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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八 章 搜魂邪術

    漫漫細雨裏,劉裕步出船艙,正在甲板上指揮的老手迎上來道:“今次能再次侍候劉爺,是我和一眾兄弟的榮幸。”

    又壓低聲音帶點不滿的道:“玄帥已逝,現在我們北府兵還有多少個像劉爺般的英雄人物。”

    老手是北府兵操船之技最響噹噹的人物,當日他和紀千千北上邊荒集,便是由他駕舟。今次劉裕特別向孫無終要求派出老手駕駛戰船,正是要借他的超凡技術以擺脱安玉晴的迫躡。

    劉裕親切地搭着他肩頭笑道:“最後這句話我當沒有聽過,你以後更不要再説,否則我會吃不完兜着走。”

    老手道:“這個我當然明白,禍從口出,有誰像玄帥般有容乃大呢?不過別人或許不清楚,我老手和眾兄弟卻比任何人更明白劉爺和燕爺的交情,你們是識英雄重英雄,只有你們才有資格大搖大擺的到邊荒集去。”

    此時船已駛上穎水,泊於西岸處,離穎口只有數百丈,靜候江文清的芳駕。

    劉裕放開手,道:“麻煩你老人家看緊一點,水陸兩路都不要放過。”

    老手點頭道:“在目前的情況下,人人也會小心哩!”

    領命去了。

    宋悲風正負手立在船頭,凝望着河道遠處,神情木然。

    劉裕直抵他身旁,道:“宋叔在想什麼呢?”

    宋悲風皺眉道:“奇怪!我們到這裏足有三個時辰,為何仍未見安玉晴追來,難道任妖后説的全是一派胡言?”

    劉裕道:“你的想法令我想起以前的事。當日我在汝陰遇上任青媞,那時她該剛從安世清父女手上偷到心佩,還默認自己是安玉晴。”

    宋悲風經劉裕透露此事已盡知其詳,點頭道:“對!若任妖后所言屬實,她是沒有可能避過安世清的追殺。儘管有任遙為她阻擋追兵,可是當時安世清搶得天地佩後,怎會放過任青媞?除非心佩當時並不在任妖后身上。”

    劉裕沉吟道:“此事確令人難解,不過如非心佩確可惹來敵人,任青媞怎肯把千辛萬苦得到的命根子交我保管,不怕我將寶物私吞嗎?這該是沒辦法裏的唯一辦法。”

    宋悲風苦笑道:“整件事令人愈想愈胡塗,會否是任妖后盜得心佩後,把心佩交予任遙,由他引開安世清父女,而任妖后則去爭奪天地佩。豈知安世清沒有中計,反去爭奪天地佩,只由安玉晴去追蹤任遙,碰巧地助燕飛逃過一劫。”

    劉裕點頭道:“還是宋叔旁觀者清,你的説法合情合理,雖不中亦不遠矣。接着任遙把曼妙送往建康、心佩交由她保管,帶入皇宮去,如此玉佩便等若消失了,安世清父女再沒法追查。”

    宋悲風接下去道:“任妖后曉得曼妙掉轉槍頭來對付司馬道子的事,遲早會被司馬道子看破,進行反擊,曼妙隨時大禍臨身,所以從她處取回心佩,帶到廣陵來交給你,因為你已成為她唯一可倚靠的人。”

    兩人雖合力想通其中關鍵,卻沒有絲毫歡欣之意,因為只證明劉裕正揹着個惹禍上身的沉重包袱,是名副其實的懷璧之罪。

    劉裕更想深一層,想到今次任青媞來找他,熱情挑逗,主動獻身,正是欲與他發展進一步的親密關係,使自己甘於為她所用。幸好自己把持得住,沒有失陷在她的誘人手段裏。

    宋悲風又不解道:“奉善坐在你對面,怎會絲毫覺察不到你身懷心佩呢?他乃江凌虛最得意的傳人,武功身分均和安玉晴相若,他會否是心中明白,表面卻不動聲息?”

