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青蓮點頭道:“好,你們稍休息,就速去泰和客棧,聽聽花開一班人説了些什麼。”夏侯目、尉遲耳雙行禮,同聲道:“遵命。”隨即轉身離去。下午,泰和客棧。福字七號房。房內,夏侯目和尉遲耳正端坐在一張桌子的邊上。桌上擺放着一隻式樣普通大腹長頸的小口花瓶,尉遲耳右耳緊貼瓶口,雙目微閉,凝神細聽。夏侯目神色凝重地看着尉遲耳。這個花瓶,夏侯目剛才曾試着聽過,卻聽不出任何聲音。雖然他向來對尉遲耳的聽力非常相信,但是此時,他心中仍然不免對尉遲耳設計的這個玩藝感到幾絲疑惑和擔心。花瓶內,有一塊用細若遊絲的西域烏金絲繫着的極薄的小銅片,那根烏金絲通過花瓶底部的微小孔洞穿到瓶外,然後順着桌面一直延伸到緊靠桌子的牆壁便隱沒不見。夏侯目知道,這條烏金絲巧妙地依託和憑藉每間房內的桌、椅、牀、櫃等各種傢俱曲折延伸,在樓下三間客房內穿房過室,然後向上穿進入樓上的吉字四號房。吉字四號房內,有一張紅木雕花的高腳桌案靠牆而立。案上也放着一隻花瓶。這根烏金絲就巧妙地通入花瓶之中,瓶內同樣有一塊被烏金絲繫着的極薄小銅片。吉字四號房內,正是花開等人商議要事的地方。現在,只要房內一有人交談,聲音就會傳到花瓶中,再由瓶內的小銅片傳至烏金絲,聲音沿着烏金絲再傳到樓下福字七號房內的花瓶內。這種聲音雖然已極其微小,但對尉遲耳來説,只要全力運用他的“洗耳術”,卻還是能夠聽得清清楚楚。由於烏金絲與各種擺設、傢俱配合的天衣無縫,夏侯目相信,花開等人即使再精明仔細百倍,也不會發現自己的房內已經被人安下了一個奇特的耳朵。尉遲耳微閉的眼睛忽然跳動了幾下。顯然,花開等人已經開始了交談。夏侯目連忙屏住了呼吸。説話的聲音源源不斷地傳入尉遲耳的耳中。甚至,他還能分辨出花開、慕容鐵和衡山七燕的不同聲音。早在集賢鎮,他就已經把這幾個人的聲音牢記心裏。尉遲耳聽見:方小慧道:“花公子,今天上午,上官天和席桓的那一戰,你怎麼看?”花開道:“這本來就是杜青蓮投出的問路之石,意在試探。”慕容鐵道:“試探什麼?”花開道:“試探那個上官天是否貨真價實。”方小慧道:“那麼現在看來,那個上官天一定是真的了,要不然,誰又能讓竹葉劍席桓敗得如此之慘。”花開道:“正是。”慕容鐵道:“可惜,這場熱鬧咱們今天給錯過了。”花開笑道:“別急,熱鬧還在後頭呢。上官天既然已給杜青蓮送上了拜貼,明天必定不有一場好戲看。”慕容鐵道:“咱們是否也去湊個熱鬧去,幫一幫上官天?也好讓杜青蓮顧得了這頭,顧不了那頭。”花開道:“不,我們與上官天道不同不相為謀,況且,上官天這次既然敢來,一定是有備而來,實力不可小覷。我們索興來個坐山觀虎鬥,然後再伺機而動,漁翁得利。”方小慧道:“花公子所言極是,不管杜青蓮或勝或敗,必定元氣大傷。到時候,我們再突施殺手,打他個防不勝防。”慕容鐵大聲道:“好,就這麼幹。”##傍晚時分,花開、慕容鐵和方小慧三人的這段談話內容,由一名秦樓鷹字組弟子在秦樓在明月樓大廳內大聲的複述了一遍。