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嘯天盟”總壇裏這座有房有廳有花園的香閨,梅香吟替它取了個名稱叫“月眉軒”。
梅香吟自己也記不起來,從什麼時候開始,那是很順口的,很自然的,把“宗大哥”三字改成了“元哥”。
現在宗元甲就陪着他的“香妹”,在閨房前的花園中漫步……花兒嬌,不解語,身畔的香妹卻是朵解語花。
打從開拓“嘯天盟”開始,宗元甲踩刀山,臨油鍋,鐵肩擔義,置身狂風暴雨中,從來沒有面臨過這等温馨、美滿的生活。
輕輕一聲“元哥”,梅香吟撩起一縷愁思,道:
“青巖坪”的琪弟,和尤伯父,他們情況不知如何?”
兩指摘起花圃中一朵含蕊欲放的花兒,聞了下,宗元甲聽到這話,略一思忖,道:
“我要把他們接到‘嘯天盟’總壇,不過不是現在……”
微微一掀眉,梅香吟接口問道:
“不是現在?!什麼時候接他們來總壇?”
一笑,宗元甲道:
“這話該是你回答我的,香妹,是不?”
先是不解,但很快已理會出元哥話中的含意——嫩白的臉蛋湧起一層鮮豔的紅雲,緩緩把頭低下。
梅香吟的“月眉軒”香閨,“嘯天盟”總壇中兄弟,誰也不會輕易闖進來,這時卻傳來一陣錯落的腳步聲……
宗元甲側身循聲看去,從“月眉軒”圓形拱門,前後進來的是“金戈雙衞”,孟達走在前面,銜尾是僧浩。
孟達那張臉上,呈現着忿怒,彆扭,窩囊,又像莫名其妙捱上人家一記大巴掌,而自己卻沒有還手餘地似的羞辱神情。
見兩人走近跟前,宗元甲道:
“你們從‘清河坊’回來?”
“清河坊”是處十分繁榮的鎮甸,“嘯天盟”擁有形形式式,各門各行的生財系統,錢莊也是其中之一,“清河坊”鎮上最大的一家“吉祥錢莊”,就是“嘯天盟”中的生財系統之一。
宗元甲派了“金戈雙衞”兩人,解送一筆銀子去”清河坊”鎮上的“吉祥莊”。
一雙圓滾滾的牛眼,直直地望着宗元甲,孟達不吭一聲。
僧浩應了聲,道:
“是的,盟主。”
憋不住胸窩那股窩囊氣,話從孟達嘴裏冒了出來:
“盟……盟主,我孟達和僧浩甘心情願才來侍候您的,可……可是別人可不能把我們兩人看作底下人啊!”
怔了怔,宗元甲劍眉微微一皺,道:
“我也從未把你們兩人看作‘底下人’,還有誰會把你們看作底下人?”
掀掀鼻子,孟達“哼”了聲,道:
“就是您那位呂兄弟,盟主……”
宗元甲殊感意外,道:
“你們兩人解送銀子去鄂北‘清河坊’,怎麼又去了‘臨泉灣’的‘銀虹山莊’?”僧浩接口道:
“我們是在‘清河坊’鎮街上,遇到呂家少莊主‘羽化金劍’呂彬的……”
宗元甲愕然道:
“呂兄弟去了鄂北‘清河坊’,又是為了何事?”
還是那股彆扭,窩囊,一肚子的惱怒,孟達恨恨道:
“若不是您盟主稱他一聲‘兄弟’,我孟達真想賞他一記大耳光……憑什麼,‘武大郎戴紗帽’,入孃的,不知自己有多高?”
旁邊梅香吟接口道:
“孟護衞,是怎麼回事,你説來聽聽?。
孟達比手劃腳道:
“就在‘清河坊’鎮的大街上,‘銀虹山莊’少莊主呂彬,面朝着我和僧浩兩人,迎面走來,我孟達彎彎腰招呼了聲:
“少莊主,您好!”
