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裕心中一動,皺眉道:“誰人跟你辦事,是否也如誰是漢幫的人般,人人皆知呢?”
高彥傲然道:“當然非是如此。表面上我只有三、兩個在下面奔跑的小子,事實上我有一張無所不包的羅網,我不在時仍在運作,所以找回來後,須立即論功行賞,在邊蒐集沒有錢誰肯給你辦事?”
劉裕大惑興趣問道:“假若我抓起那三、兩個為你跑情報的小子,不是可以抽絲剝繭的把你整個網根查出來嗎?”
高彥搖頭道:“若是如此輕易翻我的底子,我高彥早給人連根拔起,還可以混到今天嗎?我們有幾套聯絡的手法,層層疊疊、縱橫交錯,大家不用碰頭,不用曉得對方是誰,便可以互通消息,而最後所有情報,均會送到我最隱秘和最得力的手下“老頭子”那裏去,作出歸納和分析,老頭子也不只是一個人。我可以説給你聽的只可以是這麼多。
劉裕進一步瞭解因何高彥可以成為邊荒集最出色的風媒,點頭道:“你的情報羅網確比我們北府兵的完善和有效率,我想弄清楚其中情況只是希望竺法慶不會漏網而已!”
高彥道:“這個你可以放心,老子蒐集情報的方法千變萬化、層出不窮,主要是分為公開蒐集、秘密偵查和傳遞消息三組門户,如此才能達致無孔不入的地步,少説也有百來人為我工作,他們平時各有其職業和崗位,表面與我沒有絲毫關係,他們就等若賺外快。”
接着興奮的道:“有很多一般人忽略的東西,事實上正可提供出珍貴的情報。例如棄置的垃圾、便可呈現日用所需、設施和物料流動方面顯而易見的變化,大量羅列下可推論出其中隱藏的機密。我現在正發動手下,儘量蒐集有關竺法慶夫婦的事,特別是生活習慣上的細節、喜好和他們的脾性,當一切全在我掌握中,竺法慶休想飛越我約五指關。完成此事後,希望玄師不會待薄我,因為做情報是很花錢的事,比逛窯子還要昂貴。”
劉裕微笑道:“玄帥在此事上必有準備,你可以放心。”
龐義突地把大頭探進來,道:“有位叫尹清雅的小姑娘求見千千,説要千千逍只求諒,但千千早睡着哩:我仍該怎辦呢?”
高彥和劉裕同時失聲道:“‘白雁’尹清雅?”
燕飛開始明白因何慕容戰會被委以重任,到邊荒集來領導北騎聯。
慕容戰的體型外貌很易給人一種錯覺是個有勇無謀之徒,而事實上他不但才智過人、富於謀略,還深懂避重就輕之道,狡猾如狐。
燕飛敢肯定當他們船抵邊荒集碼頭的一刻,便被慕容戰方的人嚴密監規動靜,所以燕飛和高彥離開營地到夜窩子去,他是沒有可能懵然不知的。而慕容戰偏選上這時候來找燕飛,正顯示他精於計算,既可向人顯示他並不害怕燕飛,更借紀千千來緩和雙方間劍拔弩張的氣氛,免致破壞他坐山觀虎鬥的有利形勢。最好當然是漢幫與飛馬會和燕飛等拚個兩敗俱傷,他則坐收漁人之利。
現在慕容戰請求燕飛試招較量,更今燕飛陷入進退不得、絕對被動的處境,唯一的收穫,或許是從而推知慕容戰將是他在邊荒集最難纏的對手之一,且是保持邊荒集勢力平衡的一大障礙。
要知慕容戰出言挑戰,且聲明是友誼比試,他燕飛在對方沒有施出辣耆前,當然不能有失身份風度,痛下殺手。這等若任慕容戰有心來摸他的底子虛實,如慕容戰察覺有機可乘,誰敢包保他不會把握機會幹掉他燕飛?
燕飛公然挑戰任遙,已令燕飛一夜間聲威倍增,倘若慕容戰在這場比試上漂漂亮亮的和燕飛來個平分秋色,立可把本身的地位提升至燕飛的級數,且又可向族人有所交待,一石數鳥,慕容戰的心計確是了得。
燕飛雙手垂下,卓立街頭,酒則放在身旁。兩丈許外的慕容戰雙目立即精芒劇盛,於剎那間把功力運轉至巔峯狀態,緩緩踏書力步,手執刀把,形相威猛無倫。
北騎聯和弄幫的人分把長街封鎖,讓出廣闊的空間,原本霖集在該處的人則蜂擁着來圍觀,加上不斷聞風趕至者,頓然增添此戰誰強誰弱的重要性。
十多個火把熊熊燃燒,照得一片火紅,在這個不平靜的晚夜。
燕飛現在反希望慕容戰欲尋隙殺他,那他或可巧布陷阱引他上釣。只要慕容戰傷而不死,邊荒集的勢力均衡將可繼續保持。
慕容戰大喝一聲,掣出馬刀,高舉過頭,猛然下劈,擊於身前空處。
一直不敢作聲的以百計圍觀者,見終於動手,雖然大多數人並不明白慕容戰隔遠劈空的一刀有何作用,表面看是完全威脅不到尚在兩丈外的燕飛,不過見他刀甫出立即營造出擋者披靡,似可君臨天下的威勢,莫不轟然喝采助威。
邊荒集一向如此,崇尚勇力,倒非因對慕容戰特別有好感。
當慕容戰突地變得威勢十足,燕飛已生出警惕之心,曉得慕容戰非但不是浪得虛名之輩,且是力足以爭奪天下出類拔萃的高手。
邊荒集再不是以前的邊荒集,而是天下豪雄霸主雲集的處所,江湖上最險惡的戰場,若他仍是停留在以前的武學層次,今晚休想活着離開!
