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允衝,你跑來這裏做什麼?」
她抹去眼淚,驚訝地問。
「我才想問-,跑來這裏做什麼!-想拿掉肚子裏的孩子是不是?」他厲聲質問。
藍憐毫不驚訝他為何知道她有了孩子,必定是詠築她們告訴他的!
「就算是,那又如何?」她昂起瘦削的下巴,冷冷睇着他。
她明明已經決定生下孩子,但一見到他出現,又忍不住想激怒他。
「-若敢殺死我的孩子,我絕不原諒-!」他嚴厲的警告。
「是嗎?你要恨就恨,我無所謂!反正我又不是沒做過,殺死一個或兩個,對我來説都沒什麼差別!」她倔強地説着違心之論。
「你説什麼?」項允衝面色僵冷,一字字問「-剛才説那句話是什麼意思?解釋清楚!」
「你聽不懂嗎?那我説明白一點好了!早在七年前我就拿過一次你的孩子,那時他和現在這個孩子差不多,才一個多月大吧,我躺在冰冷的手術枱上,讓醫生把他挾碎,從我體內取出。」
想起那段痛哭的往事,她的鼻頭好酸、好想落淚,但她還是硬擠出笑容,佯裝平靜地述説當年手術的經過。
項允衝驚駭地聽她彷若不在乎地訴説這件事,聽得面色發青、噁心欲嘔。
他不知道自己曾經有過一個孩子,而且早在七年前,就被冷血地結束了生命。
「為什麼?!」他不敢置信地搖頭,瞪着藍憐的眼神,像望着一個毫無感情的魔鬼。「-為什麼要這麼做?-怎麼狠得下心拿掉他?那也是-的孩子呀!」
「當然是為了報復你!」藍憐猛然轉頭瞪他,眼中滿是累積了七年的傷痛與怨恨。
「我有多恨你,你究竟知不知道?就是因為太恨你,所以我要殺死你的孩子,讓你的孩子因你的薄倖而死去,我要讓你內疚,我要你一輩子活在痛苦之中!」她悲痛地哭喊。
若不是他揹着她偷腥,她又怎會為了他,殘忍地把孩子拿掉呢?
這件往事,她始終耿耿於懷,即使前陣子兩人複合,她也只是強迫自己不去想它,因為只要一想起這件事,她就無法原諒他!真的無法原諒他……
「報復我?」項允衝愈聽邊糊塗。「我做錯了什麼,-要用這麼殘忍的手段來報復我?」
「你做錯了什麼?」藍就諷刺地低笑。
直到這時候,他還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裏嗎?
「你該不忘了魏冰蘭吧?」她提醒道。
她差點忘了他的偽裝功夫有多高竿!
「魏冰蘭?」項允衝腦中隱約出現一個相貌豔麗、幾度主動向他示愛的大膽女孩。「我記得她,不過她和我們之間的事有任何關連嗎?」
「你還是不明白?還是你壓根忘了那件事?」她搖頭冷笑,為魏冰蘭的主動獻身感到不值。
「哪件事?藍憐,我真的不明白-在説什麼!」他覺得他們之間的對話好象雞同鴨講,牛頭根本對不上馬嘴。
「好!既然你非要我點明,那我就乾脆説清楚一點!當年你和魏冰蘭上牀,被我親眼看見了,而你不但沒向我解釋,還把我趕出去,這些事你全忘了嗎?」
「我和魏冰蘭上牀?」項允衝差點沒被自己的口水嗆死。「太荒謬了!-怎麼會有這麼荒唐的想法?」
「我荒唐?荒唐的人是你好不好!」他一臉無辜的模樣讓藍憐火氣更大。「你明明和魏冰蘭上牀,當時你也親口承認了,為何現在又翻臉不認帳?」
「因為我真的沒做這件事,更不可能承認什麼,-一定誤會了!」
「我誤會?」他可真會推卸責任,當年犯下的惡行,一下子就這麼推得乾乾淨淨!「你的意思是説──我看到那個和魏冰蘭在牀上,長得和你一模一樣的人,是個虛無的幻影羅?」
「和我長得一模一樣的人?」項允衝臉色霎時大變。「-是説,-看到一個和我一模一樣的人和魏冰蘭上牀,他還把-趕出去,而那就是-拿掉孩子的原因?」
「沒錯!」她冷冷地轉過頭,沒興趣看他自導自演這出無辜的戲。
項允衝顫抖地閉上眼,終於找到引發這一串混亂的亂源了!
