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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七 章 決戰孤峯

    邊荒集一片劫後的情景。

    集內仍有十多處冒起黑煙,穎水有數十艘大小船翻沉或擱淺,浮屍處處,令人不忍目睹。

    敵人聯軍對荒人再不採取安撫的政策,而是要趕盡殺絕,展開一場無情和恐怖的大屠殺。

    鐘樓上高懸着的是分別代表慕容垂、姚萇、竺法慶和司馬道子的旗幟。

    屠奉三閃回樹幹後,急速的喘了幾口氣,沉聲道:“此仇不報,誓不為人。”

    宋悲風和拓跋儀都頹然無語。

    三人殺出重圍後,返回邊荒集,躲在穎水東岸一片密林內暗窺邊荒集的情況。

    拓跋儀低聲問道:“兩位有什麼打算?”

    屠奉三苦笑道:“坦白説,我屠奉三從沒有想過會有今朝一日,一時間已亂了方寸,似乎天地雖大,卻沒有可去之處。”

    宋悲風訝道:“屠兄沒想過回荊州嗎?”

    屠奉三道:“如我回荊州,等於送給桓玄一個殺我的機會,他對我沒有事事服眼從他,早懷恨在心。只是看在邊荒集的利益上,勉強容忍我。現在邊荒集完了,我對他還有什麼利用的價值呢?”

    宋悲風道:“既然如此,何不隨我回建康去?”

    拓跋儀皺眉道:“宋叔不是説笑吧?建康是司馬道子和王國寶的地盤,他肯放過你們嗎?”

    宋悲風斷然道:“在建康,反對司馬道子的人很多,我會有辦法的。只有在建康,我們才可以掌握邊荒的情況,看清楚形勢後,再決定下一步該如何走。至不濟也可以設法刺殺竺法慶。”

    屠奉三點頭道:“如燕飛、劉裕和大小姐沒有喪命,肯定會到建康去。”

    拓跋儀沉吟片晌,道:“我真的很想陪你們到建康去,不過我有更重要的事去辦。現在邊荒集重入慕容垂之手,他會親身或遣人立即回師攻打平城,所以我必須立即趕回平城去,向我的族人報信。”

    接着伸出兩手,分別握着兩人肩頭,字字有力的道:“荒人是永遠不會認輸的,終有一天我們會把失去的再取回來。珍重!”

    説罷往後疾退,然後展開身法,往巫女丘原的方向去了。

    屠奉三發呆片晌,像終下定決心般,向宋悲風道:“我們走!”

    燕飛比任何一個時刻更清楚,自己的確在沒有可能裏營造出可能性,掌握到殺死竺法慶的唯一機會。

    關鍵處在乎心佩。

    而更精采的是慕容垂一意生擒自己,好向千千顯示誰是強者,所以竺法慶為討好慕容垂,必須在此事上有所交代。

    這次慘敗是他和劉裕低估了竺法慶,現在的情況卻恰好掉轉過來,竺法慶欺他燕飛力戰身疲,多處受傷,且自恃神功大成,又怕他一意逃走,難以搜捕,所以在勝利的果實已到手的當兒,仍冒險孤身而來,予他單打獨鬥的天賜良機。

    燕飛現在雖是玄功大成,可是見識過竺法慶盡屠太乙教上下,包括江凌虛在內的本領,曉得即使以自己眼前的能力,仍遜竺法慶一招半武,自己肯定有一拼之力,要殺竺法慶卻是難比登天。

