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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 南北俠士

    上回説到小神女説了自己不是小神女的理由。小三子初時聽了一陣風所説,也懷疑眼前這位山妹妹是小神女,現在一聽小神女這麼解釋,一下也打消了懷疑,暗想:“人們所傳説的小神女,幾乎是天上的一個救苦救難的小仙子,神秘莫測,能預知人間的苦難而及時出現,打救世人,這怎會是山妹妹了?連世上最兇惡的人見了小神女也嚇得渾身發抖,轉眼就要掉腦袋,怎會有錢也不敢去飯店吃飯,而害怕一個店小二了?若真是小神女,會害怕一個凡人嗎?那還是什麼小神女?山妹妹絕不是小神女!於是他對一陣風説:“叔叔,山妹妹不會是小神女的。”

    一陣風看了小神女一眼笑問:“你怎麼知道她不是了?”

    “叔叔,雖然山妹妹很有本事,心地極好,也異常大膽,但她卻是不諳世事的小姑娘,小神女絕不會這樣的。而且小神女來無蹤、去無影,只是當人們有難時她才出現,一般人是見不到小神女的。”

    小神女也連忙説:“是呀!要是説我是小神女,那小三哥也是小神女了!小三哥心地更好,為了覃婆婆,不顧自己的生死安危,跑去偷東西給覃婆婆吃呢。要不是小三哥,覃婆婆恐怕已經餓死了!”

    一陣風神情古怪地看着小神女,話中有話笑着對小神女説:“好吧!你説不是就不是好了!看來,我還得去湘桂黔三地交界處走走,會會這個小神女。我不相信她是什麼精靈的化身。”

    小神女説:“叔叔,我勸你別去尋找她了,你會找不到的。”

    “哦?我怎麼會找不到她了?”

    “這沒有什麼,叔叔這麼專門去找她,我想小神女一定會知道,叔叔不用去尋找,可能她以後會自己來見叔叔。叔叔特地去找,她反而會不想見叔叔了。何況這時天寒地凍,大雪封山,叔叔去哪裏找呵!”

    “你説,她以後可能來見我?”

    “是呀!”

    “好好,我就承你貴言,不去找她,説不定我已經見到她了。”

    小神女又是一怔:“叔叔怎麼見到她了?”

    一陣風一笑:“因為我有預感。”

    “預感?”

    “小妹妹,你沒聽過心有靈犀一點通麼?我感到我的一顆心,早巳和小神女相通,好像見過了面似的。小神女是一個女神,説不定她附在你身上,我們不是見了面麼?”

    小神女笑起來:“叔叔真會説笑話!叔叔,你還有什麼話和我説的?沒有,我走啦!”

    “不不!我還有一句。”

    “哦?叔叔還有哪一句?”

    “你教小三子兄弟那一套逃命的身法,你有沒有想到,這樣做會害了他的?”小神女愕然:“我怎麼害了他了?”

    小三子也茫然:“山妹妹怎會是害我了?難道我不應該學這一逃命的身法?”

    “小兄弟,你不是不應該學。雖然我不知道這一套是什麼身法,但我看出,這是武林中一門極為上乘的身法,沒有一定的深厚內力,以後再強練下去,或者為幾個高手追趕時一味抖展出來,那一定會筋爆脈裂,終身殘廢,成為一個不能動的癱瘓人了。”

    小三子大吃一驚:“會這麼嚴重?”

    “小兄弟,你剛才在追逐我時,你沒感到會有心血亂湧、胸悶難受麼?”

    “不錯!叔叔,我剛才是感到胸悶難受極了。”

    “所以我出手一點,令你坐下來,不再繼續追趕我。不然,遲一步,你就會噴血不止,翻倒在地上了。”

    小三子驚愕得半晌不能出聲。小神女也心頭大震,內疚地對小三子説:“小三哥,對不起,是我事先沒好好對你説清楚。你以後感到心悶時,真的不可強練下去了。”跟着小神女又埋怨一陣風:“叔叔,都怪你!”

    一陣風愕然:“怎麼都怪我了?”

    小三子也不明地問:“山妹妹,怎麼怪起叔叔來了?”

    小神女説:“我當然要怪他啦!他要是不裝神弄鬼戲弄我們,我也打算等你練完後,吩咐你今後早晚勤練內功,感到心悶時,千萬彆強練下去。可是他裝神弄鬼嚇唬我們,以後又只顧着要將他捉起來,就忘記吩咐你了。我不怪他怪誰?”

    一陣風笑道:“好好,都怪我。但我那一指之力,平息了他的心血亂湧,叫他坐下來調息,也該將功補過了吧?”

    小三子説:“這也不能怪叔叔的。”

    小神女問:“那麼怪我啦?”

    “這更不能怪妹妹。都怪我不自量,好勝想捉叔叔,胸悶也強抖展出來。我感謝妹妹傳技之恩,也感謝叔叔救我之恩。”

    一陣風説:“小兄弟,你今後還練不練這逃命身法?”

    “練!我怎麼不練了?我以後早晚上勤練內功,當感到心血亂湧時便停下來就是了。”

    一陣風讚賞地點點頭,驟然出掌,在小三子肩上一拍,小三子頓時感到有一股和煦的真氣直灌進體內,不禁全身一震,一時驚問:“叔叔,你這是……”

    小神女一下看出一陣風用自己體內一股真氣,輸入了小三子的體內,這不但增強了小三子的內力,更震開了小三子的一處玄關,就是今後強練逃命身法的各種招式時,也不會有筋爆脈裂的危險了。有這種功力的高人不多,她自己就沒有,但爺爺就有這種功力,想不到這位叔叔也有這樣的功力。她激動而高興地説:“小三哥,你還不快謝謝叔叔,他已為你打開了一道玄關,你今後就是強行抖展逃命身法,也不會有什麼危險了!”

    小三子愕然:“真的?”

    “嗨!我騙你幹什麼?”

    小三子連忙向一陣風一拜:“小三子多謝叔叔的栽培。”

    一陣風一笑:“不必了!我當成嚇唬你們的補償吧!”

    小神女説:“叔叔,你這補償太重了!”

    小三子問:“那我今後還練不練內功?”

    “小三哥,你怎麼這般沒出息?內功怎能不日日練的?除非你不想你的輕功、偷技和武功進步了。就是像叔叔這樣行動似鬼魅般的輕功,也要日日早晚勤練哩!叔叔,你説是不是?”

    一陣風説:“不錯,一個練武的人,怎能日日不練內功的?正所謂練功不練氣,等於白費勁。光練武功的招式而不練內功,不如不練,那是浪費了時辰。就像我師父生前,武功那麼上乘,一日可行走千里,也日日早晚勤練內功哩!”

    “小三哥,你聽到了吧?”