戴蓬萊怒道:“好你個姓花的,上次讓你賺了便宜,這次又想來乘火打劫。真是白是做夢。”舒方丈沉思道:“既然他想靜觀其變,漁翁得利,我們不妨正好將計就計,先集中力量對付上官天,然後再回過頭來收拾花開,以報太陽谷之仇。”杜青蓮點頭道:“對,這就叫各個擊破。所以,明天對付上官天這場戲,我們一定要唱好。既要讓上官天知難而退,又要儘量減少損失。我已想好一計,不管他上官天劍法如何通神,也決計討不了好去。到時候,還要有勞兩位道兄。”戴蓬萊大聲道:“二爺儘管吩咐,就是上刀山下火海,灑家也在所不辭。”杜青蓮微笑着點了點頭,又道:“下午,我專程拜訪了郭知府和聞都監。他們二人都已保證,一但上官天大舉來犯,府衙的捕快和城內的官軍絕不會袖手旁觀,到是一定會相機接應。”舒方丈道:“既然這樣,咱們看來已經穩操勝算。”杜青蓮道:“正是,不過,卻也絕不能因此而大意。上官天絕非易予之輩,一定還藏有殺手絕招。通知第一分堂上下所有弟子,從現在起嚴整以待,小心戒備。隨時準備應付任何突變。”眾人齊聲應道:“是。”##八月二十二日。宜會友、開市,忌作灶、行喪。陰。杜青蓮清晨起身,就發現今天的天氣不太好,陰沉沉的一片,看不到豔紅的朝霞。儘管如此,杜青蓮的心情依然愉悦暢快,感到神清氣爽。身邊的秦樓弟子能夠在他臉上發現那種平時難得見到到的微笑。昨天晚上,他視察了大名府各處的秦樓產業,對第一分堂周圍的佈署配置做了詳細檢查。他對秦樓上下各位當家和所有弟子的表現非常滿意,一切都顯得那麼井然有序,有條不紊。現在,看見杜青蓮肥胖的身子在花園中邁着輕快悠然的步伐,周圍的秦樓弟子都到到心裏非常踏實。大家對戰勝即將來臨的那場風雨充滿信心。杜青蓮飄然走到水塘邊,靜靜的站那裏,欣賞着水面上飄浮着的片片蓮葉,想起昔日李慕白力勸自己改名的往事,不禁暗暗感到好笑。秦樓的十二位樓主,除了李慕白飽讀詩書,自己略通文墨之外,其它十人加起來認識的文字絕不會超過五百個。想不到每人卻有一個如此文雅而充滿詩意的名字。杜青蓮臉上的笑意愈來愈濃。這時,一個身材魁梧的漢子匆匆走到他身邊。臉上神色極其凝重。杜青蓮悠然回頭,見是秦樓第一分堂堂主雷嘯雲,便淡淡問道:“什麼事?”雷嘯雲恭身行禮,道:“二爺,剛才都監府聞將軍派一名軍校送來信函一封,説是昨夜忽然接到檀州河東安撫使葉飛的緊急調令,令他火速率所部官兵星夜開往大名府以西一百里,並於拂曉前趕到青州地界,以防西遼從後路包抄河東官軍。”杜青蓮心中“咯噔”一聲,臉色卻神情不變,沉聲道:“拿信來。”雷嘯雲將手中信函交給杜青蓮。杜青蓮很快地看了一遍,將信放入懷中,淡淡問道:“那名軍校現在何處?”雷嘯雲説:“他因另有要事,已匆匆離去。”杜青蓮道:“他可曾留下什麼話?”雷嘯雲道:“那軍校説,官軍昨夜子時就離開了大名府,聞都監的這封信函是在路上匆忙寫就。他還説,聞都監已另書信函一封,請大名府府衙的神捕宋天舒全力相助咱們樓子。”杜青蓮又問:“城內現下還有多少官軍?”