    要知高手相搏,一招之差便盡輸,絕無僥倖可言。

    但形勢對他卻是出奇地有利,問題在他如何運用。

    燕飛暗自慶幸從未正面與竺法慶交過手,所以可安心施展惑敵至乎誤敵的戰略。

    “退陰符”。

    意守胯下生死竅,導氣順上任脈,經心脈上泥丸宮,過玉枕關再下降至尾閭,體內真氣立即由暖變熱。

    如此三十六週天后,棄“退陰符”而“進陽火”,真氣掉轉頭來走,立即由熱轉寒。

    他的真先天真氣終達至隨心所欲的境界。

    從獨叟處學來的簡單練內丹的方法,變成了他的終極行氣法訣。“進陽火”可以令真氣化為由水毒引發的水寒,“退陰符”即可盡展來自火劫的火熱威力。

    當他重施自創的“日月麗天大法”,水毒火劫將渾融無間,日暖月寒,渾然天成,再沒有半點斧鑿的痕跡。

    連燕飛自己亦不曉得,他遇上的是道家所説“活子時”的機緣。

    子是十二個時辰的開始,“活子時”等於修道者重生的時刻,過往所有刻苦努力,在這一刻顯現出來,只要能好好掌握,可收事半功倍之效。

    燕飛當日被尼惠暉埋入地內,接續心脈,從死裏復生,是神功初成;到剛才萬念俱灰,立打死志,“活子時”便於此一切皆空,過去努力盡付流水的剎那出現。由於大敵當前,燕飛心無旁騖的專志修行,終盡得“活子時”無可估量的大益處。

    竺法慶現身前方,燕飛同時感應到天地佩並不在他身上,暗呼可惜,也心生疑惑。

    在獨聳的孤峯上,兩大高手終到決一生死的時刻,在這樣的情況下,退縮是沒有可能的。任何人有此心意,必死無疑。所以最後的結果是隻有一個人能活着離開。

    竺法慶泰然自若來到燕飛盤坐處前三丈許的距離,豎起拇指讚歎道:“燕飛你確是英雄好漢,在如此一敗塗地的情況下,仍敢引我來決一死戰,省去本佛爺很多工夫。但我也忍不住説一聲你為何如此愚蠢,有逃生的機會卻不好好珍惜,偏要獻上小命。好吧!只要你獻上心佩,我可留你全屍,好好安葬。”

    説到最後幾句話,他的神情轉為嚴峻,深不可測的眼神現出帶點輕蔑和嘲弄的神色,確如燕飛所料般,他輕視燕飛。

    燕飛更曉得他雖裝出殺自己的姿態,事實上仍以活擒他為目的。

    他更曉得竺法慶為達此目的,故意説廢話來拖延時間。

    竺法慶的確生就一副佛相,就像廟堂內的彌勒佛像活過來般,不過卻是個惡佛和邪魔,黃色的袈裟緊貼着他的胖軀拂揚飛舞,肚子鼓鼓的,配上他比常人大上一半的禿頭,高大粗壯的體型,悠然自得的神態,確有不可一世的風範。

    燕飛可從他的厚肩、脖頸、粗大的手掌看出他掌握着的驚人力量。

    事實上自竺法慶現身峯顛,他便被竺法慶龐大的氣場鎖緊籠罩,此時想逃也逃不了。

    燕飛微笑道:“佛爺如不設法阻止嬌妻潛上峯頂來,我會立刻把心佩毀掉。”

    竺法慶現出錯愕的神色,忽然把手一揚,一支煙花火箭脱手射上峯巒上的高空,爆開成一朵耀眼悦目的黃色煙花。

    燕飛曉得已勝了一着,他憑天地佩不在他身上的情況,更藉心靈的感應察覺到,尼惠暉正從另一方向朝他們決戰的場地趕來,所以用心佩威脅竺法慶,阻止尼惠暉來與竺法慶會合。

    不論竺法慶如何自負、如何輕視他燕飛,也該知道殺他容易,生擒他卻是沒有可能。可是若有與竺法慶武功相差不遠的尼惠暉從旁協助,當然勝算大增。

    這一着的上風,將對竺法慶的信心造成打擊。

    竺法慶回覆從容,呵呵笑道:“好小子!真有你的!如此人才確是難得。好死不如歹活,何況你死了紀千千將淪為慕容垂的玩物,何不入我教,説不定我會令你得償所願。”

    燕飛更肯定竺法慶真正的目標是活擒自己,所以故意提起紀千千,激發他求生之念。

    直至此刻,竺法慶仍是被自己牽着鼻子來走。關鍵在自己心無卦礙,而竺法慶則是有所求必有所失。

    如竺法慶一上來便全力殺他,鹿死誰手,實難以預卜。

    燕飛搖頭笑道:“佛爺錯得太厲害哩!”

