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鷹皺眉道:“這和我有什麼關係?”
公主嘆道:“聖上雖沒有追究竹花幫,但換了你是桂有為,睡得安樂嗎?”
龍鷹無話可説。武曌最可怕處,是沒有人曉得她心內動什麼念頭,而一旦她發難,則沒有人受得了。
公主道:“桂有為十天前抵神都,四處託人向聖上説項,希望聖上賜他一見,讓他親自請罪。除我和國老外,沒人敢為他説好話。到國老和我為他説話,竟然弄巧成拙,聖上明言只要陵仲夫婦來神都小敍,她會徹底忘記此事。你説!教桂有為如何做呢?”
龍鷹不解道:“此事發生於多年前,為何桂幫主那時不來求情,到今天才來呢?”
太平公主道:“因為聖上一個月前,嚴令竹花幫不準碰與大運河有關的任何生意,那等若廢去竹花幫的武功,失去漕運,還有什麼可乾的。”
龍鷹苦笑道:“你母皇分明是要將竹花幫迫入絕路,目的是要見陵仲夫婦,這種事外人無從插手。桂幫主找我幹嘛?”
太平公主道:“當然是找你幫口。這個可不是由我提出的,而是國老對桂幫主的提議,指只有你敢向聖上痛陳利害,其他人給聖上反罵兩句便屁滾尿流,只有你的面皮厚如城牆,不會有丁點變紅。哈哈……”
龍鷹沒好氣道:“國老是沒好介紹,你則是助紂為虐,兩個都不是好人,硬將老子擺上枱面,幹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
太平公主道:“你親口拒絕他!人家只是負起把你這小子帶到這裏來的任務。”
馬車轉入燈火輝煌的大宅。府堂內傳來陣陣喝彩打氣的呼叫聲,可是當馬車在府門石階前停下時,歡呼聲轉為惋惜的悲嘆,使人不用看也曉得橫空牧野大展神威,又勝一場。
公主的親衞拉開車門,讓兩人下車。
大宅前的廣場聚了百多人,三五成羣的在交談議論,太平公主領着龍鷹朝側立一旁瘦長得像支竹竿似等候多時的僧人走過去。嬌聲道:“太平向二師伯請安問好。”
那和尚合十回禮,目光投向龍鷹,道:“阿彌陀佛!這位該是龍鷹施主。”
龍鷹大感懍然,即使對方昂立身前,他靈鋭的觸覺竟感到對方有種遊離不定的特質,像是站在那裏,又像立於別處,如此禪功。教他不敢小覷。
此僧愁眉苦目,似若歷盡人世間的不幸和滄桑,致心如枯木。
龍鷹合十致敬,注意到他赤着雙足。
和尚道:“貧僧羊舌冷,乃佛尊座下護法弟子,今天來此,是要向龍施主交代一件事。”
龍鷹看太平公主一眼,見她神態恭敬,心忖難怪她用盡手段迫自己到這裏來,原來不止是見桂有為。還要見小佛爺的師父羊舌冷,對她的反感減去三分。
忙道:“大師客氣!”
羊舌冷臉無表情的道:“事緣貧僧不肖徒竟敢勾結薛懷義,冒犯施主,用的又是下三濫的卑鄙手段,有損我佛門清譽,貧僧已下手取他性命,清理門户,並向施主致歉賠罪,請施主不用再把此人放在心上。”
龍鷹聽得頭皮發麻,羊舌冷的冷酷似是天生的。不徐不疾道出幹掉了自己的徒弟,表情固沒絲毫變化,低沉嘶啞的聲音也沒半點波動,就像説的是吃飯睡覺般的rì常事。
這是個非常可怕的高手,由此推之,僧王法明武功之高,令人難以想象。難怪胖公公有十個薛懷義加起來仍不是法明對手的話。
他有點道謝不是,不道謝更不是,乏言以對的情況。在氣勢上他是落在下風。
羊舌冷合十道:“龍施主若沒有其他事,貧僧告退。”
龍鷹訝道:“裏面正舉行武鬥,大師沒有出手的興趣嗎?”