“操他奶奶的熊,那呂彬朝我和僧浩望了眼,擦肩而過,來個不理不睬……想當年,我‘鐵背熊’孟達和‘燕子飛’僧浩,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現在卻被人家這等看低……”
蹙眉沉思,宗元甲道:
“孟達、僧浩,你兩人不必介意……俗語説‘心不在焉,視而不見’,呂彬走在‘清河坊’鎮街上,可能心裏正想着另外一回事,就沒有注意到你們在向他招呼……”
微微一頓,又道:
“‘羽化金劍’呂兄弟平素為人,我很清楚,他不是長了一雙‘勢利眼’的人物,這事定是出於誤會……”
姑娘家心眼細巧,梅香吟突然想到另外一回事,嘴裏喃喃自語道:
“難道真有這回事?!”
話落,向宗元甲道:
“元哥,‘銀虹山莊’離此不遠,‘羽化金劍’呂彬如果真是去了鄂北‘清河坊’鎮上,孟護衞、僧護衞已回鄂中石旗峯總壇,他也該回來了……”
聽到“如果真是”此話,宗元甲雙眸精光如電,也想了起來。
梅香吟又道:
“我們去一次‘銀虹山莊’,見到少莊主呂彬後,説不定就可真相大白,孟護衞雖然受了委曲,可能還是一椿意外的收穫呢!”
孟達雖然有時渾渾噩噩不開竅,但經梅香吟這一點,也豁然想到那回事……
“嗨”了聲,孟達一拍自己額頭,道:
“‘錯把馮京當馬涼’,盟主,我孟達在‘清河坊’鎮街上招呼的,會不會就是那個王八龜孫臭小子?”
緩緩一點頭,宗元甲道:
“就是剛才梅姑娘説的,我們找去‘銀虹山莊’,見到‘羽化金劍’呂兄弟,不難真相大白!”
“赤麟”宗元甲帶了“金戈雙衞”,偕同“彩鷹”梅香吟,來訪“銀虹山莊”……莊主“遊虹劍客”呂敖肅客迎入大廳。
牛眼四轉,孟達朝大廳回顧一匝。
賓主坐下後,宗元甲帶着試探的口氣,道:
“呂莊主,呂兄弟是否外出未歸?”
呂敖正待回答,一陣清朗的笑聲,出自大廳通往裏間的側門,人影閃晃,出來一個英姿軒昂的年輕人,正是“羽化金劍”呂彬。
呂彬施過禮後,道:
“宗大哥,梅姑娘,和‘金戈雙衞’四位蒞臨舍間,兄弟正值裏間有事,未曾遠迎,猶希大哥恕罪!”
孟達兩顆圓滾滾的眼珠,像要發掘一項秘密似的,直愣愣朝呂彬身上看來。
宗元甲還是試探地問道:
“呂兄弟,這些時候來,有否出去外面走動走動?”
坐在父親旁邊,呂彬道:
“兄弟經‘玉山儒生’石堂主金針紮下數針,雖然兩腳已完全痊癒,但生怕‘銀虹山莊’發生風吹草動之事,家父單獨一人留下,有點不放心,所以不敢離開‘銀虹山莊’一步……”
原來不想問的,孟達做了做手勢,還是把這話問了出來:
“少莊主,您……您沒有去鄂北光化縣附近的‘清河坊’鎮上?”
輕輕念出“清河坊”三字,呂彬一副迷惑不解之色,道:
“呂某第一次聽到‘清河坊’這樣一處所在,去‘清河坊’則甚?”
“羽化金劍”呂彬似乎發覺孟達這話,問得有些突然,是以向宗元甲這邊看來。
接觸到呂彬投來視線,宗元甲慨然道: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呂兄弟,天下就有這等巧事……”
呂彬微微一怔,問道:
“此話怎講,宗大哥?”
宗元甲就把“金戈雙衞”兩人,解送銀子去“清河坊”,在鎮上遇到一個容貌酷肖呂彬的人的經過,説了出來。
呂彬驚詫之餘,又帶着懷疑的神情,道:
“會有這等事?”