    尼惠暉留在山腰處,如沒有竺法慶召喚,該不會輕舉妄動。而他必須在尼惠暉趁他們動手偷上來前,斬殺竺法慶於劍下。

    蝶戀花來到手上,化為繞身疾走的青芒,燕飛緩緩升離地面,仍保持盤膝而坐的安詳姿態,情景詭異非常。

    竺法慶大哮一聲,也不見提氣作勢,已變成凌空朝燕飛直撲而來之勢,兩手化作百千掌影,袈裟拂舞,形相威猛至極點。可是神色卻靜如止水,顯示他的心靈脩養,已臻堅剛如盤石的不動心境界。

    燕飛是靜中含動,他卻是動中帶靜。成一鮮明強烈的對比。

    燕飛感到周圍十丈的地方全被他的氣場籠罩,真氣從四面八方向他擠壓緊迫,令他不但皮膚刺痛,呼吸困難,連視聽的能力也受到影響。

    終於幡然而悟,因何江凌虛臨死前説天下難有能與竺法慶匹敵之人,皆因他的“十住大乘功”天性可以剋制任何內功心法,使人的對抗能力大打折扣,根本沒有還手之力。

    只有丹劫能反剋制他的“十住大乘功”。

    竺法慶長笑道:“第一住‘止觀’。”

    掌影化作一拳,如從幻境裏出現,變成充塞天地正面轟來的一拳,驚人的氣勁同時生出吸啜的引力,似要扯得燕飛往他能驚天泣地的拳頭送上去。

    拳頭在燕飛眼前不住擴大,天地和孤像完全消失了,不愧“止觀”的絕技。

    燕飛清楚純憑“水毒”的功法,絕無法擋此一擊,暗運心法,明“月”暗“日”,丹田立即温熱起來。

    奇異的事發生了,眼睛不但回覆清明,本來惑人眼目的一拳,變回沉實沒有花巧朝他擊來的一拳,“止觀”之技立即威力減半。當然!竺法慶的拳勁絕不易捱。

    只要燕飛不被逼落下風,他便有把握憑戰略取勝。

    他沒暇理會尼惠暉是否繼續潛來,因為騰不出餘暇去施展心靈感應之法。竺法慶那一聲吼叫,肯定是通知尼惠暉趕上來的暗號。

    燕飛倏地下墮,同時舒展雙足,雙足盡展時,剛好點在峯地上,然後朝竺法慶疾彈而去,蝶戀花直搠而去。巧妙神奇至極點,動作又是瀟灑自如,渾如天成。

    拳劍交擊,發出勁氣相激的爆破聲。

    燕飛持劍的半邊身痠麻起來,被拳勁衝得在空中連續翻幾個觔斗,拋往竺法慶後側上方。

    竺法慶大笑道:“痛快!竟能擋我全力一擊,比江凌虛還行。”

    邊説邊旋風般轉退身來,全身袈裟飄拂,本身便似是在一個強烈旋風的核心處。

    仍在空中翻滾的燕飛默默改“進陽火”為“退陰符”,火熱立即驅散了竺法慶侵體非冷非熱卻使人經脈似要碎裂、難受得要命的邪氣。心中暗叫僥倖,曉得自己的判斷正確,江凌虛的遺言更非虛語,他是以自己的死亡掌握到制勝竺法慶的唯一竅門,丹劫確是竺法慶的剋星。

    在觸地前,“退陰符”又變回“進陽火”,冰寒的水毒真氣貫注長劍。

    竺法慶雙手張開,像一頭蝙蝠般滑翔而至,喝道:“‘止觀’之後是‘止聽’。”

    燕飛耳際灌滿旋擊的風聲,再聽不到其它任何聲音。

    “十住大乘功”確是非同凡響,針對的全是人的感觀。一下錯失,將陷萬劫不復之地。

    丹田火發。

    燕飛蝶戀花回斬而去,重劈在竺法慶點來的一指上。

    “蓬!”