    劉裕搖頭道:“該不是如此,否則怎都會有沒法掩飾的神態。據我猜即使是安世清,也沒可能在一般情況下感應到心佩,而必須在施展某一種功法的情況下,方會有感應。咦!”

    宋悲風道:“你想到什麼?”

    劉裕現出回憶的神情,道:“任青媞在我反覆質詢,懷疑她在説謊時,曾透露心佩之所以有此異能,是因天、地、心三佩是從一方奇異的寶玉一分為三,最神妙處是三玉分離後一直在盼望複合,所以互相召喚。”

    宋悲風籲出一口氣道:“真教人難以相信,世間竟有此等異事。天下間確是無奇不有。你從這想起什麼來呢?”

    劉裕道:“我想到的是隻有身懷三佩之一的人,方會對另外的兩佩生出感應,例如愈接近,玉佩便會愈抖顫諸如此類。所以只要安世清和女兒各帶一佩,便可以千里追殺任青媞,逼得她不得不把玉佩交我收藏。”

    宋悲風一震道:“對!理該如此。”目光往他胸膛投去,道:“如此當他們父女任何一人追來時,你的心佩或會先作預警,所以我們並不是完全被動的。”

    劉裕冷哼道:“那妖女對我説的,至少有一半是胡言,目的在嚇唬我,使我不敢離開廣陵,好為她作保管人。那她潛去辦妥她的事後,便可回來攤大手掌取回心佩。什麼人多氣雜致令寶玉失靈的話全是誆人的,玉佩間的感應只會在短距離內有效,不過對擅於追蹤又有明確目標的高手來説,已等如妖女所説的,如在黑暗的荒原燃亮了燈火般礙眼,所以妖女不得不暫時放下寶玉。”

    只聽他怒呼妖女,宋悲風曉得劉裕對被任青媞欺騙心中有氣。

    正要説話,在船桅望台處站崗的戰士喝下來道:“有船來哩!”

    兩人朝穎水瞧去,三艘雙頭戰船正品字形般朝他們駛來。

    燕飛、高彥和龐義策馬越過雁門,循原路往黃河方向馳去。

    燕飛領先馳上一個小山崗之上,勒馬停下。

    隨後兩人來到他左右。

    龐義道:“我們不是該趁白天多趕點路嗎?為何停下來呢?”

    燕飛現出思索的神色,皺眉道:“不知如何?我心中有不妥當的感覺,卻又不知問題出在何處。”

    高彥沒好氣道:“慕容詳現在自顧不暇,哪有閒情來理會我們。如果只是些路經的毛賊,憑你老哥的身手劍法,可以順便來個替天行道,積些陰德。”

    龐義為人比高彥穩重謹慎,分析道:“唯一的威脅,或許是來自慕容垂。雖説尚有十多天馬程方抵黃河,可是過了黃河便是慕容垂落腳的滎陽,或許是他曉得我們返回邊荒集的路線,所以派出高手在前路攔截我們。”

    燕飛搖頭道:“這個可能性微乎其微,應是我們在雁門露了一手,惹起某方敵人的注意。所以我離開平城,行蹤已落入敵人監視裏。”

    高彥不解道:“如此你不妥當的感覺,應是起自後方有人在跟蹤我們,而非來自前方。”

    燕飛道:“不!感覺確是來自前方。他孃的!會是誰呢?”

    高彥念念有辭的道:“我們的仇家太多,例如黃河幫,又或慕容垂、赫連勃勃。唉!我的娘,如何猜呢?”

    龐義道:“赫連勃勃現在正力圖保命保族,該難分身來對付我們,又該不是慕容垂。是黃河幫又如何呢?在邊荒集他們嚴重受挫,根本沒有能力來對付我們。”

    燕飛忽然道:“隨我來!”