雷嘯雲道:“那軍校説,城裏現下還有一名巡檢率領的五百名官軍負責守禦城池四門,不得輕易離開防地。”杜青蓮的心情一時間也象這時地天氣,突然陰沉了下來。他沉默半晌,心道:“這裏面一定有文章,早就聽説河東安撫使葉飛是花開的師兄,難道這次竟是他們暗中配合,做了手腳?”又想:“不行,就算花開和上官天並未聯手,自己也得做最壞的打算。現在第一分堂內外可直接調遣的弟子雖然有五百名弟子,但若上官天果真雙官齊下,一面派大批人手奪取城內各處產業,一面親自登門討價還價,這樣自己接應各處的人手就嫌不夠。總不能把希望完全放在那個神捕宋天舒身上。”他沉思半晌,才沉聲對雷嘯雲道:“你趕快再去召集五百名平時負責各處生意的財字組弟子,帶他們前來第一分堂隨時聽候調遣。另外,再將各處看場的豹字組弟子集中於五十個最大店鋪、字號,小心戒備,嚴防大風堂突施襲擊。”雷嘯雲拱手道:“是。”轉身迅速離去。杜青蓮筆直地站在水池邊,不知過了多久,才邁着沉穩的步伐,緩緩走回明月樓大廳。眾位樓主、高手都已在大廳中等候。兩旁站立的是:名列“三山”的“仙劍”舒方丈,“道劍”戴蓬萊。名列“四嶺”的“春秋掌”樂照嶺。名列“五嶽”的“伯陽棍”路華。還有九樓主“青城劍”温佩筠,十樓主“抱朴刀”高欽適,十一樓主“陰陽筆”陳敬昂。第一分堂堂主“崑崙手”雷嘯雲,副堂主“梅花槍”馬長風。杜青蓮知道,站在這裏的每個人,都有着自己輝煌燦爛的過去,在江湖上更有着絕對可以誇耀的聲名,他們都是高手中的高手。令杜青蓮暗自己感到惋惜的是,本來現在站在這裏的應該還有九個人:三樓主“箭神”鄧羿,四樓主“迴風舞柳劍”王學維,七樓主“翠寒刀”白思易,十二樓主“奪命扇”孟宗郊;排名“四嶺”的“瘋魔刀”莫西嶺,“龍鬚鈎”管風嶺,“七星殺”平殘嶺;排名“五嶽”的“青魔掌”江泰,“竹葉劍”席桓。不到半個月的時間,手下的十八名高手已去其一半,杜青蓮的心在隱隱抽痛。但是,他轉念一想,眼前這九大高手,都是秦樓的精華,其中舒方丈和戴蓬萊的武功更是高出一籌。更何況必要時自己還可親自出馬,所以對付上官天,仍是勝券在握。他緩步走向大廳正中的那張虎皮交椅,回身坐下。杜青蓮淡淡問道:“雷堂主,人手都調齊了?”雷嘯雲拱手道:“五百名財字組弟子已在青龍堂候命。”杜青蓮點頭道:“很好。”廳門外奔入一名鷹字組弟子,一邊行禮,一邊大聲道:“啓稟二爺,夏侯香主命屬下前來有要事稟報。”杜青蓮道:“報來。”那名弟子道:“屬下等剛才在寶通錢莊、興隆布莊、鴻賓酒樓、金福珠寶店、聚德樓、金鈎賭坊等五十處主要字號附近突然發現大批形跡可疑的陌生人物,人數不下三百,夏侯、尉遲兩位香主説,這些人物都是一等一的好手。”杜青蓮臉色一沉,道:“哦?”稍頓,又道:“你速去告訴夏侯、尉遲兩位香主,密切注視這些可疑人物的動靜,並隨時與各處看場的熊字組弟子保持聯絡,要他們小心戒備,有情況立刻報來。”那名弟子應聲離去。“仙劍”舒方丈緩緩道:“二爺,看來大風堂的意圖已經非常明顯,一方面出動大批高手伺機攻襲咱們的產業,一方面又由上官天親自來這裏,跟咱們講價,必要還可放手一搏,挾技服人。”