    燕飛硬被震得跌退五步,竺法慶已如影隨形般殺至,雙手化作十數掌影,以水銀瀉地的方式,無隙不尋的狂攻而來。

    燕飛再疾退十多步,直至峯崖邊緣。

    純憑水寒的真氣確不是竺法慶的敵手,眼前是唯一制勝的機會。

    欺的是竺法慶並不是要殺死他,只是在損耗他的真元,好待尼惠暉趕至連手生擒他。

    而他唯一本錢是對方並不曉得他身具丹劫的玄功。

    他正處身崖緣險地,竺法慶如乘他之危全力出手,肯定可把他擊殺,所以竺法慶如要活捉他,須予他反擊的機會。亦只有如此,對方始有機會得到完整的心佩。

    果然竺法慶的氣場由旋動變至把他吸扯回來。

    竺法慶大笑道:“燕飛你已是強弩之末,看我的‘止住’。”兩袖膨脹,朝他推至。

    燕飛感到全身氣血翻騰,眼冒金星,肉身則似要化成碎粉般往敵人投去,給對方收入能包含宇宙乾坤的袖口內去。不由心中駭然,曉得讓他盡展魔功,不用到第十住,自己肯定要烏呼哀哉。

    一劍擊出,刺往他雙袖之間。

    最巧妙是先盡吐水寒真氣,使對方覺察不到接踵而來的殺着。

    如此招不能破他的“十住大乘功”,他只好往懸崖跳下去,再中途毀掉心佩,在落地前刎頸自盡。

    水寒勁氣吐出的一刻,“進陽火”迅速改換為“退陰符”,丹劫的火熱山洪爆發般從積蓄的丹田溶岩爆發般流遍奇經八脈,以高度的集中方武,緊接水寒之氣從劍鋒破空疾去。

    竺法慶原式不變的攻至,一點察覺不到燕飛的暗藏殺機。還不屑的道:“雕蟲小……”

    “技”字尚未説出口來,已倏然色變,他為了活捉燕飛,只施出五成許的魔功,在他的計算裏,對付此時落在絕對下風的燕飛已是綽有餘裕。

    當他發覺不妥當之時,已是悔之已晚。

    火熱的驚人氣勁隨蝶戀花筆直射來,竺法慶兩袖立即化作隨氣勁激濺的漫空碎粉,顯示他的“止住”擋不着丹劫的玄妙真氣。

    竺法慶狂嘶一聲,勉力後退,雙手化作重重掌影,希冀盡最後的努力封擋燕飛的劍氣。

    燕飛人劍合一,硬撞入他的掌影裏。

    竺法慶斷線風箏的往後拋飛,眼耳口鼻全溢出鮮血,雙目射出難以置信的恐懼神色。

    燕飛亦噴出一口鮮血,開放封鎖心佩的真氣,心佩就在他凌空朝竺法慶撲去的時間迅速升温,顯示尼惠暉正全速不住接近。

    竺法慶魔功深厚,“十住大乘功”更是奇招絕藝層出不窮,燕飛此時更摸清楚丹劫真氣的厲害,但純憑丹劫,實不足在尼惠暉趕來前把他殺死。

    只有一個方法,就是再次令這蓋世妖人捉錯門路。

    “日月麗天大法”全力展開。

    蝶戀花化作萬千劍影,狂風驟雨般往竺法慶打下去。

    水毒火劫同流並運,配合精妙如神的劍法,給裹在劍影裏的竺法慶威勢全消,被殺得左支右絀,再無絲毫還手之力。

    “鏘!”

    蝶戀花回鞘。

    竺法慶斗大的禿頭顱離體飛上半空。

    燕飛一向對敵手絕不會這般不留餘地,至少予對方全屍,可是竺法慶魔功深厚,可以挺得住任何傷勢,只有斬下他首級,才可以保證他必死無疑。

    燕飛順手脱下他的外袍,把竺法慶落下來的首級接着,迅速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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