    小三子説:“那我今後就日日早晚苦練妹妹教我的吐納呼吸法。”

    “這樣就對了!”小神女説。她又問一陣風,“叔叔,你也曾嚇唬我的,那你給我什麼補償呀?”

    一陣風笑起來:“你這個小妖精,一身真氣奇厚,而且早巳打通任督兩脈的玄關,武功比我還好,你要我給你什麼補償了?”

    小神女想了一下説:“叔叔,這樣吧,你幫助小三哥買下古州城那間無人居住的大屋,安排好覃婆婆和辛姑娘,就算是給我補償了,好不好?”

    “不過,你也得答應我一件事。”

    “叔叔,我答應你什麼事?”

    “你得通知小神女來見我。”

    “叔叔,你不是感到已經和小神女見過了面嗎?”

    “那是感覺,而不是真的。”

    “哎!我怎麼能通知小神女呢?”

    “小妹妹,你古靈精怪,一定能通知小神女來見我的。”

    “好吧!?叔叔,我試試吧。”

    小三子愕然問:“你能通知小神女?”

    小神女説:“我想辦法呀!”

    “你想什麼辦法了?”小三子感到,過去那麼多江湖人土前去尋找小神女,他們想盡了千方百計,踩遍了那一帶的山山嶺嶺,一個個都失望而去,你一個小女孩有什麼辦法請得小神女前來?

    小神女説:“我聽大人們説,過去水口鎮的什麼黃老財,請了道士和尚前來捉小神女的。小神女一下就出現了,不但戲弄了道士,還取了黃老財兒子的一條命。現在我四處揚言説,叔叔老遠從大漠上跑來這裏,準備捉拿小神女,那小神女不就出現了?”

    小三子一怔:“那不害了叔叔了?”

    “害不害我就不知道啦!誰叫叔叔要見小神女的?”小神女説完,笑問一陣風,“叔叔,你叫什麼名字?在哪裏等着小神女來呀?不然,我揚言説了,小神女哪裏找你呵!”

    一陣風一笑:“我叫一陣風。”

    “什麼?一陣風?世上有這樣的名字嗎?”

    “這是江湖上人給我的一個綽號,大概是我來往得太快了,來時一陣風,去時也一陣風,看不清我的面目和身形。要不,你們叫我風叫化也行。”

    “風叫化?你不是小偷麼?”

    “小偷,只是我偶然為之,我主要還是在街頭巷尾向人討吃。”

    “你不是不向人討吃的嗎?”

    “我不像一般叫化沿街上門向人討吃,我就坐在街頭巷尾的地上,身邊放個破缽子,任人施捨,給就給,不給我也不強要及哀求。”

    “這能討到吃的嗎?”

    “討不到時,我就去大户有錢人家偷一些東西吃啦!”

    “風叔叔,我叫小神女哪裏找你?”

    “這樣吧,三年後的今天,我就在古州城那座無人居住的大屋後園等她好了。到那時,那座大屋早已是你們的了。”

    “好呀,我們就這麼一言為定。”

    “對!風雨不改,不見不散。”

    小三子愕異地問:“山妹妹,你真的能通知小神女前來?”

    “我説,大漠來了一個能捉妖降魔的風叫化,專門前來捉小神女,小神女能不來麼?”

    一陣風忙説:“這事卻不能張揚出去,不然,整個古州城就人山人海了。”

    小神女説:“這樣吧,我只説有這麼一個風叫化前來捉拿她好了,什麼地點、什麼時間,我都不説。”

    小三子問:“那小神女怎麼知道去那間大屋找風叔叔的?”

    “小三哥,你怎麼這般傻?我揚言出去,小神女知道了一定前來找我,我把時間地點悄悄告訴她不就行了?”

    一陣風眨眨眼睛説:“小神女既然是山神之女,一定極有靈性,説不定我們現在的話,她就聽到了,山妹妹根本不用往外張揚。”

    小三子問:“真的?”

    “小兄弟,到時你這個大屋的主人,好好接待我和小神女吧!”

    “叔叔,既然這樣,幹嗎不早一點,要等到三年後才見面?”

    “不不!我給你辦完大屋的事後,便去拜訪慕容一家,然後還要到江南走走,了卻一樁心事後,再來這裏會小神女。這麼一來二去的,三年時間不算長了。”

    小三子又問:“叔叔要去江南?”

    “是呀。小兄弟,你不會又有什麼事請求我吧?”

    “叔叔,我師父也是江南人土。”

    “哦?你師父是誰?”

    “我不知道我師父的姓名,但他自稱為飛夜貓,或者叫夜貓子。”

    “哦?飛夜貓?他可是江南一位有名氣的俠偷義盜呵!貪官污吏、土豪惡霸以及一些為富不仁的老財們,一聽到飛夜貓的出現就頭痛了,説到偷技,他可以與江湖上有名的女飛俠邢天燕女俠相比高下。”

    “叔叔,你認識我師父?”

    “我不認識,我只是聞名而已。”

    小三子説:“師父自從與我分手後,我就不知道他去了哪裏。叔叔要是去江南見到了我師父,請叔叔代我問一聲,説小三子十分想念他。”

    “好好,我要是見到他,一定代你問候。”

    “我在這裏先多謝叔叔了!”

    “小兄弟,你怎麼又跟我客氣了?”

    小神女説:“叔叔,你還有什麼話和我説的?”

    “沒有了。我只希望你遵守三年後的諾言,到時不見不散。”

    “叔叔,我一定遵守。叔叔,説真的,要不是我有事要趕回去,我真捨不得和叔叔分手。現在我走啦。小三哥,你今後也要多多自我保重呵!”

    小三子這時也捨不得和小神女分手,但她要趕回家去,也不能阻攔。初時,小三子是出於一種關切的心情,要護送小神女回家,希望她別在外面亂闖了。現在他才明白,這個天真大膽而又極有本事的小姑娘,根本不用自己護送,而且自碰上她後,幾乎改變了自己的命運,起碼在錢財上不用憂愁了,再也不用為兩餐去偷東西了,甚至還可以救濟這一帶無依無靠的窮苦的老人婦孺。想到這一點,他倒是有點空空落落的。無奈,小三子怏怏地説:“山妹妹,我們今後幾時再可以相見?”

    “三年呀!三年後我們不是可以在古州城的那座大屋相見了?”

    “我們見面也要等三年嗎?”

    “小三哥,對不起,我這一回去,再也不能隨便跑出來玩了,説不定爺爺會將我關起來,不讓我出去哩!三年後,我還不知能不能出來呢。”

    一陣風問:“小妹妹,你三年後不能出來,那小神女……”

    “叔叔,你放心,三年後的今天,就是我不來,小神女也會來的。”

    “那我就放心了!”