“道劍”戴蓬萊冷冷道:“哼,想得倒美。”杜青蓮緩緩道:“咱們第一分堂機關密佈,易守難攻,上官天這一着正是避實就虛,不能不説是高明之舉。”他抬頭,環視廳內眾人,問道:“如果要在這五十處最大的字號當中,挑出五個地點,集結我們的高手,以便隨時接應其它各處,你們看,哪五個地方最為合適?”大廳中一片寧靜,半晌,第一分堂副堂主“梅花槍”馬長風道:“依屬下看,聚德樓、金鈎賭坊、寶通錢莊、春香院和陸聖茶莊最適宜。”舒方丈點頭道:“馬副堂主所言極是,某家也正是如此想法。”杜青蓮臉上略過一絲滿意的微笑,隨即一沉,正色道:“雷嘯雲聽令。”雷嘯雲大聲道:“屬下在。”杜青蓮道:“你速帶四十名龍字組弟子匯同青龍堂候命的五百名財字組弟子前往聚德樓、金購賭坊、寶通錢莊、春香院和陸聖茶莊,一旦大風堂動手,立即應戰,策應各處,決不能讓對方討了便宜去。”雷嘯雲道:“是。”轉身離去。杜青蓮又道:“馬長風。”馬長風應聲道:“屬下在。”杜青蓮道:“你速去通知負責守衞第一分堂的所有弟子,令他們立即進入應戰位置,隨時準備發動陣式。”馬長風道:“是。”迅速離去。杜青蓮看了看一旁的舒方丈和戴蓬萊,緩緩道:“二位道兄,接下來一齣戲,就要你我三人一起來唱了。”舒、戴二人立刻道:“但憑二爺吩咐。”杜青蓮微笑,臉上的笑意越來越濃。就在這一笑之中,杜青蓮想到了很多。他在想:“上官天何以竟敢孤身數人深入第一分堂腹地。難道他是技高膽大,根本沒有把秦樓放在眼裏?就算他武功如何出神入化,但秦樓人馬可隨時撤入陣中,到時候,上官天只怕有進無出,被陣式所困,就算有通天本領,也無法施展。難道他還另有奇着?”杜青蓮心頭略過一絲不安。但這絲不安,隨即就煙消雲散。因為,他知道,自己對上官天的到來,早就做了充分的準備,他完全有信心。一個圈套,或是一個陷阱,正在等待着上官天。只要上官天一但進入這個圈套,杜青蓮佈置的殺手鐧就會將他置於死地。杜青蓮相信,這個殺手鐧絕對不會落空。##上午,巳牌時分。九名黑衣人準時出現在尚書大街。就象昨天在車公莊大街一樣,這九人依然是四人兩兩在前,一人在中,又四人兩兩在後。其中八人的步伐還是那樣的協調、統一,而走在當上的頭戴斗笠的上官天,步伐正好比其餘八人慢一倍。這九人的步伐看上去都不快,但是很快地,他們就來到了獅子衚衕口。他們一到衚衕口,立即停住腳步,靜靜地站立。衚衕口人影一閃,已走出四名身着黃衣的秦樓弟子。當先一中年漢拱手問道:“來者何人?”站在最前面的的那個瘦小黑衣人走前一步,微一拱手,遞上一張名貼,道:“大風堂堂主上官天,前來拜訪秦樓杜青蓮副樓主。”那中年黃衣人淡淡一點頭,道:“幾位稍等,在下這就進去通報。”隨即轉身,飛身沒入衚衕之中。九名黑衣人和那三名身着黃衣的秦樓虎字組弟子靜靜地站着等候。漸漸地,那三個黃衣人感到陣陣寒氣直逼全身。沒有多久,那中年漢的身影又從衚衕口一閃而出,大聲道:“幾位請跟我來,杜二爺有請。”