孟達接口道:
“我孟達看到少莊主出現在鄂北‘清河坊’鎮街上,感到很意外,就上前招呼,那人只朝我和僧浩望了一眼,就擦身而過。”
老莊主呂敖稱奇不迭道:
“天下真有跟彬兒長得一模一樣的人?!”
僧浩也想了起來,道:
“那人身上穿的也是一襲暗青色長袍,黑髮高梳,束以綢結,就是少莊主現在這副模樣……”
宗元甲道:
“照此看來,呂兄弟,使出禍嫁江東,借刀殺人詭計的,就是此人……不但容貌酷肖,連發型,衣着,都刻意造成你這副模樣。”
“羽化金劍”呂彬惘然道:
“此人又是誰?呂某跟他素昧平生,容貌相仿,固然有些巧合,但如何知道我呂彬的髮型,衣着?”
聽到這話,宗元甲心頭暗暗為之一窒……想把這話問出嘴來,但又硬生生抑了下去……現在不宜把這些話説出來。
這位呂兄弟,不知道是否還記得那個由愛成恨的“玉蝶”凌玲姑娘。
那個臉龐酷肖之人,有些裝飾,極可能是“玉蝶”凌玲的授意。
宗元甲心念閃轉,又想到另外一件事……
此臉龐酷肖呂兄弟之人,跟“玉蝶”凌玲,又是何種淵源?
視線移向宗元甲,“羽化金劍”呂彬道:
“現在既發現此蛛絲馬跡,宗大哥,兄弟擬往‘清河坊’鎮一行。”
沉思俄頃,宗元甲緩緩一點頭,道:
“不錯,呂兄弟,就是我剛才説的那句話,‘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此人既在鄂北‘清河坊’鎮上露臉,我們不妨前去會會,掂掂他到底有多重的份量!”
聽到“我們”兩字,呂彬道:
“宗大哥,您……您和梅姑娘等也要往鄂北一行!”
宗元甲道:
“是的,呂兄弟,必要時我等可作一臂之助……”
話題移向老莊主呂敖這邊,宗元甲又道:
“呂莊主,‘銀虹山莊’如有風吹草動之事,不妨用‘響鈴警箭’跟‘嘯天盟’總壇連絡。”
“遊虹劍客”呂敖應聲道:
“是的,宗盟主……只是為了老夫父子兩人之事,多費心您了!”
吞下大口的口水,孟達囁嚅了下,道:
“盟……盟主,我孟達有個主意,不知道該説不該説?”
宗元甲含笑道:
“你倒説來聽聽,孟達!”
一指呂彬,孟達道:
“真的是假,假的是真,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微微一蹙眉,宗元甲道:
“此話怎講,孟達?”
孟達比手劃腳道:
“那個龜孫王八臭小子,長得跟少莊主一模一樣,在鄂北‘清河坊’鎮上露臉,少莊主去了那裏,萬一照面對上,不但鬧出‘雙胞案’,也會打草驚蛇……”
一點頭,宗元甲道:
“這話不錯,你的主意又如何呢,孟達?”
咧嘴一笑,孟達道:
“就是我孟達剛才説的那兩句話,‘真的是假,假的是真’……那臭小子看來活生生是‘銀虹山莊’少莊主,其實是個冒牌貨,少莊主不妨委屈求全,易容化裝一下,這才不會鬧成‘雙胞案’,打草驚蛇了!”