單憑慕容戰可以隨心所欲地晉入頂峯的狀態,已可與任遙那級數的高手媲美。
更何況他劈空的一刀,生出潮湧的真氣,漣漪般往四方擴散,當氣浪襲上燕飛,與燕飛本身的真氣互相激盪,即產生微妙的氣機感應,而慕容戰便可憑氣機神妙的感應,出乎天然地運刀進擊,此種能耐,換過是以前的燕飛,怕亦要自愧不如。
此刻的燕飛當然是兩回事。
“鏘!”
蝶戀花出鞘,隨即送出一道尖鋭的劍氣,往氣浪漣漪的核心筆直刺去,教對方無法窺採自己的虛實,又迫使其刀勢不得不發,從而爭取主動上風。
劍氣“嘶嘶”作響,當遇上慕容戰的刀勁,更生出尖鋭的破風聲,駭人可怕之極。
慕容戰大喝一聲“好劍法”,忽然似跟一把無形的劍、又成蝶戀花隱形而延伸丈餘的部分搏鬥般,馬刀使出精妙的絞擊手法,行雲流水地絞卷朝着燕飛攻去。
他雙目明亮,散發飄揚,全身武服箕張,神態威猛如天上戰神下凡,只憑其迫人的氣勢,足今旁觀者有透不過氣來的壓迫感,更想到換過自己是他對手,可能不戰已潰。
燕飛仍是那副瀟瀟灑灑的樣子,事實上心底亦頗為震撼,慕容戰的刀法,實出乎他意料之外,就在他以精微的刀法絞擊他無形劍氣的一刻,對方的刀勢立時把他鎖死,令他無法變招。
他當然可以變招,不遇等若向慕容戰獻上性命,任由對方把刀勢推上巔峯,而唯一的應付方法,是以攻對攻,硬拚對方此刀。
燕飛同時掌握到對手奇異的真氣與其分佈的情況,表面看慕容戰是全力出手,真正的情況卻是仍留有餘力,待接觸後全力引發,升三重刀勁攻擊他燕飛,一波比一波強暴猛烈,如此武功,邊荒集能擋格他此刀而不傷的,該不會多過十人。
燕飛從容微笑,凝立不動,淡然道:“慕容兄才真的高明。”
“鏘!”
燕飛大巧若拙、化腐朽為神奇的一劍,反手揮出,砍中刀鋒。
慕容戰渾身一顫,往橫移開,順手一刀掃向燕飛,後者仍是卓立原地,爆起一團劍花,迎上馬刀。高明者當可看出慕容戰已連續抖顫三次。
“當!當!當!”
刀劍交擊聲連串響起,燕飛的蝶戀花在眨眼的高速和狹小的空間內,三次碰上馬刀,一時勁氣激盪迴旋,生出廝殺纏鬥的慘烈況味。
慕容戰收刀疾退,返回原處,現出驚訝的神色,有點難以置信地瞧着燕飛。
燕飛的驚駭實亦不在對手之下,他曾輕易令祝老大受傷的先熾熱後陰寒的手法,在慕容戰身上竟不起絲毫作用,所以表面雖佔着上風,但接下去則鹿死誰手,尚未可知。
即使他可以擊殺對手,肯定自己多少也要負傷,假如慕容戰聯同其他夠資格的敵人圍攻他,他燕飛將更是形勢險惡。
圍觀者鴉雀無聲,靜待形勢的發展,誰都不曉得接着會發生什麼事。燕飛和慕容戰,均使人生出高深莫測的感受。
驀地慕容戰仰天大笑,震人耳鼓,盡顯出他性格一無所懼的一面。
燕飛還劍鞘內,心忖自己眼前傲立的人,大有可能是慕容鮮卑族繼慕容垂後最出色的高手。
慕容戰笑罷,心滿意足的抱拳道:“燕飛果然非是浪得虛名之輩,佩服佩服。天下再非慕容垂和謝玄等人的天下,而是屬於我們這新一代的。兄弟們!我們回家睡覺去。”
再向燕飛道:“過兩天找燕兄和呼雷老大喝酒。”
兩番話均以鮮卑語説出來,隱含天下乃北方胡族天下之意,然後領着族人呼嘯去了。
呼雷方走到燕飛旁,厲目一掃道:“熱鬧完哩!還有甚麼好看的?給我滾!”
