉上吊,如果在夜間看到,怕不當作活殭屍。

    這兩個怪人登上山巔,發現場中情形,那個瘦的晃身縱至“蕩天鬼王”洪海之身前,立即蹲下身去,替他敷藥包紮傷口!

    那個胖的,一步一步地走向琪兒身側。

    他一見琪兒滿面鮮血,氣息奄奄,哈哈朗笑道:“待老夫補送你一掌,再帶着你的臭皮囊去找老禿驢算賬,不過這樣卻便宜了你小子”

    説着,雙眸倏翻,又是一陣哈哈長笑,回頭對那個瘦子道:“老二,洪當家的怎樣?”

    瘦子頭也不回,其聲冷冰冰地接道:“不妨事,他只是痛極而暈,想不到咱們晚來一步,竟叫洪當家的吃虧。那個小子怎樣?”

    胖子依然面含笑容,説道:“我補送他一掌,省得留在江湖上為害!”

    説着,雙眸開閹之間,精光暴射,舉右掌對着暈迷中的琪兒頭頂砸下。

    眼看琪兒就要血濺當地,忽然,那個瘦的喊道:“大哥且慢,將他留着活命,以便要挾老禿驢,如果就這樣弄死,未免太不值得。”

    胖子倏地收回右掌,哈哈長笑道:“老二説得是。”

    聲落,雙掌為抓,疾如閃電般,想要將琪兒抓起。

    陡地——

    一股勁疾無與倫比的掌風,迎面而至。

    跟着,有人厲聲喝道:“孽障,你敢——”

    胖子顧不得抓人,收掌後躍丈餘,攏目凝睇,見是一個身穿破儒衣,滿面污泥的中年窮酸,正是自己的死冤家活對頭,“鐵袖窮酸”歐陽彬。

    正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青衣胖子一陣哈哈大笑,暴聲喝道:“窮酸,咱們五十年前的那筆老帳,該算清了吧!”

    “吧”字出口,雙掌揮舞而上。

    歐陽彬也是哈哈朗笑道:

    “掌底遊魂,還敢逞強?你們兩個‘胖、瘦二怪’也不怕羞,竟然以大欺小,還要乘人之危,暗下煞手,算得哪門子英雄好漢?”

    他擔心着琪兒的傷勢,是以,一面説話,一面揮舞長袖,施展開成名絕技“穿花拂柳鐵袖功”。

    口中不斷地“嘻嘻哈哈”,狀極輕鬆。

    他的外表雖然如此,但內心卻有點着急,原因是如果那個瘦子,趁自己對敵中,將琪兒弄走,如果稍有不測,自己將何以交待老和尚?

    他心急氣忿,竟然施展全力揮舞長袖,直向胖子砸去。兩隻長袖,如同穿花蝴蝶,指向胖子全身各大要穴。

    長袖所激起的勁氣,廣及三丈方圓。

    那個胖子也是掌風凌厲,口吐哈哈,刺耳難聽。

    歐陽彬怕時間拖長,會出意外,一聲清嘯,左袖虛晃,掃向對方下盤,右袖如同奔雷駭電,直戳向胖子的左肋。

    胖子也是一時大意,竟被戳個正着,左肋如同中了千斤鐵錘,一聲淒厲慘吼,一具龐大身軀,被推出丈餘遠。

    恰好那瘦子站起身來,伸手扶住,才未摔倒!

    歐陽彬一招鐵袖功將胖子推出,左手長袖一舒一卷,已將躺在地上的琪兒捲起,挾在腋下。

    那個瘦子一見窮酸的武功,似比五十年前又增高了一籌,不由暗暗心驚,同時,又見自己三人,已傷了二人,好漢不吃眼前虧,立時冷冷地道:

    “窮酸,咱們青山不改,綠水長流。”

    歐陽彬冷然道:“有種的不要走!”説着挽扶着兩人,疾奔而去。

    他説此話,也是捏着一把汗,如果這三個怪物要強撐下去,後果恐怕真不堪想象了。

    他低頭看看琪兒,面白如紙,氣息微弱,顯然負傷很重。

    急忙拾起短劍,又看了琪兒一眼,喃喃地道:

    “小子,你的膽子可真不小,竟敢招惹這三個魔頭,若非是咱老人家及時趕到,你的小命老早見鬼去了。”

    説完,騰身向雲霞谷奔去。

    趁此時將胖、瘦二叟簡單交待一番。

    原來這兩人乃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胖、瘦二怪”。他倆為嫡親的孿生兄弟,那個胖的綽號為“笑面人屠”曹宇,由於其面容終日含笑,是以,贏得這個綽號,但其內心卻是毒辣無比,他愈是笑得厲害,其心愈狠。

    那個瘦的名叫曹迪,由於其面終日陰沉沉的,未曾見其有過笑容,是以,江湖人士稱他為“黑心無常”。

    這弟兄兩人,都是一樣的心黑手辣,在江湖上端的無惡不作,專門與俠義道人士作對。

    他們向來是焦不離孟,孟不離焦,與人對敵時,都是同時進退,其武功均臻上乘,鮮有對手!