老莊主呂敖連連點頭,道:
“孟護衞説得不錯,敵明我暗,彬兒易容化裝後,就不會使敵人察覺到。”
身懷絕技,遊俠江湖,“易容化裝”也是武家技藝之一……“遊虹劍客”呂敖乃是昔年蹤遊江湖各地的一位劍士,顯然擅於易容化裝。
呂敖朝愛子臉上注視半晌,取出易容化裝藥物,舉手之間,已把呂彬易容成了個看來年歲六十開外,臉色晦暗的老者。
接着呂敖囑咐愛子,易容、返容的藥物,需隨身攜帶。
“羽化金劍”呂彬向老父辭別後,隨同宗元甲等來石旗峯“嘯天盟”總壇……宗元甲向“嘯天盟”總壇掌法“木笛金環”卜青交待一番後,帶了“金戈雙衞”,偕同“彩鷹”梅香吟,陪着呂彬取道鄂北而來。
五匹駿騎,蹄聲答答,行在晴空暖陽下的官道上……他們是“赤麟”宗元甲、“彩鷹”梅香吟、“金戈雙衞”,和經過易容後的“羽化金劍”呂彬。
想到那次“界牌口”鎮街“四海春”酒店晚膳中那回事,宗元甲策騎移到呂彬邊上,邊行邊道:
“呂兄弟,過去你曾向宗某提到,你曾經有個紅粉女伴,後來漸漸疏遠……”
談到這個話題上,“羽化金劍”呂彬臉色微微一怔,接口道:
“是的……此女個性偏激,行事任性,後來漸漸疏遠……宗大哥如何突然提到此事?”
姑娘家對這類兒女之情的事,比較注意——梅香吟見元哥向呂彬提起此事,也策騎移近。
宗元甲見呂彬問出這話,含笑道:
“邊行邊談,以解途中寂寞……”
話到此,接口問道:
“此女可是江湖上有‘玉蝶’之稱的凌玲姑娘?”
呂彬微微一點頭,側過臉,一片驚訝之色,問道:“
“兄弟並未向你提到過;‘玉蝶’凌玲此名號,宗大哥,你如何知道?”
宗元甲就把那天晚上,“界牌口”鎮街“四海春”酒店用膳中的情形説出,又道:
“呂兄弟,你和那位‘玉蝶’凌玲姑娘漸漸疏遠,可有留下不愉快的回憶?”
臉肉微微抽搐,接着呂彬轉臉一笑,道:
“宗大哥,這已是一頁遠離的往事,兄弟已記不起很多……不過這位凌姑娘對兄弟呂彬,心裏可能有不愉快的感受……”
話到這裏,呂彬話題轉了過來,問道:
“這位凌姑娘由她父親陪同離開‘界牌口”鎮上後,可曾説出去往何處?”
宗元甲道:
“據凌玲姑娘的父親‘金駝’凌峯説,他們父女兩人,取道鄂北訪友……”
怔了怔,呂彬道:
“也是鄂北?”
敢情“赤麟”宗元甲聽到“也是鄂北”此話,原來並不感到意外的,這時卻暗暗為之一凜——難道這是巧合?
行程匆匆,一行五人來到鄂北的“清河坊”鎮上……這裏街巷寬敞,市面繁榮,不下於一處縣城。
遙手一指,孟達道:
“盟主,前面就是‘吉祥錢莊’啦!”
僧浩哼了聲,接口道:
“廢話,盟主是‘吉祥錢莊’大掌櫃,還用你來指東指西?”
笑笑,宗元甲道:
“不錯,我們先去‘吉祥錢莊’‘雙流掌’鈕天鵬那裏也好。”
“雙流掌”鈕天鵬是“吉祥錢莊”掌櫃的,也是“嘯天盟”中兄弟,總壇派來“清河坊”,負責管理“吉祥錢莊”的。五匹坐騎來到鎮街處一幢矗立巨廈前,勒住繮繩,孟達縱身下馬,拉開嗓門,向裏面櫃枱道:
“盟主大掌櫃來了,你們還不快出來恭迎?!”
孟達聲落,立即從“吉祥錢莊”出來數人……其中一個身穿長袍,個子頎長,四十出頭的中年人,箭步上前,向宗元甲長揖一禮,道:
“卑職‘雙流掌’鈕天鵬見過盟主。”
眾人下來坐騎,宗元甲含笑道:
“天鵬,你在這‘清河坊’,可多辛苦了!”