九名黑衣人隨即跟着那中年漢走入衚衕口。不過,這次卻是上官天走在前面,其它八人緊跟其後。一行人在路上並未受到任何攔阻,很快地沿着獅子衚衕,來到青龍堂,再由青龍堂轉向大院內的明月樓。上官天緩緩地跟在那中年漢身後,他看見,明月樓的大廳門口,正有三人站在那裏,當中是一個極胖的胖子,左右另外兩個是一高一矮兩個道士。雙方的距離愈來愈近,彼此間卻在互相凝視。上官天知道,那個胖子就是名震武林的秦樓副樓主杜青蓮,而站在他兩旁的則是秦樓中武功僅次於李慕白和杜青蓮的三大絕頂高手中的“仙劍”舒方丈、“道劍”戴蓬萊。上官天隱藏在寬邊斗笠下的一對眼睛盯着杜青蓮看了半晌,他看到的是一張面帶笑容的圓潤臉龐。只是,在這笑容後面,他卻感到一股無形的凌厲殺氣。杜青蓮也在注視着迎面走來了上官天。當然,他看到的只是從那頂寬邊斗笠下半露出來的嘴唇和下頜。那股威嚴、那種冷酷的確使人望而生畏。杜青蓮也同樣感受到從上官天體內發出的那股刺骨的寒氣。自從“天外來客”退隱山林之後,這個人顯然已無敵於天下,怪不得如此傲氣凌人。杜青蓮一邊想着,臉上的笑意卻和藹可親。終於,上官天走到距離廳門口五、六步遠處停下。雙方都站在那裏,沉默了片刻。杜青蓮拱手緩緩道:“上官堂主遠道而來,請恕杜某有失遠迎。”上官天也拱手道:“不敢,在下今日能一睹杜先生不世風采,真是三生有幸。”杜青蓮笑道:“過獎,請進。”轉身與舒方丈、戴蓬萊步入大廳。上官天的雙腳剛剛踏進大廳,就發現從杜青蓮身上發出的殺氣突然大盛。剎時間,這股凌厲的殺氣從四周遍襲他的全身。上官天冷冷一笑,微一運勁,已逼住這股殺氣。他心裏卻暗自感到奇怪:杜青蓮何以一見面就如臨大敵,全力施放體內的殺氣?難道想給自己一個下馬威,還是另有圖謀?大廳內,面對面排着兩列長長紅木靠背太師椅。每列各有十把椅子。兩排太師椅的前方正中,則是一張極大的香案。杜青蓮走到左首第一張太師椅,伸手指着右首第一張太師椅道:“上官堂主,請。”上官天道:“不客氣。”隨即坐下,其他八名黑衣人也相繼在右邊一排椅子坐下。杜青蓮、舒方丈、戴蓬萊等秦樓眾高手則在左邊一排太師椅落坐。杜青蓮吩咐手下看茶,然後緩緩問道:“不知上官堂主專程來訪,有何見教?”上官天端起茶几上的杯子,輕輕啜了一口,又慢慢放下茶杯,卻一言不發,靜靜地端坐在那裏。半晌,上官天仍是不出一聲,彷彿老僧入定。杜青蓮心中一愣,暗道:“這是什麼路數,難道自己故意施放本身的殺氣竟已觸怒了他?還是,他正在等着什麼?”杜青蓮正自暗暗思疑,突然,廳門外闖進兩人,當先一人大聲喊道:“啓稟二爺,不好了。”杜青蓮募一轉頭,卻見正是夏侯目和尉遲耳二人。他眉頭一皺,臉色一沉,心道此二人怎麼今日如此沉不住氣。他眼光一掃身旁的舒方丈。舒方丈當即會意,身形一飄,已至廳門口,低聲問道:“有何事,先講予我聽。”不想夏侯目仍是大聲道:“外面突然有大批高手分三路來襲,虎字組弟子已經與他們交上了手。只是對方來勢兇猛,恐怕抵擋不住。請二爺趕快定奪!”舒方丈一怔。杜青蓮臉色更顯陰沉,狠狠瞪了夏侯目一眼。