    小神女揚揚手説:“叔叔,小三哥,再見!”説完,一閃身就飛出了破廟,轉眼之間,便消失在茫茫的山野之中了。

    小神女一走,小三子有點惘然若失,好像丟掉了最重要的東西似的,變得有點六神無主了。他怔怔地站着,遙望天邊,半晌沒有出聲。一陣風在他身後問:“小兄弟,你不是為她擔心吧?”

    小三子搖搖頭:“她那麼有本事,人又機靈,我不為她擔心。”

    “那你在想念她了?”

    “是的!這幾天發生的事令我一生也忘記不了,她實在是太好了。”

    “不錯!她不是一般的小姑娘,是天地間鍾靈毓秀集一身之人,是人間的小奇女。”

    “叔叔,你看她是一個什麼人?”

    “小兄弟,你同她接近這麼多天,難道還看不出她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小三子搖搖頭説:“我看不出來,但她一定是武林人家的女兒,極富於俠義和同情心。”

    小三子直到現在,仍不知道自己所遇到的就是人們傳説的小神女,也沒懷疑她就是小神女。這恐怕是因為小三子將小神女看得太高了,也想得太完美無缺了。小三子心目中的小神女是一個沒有任何瑕疵,高高在上的極尊嚴的女子,而且是一個飛來飄去、無所不能的女神,絕不是一般人所能碰上或看見的,尤其是自己。而小三子碰上的山姑娘山妹妹,雖然武功之高令他驚愕不已,人也俠義大方令他敬服、崇拜,但卻是不諳世故、天真、好勝近乎刁蠻任性的一個小姑娘,這樣的人絕不可能是小神女,小神女絕不會是這樣。

    儘管一陣風心中已九成九敢肯定山妹妹就是小神女了,但他見小三子絲毫不疑心山妹妹就是小神女,便不去説破,他對小三子説:“不錯,她的確是這世上一個敬老惜幼、極富於俠義心腸的小俠女。小兄弟,你就去鎮上找章員外,託他將古州城那間沒人居住的大屋買下來,同時也去探望一下那位可憐的辛姑娘才是。”

    “叔叔説的是,我現在就去。”

    “小兄弟,你大膽放心去,我會在暗中相助你的。”

    由於小神女和小三子對栽麻鎮的人有恩,小三子找到章員外時,章員外不但熱情接待,對小三子的要求,更是一口應承。第二天,他便派了個精明的管家,陪同小三子去古州城,找到了那座無人居住的大屋的看管人。這個看管人早已得到屋主人委託,要將這座大屋賣出去,只是古州城有錢的人家不多,買不起這麼一座大院。而有錢的人家,又嫌這座大院不吉利,還聽説不時鬧鬼,更無人敢買,故一直到現在仍然空着。所以小三子和章府管家沒費唇舌,便用六百多兩銀子將這座荒廢了的大院買下來,並説好明天交錢。

    是夜,小三子和章府管家在客棧裏住下來。小三子正準備趁深夜時將埋藏的金銀起出來。這時一陣風出現了,小三子驚喜地説:“叔叔,你也來了?”並且介紹章府的管家與一陣風相識。

    一陣風對章府的管家説:“這次辛苦你了,請代我向章員外問候,我一家多謝他了!”

    “不不!大爺別這樣説,這是小人應該幫助的。”

    一陣風又問小三子:“大院買下來了?”

    “叔叔,買下來了。”

    “多少銀兩?”

    “六百多兩。”

    “那座大院破爛是破爛一點,六百多兩銀子也不算貴,買得過。”

    小三子説:“叔叔,這全靠章管家講的價,他們開價要八百兩銀子哩!”

    一陣風又一次多謝管家,對小三子説:“我帶了一千多兩銀子,明天你就去辦理交割房屋土地的一切手續,剩下的銀兩,你就用來請工匠們修理大院,清除雜草。看來你不必回家過年了,就留下來在這裏打點。”

    “是,叔叔。”

    一陣風將背囊打開,除了一錠錠十兩重的金元寶之外,更有各地通用的銀票,全不是小三子和小神女埋藏的金銀。小三子愕然:“叔叔,這些金子銀票……”

    一陣風説:“這是我從家中帶來的,銀票是錢莊取的,帶在身上出外方便。現在你小心收藏了。”

    第二天,小三子和看管人辦完了一切手續。小三子交給了看管人三百兩銀子和三百多兩銀票,收下了房屋地契和大院的一切門房鎖匙,這座荒廢大院便屬於小三子的了。小三子又以五十兩銀子酬謝章管家,章管家推辭不敢要。小三子説:“管家,你要是不收下,就不給我面子了,而且我還有些事情請管家幫忙呢。”

    “三少爺有事儘管説好了,就是小人無力,也會告訴我家老爺相助。”

    “這不用麻煩章員外的。請管家代我請一些工匠來修理這座大院,同時還請管家多些照顧一下養傷的辛姑娘,她傷好後也麻煩你送她來我這裏,我想請她幫我打理這大院。”

    “三少爺放心,這些小事,小人會給三少爺辦好的。”這位管家別説得到了小三子五十兩的重酬,就是沒有,他是受章員外之命而來,他敢不用心辦事嗎?

    小三子説:“那我先在這裏多謝管家了!”

    “三少爺別和小人客氣,小人應該為三少爺效力。不知三少爺需不需要請一位管家來打點這大院。”

    “哦,管家有好的人選麼?”

    “要是三少爺相信小人,小人有一位本家兄弟,頗有辦事才幹,事主極忠心,他一向做保鏢生涯,近來厭倦了走江湖生活,想尋一個安靜的日子過,不想再走鏢了。”

    “那他會武功了?”

    “多少會一點,好不好小人就不敢説了,聽説四五條大漢近不了他的身。三少爺要是有他來這裏打點,恐怕一些流氓無賴等生事之徒,就不敢來惹是生非了。”

    一陣風在旁笑問:“你本家兄弟是何稱呼?一向在哪裏走鏢為生?”

    “他叫章標,一向在貴陽一地走鏢。”

    “哦?莫不是江湖上人稱飛鏢手的章標?他為人不錯,頗有正義感。”

    “大爺,你怎麼認識小人的本家兄弟了?”

    “我只是聽人説説而已。好好,我們就委屈他來當這大院的管家。他現在哪裏?”

    “正在家中養傷,離這古州城不遠的停洞鎮上。”

    “他的傷勢不重吧?”

    “不重,而且已經好了。”

    “管家幾時請得他來?”