羊舌冷仍然用他不死不活的聲音語調道:“出家人豈可妄動干戈,更不可以有爭鬥之心,龍施主請。”
説罷往後退開,轉身去了。
太平公主湊到他耳邊道:“二師伯罕有離開淨念禪院,今次因小佛爺的事離寺,又來向你交代清理門户的事,對你是非常重視。”
龍鷹不滿道:“明知他在這裏等我,為何不先通知一聲?”
太平公主白他一眼,道:“有機會嗎?只顧向人家發脾氣,害得人家很多話來不及説。”
又道:“桂幫主在裏面等待我們,進去再説。”
兩人朝府門舉步,喝彩聲又再響起,另一場比武開始。
小魔女挾着香風從府門走下石階迎上兩人,俏臉紅撲撲的,明亮的大眼睛閃動興奮的神色,向太平公主道:“藕仙要向公主借這可惡的小子説幾句話。”
語畢徑自走往遠處,等待龍鷹。
太平公主一臉無奈神色,狠盯龍鷹一眼,道:“還不滾去見和你沒有任何關係的小美人兒,記着不要乘機開溜,否則本殿會翻天覆地的找你算賬。”
嬌哼一聲,獨自進入易府。
龍鷹不知好氣還是好笑,太平公主固是難伺候,小魔女亦好不到哪裏去,自己夾在中間,肯定是禍不是福,自己拈花惹草的風流性格,終會為他帶來災難,想是這麼想,心知肚明,絕不會改過,亦不願改,否則做人還有啥樂趣,談情説愛怎都比動刀動槍好上一點。
來到小魔女前,笑嘻嘻道:“什麼事找得我龍小子這麼急,不介意錯過熱鬧嗎?”
小魔女全無敵意的不屑道:“有什麼好看,全不是那橫空混蛋的對手,本小姐旗下的蠢蛋更不濟,有個尚未動手竟給人壓得抬不起頭來投降認輸,看得人家心頭火發,又知你這小子會到來送死,不如在你死前找你算賬。”
龍鷹哈哈笑道:“你盡怪別人。何不自己親自下場和橫空混蛋玩一場看看,憑我們小魔女打遍洛陽無敵手的資格實力,橫空混蛋註定是刻在大小姐敗將榜上的下一個名字。”
小魔女滑嫩的臉蛋升起兩朵紅雲,岔開道:“不跟你胡扯!我是來jǐng告你,如果你將人家今天中招的事説出去,我會殺你的頭。”
龍鷹大樂,此女確是精采,和她相處保證情趣無窮。其刁蠻無理恰是她動人之處。哂道:“不是説我快死嗎?死了還如何將小姐中我招的事到處宣揚,大小姐豈非前言不對後語。”
府內又傳來嘆氣失望的聲音。
小魔女兩眼上翻,道:“第十二個,真不知怎麼搞的。”
然後踩足嗔道:“可惡鬼!答不答應,我要你立毒誓”。
龍鷹笑道:“立毒誓有什麼大不了的。”
舉掌道:“老天爺為證,我和小魔女大姐是命運註定的……”見她神色不善,忙改口道:“一對冤家,如果我把中招的事……”另一手抓頭道:“究竟是哪一招呢?説得不準確。毒誓會不靈的。”
小魔女沒好氣道:“你有本事令我中很多招嗎?就是唯一中的那一招。”
龍鷹湧起甜蜜迷人的滋味,續誓道:“就是小魔女大姐中的那一招,除了我們兩心相知和老天爺你之外,我鷹爺絕不會讓第四個人知道,如違此誓,教我永遠沒有令小魔女大姐中另一招的機會。”
小魔女眉頭大皺的道:“用外號立誓,會否不靈光?”