這時,遠處傳來了一陣陣喊叫與撕殺聲。杜青蓮募地面向上官天,卻見上官天仍自呆坐不動,臉上絲毫沒有表情。杜青蓮冷笑一聲,隨即沉聲道:“温佩筠、陳敬昂、馬長風。”“青城劍”温佩筠、“陰陽筆”陳敬昂、“梅花槍”馬長風三人立即應聲道:“屬下在。”杜青蓮道:“你三人所部弟子,前去接應。”三人應道:“是”轉身正欲離去。突然,廳內突變驟發。“抨”的一聲,夏侯目一拳已錘在舒方丈的腹部。舒方丈狂吼一聲,一口鮮血噴出,身子向後飛跌出去。“鏗”地一聲大響,右首座位上的八名黑衣人長劍同時出鞘,攔住了馬長風、温佩筠和馬長風。尉遲耳驚睹鉅變,頓時呆住,手指夏侯目道:“你……!”“抨”的又是一聲,夏侯目一個肘拳已撞中尉遲耳胸部。尉遲耳大叫一聲,鮮血狂噴,摔了出去。戴蓬萊怒喊一聲,長劍一揮,飛身向夏侯目撲了過去。杜青蓮騰地從座位上站起,卻見上官天也同時站立。斗笠下彷彿有兩道寒光正逼視着自己。左首座位上的“抱朴刀”高欽適、“伯陽棍”路華、“春秋掌”樂照嶺各自抽出兵刃,殺向那八名黑衣人。嗖、嗖、嗖、嗖、嗖。0一陣陣輕響。廳內樑上、柱旁突然飛出二十條人影,泛起一片刀光,殺入戰團。這幾十條人影身着紅衣,正是杜青蓮事先埋伏在大廳內的龍字組弟子。龍字組弟子本來就是秦樓弟子中武功最高戰鬥力最強的弟子,他們人數不多,但個個都是身經百戰、以一當十的高手。杜青蓮默默站着,目視上官天。上官天也靜靜站立,逼視着杜青蓮。整個大廳裏,只有這兩人呆立不動。杜青蓮的殺氣更盛。上官天的寒意更濃。大廳內,八名黑衣人已被路華、樂照嶺、高欽適率領二十名龍字組團團圍住。劍光瀰漫,刀光霍霍,圍住八名黑衣人的戰圈越縮越緊。温佩筠、陳敬昂、馬長三人迅即脱離戰團。嗖、嗖、嗖。三條人影已飛出窗外。夏侯目已砸出了七拳,戴蓬萊也已刺出了十劍,拳影和劍光互相交織在一起,倒在地上血泊中尉遲耳忽地站起,搖搖晃晃地衝向正於戴蓬萊交手的夏侯目。拳起一柄刀,嘴裏嘶聲喊道:“我殺了你”!戴蓬萊一邊刺出三劍,一邊叱道:“閃開,我來對付這小子”。尉遲耳竟不理會,身形向着夏侯目猛衝過去。戴蓬萊急怒交加,正欲撞開狀如瘋虎般的尉遲耳。突然,尉遲耳舉在空中的刀勢一轉,刀背已狠狠砍在戴蓬萊的腰際。幸虧在是刀背,要不然戴蓬萊早已一分為二。驟然間,又是十幾條人影從暗處飛了出來,直撲夏侯目與尉遲耳二人。夏侯目大吼一聲,全身骨胳“咯咯”數聲,身軀突然暴長,鐵拳呼呼揮出。兩名龍字組弟子猝不及防,中拳倒地。就在戴蓬萊倒地之際,杜青蓮的臉色彷彿變了變,但他依然沒動,嘴裏冷冷哼了一聲。站在他對面的上官天默然靜立,彷彿對周圍的一切都視若無睹。正在與八名黑衣人激戰的“抱朴刀”高欽適大叫一聲“結兩儀陣法!”飛身耳向夏侯目衝去。傾刻間,已有八人圍住夏侯目,四人圍住尉遲耳,二十四人圍住了八名黑衣人。秦樓方面的高手顯然是每兩個人一組,每組二人的刀法一正一反,一陰一陽,相生相剋,正是崑崙派的兩儀刀法。接着,每兩組又是一正一反,相互配合,結成第二重刀陣,再接着是三重刀陣,四重刀陣。