他暗自吞下熱淚,用力睜開雙眼,走到藍憐面前,按住她柔弱的雙肩,放軟語調説-「藍憐,聽我説!我真的沒和魏冰薇上過牀,當年-看見的人也不是我,現在我必須去求證一件事,如果事實如我所料,那麼真相就大白了!答應我,在我回來之前千萬別衝動,否則-一定會後悔。有什麼事等我回來再説,好嗎?」
匆匆交代完,項允衝立即轉身跑開,藍憐追在他身後喊了幾聲,他也只是回頭揮揮手,然後便消失在人羣中。
藍憐被他的這些話搞得一頭霧水,不知道他的葫蘆裏到底賣什麼藥,不過既然她已經決定把孩子生下,那麼無論發生什麼事,她都不會做出對孩子不利的事,這點他絕對可以放心。
「藍憐--」
她聽到遠處傳來的呼聲,知道是詠築她們找來了,因為實在不忍心再讓她們擔心,於是立即舉步往她們的方向走去。
「詠築、淳純--我在這裏!」
項允衝離開藍憐之後,立刻直奔機場,買了前往日本的機票,啓程飛往東京,再轉搭日本國內線班機到東北的青森縣。
一月分的青森,總是飄着大大小小的雪花,他下機時已是晚上九點多,地上早已積了厚厚一層雪,他走出機場,冷風立即襲上臉頰,他拉高長外套的領子,踩着軟厚的積雪,到馬路上攔了一輛出租車,直奔東北的巨擎──巨鷹幫的總部。
回到以傳統日式建築建造的巨鷹幫總部,大家見到項允衝,紛紛恭敬地行聲喊道-「二少爺。」
他沒心思多説話,只匆匆擺手要他們別多禮。
他沒有費事地要人通報,直接闖進巨鷹幫幫主的專用休息地。才剛推開門,立即有道清瘦的人影竄出,一掌劈向他。
他立即舉手抵檔,並且急喊道-「雅人──是我!別動手!」
那道清瘦的身影頓了一下,迅速收手。
「很抱歉!二少爺,雅人不知道您來,冒犯您了。」雅人恭敬地低下頭,以平靜得毫無一絲情緒的清冷嗓音致歉。
「沒關係!我大哥在嗎?」他急着找人。
「幫主在裏頭休息。」
「我進去找他。」
他邁開大步,打算直奔內室,經過垂掛着水晶珠簾的露台時,忽然一道與他極為相似的嗓音喊住他。
「你來了?」
項允衝立即煞住腳步,轉身走回可以觀賞燦爛夜雪的露台。
「大哥!」
項允衝撩開水晶珠簾,珠簾內赫然是一張與他一模一樣的面孔,兩人相似的程度讓人難以辨認,差別只在髮型與服裝的不同。
他們兩兄弟之中,只有項允衝會穿西裝、打領帶,而他的兄長──武居拓也向來是一身率性的黑衣,知情的人只要一看到穿西裝、打領帶的,就知道是項允衝,所以幾乎不會認錯。
項允沖和武居拓也雖然個性截然不同,但他們確確實實是一對同卵的雙胞胎兄弟。
當年他們的母親項淑菁,從台灣前往日本學習舞蹈,意外結識他們的父親──武居清成,兩人迅速墜人愛河,項淑菁併為武居清成生下一對雙胞胎兒子。
不過由於武居清成霸道冷酷,又風流成性,所以這段異國姻緣,很快就宣告結束,他們在雙胞胎兄弟三歲那年協議離婚,項淑菁帶走小兒子,取名為項允衝,至於長子拓也,則交由武昌清成撫養成人。
武昌拓也自從懂事後,便不定期到台灣探望母親與弟弟,所以與項允衝這個雙胞胎弟弟還算熟稔,七年前他們的母親與再嫁的丈夫滑雪發生意外身亡,後來武昌清成也與情婦在一次夜遊的車禍中喪生,他們失去雙親,關係頓時變得更加緊密。
「大哥,我想問你一件事,這件事對我很重要,希望你老實回答我!」項允衝望着武居拓也,面容嚴肅地問。
「你問!」武居拓也起身走進室內。
他身上披着一件寬大的黑色睡袍,露出赤裸的胸膛,完全不畏外面零下的氣温。
「當年媽過世時,你到台灣找我,是不是曾經遇到一個名叫藍憐的女孩?她説看到我和別的女人上牀,還把她趕出去那個人是你沒錯吧?」
「藍憐是誰?我不認識!」
武昌拓也懶洋洋的轉動眸子,手一伸,站在他身後一步遠的雅人,立刻將温好的清酒送上,供他品嚐淺酌。
「藍憐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我愛她!」項允衝激動地説。
「愛?」武居拓也冷笑。「那是什麼東西,我根本不知道!不過你説的事,我倒有點印象,那應該是七年前的事,我不知道你幹嘛突然提起這種陳年舊事?」
「這麼説是真的?」項允衝面色鐵青,雙拳握得死緊,一雙眼瞪得像要突出來似的。
「你冒充我的身分,跟我們學校的女同學上牀,還把我的女朋友趕出去,害她傷心地拿掉我們的孩子,告訴我,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他憤怒地朝武居拓也大吼,一個箭步衝上前,用人揮出一拳,將武居拓也打倒在地上。
「二少爺,請住手!」武居拓也的貼身護衞雅人,迅速抽出自己隨身的匕首,架在項允衝的脖子上。
他眼中只認武居新也一個主子,任何企圖傷害武居拓上的人,就是他的敵人!