龍鷹見她只計較誓言靈不靈,其他全部收貨,樂不可支道:“小事小事,讓我輕微更改後再立過毒誓。”
小魔女像忍俊不住。唇角逸出一絲狡黠的笑意,故作一本正經的道:“今次中招的是你,待我立即向公主告你一狀,人家是小魔女,她卻是大惡女,只告訴她你跪地向我立誓缺乏誠意,讓她疑神疑鬼的猜測她的龍鷹情郞究竟向小魔女立了什麼誓,肯定有你好看。”
言罷怕給他逮着般先閃往一旁,嬌笑着朝府堂大門奔去。
龍鷹終發現誰是笨蛋,又的確被命中要害。大吃一驚下搶上石階,打定主意只要見小魔女真的去找大惡女説話,立即溜返上陽宮去。有武曌坐鎮,諒太平公主不敢闖進去作惡。
龍鷹跨步入堂,捕捉到小魔女返回眾男拱持的一桌,暗抹一把冷汗,心呼好險。當然危機未過。事實上小魔女的jiān狡,遠超過他估計之上,一步一步引自己踏入圈套。還自以為正大佔對方口舌的便宜。
定神一看,乖乖不得了。
長近五十步、寬達三十步,以二十四根大木柱撐起高達三丈的易府主堂,除靠門的一方外,靠邊排列了近百大圓桌,騰出大片供比武用的空間。只坐着的足有六、七百人,兩旁桌子和牆前的空檔更是密密麻麻站滿人,至少逾千之眾。
幸好此時絕大部分人注意力全集中往對着正門另端的一列主席,皆因其中兩桌坐滿奇裝異服、珠光寶氣,綵衣繽紛的異族佳麗,人人活潑愛鬧,旁若無人嘻哈玩樂,個個體態絕佳,風韻迷人,哪似來看比武,更像荒yín無道昏君的後宮佳麗。最要命的是她們戴上黑紗,只露出一雙雙明亮大眼睛,色式具備,其中一女的眸瞳竟然金光閃閃,且擁有金黃色的長髮。花不迷人,人自迷,尤幸人迷三分醒,發覺公主位處其中一桌主席,正狠狠瞪着自己這好色鬼,令他聯想到她母皇下令將人推出午門斬首前的模樣。
心叫糟糕,驀有所覺,一對如有實質的眼神正投射在他身上,自然而然迎向對方。
目光隔空交觸。
龍鷹渾體一震,於彈指間的高速,魔種擴展全身,再不像以前般經脈震盪,竅穴跳動。他就是魔種,魔種就是他,無分彼我。
龍鷹脊骨挺直,雙腳像從立處四方八面延展開去,直至大地盡處,雙目魔光閃閃,卻斂而不泄,兩眼變成無底的深潭,潭下又另藏秘處。
望向他那雙眼睛的人緩緩站起來,離開座位,步向卓立入門處的龍鷹。大堂內近二千人開始感到異樣,目光先投往橫空牧野,再朝變得氣魄雄宏的龍鷹瞧。本喧鬧震堂的吵聲cháo水般退下去,終至落針可聞,氣氛凝重,沒人敢透一口大氣。
小魔女瞪大美眸,呆盯龍鷹。
睥睨當世,魁梧奇偉的吐蕃第一高手橫空牧野目注龍鷹,柔聲問道:“敢問兄台高姓大名?”
龍鷹微笑道:“龍鷹向橫空兄問好!”
橫空牧野仰天長笑道:“果然是昨夜於皇城將薛懷義當眾斬首的鷹爺,橫空怎想得到天下間竟有龍兄般人物,我們何不拋開一切顧忌,大玩一場?”
龍鷹哈哈笑道:“難得橫空兄有此興致,累得小弟手癢難禁,橫空兄想不奉陪也不行。不過小弟卻要另立規則,因今晚小弟情況特殊,不想戰至身疲力累後還要被追殺。”
橫空牧野也是奇怪,欣然道:“不論龍兄開出任何條件,本人一律遵從。”
人人好奇心大起,因沒有人猜到他在弄什麼玄虛,只有太平公主和小魔女狄藕仙勉強有點眉目。
大堂氣氛凝重裏隱帶猜謎揭謎的情趣,怪異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