    因此,當年江湖行俠仗義之人,被其所害者,不可勝計,但他兩人有一宗好處,就是不喜女色!

    然而,卻喜歡財寶,只要是被他兩人發現,定必強搶豪奪地弄到手才甘心。

    有一次,兄弟兩人又在意圖搶劫一件武林奇寶,恰被“鐵袖窮酸”歐陽彬所遇見,他早有所聞胖、瘦二怪之惡行,亟欲為江湖除害。

    是以,立即出手將二人擊傷。

    詎料,二人在重傷之下,仍被其兔脱。

    這樣一來,兩人將窮酸恨之入骨,但由於其武功高絕,自知不敵,更加重傷,非數十年的修為,難望復原。

    是以,相偕遠潛遠走蠻荒,準備重練絕技,再返中原,尋找窮酸報復。

    如此四十餘年來,雙雙潛隱於苗嶺。

    那“黑心無常”曹迪苦練“化骨飛煙功”,利用蠻荒百種毒草,熬成汁液,再運集真氣,吸收於掌心,如要對敵時,復運真氣,隨着掌風打出,無聲無嗅,對方只要被其掌風掃中,不出六個時辰,就毒發身亡,除非用其特製解·藥,否則,無藥可救。

    “笑面人屠”曹宇,則練“奪魄用魂功”,與人對敵時,口吐一種刺耳難聽的笑聲,再加雙掌配合,相互呼應,可使敵人在不知不覺中,被其聲音奪得心意不屬,而任其宰割。

    兄弟二人自覺武功已成,同時,也聽見武林中又盛傳一宗奇寶,如能得到手,不但可以雄霸武林,更可修為成金剛不壞之體,而且;仙籍有望。

    他倆正想下山尋寶,並尋找窮酸報仇,恰好“蕩天鬼王”洪海不約而至。

    這三人早年都是一丘之貉,洪海一説出來意,正是不謀而合,何況所找之仇家,又是窮酸的知交好友,是以,雙方一拍即合。

    不過,對方各懷機詐,對於尋寶之事,卻未互相道出,各人都想得到。

    三人立即連袂下山,走遍華夏,一來尋找凌虛禪師與歐陽彬之隱所,二來打聽那宗奇寶的下落。

    如此數年來,對於那宗奇寶雖然有所聞,卻未探出實在的下落,至於凌虛禪師與歐陽彬既未見到其行蹤,更無人聽説過二人究竟是死?是活?

    這三人以為兩個仇家已經作古,可是,他們也想找到其埋骨之所,最低限度也要凌辱其骨灰,方泄心頭之恨。

    是以,仍然繼續尋覓,但其行蹤不似當年在江湖時的囂張,原因是怕打草驚蛇,以致仇家有所防範。

    詎料,來至天山,那“蕩天鬼王”洪海獨自前行,“胖、瘦二怪”因事耽擱慢行了幾步。

    “蕩天鬼王”洪海剛剛縱上一座小峯,卻見一個俊美少年,身形步法,伸落異常,其輕功捷似電閃星馳,他的心中一動,遂招呼了一聲。

    不想正是凌虛老禿驢的傳人。

    在他以為憑着自己數十年的修為,出手就能將對方制住,用以要脅凌虛,這樣,既報得了仇,更是去掉了對頭。

    萬想不到琪兒見敵人武功高絕,一時心急,竟自掏出了“冷泉”劍一揮,將老魔頭的右腕截斷。

    而琪兒也被其掌風餘威所震傷,本來他很可以預先運出“無形正氣”護身,但由於缺乏對敵經驗,因之,一時大意,竟然身負重傷,而致暈迷不省人事。

    吃一次虧,學一次乖,這對琪兒來説,日後行道江湖是一個很好的教訓。

    兩人互受重傷倒地之時,“胖、瘦二怪”適時而到,曹宇正想將琪兒劫下,以備要挾凌虛,替好友報仇。

    他的手剛剛伸出,“鐵袖窮酸”歐陽彬恰恰來到,將“笑面人屠”曹宇擊傷,救起了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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