“雙流掌”鈕天鵬躬身道:
“卑職鈕天鵬職司所在,不敢疏忽。”
宗元甲將“彩鷹”梅香吟、“羽化金劍”呂彬引見介紹後,鈕天鵬迎眾人入店堂後面客廳。
“雙流掌”鈕天鵬請眾人客廳坐下,匆匆來到外面店堂,捧了一疊厚厚的帳簿進來,躬身向宗元甲道:
“回盟主,這是‘吉祥錢莊’收支帳簿,請您過目。”
宗元甲笑了起來,搖搖頭,道:
“天鵬,宗某一向‘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快把帳簿收起,我可不是‘查帳’來的……”
微微一愕,“雙流掌”鈕天鵬把帳簿放到茶几上。
一指旁邊坐椅,宗元甲道:
“天鵬,你坐下,宗某有件事要找你談談……”
紐天鵬哈腰應了聲,坐下後欠身問道:
“不知盟主有何指示?”
朝“羽化金劍”呂彬望了眼,宗元甲問道:
“光化縣城附近,包括這裏‘清河坊’鎮甸一帶,可有江湖上知名之士?”
鈕天鵬沉思了下,道:
“有‘馭風金雕’辛鈺此人,不但光化縣城附近,百里方圓都知道這樣一個人物……”
呂彬接口問道:
“鈕掌櫃,此‘馭風金雕’辛鈺家居何處?”
指了指客廳外,“雙流掌”鈕天雕道:
“辛鈺的府邸,就在此地‘清河坊’鎮上的東大街明月巷……”
微微一點頭,宗元甲道:
“‘馭風金雕’辛鈺,平素為人如何?”
“雙流掌”鈕天鵬道:
“辛鈺身懷之學,稱得上一等一高手,平素行經也中規中矩,是個生意買賣人……縣城裏有他不少經營的買賣,“清河坊”鎮街上,也有幾家店鋪……”
微微一皺眉,宗元甲把呂彬尚未易容之前原來的衣着和臉形特徵,告訴了鈕天鵬,接着問道:
“天鵬,你可曾見到過這樣一個年輕人,出現在此地?”
回憶了下,鈕天鵬搖搖頭,道:
“回盟主,這裏是‘清河坊’鎮街鬧處,來往行人眾多,卑職並未注意到這上面……”
微微一頓,又道:
“盟主已有諭示吩咐,卑職以後隨時注意。”
這家“吉祥錢莊”外面是店堂,裏間是接待客人的客廳,鈕天鵬跟盟主宗元甲談着時,客廳門並未掩上……
宗元甲面向敞開的客廳門,可以一直望到外面大街上……鈕天鵬説出這些話,使宗元甲進入幽邃的沉思中,不期然中一抬臉,視線落向客廳外店堂時,有所發現的輕輕“哦”了聲。
伸手一指客廳外店堂,宗元甲向鈕天鵬道:
“天鵬,你把那個在店門外的要飯的叫進來……”
鈕天鵬不禁怔住……幾乎懷疑自己聽錯。
把上門要飯的乞丐叫進錢莊客廳來,幹啥?
盟主若是要佈施那要飯的,吩咐一聲,不就行啦?
鈕天鵬心念閃轉之際,宗元甲又指了指客廳外,道:
“就是那個站在店門外要飯的!”
鈕天鵬這才相信不是自己聽錯,站起躬身一禮,道:
“是,盟主,屬下把那要飯的叫進來……”
話落,疾步出客廳。
此刻,“金戈雙衞”僧浩、孟達兩人,已知道是怎麼回事。
梅香吟若有所思中,一雙星星般的明眸連連眨動……“羽化金劍”呂彬卻是暗暗稱奇,兩眼直直地朝宗元甲看來。
鈕天鵬把那個要飯的叫了進來……這是個六十左右的老要飯,身上一套短衫襖褲雖然補補釘釘,看來倒還乾淨。
老要飯見這家鋪子主人,把自己叫進裏間大廳,心裏暗暗奇怪——有善心人佈施,幹嗎還把自己叫進裏間?
鈕天鵬一指宗元甲,向這名老要飯道:
“這位大爺叫你進來客廳!”