圍住尉遲耳四名龍字組弟子是二重刀陣。圍住夏侯目的八名高手則是三重刀陣,其中“抱朴刀”高欽適的刀法大開大闔、渾厚沉雄。將八名黑衣人圍在核心的“伯陽棍”路華、“春秋掌”樂照嶺棍掌配合,另外二十名弟子則結成一個四重刀陣和一個雙重刀陣。漸漸地,八名黑衣人已守少攻多,圍成的圈子愈收愈小。夏侯目、尉遲耳則各自於對方相持不下,高呼酣戰。門外、窗外忽然現出許多身影。近五十旬身穿青衣的秦樓熊字組弟子將大廳團團圍住。杜青蓮終於淡淡的沉聲道:“閣下果然早有預謀,一出手就傷我兩員大將。”上官天冷冷道:“不敢。”杜青蓮沉默,半響才道:“沒想到。”上官天道:“哦。”杜蓮道:“沒想到閣下竟然選擇了直接攻襲第一分堂。”上官天道:“不入虛穴,焉得虎子。”杜青蓮道:“還沒想到,夏侯目和尉遲耳竟然已落入你們手中,而現在假扮夏侯目的竟然是名揚天下的慕容鐵慕容公子。”上官天笑道:“假扮尉遲耳的那位恐怕你認不出”。杜青蓮道:“此人刀法辛辣詭異,杜某從未見過,想來一定是一位隱世的高手。”上官天問:“你猜他剛才吐的是什麼血?”杜青蓮冷冷道:“除了雞血,還會是什麼”上官天道:“杜先生果然名不虛傳。”杜青蓮冷冷道:“過獎。”上官天沉默半響,突然問道:“還有什麼沒想到的?”杜青蓮淡淡道:“有。”上官天問:“是什麼。”杜青蓮沉聲道:“沒想到閣下竟然不是上官天。”上官天道:“哦?我是誰?”林青蓮一字字道:“花開!”##温佩筠、陳敬昂、馬長三人一離開明月樓,就各自迅速招集二十名熊字組弟子,分三個不同方向飛奔而去。“青城劍”温佩筠直奔青龍堂。那裏還有八十名虎字組弟子等着他,他一定要將來犯之敵格殺於獅子衚衕之中。從後院的明月樓到前院的青龍堂,要經過不少地方,其中有迴廊、小橋、樹林、石路,還有一座涼亭。温佩筠很快地來到了那座涼亭,只要穿過涼亭,再走十幾丈遠,就是青龍堂的後門。這時,温佩筠看見涼亭內有一人。涼亭內有石桌、有石椅。一個身穿黃衫的女子。正靜靜地坐在那裏。這個女子側身對着他,手託臉頰,看上去正在沉思。彷彿沉閏怨歸思念遠方的夫君。令人奇怪的是,石桌之上竟豎着一面紅色系鈴小旗。温佩筠看着那女子的側影,心中由然升起一種暖暖而柔柔的感覺,腳步也漸漸放慢。無論怎麼説,這是一個絕世的美人。温佩筠從來沒看見過如此美麗的女子。只是,他暗暗感到奇怪,秦樓第一分堂的家眷一向是住在後院的沐暉堂,未經允許,不管你是誰的父母姐妹,還是妻妾子女,都絕對不能四處亂走。何況,這個涼亭地處前院的青龍堂背後,位置非同一般,所以周圍遍佈各種機關、陷井,而且要走進這座涼亭,步法上的前後左右進進退退都極具章法。更何況,在這座涼亭的附近,還有虎字組弟子守衞。任何陌生人,即使你知道步法。只要隱藏在暗中的守衞啓動陣式,你就休想順利通過。如今,這名女子獨座涼亭,孤寂之中帶有三分悠閒。她究竟是如何走進去的?温佩筠已經步入涼亭,瞪眼看着那黃衫女子,沉聲道:“你是誰。”那女子似乎這時候才發覺邊上有人,驀地回過頭來,正面看着温佩筠。