    三人飛馬馳下山坡,接着燕飛在前領路,明顯偏離來時的路線,到奔入一座密林,燕飛方減緩馬速。

    高彥嚷道:“撇掉了敵人嗎?”

    燕飛點頭道:“好一點了!”

    龐義在另一邊叫道:“什麼是好一點呢?”

    前方出現一道河溪,豁然開闊,陽光灑在小河怪石嶙峋的兩岸,大小石閃閃生輝,像無數嵌在林地的玉石,煞是悦目好看。配上溪水的淙淙流響,使人精神一振。

    三人不約而同的跳下馬來,人馬一起享用天然的恩賜。

    燕飛坐在一塊大石處,默然不語。

    龐義來到他旁坐下,嘆道:“我首次感到旅遊的樂趣,柳暗花明,任何一刻均會碰到意想不到的美麗天地。如果我們不是誤打誤撞的穿林過野,怎想得到密林內有如此一個好地方呢?”

    高彥正以河水洗臉,笑道:“若千千和詩詩能在我們身旁,樂趣會倍增,這河水甜美甘香,用來制雪澗香也不錯呢?”

    龐義聞言容色一黯,向燕飛道:“究竟想伏擊我們的是何方神聖?”

    燕飛淡淡道:“如我的感應無誤,該是彌勒教的妖孽。”

    龐義和高彥聽得大吃一驚,又是面面相覷。

    高彥代龐義説出兩人的疑問,道:“你老哥有通玄之術,沒有人敢懷疑。你曉得有人正調兵遣將來對付我們絕不稀奇,不過卻如何知道是彌勒教的人?”

    燕飛道:“有一件事我尚未有機會告訴任何人,那晚我在赴鎮荒崗與孫恩決戰途上,撞破竺法慶之妻尼惠暉與漠幫叛徒胡沛在一座密林裏會面,聽到他們的對話。”

    龐義愕然道:“竟有此事?你沒有被他們發現嗎?”

    燕飛道:“差點便被發現,尼惠暉的魔功已臻通玄的境界,對我生出感應,幸好我懂得斂藏之法,故沒有被她發覺。”

    高彥道:“江湖傳説竺法慶和尼惠暉極端恩愛,任何行動均是秤不離砣,出雙入對,你怎會只見到尼惠暉呢?”

    燕飛道:“這正是我當時心中的疑惑,所以不敢久留。”

    龐義道:“你聽到什麼秘密?”

    燕飛道:“我聽到胡沛稱赫連勃勃為大師兄,王國寶為二師兄,他自己應是竺法慶的第三徒。”

    龐義和高彥聽了為之色變,原來彌勒教一直在算計邊荒集,而他們卻是茫不知情。

    胡沛既是竺法慶的徒兒,難怪有能耐害死祝老大,還使人無法肯定是有人下毒手。如非江文清到邊荒集來,胡沛大有機會取祝老大而代之。現在卻是功虧一簣。

    高彥點頭道:“我們明白哩!你的猜測很有道理,彌勒教既然與赫連勃勃有密切關係,而拓跋珪卻是赫連勃勃現今最大的勁敵,彌勒教在北方勢力龐大,像平城、雁門這種重鎮必有他們的眼線,亦因此我們的行蹤已落在彌勒教的眼皮子內。這回真的是麻煩來了。”

    燕飛緩緩道:“我不是憑空猜出來的。”

    兩人愕然盯着他。

    燕飛道:“情況有點和孫恩的互生感應相似,我的腦海裏斷斷續續浮現出尼惠暉當晚的形相,從而亦可推之她功力縱使及不上孫恩,亦所差無幾。”

    龐義和高彥聽得倒抽一口涼氣,如此魔功通玄的敵人,可不是一般尋常惑敵的手法能擺脱。

    北方是彌勒教的地頭,如對方出盡人手,全力截擊,他們幾可肯定永遠到不了黃河去。

    更使人驚悸的是“大活彌勒”竺法慶與尼惠暉攜手而來,就算再多來個燕飛亦未必有勝算。竺法慶在北方武林的地位,便如孫恩在南方的威勢,從沒有人能擊敗他們,至乎沒有人敢挑戰兩人。