項允衝不理會抵在自己脖子上的刀,依然緊握着拳頭,死命瞪着武居拓也,眼中充滿了不滿與怨恨。
「雅人,放下刀。」
武居拓也爬起來,摸摸嘴角,發現已經破皮流血了。
他面色不豫,相當、相當不高興。
他早知道只要一牽扯到女人,就不會發生什麼好事。女人全是禍水!
他瞪着雙胞兄弟,冷冷地説-「搞清楚!是那個花痴女一見到我,就主動貼上來,我只是沒有拒絕而已。
至於那個名叫藍憐的女人──你怎麼還跟她在一起?我早勸過你,女人玩玩就好,不必太認真,你怎麼就是不明白?男人志在四方,老是痴纏着一個女人,傳揚出去成何體統?你的身體裏好歹流着武居家的血液,我不允許你這樣踐踏武居家的尊嚴!」
項允衝怒向着早自己二十分鐘出生的兄長,失望、憤怒與悲憫的表情,同時出現在他臉上。
他哀傷地搖頭痛斥-「你沒救了!你簡直跟父親一模一樣,是個毫無感情的魔鬼!你們根本不懂什麼叫做愛情,你們的心是冰做的,你們永遠不會明白,愛一個人的感受有多美好!」
「我倒覺得你被母親教導得和她一樣,只知道追求虛幻的浪漫、不切實際!」
武居拓也不以為然的撇嘴。「愛很重要嗎?我從沒愛過一個女人,不也活得逍遙快活極了?允衝,我很在乎你這個兄弟,你別為了這些小事和我吵,忘了那個女人,回到日本來,讓我們一起重建巨鷹幫,光耀武居家的祖先!」
「不可能!」項允衝望着他,悲痛地搖頭。「如果我這麼輕易就原諒你,怎麼對得起藍憐、和那個因你而失去生命的孩子?所以不要指望我會這麼快原諒你,我永遠不會忘了這件事!告訴你,在藍憐原諒你之前,我不想再和你見面,你好自為之吧!」説完,項允衝立即扭頭,毫不留戀地離去。
武居拓也緊抿着嘴,用力一拳捶向牆壁,他-眼望着前方,許久之後才喃喃説道-「雅人,我不懂愛情,女人真有那麼大的魔力,能讓男人為她發狂嗎?」
雅人沒有回答,因為他知道武居拓也並非真的想聽他的答案,他只想宣泄心中的不滿。
他垂下眼皮,望着高級木質地板的花紋,俊雅的臉上毫無表情,原本明亮清澈的瞳眸蒙上一層陰影,像是為了某些無力改變的事情而感到悲傷。
是的,你不懂愛!他哀傷的在心中回答。
你永遠不懂愛……
懷着一顆愧疚與贖罪的心,項允衝回到了台灣。
他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立刻到藍憐家找她,將事情的原委一一向她説明。
「你是説──你有個雙胞胎哥哥,長得和你一模一樣,當年我看見的人其實是他,並不是你?」藍憐覺得太誇張了,天下哪有這麼巧的事?