老要飯向宗元甲哈腰一禮,嘴裏嘀咕的道:
“大爺,小老兒三天沒有米飯下肚,餓得厲害,求您佈施佈施……”
微微一笑,宗元甲問道:
“你叫什麼名字?”
善心人佈施,還問要飯的姓名——老要飯暗暗稱奇,彎彎腰回答道:
“小老兒叫‘於七’……”
宗元甲從囊袋取出一枚精緻玲瓏,晶瑩剔透,五六寸長的綠玉如意,向老要飯問道:
“要飯的,你可認得此物?”
老要飯看到宗元甲手中這枚綠玉如意,兩腿一彎,跪倒在地,道:
“丐幫弟子見到‘如意令’,如見幫主……小的於七拜見大爺。”
宗元甲揮揮手,道:
“於七,你起來,宗某有話問你!”
於七站起身,恭肅的應聲道:
“是,大爺!”
宗元甲問道:
“於七,你們這裏是丐幫哪一分舵,舵主是誰?”
老要飯於七彎彎腰,道:
“回大爺,這裏是鄂北分舵,舵主是‘鐵頭煞’標勝……”
宗元甲接口問道:
“‘鐵頭煞’標勝現在何處?”
於七哈腰一禮,道:
“回大爺,標舵主在前面不遠的光化城裏。”
宗元甲道:
“於七,你請這位標舵主來這裏一次,就説‘嘯天盟’盟主‘赤麟’宗元甲有請。”
於七連連應聲:
“是,是,宗盟主。”
宗元甲摸出一塊碎銀給了於七,微微一笑,道:
“於七,辛苦你了!”
於七接過碎銀,趴到地上磕了個頭,急急離去。
脆生生地一笑,梅香吟道:
“元哥,原來你還是要飯頭兒呢!”
宗元甲就把當初丐幫幫主“七海窮神”曲挺,以幫主信符“如意令”相贈的經過,告訴了眾人。
“羽化金劍”呂彬詫異不已道:
“宗大哥,這枚五六寸長的綠玉如意,能指使天下江湖上丐幫弟子?!”
宗元甲頷首道:
“不錯,呂兄弟,丐幫弟子見到此‘如意令’,如見幫主,赴湯蹈火,不敢有辭……”
話題一轉,宗元甲又道:
“臉龐酷肖你呂兄弟的年輕人,在這‘清河坊’鎮上露臉……剛才天鵬所説;那個‘馭風金雕’辛鈺,鄂北百里方圓,俱知其名,身懷絕技,是個一等一的高手,但平素為人中規中矩……”
“彩鷹”梅香吟聽到“中規中矩”這話,接口道:
“元哥,湘東‘溪口集’‘卧龍莊’的‘龍爪’時修,看來何嘗不是一箇中規中矩武林中人物,但他卻勾結江湖盜匪,是我梅家不共戴天的仇人……”
緩緩一點頭,宗元甲道:
“不錯,香妹,不少江湖豪客,平素行事為人並不定型,有正面也有他的背面……”
眾人談着時,已屆晌午時分,“雙流掌”鈕天鵬吩咐僕人客廳擺上盛宴,接待盟主和幾位嘉賓。
圍桌吃喝中,宗元甲移到剛才那話題上,又道:
“臉龐酷肖呂兄弟之人,和鄂北這位知名之士‘馭風金雕’辛鈺,是否有某種淵源,牽連;再有就是‘金駝’凌峯,‘玉蝶’凌玲父女兩人,也已來到鄂北……這一連串情況的演變,如若有丐幫弟子之助,探得其中內委底細,我們着手處理時就方便多了……”
眾人圍坐桌座吃喝談着,外面進來一名店堂夥計,向宗元甲躬身一禮,道:
“回大掌櫃,有兩位客人前來拜訪!”
宗元甲微微一怔……有誰來這“清河坊”鎮上的“吉祥錢莊”找我宗元甲?
