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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筱喬

    2007年8月18日雨

    今天不知為什麼,曜很早就出去了。接近中午的時候,我仍在睡,最近精神越來越差。電話響了,我迷迷糊糊地拿起來聽。

    “筱喬,我想見你。”低沉的聲音帶著動人的磁性,是祁沐風。

    我看著窗外的雨點敲打著玻璃,有些猶豫,去見他是否合適?

    “我只想見見你,我很擔心,想知道你過的好不好。”

    我想起了父親的骨灰,想起了他一次次的慷慨解圍,還沒想明白,話卻先說出去了。

    “好……”

    我們約在衡山路的一家咖啡店見面。看得出,店主是個喜歡綠色植物的人。

    落地窗前擺了八盆鮮人掌,店堂中央掛著翠綠的吊蘭。桌椅都是用紋理細緻的原木做的,很有田園的味道。

    我去的時候,他已經到了,一個人坐在角落裡喝咖啡。身上穿著黑色的西裝和棉布襯衫,高雅的氣質,憂鬱的神情,引來小店內的女客紛紛側目。

    這個男人無論出現在什麼地方,都顯得那麼適置妥帖,決不會讓人感到突兀緊張,跟曜的犀利截然不同。

    我坐下來,侍應生送上飲料單,我點了一杯卡布其諾。

    “很長時間沒見到你了,身體怎麼樣?”他低聲問。

    我用調羹攪動著杯子裡泡沫:“還好,除了偶爾的肝區疼痛,休克,水腫外,其他都還好。”

    他皺了皺眉毛:“這還叫好?有沒有去醫院做定期檢查?”

    我搖了搖頭:“沒有,他很討厭醫院。再說,就是做了,結果也是一樣。除非有適合的肝臟……”

    他用探究的眼神看著我。這是我從沒見過的眼神,獸般的敏銳。

    “你變了,似乎對什麼都漫不經心。”

    我笑了笑:“或許,這就是臨死者必然的心態,對著萬丈紅塵輕輕一笑,一無所謂的淡漠。”

    他嘆了口氣:“讓你改變的不是疾病,而是你身邊的男人,你們把自己封閉在堅硬的殼裡,自以為是無堅不摧,裡面卻已經壞了。就像你說的,只剩一堆爛肉。”

    我拿調羹的手抖了一下,胃裡猛的一陣翻攪。我用手絹捂住嘴,跑了出去。外面的雨仍在下,我跑進一條小巷的角落裡乾嘔起來。雨水打在我的臉上,冰冷冰冷的疼。

    “沒事吧?”他站在旁邊為我撐傘。

    “沒什麼。”我靠著牆壁站了起來。

    “對你說這些,我很抱歉。可是你應該明白,我說的是事實。”

    “那你要我怎麼樣?”我無力地看著他,我真的不明白,他為什麼就是不肯放過我?

    他抬起我的下巴,認真地說:“筱喬,離開他吧,讓我照顧你。”

    我有些驚慌,他的眼神太過灼熱,帶著金屬般的強硬質感,讓人無所適從。

    “我可以給你更健康更適合你的生活,畢竟我們曾經……”

    “別說了,那只是一場意外。”我想離開這裡,這條無人經過的小巷,突然讓我感到不安。

    形勢卻在這一刻急速下落,他扔掉雨傘,猛地按住我的雙手,帶著凌駕一切的氣勢將我壓在潮溼的牆壁上。

    “只是意外嗎?我們在月光下跳舞,你把臉靠在我的肩上,我能聞到你髮間的清香。我們在房間裡□,你在我身上,黑色的長髮在夜色中飛舞……”

    “別說了……”我掙扎起來,又被他強硬地壓了回去。

    “我還記得你嘴唇的味道,你呼吸的聲音,你花蕾般的□……我們曾經如此快樂過,筱喬,你美好的讓人心疼。”

    “夠了!”我終於歇斯底里,“為什麼一定要跟我說這些?”

    “我想你知道,我們都是一樣的,我跟他沒什麼不同。他給你的快樂,我同樣可以給你。”

    “可我愛的人是他!”

    “你們真的在相愛嗎?你只是在報恩,我看得明白,他只是在你脆弱的時候佔有了你,你們之間的感情根本脆弱得不堪一擊!”

    雨水在這一刻突然變得暴烈,幾乎傾盆而下。閃電撕裂了長空,伴著轟隆隆的雷聲,驚心動魄。

    我們在瓢潑的大雨中望著彼此潮溼的臉,一時靜默無言。我的眼淚順著雨水流進嘴裡,就在這一刻軟弱起來。

    我不想再和他爭論什麼?我只想回家。回到那間小小的公寓,曜買的鳶尾我還沒有插好,我答應晚上做他最喜歡吃的紅酒羊排,他一定等急了,我要回去。

    “祁沐風,放開我,我要回家。”

    他寬大的手掌托起我的臉,語重心長地說:“那裡不是你們的家,他有家,有妻子,別再自欺欺人了。筱喬,我從來沒想過要束縛你,你是自由的。我只要你選一個更適合你的人。或許,你的人生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

    我甩開他的手,跌跌撞撞地走出巷子,攔了一輛計程車。

    “小姐,你不要緊吧,要不要報警?”司機透過倒後鏡緊張的看著我。

    我有些疑惑,低頭一看,上衣釦子在跟他撕扯的時候掉了幾顆,裙子上全是骯髒的泥水。

    “不用,送我回家。”我疲憊地說,眼淚似乎就含在眼眶裡,輕輕一碰就會落下來。

    “你家在哪?”

    我的心一下抽緊。家在哪?誰來告訴我?

    回到公寓,開門的時候我的手一直在抖,我想立刻投進曜的懷裡,拋開整個世界。

    門開了,風捲著花瓣撲上我的臉。窗戶走的時候沒有關好,吹殘了水瓶裡的玫瑰,徒留一室的清冷。

    曜,他沒有回來。

    我溼衣服沒脫,就直接倒在床上。窗外的暴雨敲打著玻璃,發出脆弱而空虛的聲音。我聽著雨聲,拉好被子,慢慢蜷成了一團。

    床單和枕頭上還有他頭髮的味道,房間裡還有他的氣息,我們早上還激烈的擁抱在一起,這一切都是真實的。即使有一天我消失在這茫茫天地間,這間屋子跟屋子裡的一切都會記得我們,記得我們曾經如此刻骨銘心的相愛過。

    是的,有一屋子的證人,證明我們真實的愛過,這不是幻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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