    “小人馬上就去請他來。”

    “那又麻煩管家了。三兒,你付一百兩銀子給管家帶去,作為我們對飛鏢手一點不成敬意的聘禮。”

    小三子怔了怔:“是!叔叔。”立刻付給了章管家一百兩銀子。一百兩銀子,對小三來説,已是一個天大的數目了。一般店小二和商店的夥計,每月也不過是一兩半銀子,就是茶樓飯店的掌櫃,每月也只有五兩到六兩工錢。三十兩白銀,便可買下一間平房。一百兩銀子一個月,我以後哪有這麼多的銀子?他要是在這裏幹一年,我就是賣了這座大院也不夠他的工錢。小三子不明白這個風叫化怎麼出手這麼重。就是章管家也驚愕了,他萬萬想不到大爺和三少爺這麼慷慨大方,慌忙説:“不用!不用!我標兄弟每月有十兩銀子就是夠了!”

    一陣風説:“管家,你代他收下吧。我們敬他是一條好漢,這些只是我們的一點心意,每月十兩的工錢,我們如數依月照付。”

    “小人就代標兄弟多謝大爺和三少爺了。”章管家接過銀兩,大喜而去。

    章管家走後,小三子問一陣風:“叔叔,你知道這章標?”

    “知道!知道!他原是貴陽一間鏢局的鏢師,武功雖然一般,但他的飛鏢,足可以嚇退一些高手,令一些山賊不敢貿然劫鏢。他為人不但正直,也正義,你知不知道他是怎麼受傷,事後又為何憤然離開鏢局的?”

    “哦!他是怎麼受傷而憤然不幹了?”

    “前些日子,他和其他鏢師從貴陽保一趟鏢到四川巴縣,經過大婁山時,見一名闊少恣意調戲一個少女。少女又羞又恨又急,高喊救命,打了那闊少一巴掌。闊少頓時大怒,喝手下人當眾將那少女的衣服全剝光了。他見了大怒,立刻上前制止闊少的胡作非為,不但將那幾個惡奴全打倒,也教訓了那惡闊少一頓,將那少女救了,並護送回家。誰知這一下他闖了大禍。原來那闊少不是別人,是大婁山練寨主的寶貝兒子。練寨主,江湖上稱婁山一隻虎,武功一流,是貴州、四川交界處一個極有勢力的人物,與黑、白兩道上的人都有來往,就是章標所在的鏢局也買這一隻虎的怕,逢年過節,都送不少的禮物給他,以求這一路的平安。現在一隻虎見兒子給章標打得一身是傷,怎不震怒?立刻帶人洗劫了鏢局的這一趟鏢,還要將章標殺瞭解恨。”

    小三子一聽,擔心了,急問:“叔叔,以後呢?”

    “以後,章標可危險了。他雖然飛鏢厲害,亦只傷了一隻虎的兩個手下人。他不是一隻虎練寨主的對手,一隻虎傷了他的一隻手後,眼見就要將他活捉回山寨抽筋剝皮。這時出現了一個叫化,擊退了一隻虎和他手下的一羣嘍羅,才令他轉危為安。”

    小三子問:“叔叔,這個叫化就是你吧!”

    一陣風眨眨眼:“小兄弟,怎麼會是我了?我可沒有這麼高的本事。”

    “叔叔,這一定是你。”

    “你説是,那就是好了!”

    “以後章標又怎麼憤然不幹的了?”

    “這沒有什麼。首先總鏢師怪他多管閒事,害得鏢局傷了不少人,鏢局的主人,更責備他不自量,得罪了一隻虎,斷了這一條財路。你想,他怎不憤然離開不幹了?”

    “叔叔,原來這樣。鏢局的人怎麼這般對待他的?難道見死不救麼?怎麼是多管閒事了?眼光光讓那少女當眾受污辱?”

    “小兄弟,要是他們像你這樣的想法,章標就不會憤然離開鏢局不幹了!”

    “叔叔,怪不得你這麼敬重章標。其實他更應該感謝叔叔的救命之恩才是。”

    “小兄弟,你以後見了他,千萬別説出我來。”

    “難道他不認得叔叔麼?”

    “我突然而來,重創了一隻虎後又驟然而去,他只看見我的身影,看不清我的面目,又怎認得我了?”

    “叔叔,以後一隻虎會不會去找鏢局麻煩?甚至威脅鏢局將章標交出來。”

    “恐怕一隻虎沒有這樣的能力了。”

    “叔叔,一隻虎怎會沒有能力的?他重傷成了一個廢人麼?”

    “就算不是廢人,傷好了以後,他的武功已達不到原有的二成了。好像是第三天之後,他的山寨無端端起了火,立刻變成了一片廢墟,就像古州堡一樣。所不同的是,古州老虎給燒死了,而這婁山一隻虎,帶傷連夜逃去了金佛山,保住了一條命。小兄弟,現在你買下的這座大院的錢,都是一隻虎的,而且還是他的財產的十分之一。”

    小三子驚訝了:“是他的?”

    “不是他的,難道是我的嗎?我一個叫化,哪來這麼多的金子和銀票?”“叔叔,你是……”

    “這沒有什麼,這些金子銀票,我見大火燒掉了可惜,只好順手帶了出來,打算一路上救濟窮人。現在看來,只好一起交給你,由你替我代勞一下。其餘的金子、銀票,也埋藏在你們埋藏金元寶的地方。只有比你們的多,不會比你們的少。”

    “叔叔,你怎麼……”

    “哎!你別跟我説你不要吧,小兄弟,這一帶你比我熟悉,由你來做,比我自己做更好。而且我也不可能長久留在這裏,今夜裏我也要走了。”

    “叔叔怎麼這般快就走了?不等章標來了再走麼?”

    “不等了。其實我在破廟裏的那一天,就打算離開。但答應過那位古靈精怪的小妹妹要助你買下這大院,所以才捱到現在。現在大院買下來了,金子銀票也全交給你了,我不走留下來幹什麼?扮財主大爺?小兄弟,你知不知道,穿這一身衣服,已弄得我渾身難受,還是穿回我原來破破爛爛的衣服的好。”

    “叔叔,你不能這裏過了年才走麼?”

    “不不!以後你的什麼管家章標來,工匠們也來,再加上覃婆婆和辛姑娘的,你叫我這個叫化擺在哪裏好?我還是早走為妙。”

    “叔叔,你依然可以扮成這個樣子呀!”

    “小兄弟,你這是叫我活受罪了!你沒聽説過做慣乞兒懶做官麼?就是有人給官我做,我也不想做,何況做一個財主老爺?小兄弟,這個財主你來做吧!”

    “叔叔,我也不想做。”

    “你還想去做小偷?”

    “叔叔,你不是説做小偷好嗎?”