抬臉朝客廳門檻處看去,站着一老一少……
那年少的也在四十出頭,剽悍精壯,一身短衫襖褲,一顆禿頂光腦袋。
那老者年紀有七十左右,身高七尺以上,體格魁偉壯實,滿頭黑髮高梳頭頂,在頭頂綰結一隻墨玉環,又讓頭髮倒披下來……黑臉膛,濃眉巨眼,獅鼻海口,一大把虯髯根根,蓬張如針……這股形態非但威猛,更有一番凜然奮揚的豪氣。
宗元甲看到此一老者,急急從座椅站起,上前一步,抱拳施禮,含笑道:
“曲幫主,久違了!”
原來這老者就是贈宗元甲“如意令”,丐幫幫主“七海窮神”曲挺。
“七海窮神”曲挺哈哈大笑,道:
“宗盟主,宗兄弟,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老夫正在探聽你行蹤,想不到會在這裏見到你……”
向旁邊那個禿頂中年人,曲挺指着宗元甲道:
“標勝,快上前見過這位‘嘯天盟’宗盟主!”
標勝上前一禮,道:
“丐幫鄂北分舵,‘鐵頭煞’標勝見過宗盟主。”
圍桌而坐的眾人,已紛紛站起,宗元甲替他們引見介紹一番……“雙流掌”鈕天鵬吩咐僕人添上杯筷,座椅,“七海窮神”曲挺和標勝圍桌坐下。
梅香吟看到“七海窮神”曲挺這副威嚴的形相,心裏暗暗欽服不已……
有他這副凜然威猛的貌相,才能駕馭了天下江湖,無法計數的丐幫弟子。
向曲挺敬過酒後,宗元甲含笑問道:
“曲幫主,您也在光化城裏?”
“七海窮神”曲挺哈哈笑道:
“老夫從豫地而來,經過鄂北光化,逗留在標勝那裏,正巧一名丐幫弟子來分舵,説是‘嘯天盟’盟主宗元甲手持‘如意令’,要召見丐幫鄂北分舵主,老夫這一聽,才知道您宗老弟行蹤所在,也就來此‘清河坊’鎮上一行……”
帶着一份關懷的口氣,曲挺問道:
“宗盟主手執‘如意令’,召見丐幫弟子,不知有何效勞之處?”
欠身一禮,宗元甲含笑道:
“‘效勞’不敢,丐幫弟子遍散江湖每一角落,宗某欲向貴幫探聽-人……”
曲挺接口道:
“宗老弟探聽的是武林中人?”
宗元甲將有關‘羽化金劍’呂彬的情形説出,又把呂彬未經易容的容貌特徵告訴曲挺,接着道:
“前番僧浩、孟達解送銀子來‘清河坊’‘吉祥錢莊’,果然發現跟呂兄弟容貌酷肖的年輕人,宗某要揭開此禍嫁江東,借刀殺人之謎,需要先找到此人的下落,再從他身上知曉內委真相……”
“鐵頭煞”標勝目注呂彬,接口問道:
“宗盟主,這位‘羽化金劍’呂少俠原來貌相,又是何等模樣?”
宗元甲叫呂彬用“返容”油膏抹上臉,又用桌上毛巾拭了幾下——這張晦暗枯黃的臉色,頓時容光煥發,由一個看來六十出頭的老者,驟然變成一個氣宇軒朗,英姿煥發的年輕人。
“七海窮神”曲挺囑咐道:
“標勝,你把這位呂少俠的臉相特徵,牢牢記住。”
“鐵頭煞”標勝應聲道:
“是的,幫主,弟子知道……”
標勝把“羽化金劍”呂彬容貌臉相,細細端詳一番後,緩緩一點頭,道:
“呂少俠英姿挺拔,如有酷肖之人,不難發現。”
呂彬再把易容油膏敷上,又恢復了剛才那副形相。
宗元甲又道:
“曲幫主,宗某另外有件事向您請教……”
“七海窮神”曲挺大口酒送進嘴裏,哈哈笑道:
“宗老弟,你我忘年相交,咱老要飯知無不言,言無不詳,你別來這些客氣話!”
宗元甲陪飲了一口酒,道:
“曲幫主,你可知‘馭風金雕”辛鈺其人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