「我沒騙你,這裏有一張我大哥就任幫主時所拍的照片,裏頭同時有我和他,你一看就知道了。」
項允衝自口袋取出照片遞給藝流,並指出自己所在的位置,證明自己並沒有説慌。
藍憐接過來一看,那是一張擠滿了人的大合照,看起來就像紀念照,照片中央的主角是項允衝,和一個和他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她震驚地瞧着,還是很難相信這是事實。
忽然,她的視線瞄到照片上站在他們後方,一個令她覺得眼熟的人,那是當年她去找項允衝時,幾度阻止她進房間的人。
她立刻指着照片喊道-「我認得他!當年我去找你時,他一直阻止我進你的房間。」
項允衝一看,立即興奮地説-「那是雅人!他是我大哥的貼身護衞,從八歲起就跟着我大哥,從未離開過一天。如果你看見他,那就證明房間裏的人確實是我大哥,不是我!」
藍憐這才完全相信他的話。
「那麼當年真的是我誤會你了?」
原來他並沒有背叛她,也沒有和魏冰蘭上牀,而她卻為了這件事,拿掉他們的孩子,謀殺了一條無辜的小生命。
「天!我竟然為了一個荒謬的誤會,謀殺了我們的孩子,我到底做了什麼?!」
她忍不住痛哭出聲,一想起失去的孩子,她就懊悔不已。
「別難過!藍憐,那不是-的錯,都是我不好!是我哥哥的錯!」
他也哽咽了,他的喉頭緊縮,努力睜大眼,強忍不讓熱淚落下。
這件事他雖然不知情,但拓也終究是他的兄長,如果真要怪,他能脱得了關係嗎?身為武居家的一份子,他實在難辭其咎!
「憐,別再哭了!」他緊抱着藍就,陪她一起為他們失去的孩子哀悼。
緊緊相擁片刻後,藍憐突然用力推開他。
「怎麼了?」他疑惑地問。
「我還是無法原諒你!就算這件事你沒有錯,也不能掩蓋你勾結雜誌社刊登我不實的報導,並且與我片面解約的事實,那無疑將我推入萬劫不復的地獄中!」藍憐心中仍然充滿憤怒與委屈。
「事情並不是這樣的!」他望着她,焦急地解釋-「通知雜誌社、並且提供那則錯誤消息來源的人不是我,而是佩琪!
那天你看到我在書房講電話,就是佩琪打來的,我怕她認出-的聲音,知道-在我那裏,所以才趕快掛上電話。
可是沒想到她還是聽到了,而且馬上打電話通知雜誌社,並且胡亂散佈關於-的不實謠言,這是我調查後發現的!我已經把她解僱,並且將這個消息放出去,我想影藝界應該已經沒有人敢請她了,這算是給她的一點小懲罰。」
「可是她為什麼要這麼做?我並沒有得罪她呀!「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哪裏得罪佩琪了?
「她曾經向我告白過,不過被我拒絕了。」項允衝老實告訴她。
「原來是這樣!」藍憐頓時恍然大悟,原來是因為嫉妒!
「至於片面解約的部分,那是為了保護-而不得不採取的一種措施-要了解在那種情況下,如果-還繼續替長信拍廣告,那煩人的狗仔隊,一定會繼續咬着-不放。最好的辦法,就是讓他們覺得-已經沒有炒作新聞的價值,她們才會放過。為了讓這件事平息下來,所以我採取了非常手段,抱歉讓-受委屈了。」
「原來如此!當時我只顧着傷心生氣,完全沒能體會到你的苦心。」她不禁為自己的愚昧感到汗顏。
「不!是我不好,我沒對-解釋清楚。」
項允衝親暱地摟她、吻她,注視她好一會兒之後,才小心翼翼地問-「藍憐,我真的想和-私守終生,可是有件事我必須先問清楚,希望-不要生氣!」
「什麼事?」瞧他緊張的!
「關於那則──-陪人吃飯要十萬、過夜一百萬的傳言,到底是不是真的?」
藍憐並沒有立即勃然大怒,只是斜眼睨着他,故意噘着嘴問-「你認為呢?」
項允衝抿唇認真思考片刻,堅定地搖頭。「我不相信!」
她不是那種女人!
「既然你不相信,又何必問我?」她嬌羞地白他一眼。「那些傳言當然都是假的!這些年來我只有過你一個男人,難道你感覺不出來嗎?」
「可是你和前經紀人許哲遠之間……不是情人關係嗎?」他難忍妒意地問。
藍憐忍不住笑了出來。「是誰告訴你的?哲遠我的一個遠房表哥,他的媽媽和我媽媽是表姊妹,感情很好,我怎麼可能和他相戀?」
項允衝這才知道,折磨自己這麼久的嫉妒,原來全是不必要的愚蠢行為!
「對不起!我傷害了-,還差點毀了我們之間的感情,原諒我愚蠢的嫉妒!」
他親吻她的額頭,窘紅了招認。「其實──這些年來,我也只有-一個女人,當年的誓言我一直謹記在心,我始終為-守身如玉。」
「喔!允衝──」藍憐感動地回抱他,送上自己香甜的唇。「我好愛你!」
「我也是,寶貝!我也是的!」
她拉起他的大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
「那你也會愛我們的寶寶嗎?」
「當然!」他親吻她柔嫩的唇瓣,急切地保證。「我會像愛-一樣愛他。」
藍憐滿足地笑了,她知道幸福已經走向她,再也不會與她擦肩而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