    “不不!那是我在破廟裏跟你們鬧着玩的。尤其是你這窩囊小偷,盡幹些小偷小摸的行徑,豪強富紳、貪官污吏等人的不義錢財不敢去偷,只向一些不肖之輩的走狗們下手,這樣的小偷更不能去幹了。小兄弟,過去你是為生活所逼,求生無門,不得已才這麼做。現在你可以説是這一城的小財主了,再也不愁衣食,還去當小偷幹嗎?要不,就應該像你師父一樣,不不!像你師父也不好,應該像飛天狐邢女俠那樣的俠偷義盜才好,專偷貪官污吏、土豪劣紳、打家劫舍大賊頭們的金銀珠寶,而且是明目張膽説幾時去偷就幾時去偷。”

    “叔叔,這樣做,那不是有意叫人防備,怎麼去偷?”

    “在對手明知的情況下,在戒備森嚴之中悄悄將金銀珠寶偷了去而不讓人發覺,這才顯示出自己的高超偷技,這才是真正的小偷。”

    “叔叔,我恐怕做不到。”

    “邢女俠不過是一位女子,都能做到;你是一個男子大丈夫,怎麼做不到了?”

    “叔叔,我沒有邢女俠那麼本事。”

    “小兄弟,你可以練呀。你早晚勤練內功,白天練防身的武功和逃命的身法,夜裏練偷技。我希望到我三年後來這裏時,小兄弟已是湘、黔、滇和四川五省之間有名的俠偷義盜了,令土豪劣坤、貪官污吏,黑道中的一些魔頭人物聞名而膽喪。”

    小三子給一陣風説得雄心勃發,説:“叔叔,我會日夜苦練的。”

    “好!小兄弟,我相信你不會令我失望。將來在這一帶,有了一位小神女,又有你這樣一位俠義小神偷,會令中原武林生色不少。”一陣風説到這裏,想了一下又説:“小兄弟,看來今天那個章標趕不來的,要明天才能到。今夜裏,我就在大院裏傳給你救命的三掌。”

    “救命三掌?”

    “就是你在不能走脱,對手又是武林中的一流高手時,你出其不意抖出這三掌,可以將對方拍飛拍傷,那你便可以逃走了。不過,不是高手,你千萬不可抖出來。”

    “為什麼?”

    “因為不是高手,內力一定不深厚,你這三掌拍出,是可以要了他們的命,那你就會亂傷人命了!”

    “高手給拍中就不會死?”

    “高手內力深厚,你只能出其不意將他們拍飛或拍傷。他有內力反擊,你拍不死他們的。”

    “叔叔,那我怎知道他們是不是高手的?”

    “這容易看出。山妹妹教你那一門的逃命身法,一般武林中人是怎麼也捉不了你和追不上你的。要是你給他們追上了,那就是高手,你的武功鬥不過他時,便用這三掌好了。”

    “叔叔,我記住了!”

    是夜,他們用過晚飯,一陣風就在月下傳給了小三子這救命的三掌法。所謂的救命三掌,原是漠北怪丐一派大漠飛沙的上乘掌法,由沒影子莫長老將這門掌法濃縮成極為精湛的三招,這三招掌法真是有鬼神莫測之機,除非不出手,一出手必拍中對方,而且拍中往往是對方的要害穴位。就是沒有什麼內力的人拍出,也能將一般武林中人拍飛擊傷。有內力的人拍出時,威力就更大了。其實它不是什麼救命三掌,而是鬼哭神泣三掌法。

    莫長老叫化創立了這三掌,沒在武林中流傳開來,也沒有什麼人會使。他主要是傳給一些心地善良、為人極好而不會武功的人。莫長老只傳給了新下山的青年人豹兒(詳情請看拙作《奇俠傳奇》)。豹兒當時不會什麼武功。當豹兒成為一代奇俠時,這三掌法就沒多用了。也沒有必要去用。他一身絕技足可以克敵制勝,用不着這般冷不防地出手將對方拍飛拍傷。後來莫長老的師弟吳影兒也將這三掌法傳給了年青時的鬼影俠丐吳三,又由吳三傳給了不會武功的聶十八,令他在江湖上行走時能防身自衞。無論吳三也好,聶十八也好,成為武林的一流上乘高手後,也沒用或不必用這三掌法了(詳情看拙作《黑豹傳奇》)。所以這三掌法沒有在江湖上流傳開來,也不為武林人士注意。

    現在漠北怪丐的第三代弟子一陣風叫化,見小三子人品不錯,心地又好,同時武功不高,擔心他以後有危險,若碰上一流高手,不能反擊自衞,便將鬼哭神泣三掌法傳給他了。

    鬼哭神泣三掌的招式非常簡單,它是配合閃身的步法順勢拍出,大巧若拙,暗藏莫測的玄機。小三子只用半炷香的時間就學會了,一陣風叫他反覆練了幾次,見全無破綻,便説:“行了,不論是我教你的三掌法,或是山姑娘教你的逃命身法和拳腳功夫,你都不能説出去,更不能傳給他人。”

    “叔叔,我知道,就是偷技,我也不敢亂傳給別人。”

    一陣風點點頭:“小兄弟,我也該走了,明天要是章標到來,大院一切的事和銀財方面的開支,你完全可以託交給他打理。你要騰出身來,在這三年內練好自己的武功,更不要到外面走動。三年後,我會來這裏看你,同時也會會那小神女。”

    “叔叔,你今夜就要走麼?”

    “夜裏對我來説,才方便行動。”

    “叔叔,你三年後一定要來才好。”

    “放心,我一定來。到時,你別不認得我這個叫化叔叔了!”

    “叔叔,我怎會不認得你的!就是叔叔化成了灰,我也認得出來。”

    “好!我走了!”

    小三子只感到—陣微微的風揚起,定神一看,眼前什麼也沒有。一陣風好像一下潛入了地下或一下散失在空氣中,去得無影無蹤,院子裏只剩下他一個人。

    小三子不由又怔了怔。要不是小三子知道一陣風是名滿江湖,譽滿武林的吳老叫化的弟子,真疑心自己遇到了一個活神仙。風叔叔的輕功,似乎比山妹妹還俊,真是一陣風,風過之後,什麼也沒有,一切如常。

    小三子怔了—會,怏怏地轉回到自己的房間。現在這座偌大的院落,只有自己一個人了。過去,小三子也曾一個人翻牆進來住,但那時像一隻小老鼠一樣,偷偷摸摸的,連燈也不敢點亮,摸到一處屋角便睡下,現在他是這座大院的主人了,大大方方可以到大院的各處走動,用不着擔心怕被別人發現。

    小三子回到自己所住的房間。這座內院一廳兩房,今早上打掃過,被褥蚊帳是新買的,大牀和一張桌子是舊的。小三子點亮了桌上新買的油燈,一見牀上放着風叔叔給自己的那一袋金子銀票,心動了一下,暗想“今天已用了不少的金子銀票,不知還剩下多少?萬一這兩天章管家把修理房屋的工匠們請來,夠不夠支付工錢和日常的費用?要不要在今夜裏將埋藏的金元寶起一點出來用?