其他羌族武士立即同聲叱喝,圍觀的閒人豈敢逗留,連忙散去,最後剩下燕飛、呼雷方和二十多名羌幫武士。
呼雷方向手下道:“我和燕老大閒聊兩句,你們回去吧!”
手下依言離開,呼雷方欣然道:“燕兄!讓我送你一程如何?”
燕飛曉得自己顯示實力,已使呼雷方感到他的利用價值,微一點頭,領路而行。
劉裕和高彥差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怎都沒法把眼前婷婷玉立的小姑娘,與能在兩湖區隻手遮天的聶天還聯想在一起。
尹清雅頂多是十六、七歲的年紀,大眼晴烏溜溜的,襯着兩條小孖辮,橫看豎看仍只是個天真的小女孩,怎可能是以輕身和靈巧身法,在兩湖有飛雁之譽的尹清雅?
高彥首先看呆了眼,如遭雷殛地愕立不動,心中喚娘!她的精靈可人、麗質天生固不用説強烈地震撼着他,可是最使他心動的,是看出她天真得來並不是無邪,且是透骨子而來的狡滑機伶。他敢肯定自己明白她,因為他高彥也屬同一類人。
劉裕首先回過神來,與龐義交換個眼色,曉得龐義亦不清楚地的來意,禮貌地説道:“這位姑娘確是聶幫主的高徒‘白雁’尹清雅小姐嗎?”
尹清雅現出甜而純潔的笑容,忽然滴溜溜地轉了一個身,卻沒有予人任何色情的感覺,只會認為是一種充滿遊戲和童真的嬌姿妙態,以一把猶帶三分童稚的嬌嫩聲音“噗哧”笑道:“看清楚了嗎?人家行不改名、坐不改姓,‘白雁’尹清雅是也!”
當她轉回來時,手上已多出一條裝滿金錠的纏腰囊,雀躍道:“燕飛不愧是燕飛,竟厲害得找到郝大哥頭上去,還迫人家來歸還金錠。人家紀姐姐才不會那麼小器呢。清雅只是鬧着玩嘛!看看燕飛是否真如傳聞般的了得,早準備明天一早物歸原主,完成整個玩意兒。唉!可惜我偷人,人偷我,另一半金錠給另一個小賊順手牽羊偷了!”
説罷雙手捧起金錠帶囊,送至劉裕眼下,道:“紀姐姐既已入睡,清雅不敢打擾,煩兄台轉交予她。你是劉大哥嗎?”
三人聽得面面相覷,無從插嘴,由她演着獨腳戲,她説話那種可愛嬌痴的神態,縱使她做下最壞的事,也令人無法生她的氣,更不忍責怪她。
她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呢?
高彥搶前一步,來到她身旁,像變成另外一個人般雙目發亮的看看她,微笑道:“我是高彥,敢問姑娘是否故意留下蛛絲馬跡,可讓我們把金錠子尋回來呢?”
劉裕和龐義對視一眼,心中均升起古怪的感覺,此刻的高彥似在燃燒其智慧,力圖在尹清雅芳心內留下深刻的印象,這小子不是看上人家吧?哪就極可能是場災禍,聶天還的得意女徒豈是好惹的?
尹清雅的反應更出乎他們料外,鼓掌喝采道:“高大哥真聰明,遊戲要留下破綻才好玩嘛!”
高彥手上多了尹清雅送上來的腰囊,猶帶着她香暖的體温,靈魂兒差點飛上半空。
在這一刻,他深切明白到自己第一眼的感覺並沒有錯,他終於遇上畢生在找尋的夢想。尹清雅在紀千千的絕代風華相媲下,只是一朵明麗的小花朵,可是高彥卻知自己的幸福和快樂,將全藏在這朵小花裏,一時竟説不出話來。
尹清雅縱身輕跳,着地時像完成了壯舉般喜孜孜道:“這事與郝大哥無關,一切全是清雅自把自為,現在向各位道歉哩!明天見!”
就那麼往後飛退數步,接着原地拔起,連續兩個姿態美妙輕盈的後翻,“颼颼”的兩聲,足尖輕撐,仰身射往對街屋頂處,消沒在暗黑裏。
龐義回過神來,見高彥仍瞪着小精靈消失處,喝道:“高彥!你未見過女人嗎?”
高彥似聞不聞的搖搖頭。
劉裕向龐義笑道:“原來這小子真的未見過女人!”
高彥半點聽不出劉裕説話背後嘲諷的意味,喃喃道:“這個是不同的!”
龐義氣道:“當然不同,這是隻由聶天還一手培育的小妖精,不但懂開鎖、玩遊戲、偷東西,更懂勾傻瓜的魂魄。”
高彥雙目射出堅決的神情,狠狠道:“你們是不會明白的,我以後再不去泡妞,只泡她一個,我們註定是世上最好的一對。你們是永遠不會明白的,只有如此方活得有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