    燕飛道:“直到進入這片密林,我始感應不到尼惠暉。所以暫時我們是安全的,不過也可能只是假象,不論我們如何努力,絕難逃彌勒教的毒手。”

    高彥道:“我有個上上之計,就是掉頭逃回平城,如此即使彌勒教傾巢而來,也奈何不了我們。”

    燕飛道:“那我們要在平城耽多久呢?”

    高彥被問得啞口無言。

    龐義道:“我們應否立即起程?能逃多遠便多遠。”

    燕飛道:“不!我們留在這裏,直至尼惠暉再次感覺到我的位置。”

    龐義和高彥你眼望我眼,均瞧出對方心中的驚駭。

    高彥苦笑道:“如此和等死有甚麼分別?尼惠暉絕不會是單人匹馬而來,而是有教內高手隨行。”

    龐義道:“聽説彌勒教除竺法慶、尼惠暉和死鬼竺不歸外,尚有四大護法金剛,人人魔功超羣,只要尼惠暉有此四人隨行,恐怕小飛你亦難對付。”

    燕飛從容笑道:“當尼惠暉找到我的一刻,便是生機乍現之時,她的注意力會被我完全吸引,此時只要你們和我分頭遁走,我便可以遠遠引走追殺我們的男女魔頭,你們屆時留意我指示的方向,千萬不要回頭,只要拚命逃生便成。”

    龐義和高彥交換個眼色,均感無話可説。燕飛乃邊荒集第一高手,遇上任何強手都有殺出重圍的本領,而他們只會成為負累。

    此確為唯一可行之計。

    龐義嘆道:“明白哩!我們在什麼地方會合呢?”

    燕飛道:“當然是邊荒集。”

    兩人同時失聲道:“邊荒集?”

    燕飛道:“天下間只有邊荒集方是你們的安全之所,其它地方都是危機四伏,只有回到邊荒集,你們才算真正脱離險境。”

    又笑道:“你們不用擔心我,什麼場面是我應付不來的?”

    高彥道:“尼惠暉親自來追殺我們,或許更有竺法慶,可見他們對殺死你燕飛是志在必得,你要小心點,千萬勿要逞強。”

    龐義道:“你道敵人會否猜到我們分散逃走?”

    高彥苦笑道:“當他們發覺只有單騎的蹄印,仍不知道的話便是呆子白痴。”

    燕飛道:“所以你們只可以憑兩條腿子逃回邊荒集去,我們在兩匹空騎的側囊放上足一個人重量的石塊,我再領兩匹空騎一道走,便可以把所有敵人引得只來追我了。”

    高彥和龐義齊呼好計,忙付諸行動,不一會已弄得妥妥當當。

    三人耐心等待。

    燕飛忽然若有所思的道:“回到邊荒集後,你們設法知會劉裕,如我沒有猜錯,彌勒教將會在短期內經邊荒集到建康去。”

    龐義點頭答應。

    高彥則道:“我看也要警告其它人,彌勒教既然一直對邊荒集有野心,在邊荒集肯定不會安份守己,而是搞風搞雨,設法在邊荒集生根,弘揚他的妖法。”

    燕飛點頭道:“你的推測合情合理,以胡沛對邊荒集的熟悉,搞起陰謀詭計將非常難防。”

    高彥還要説話,發覺燕飛現出專注的神色。

    燕飛先閉上眼睛,倏又睜開,爆亮奪人的神采,沉聲道:“來哩!沿溪東去,至少跑兩三里路方可以轉而南下。”

    龐義趨前和他緊擁一下,與高彥毫不停留地迅速遠去。

    燕飛則飛身上馬,領着另兩匹馬兒,沒入密林南面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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