    小三子於是在燈下將布袋打開,清點了一下。想不到剩下的金子、銀票,合起竟還有五百多兩銀子,夠付工匠們的工錢和購買傢俱以及過年前後的費用,不必去動用埋藏的金元寶了。

    小三子感到古州堡一案,官府的人仍在追查,這些埋藏的金元寶,能不動就最好別去動,過了一段日子再説,以免引起官府的注意。小三子正想收好這些金子、銀票時,驀然感到外面似乎有人在走動。小三子本來就是一個在夜間活動的小偷,養成了他耳聽八方、目觀四面的機警和行動的敏捷。他暗想:這深夜裏怎麼有人在大院走動了?莫不是風叔叔又轉回來了?可是他凝神傾聽了一下,覺得來的不是一個人,而是有兩三個人的走動聲,這不可能是風叔叔。小三子更警惕起來了,“卟”的一下,將燈火吹滅,提着布袋,輕輕地跳上了一根橫樑上去。小三子的行動輕如靈貓,這完全是飛夜貓傳給他的輕功。在破廟裏,又得一陣風體內的一股真氣,震開了他的一處玄關,不但內力增添,行動更為輕捷了。

    小三子在樑上伏了一會,便聽到屋外有人輕輕地説:“怎麼燈火熄滅了?”

    跟着又是一個人的聲音:“看來他們熄燈上牀睡了!”

    接着是第三個人的聲音:“要不要等他們叔侄兩人睡着了才下手?”

    第一個人的聲音説:“我看別等了,馬上動手。近來官府的差人們巡夜得很緊,我們得了銀兩就馬上分散離開。”

    “要是他們叔侄兩人大叫起來怎麼辦?”

    “一不做,二不休,乾脆殺了他們。”

    第三個人説:“不錯,難道我們三個人還對付不了一個大人和一個小孩?”

    小三子在樑上聽得清清楚楚,這可不是什麼王法難容、情理可恕為生活所逼的小偷了,而是謀財害命、殺人搶劫的兇殘的匪徒了。要是在以前,小三子早已溜開,頂多想辦法驚醒屋主防備而自己逃之天天。現在可不能了,自己就是屋主,能眼光光看着匪徒人屋搶劫殺人而自己溜開嗎?可是若不走,自己一個人能對付這三個兇惡的匪徒?他暗想:山妹妹教了我一門拳腳功夫,不知能不能打發了他們?萬一打發不了,那不危險?

    小三子跟着又想到,山妹妹不是又教了我一套逃命的身法嗎?我真的打發不了他們,然後逃走也來得及。不但是山妹妹,就是風叔叔也説,這套逃命身法連一般武林高手也難以捉到我,這三個兇殘的匪徒不會是高手吧?

    這時三個人屋搶劫的匪徒正躡手躡腳摸進屋裏來了。他們又輕輕地説:“鬼臉,你守住那房間的門口,有人衝出來,你就用刀子逼着他不準動,也不準出聲。如果他一出聲,你就先將他幹掉。我和長腳到那剛才有燈光的房間,叫他交出黃金白銀。”

    小三子對面的一間房,原本準備是風叔叔住的。但風叔叔已經走了,房間裏根本無人。鬼臉也輕説:“八哥,那你和長腳動作快點,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這三個匪徒,是古州城一夥宵小之輩,不務正業,一向以賭為生。贏了錢,就大肆揮霍,上窯子,玩女人;輸了錢,就幹些違法勾當,時而結夥到郊外攔路打劫單身路人,時而人屋盜竊百姓的錢財。他們一向幹得乾淨利落,殺人滅屍,不留手尾,於是便不為官府的捕快們注意,也不為城裏的人們察覺。儘管不時出現命案,人們都以為是外來的匪徒所為,連官府也不了了之。他們不像栽麻鎮的那五條大蟲,兇相外露,隨意欺侮百姓,誘騙外地女子為娼,弄得一般百姓忍氣吞聲,敢怒而不敢言。而鬼臉這幾個人,在人們心目中只是一夥不務正業的賭徒,哪知道他們是一夥異常兇殘的匪徒!

    正所謂錢財不可露眼。鬼臉一夥人看見小三子和一陣風身上竟帶着這麼多的黃金銀票,眼睛都大了,恨不得一伸手就將這一筆黃白之物奪了過來。何況小三子和一陣風又是外來的,身邊沒任何家人和侍從,又住進了那座空無一人的大屋,這更方便他們下手了。殺了這叔侄兩人,搶劫了他們所有的財富,也將無人知道。再加上年關快要到來,鬼臉他們在賭場上手氣又不好,更急切需用一筆銀兩來應付了。

    他們一夥四人,三更半夜裏悄悄摸近了大院,留下一個叫兔子的匪徒在外面望風看守,鬼臉三人便翻牆進來。

    八哥和長腳撬開廠小三子的房門進來後,點燃了火熠子一看,見牀上無人,房間裏也無人,一時愕然:剛才這房間明明有燈光亮着的,怎麼會沒人的?人跑去哪裏了?難道他們叔侄兩人睡在對面的一個房間裏了?八哥和長腳哪裏知道,小三子就伏在橫樑上,正觀察他們怎麼行動。

    八哥和長腳急切地從房間裏退了出來。鬼臉輕問:“怎麼?你們這麼快就出來了?東西已得手了?”

    長腳説:“房間裏無人,弄個屁!”

    “無人?”

    八哥説:“別多説,快撬開這房間的門。”

    但是這房間的門根本不用撬,一推便開,裏面根本沒有將門閂拴上。鬼臉、八哥、長腳個匪徒又訝然了:不會這房間也沒人吧?他們就着火熠子的火光一看,這房間真的無人,連那盞新買的油燈也沒有點過,顯然這房間不但無人,也沒有人進來過。

    鬼臉愕然:“奇了!怎麼會沒人的?他們叔侄兩人跑去哪裏了?”

    長腳説:“他們不會一塊去了茅廁吧?”

    八哥説:“快!我們先躲進來,別驚動了他們,等他們轉回來。”

    長腳立刻熄了火熠子,三個匪徒立刻分散躲藏在黑暗的角落中。小三子伏在樑上聽了暗笑:“這三個匪徒,怎麼這般愚蠢?他一下想起了風叔叔在破廟中捉弄自己和山妹妹的情景,暗説:“好!等我也來捉弄他們一下。小三子好奇心大起,也不再害怕這三個蠢笨而又兇殘的匪徒了,同時更想試試山妹妹教自己的兩門功夫管不管用。

    這三個匪徒躲了好一陣,仍不見有人轉回來,越想越不對頭:就是上茅廁屙鎖鏈也不需用這麼久的時間呵!鬼臉首先站了出來説:“八哥,不對呵!不會是他們發覺了我們而悄悄跑掉吧?”