温佩筠忽然感到一陣輕微的暈眩,那女子亮麗動人的臉龐令他感到滯息。只聽那女子問道:“你是誰。”温佩筠不由自主的道:“在下温佩筠。”而後才醒起對方似未回答自己的問題。那女子笑了笑,道:“原來是温九樓主,撥你的劍。”温佩筠一怔,道:“什麼?”那女子冷冷的一字字道:“撥你的劍。”温佩筠這才聽清,厲聲道:“你究竟是誰?”那女子淡淡道:“衡山趙鶯娘。”話音未落,只見白光一閃,“當”的一聲,趙鶯娘已擋開温佩筠泠不防刺到胸前的一劍。趙鶯娘泠泠道:“閣下出劍居然不慢。”温佩筠沉聲道:“可惜還是太慢了一點。”話音中又接連刺出七劍。趙鶯娘長劍連削帶打,身形急閃,人已到了涼亭外,隨即向着涼亭的檐角縱去。温佩筠跟着飛身躍起,卻見趙鶯娘左手在檐角上輕輕一拍,驀地九支飛針激射而出,分上中下三路直奔温佩筠雙眉、前胸和肚腹。温佩筠遇變不驚,空中的身形盡力一彎,已閃向右邊。卻不料只有三枚飛針彷彿早算準他的方位,以更快更準的速度自高而下直射他的頂門。趙鶯孃的長劍同時也刺了出去。劍光一閃,劍鐸已抹向温佩筠頸頂。温佩筠不敢相信,一個看似柔弱無助的美麗女子,盡能使出如此凌厲迅疾的劍法。他的頸項已感覺到那股冰涼的劍氣。温佩筠身形急墜。使得正是千斤墜身法。飛針和劍鐸在耳側和頭頂輕嘯着一掠而過,帶着一絲微風。温佩筠暗叫一聲“好險!”卻忽然發現自己疾墜的身子落入虛空之中。不知何時,亭外地上已現出一個深不可測的黑洞。這個黑洞不大不小,位置也恰到好處。温佩筠大驚,發現自己的雙腳已完全沉入黑洞之中。情急之中,他揮劍向黑洞的邊緣狠狠插了下去。幾聲驚呼,六條人影同時向着温佩筠飛撲過去。趙鶯娘沒有再去看温佩筠,她身形一扭,青光中長劍橫削,已攔住了飛身撲來的六名熊字組弟子。温佩筠的寶劍向下猛插,卻立刻發現不妙,劍刃竟然插入虛空之中。顯然,由於某種巧妙的佈置而產生的幻覺,使温佩筠對黑洞的大小作出了錯誤判斷。這個黑洞實際比他認為的要大。所以,他的長劍插空。這時,一切的變化都已太遲。温佩筠這一插之勢,實是凝聚全身真力而發,迅猛無倫。於是他的身形以更快地速度沉了下去,迎接他們的是一片無盡的黑暗。只是在最後的殺那,他的耳中彷彿還聽見趙鶯娘那聲如銀鈴般的輕笑。黑洞口“咯吱”一聲,隨即關閉,温佩筠被封在下面。趙鶯娘連刺六劍,已迫退六名熊字組弟子。她身形一竄,又飛回涼亭之中。那三十名温佩筠帶來的熊字組弟子有二十六人呈扇狀迅速向涼亭圍了上去。另外四人同時飛身疾退,原路折回,朝着明月樓方向掠去。趙鶯娘右手插劍入鞘,撥起桌上那面紅色系鈴小旗。左手一推石桌,那石桌竟然轉動走來。叮鈴鈴的金鈴響聲之中,那三十名熊字組弟子頓覺周圍天旋地轉,花草、樹木、奇石、石登、地上石板都在一陣轟隆聲中飛快移動。等到一切都恢復平靜時,這三十名熊字組弟子已蹤影不見。就象他們從來就沒有來過。他們做夢都沒想到,這些第一分堂用來抵禦來犯之敵的奇妙陣式竟然有朝一日困住了他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