    長腳説:“那我們不白來一趟?”

    八哥一下兇狠地説:“搜!給我整座屋子搜。這兩個外地人,人生路不熟,深夜他們能跑去了哪裏?”

    鬼臉説:“對!搜錢物,搜人!”

    長腳擔心地説:“八哥!他們會不會跑出去報官了?”

    八哥叱了他一聲:“你真是生人不生膽,大門沒開,也沒聽到他們跑動的腳步聲,他們怎會出去報官了?”

    鬼臉説:“對!他們可能躲了起來,不會跑出去的。何況兔子還在外面守着,有什麼風吹草動,他還不通知我們?”

    這三個匪徒,將兩盞油燈都點亮起來,在這間內宅中前前後後裏裏外外都搜遍了,連牀下都搜過,不但找不到半個人影,連一文錢也沒有找到。除了房間裏的新被褥值錢外,其他破舊傢俬全不值錢。總不能將這兩牀被褥搬回去吧?這又值得多少銀子?

    長腳説:“八哥,天快亮了,我們還是走吧。萬一官府的人查來,我們就走不了了。”

    八哥惱怒地説:“你怕死,就先走好了,我就是要留在這裏。”

    “天亮了怎麼辦?”

    “天亮了怕什麼?天亮了才更好找他們。我不信他們叔侄二人能躲到地下去。”

    “那官府的人來了怎麼辦?”

    “第一,這處街靜巷僻,沒有什麼人來往,官府的人跑來這裏幹什麼?第二,就算官府的人來了,我們不出聲,他們怎知我們在這無人的大屋裏了?”

    “那這叔侄倆不高喊救命?”

    “他們敢出聲嗎?一出聲,我們就找到他們了,用刀子威脅他們,他們敢説?就是官府的人拍門進來,我們一口咬定,説是他們叔侄二人請我們來看守房子的,剛才他們喊救命,只是給蛇咬了,現在已沒事。要是他們敢在官府的人面前説出來,我們就用刀子捅了他們。我們幾個人爛命一條,他們是財主老爺,不比我們的命更值錢?放心吧,十個有錢人就有九個半怕死。”

    鬼臉説:“對!那我們放心在這大屋裏呆上三天也不怕了。”

    八哥咬着牙説:“我不信三天的時間裏,找不到他們叔侄兩人來。鬼臉,你去將兔子也叫進來,守住這大院子的大門就行了。”

    “好!我去。”

    突然,小三子在房間裏説:“你們不用去叫什麼兔子了,我在這裏。”

    八哥一聲獰笑,對鬼臉、長腳説:“你們看,這不是嚇得他們出來了?”

    鬼臉喝道:“你們快給我們滾出來!只要你們乖乖的聽話,我們只要銀子不要命。”

    房間裏沒有回應,也沒有人滾出來。三個匪徒見沒有什麼動靜,鬼臉又喝一聲:“再不滾出來,別怪我們找到你們時,用刀子先給你們放血。”

    房間裏依然沒有反應,寂然無聲,八哥喝道:“搜!我們三個人進去搜!我不信搜不出他們來。”

    三個匪徒旋風般衝了進去,連那張大牀也翻轉了過來搜索,房間裏的每一條梁也看過。這樣的搜索,就是連一隻老鼠也可以搜出來,偏偏就是沒有搜出人來。這時,小三子又在廳上説話了:“我在這裏呀,你們跑進房間裏亂翻什麼?”

    八哥一下從房間裏衝出來。這個廳更是空蕩蕩的,什麼傢俱也沒有,根本不可以躲藏人,在燈光之下,一眼就可以把整個大廳看清楚。八哥舉高油燈,往屋樑上打量,也沒有發現人影。鬼臉和長腳也跑出來了,問:“找到他們沒有?”

    八哥搖搖頭,不出聲,凝神觀望打量。可是那個小孩的聲音在廳外的院中飄了起來:“你們別四處張望了,我在院子裏呢!”

    三個匪徒一下又奔出了院子。這個小小的院子,雜草叢生,原有的一座小小的假石山也倒塌了下來。不錯,在這雜草叢生的小院子裏,一個小孩可以藏得住,一時也不容易找得到,但一個大人,怎麼也藏不住的。三個匪徒分頭在小院裏來往交錯地搜索,也找不到什麼。小孩的聲音又從他們剛才亂翻過的房間裏飄出來:“我又在房間裏啦!你們來找我呀!”

    小三子利用自己的輕功,輕靈敏捷得像一隻貓似的,在房間、客廳、院子轉來轉去,弄得三個匪徒奔來轉去,暈頭轉向。雖然是大寒的日子裏,也弄得他們一個個渾身是汗。小三子在捉弄之時,也看出了這三個匪徒的武功並不高,起碼他們不會輕功,根本無法捉到自己。小三子更放膽了,一下躍到屋頂上戲弄,一時又溜到房間裏揚聲,甚至有時在他們的眼前一掠而過,他們在黑夜也看不見。最後小三子在廳中的樑上笑着説:“你們這樣轉來轉去,不累嗎?”

    這三個匪徒只聞人聲,就是不見人影。長腳首先害怕了:“八哥!我們快走,我們今夜裏碰到的不是人,一定是隻小鬼。”

    八哥也有點心驚了:“是鬼?”

    “八哥,要不是鬼,我們怎麼只聞人聲,而不見人影的?不是鬼又是什麼?”

    鬼臉更是心寒了:“不錯,這大屋是有鬼。我聽一些人説,這無人居住的大屋,不時有鬼魂出現,所以那看管人根本不敢在這大屋裏住,搬到街上去住了。本來價值一千多兩的大宅,他六百兩銀子就賣掉了。要不是鬧鬼,他會賤價賣掉?”

    八哥説:“好!那我們快走!”

    小三子在黑暗中説:“怎麼!你們這就想走了?不要黃金和銀票了嗎”你們不是説要在這裏呆三天嗎?”

    八哥壯着膽問:“你到底是人還是鬼?”

    “你們不是説我是一隻小鬼嗎?那我當然是鬼了!”

    “你,你,你,你想怎樣?”

    “我想要你們下地府和我一塊玩呀!”

    長腳嚇得面無人色,害怕地説:“八哥!鬼臉!我們快跑吧!”

    八哥仍裝着大膽説:“你,你,你,你給我出來!”

    “好!我出來了!”小三子從地上抓起了兩把泥沙撒過去,撒得這三個匪徒滿頭滿臉都是泥沙,連眼也睜不開來。小三子趁這時躍了過去,“啪啪”兩下,給八哥、鬼臉各一個巴掌。小三子雖然是一個十一二歲的孩子,但這時的內勁力不小,不但打得他們兩人半邊面孔火辣辣的,連牙血也流出來。

    對這三人,小三子特別惱恨八哥和鬼臉。八哥是這夥匪徒的頭頭,幾乎一切兇殘的壞主意,都是由他提出來的,所以特別用力扇了他們一人一巴掌。小三子扇了他們巴掌後,以敏捷輕靈的輕功又躲到黑暗中去了。這兩個匪徒當時連眼也來不及睜開,捱了巴掌,還看不見是什麼人打他們的,以為是鬼打他們了。

    小三子扇了他們巴掌後閃到黑暗中問:“你們還要不要我出來?”

    八哥這時害怕極了,叫着:“兄弟們!快跑!”這三個匪徒驚得膽破心裂,沒命地狼狽地從內宅奔出來,直往缺口的大院圍牆奔去,他們就是從那裏爬進來的。

    小三子在後面叫道:“哎!你們別跑呀!你們跑了,那怎麼同我玩?”

    小三子又從地上抓起兩把泥沙,抖展輕功追了過去,人未到,泥沙已撒了出去,更將這三個匪徒嚇得魂飛魄散,跌跌撞撞,連滾帶爬沒命地逃走。他們認為這種飛沙走石,不是人所為,而是鬼魂的力量。這三個匪徒頭髮散亂了,衣服也扯破了,奔到圍牆的缺口處,爭先恐後,似冬瓜般翻到外面去了。小三子看見直笑,心想:“好!以後碰上這些匪徒,就以這種方法來嚇唬他們,看他們今後還敢不敢再來!

    在外面望風的兔子,見他們一個個似冬瓜般滾出來,愕然問:“你們怎麼了?”

    長腳魂不附體地説:“有鬼,快跑!”

    兔子怔了怔:“什麼?有鬼?”

    可是小三子又從圍牆上把兩把泥沙撒了過來,兔子連看也沒看清,也嚇得拔腿就跑。他們逃回了八哥的家裏,驚魂稍定,可是一個個都跌得鼻青眼腫,有的人頭顱給撞傷,面部也破損了。

    兔子沒有受傷,愕着問他們:“這是怎麼一回事?”

    鬼臉惱怒地説:“你還問?我們碰上鬼了,難道你沒看見?”

    “那,那,那些金子、銀票沒弄到?”

    八哥説:“去你的,你還想要金子、銀票?我們幾乎連命也沒有了,你以為我們已弄到了金子、銀票麼?”

    兔子嚇得不敢再問下去。

    小三子見自己略略用風叔叔裝神弄鬼的辦法,就將這四個匪徒驚走嚇退,眼看着他們飛奔逃出了冷巷,才轉了回來。他剛點亮燈,一下看見一個人立在房中,嚇了一跳:“你,你,你是什麼人?”暗想:“難道這大院裏真的有鬼了?”

    那人一笑:“你裝鬼嚇別人,怎麼反而怕起鬼來?”

    “你是鬼?”

    “小兄弟,你再看清楚我是誰?”

    小三子定神在燈下一看,又是驚喜又是訝然:“叔叔,怎麼是你?你沒有走麼?”

    這不聲不響出現在房間裏的人,正是已經走了的一陣風,現在他又恢復了原先的一身破爛叫化子打扮。一陣風笑着説:“本來我已準備走了,可是看見四個匪徒朝這大院摸來,我擔心你有危險,所以又悄悄走了回來。”

    小三子從心中升起感激之情,説:“叔淑,你對我太好了!”

    一陣風笑着:“好好,小兄弟,我想不到你會用這樣的辦法驚走了這四個匪徒。”

    “叔叔,我這是跟你學的。”

    “小兄弟,你能這樣,我更放心離開了。”

    “叔叔,你不會又要走吧?”

    “我怎麼不走的?”

    “叔叔,都快天亮了,你就多在這裏住一天吧!”

    “正因為快要天亮,我才要離開。不然,我這麼一個叫化在這裏出沒,別人見了不奇怪?何況飛鏢手明天一定會來,我更要回避。”

    “叔叔,你迴避他幹嗎?”

    “不迴避,他不一下認出了我就是大婁山中救他的那個叫化麼?到時,我擔心給他纏着,就更麻煩了,還是迴避一下的好。小兄弟,這下我真的走了!”

    -一陣風説完,身形一晃,又在小三子面前消失了。小三子不由又怔了怔,跟着他感到自己耳中有一陣蚊蚋似的聲音輕輕説:“小兄弟,我埋藏的金銀和銀票,就在你和山姑娘埋藏金元寶這房間牀下的一邊,你先將它起出來使用。”

    這是一陣風密音入耳之功傳給他的,聲音雖然細小,但字字清楚。小三子更是驚愕,暗想:這是什麼功夫?其實,這一門功夫,小神女也會,只是沒有對他使用而已。

    小三子見房間給八哥、鬼臉他們翻亂得不成樣子,大牀給掀在一起,露出了埋藏金銀的地方。幸好這夥匪徒沒有將牀下的青磚搬開,不然,讓這夥匪徒看見,就是不能取走,傳了出去,不但驚世駭俗,更會引起土匪們前來打劫。小三子想了一下,先不去起出,打算先買一些箱箱籠籠,待有地方存放才起出來。於是他收拾好房間,將牀擺放在原來的地方,上牀暗練了一會內功,便躺下睡了。

    第二天巳時左右,章管家帶着飛鏢手章標來見小三子了。章管家帶來的不是章標一個人,而是有六個人一同跟隨,前來,三男二女,另一個是滿頭花白的老者。小三子有點愕然:不會是飛鏢手將全家人都帶了來吧?這樣也好,要是這座大院單單隻有我和飛鏢手兩個人,真是吃飯也不知去哪裏吃。他一家人來了也好,起碼這大院增多人氣,也像是一個家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而且這些隨來的人,都各自帶了自己的行李和鋪蓋來。

    章管家首先介紹章標給小三子認識。章標是一條威風凜凜的大漢,相貌堂堂,黑裏透紅的臉膛,身材高大。小三子雖然閲人不多,看不出一個人的好壞,但卻感到這個新管家是一臉的正直,而況風叔叔説他為人可靠。所以當章標拜見他時,小三子連忙説:“章大叔,你千萬別這樣。將來這座大院,全靠大叔打點和支撐了,我是什麼也不會的。”

    章標大概聽本家兄長説過小三子的情況,尤其還有一位女主人。三小姐,為人俠義,武功極好,心裏早已敬佩不已。他説:“三少爺客氣了!在下將盡全力為侯家效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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