巖馨鬼點子最多,立即提議道:「大哥、韶寧姐,我們去挖地瓜,等會兒來烘窯好不好?」
「烘窯是什麼?」姜韶寧這個都市土包子連聽都沒聽過這個名詞。
「就是在田裏利用土塊堆起一座窯,燒紅之後把食物包好丟進去,再把燒紅的土塊覆蓋在食物上頭,利用餘温慢慢把食物燜熟。」巖銘詳盡地為她解釋。
「烘窯的東西很好吃喔,我最愛雞蛋、地瓜和烤雞了。」巖鋒邊説邊流口水。
「大哥,好不好?」巖馨轉頭問巖鎬。
巖鎬轉頭去看姜韶寧。只見她一臉渴望,晶亮的眼像渴盼主人疼愛的小狗般,眨巴眨巴地望着他。他根本無法對那樣的眼睛説不,於是點頭道:「好,我們就去烘窯。」
「耶!」除了巖鎬之外,每個人都跳起來歡呼。
帶了一隻殺好的雞、蛋和地瓜,一行人蹦蹦跳跳來到休耕的田裏,巖鎬開始分配工作,男人負責堆土窯,女人則去水渠邊清洗地瓜。
姜韶寧蹲在水邊,心不在焉地清洗地瓜,聽着巖馨碎碎念。
「韶寧姐,你真的不是大哥的女朋友啊?我聽了好失望喔!我就知道,他還喜歡宋伊芹那個女人——」
話説一半像想起什麼似的,她猛然閉上小嘴,瞅着姜韶寧毫不驚訝的臉龐,才又問:「你已經知道宋伊芹啦?」
「嗯,聽過她和巖鎬的事,但是沒見過她。」姜韶寧垂眸撥弄水面,濺起幾許水花。
「既然你知道,那我就痛快地説啦,不然我真的會憋死!平常我根本不敢在大哥面前説,他啊,寶貝宋伊芹寶貝得要命。唉!其實大哥對人很好的,也會是個好丈夫,只可惜愛錯人了。」
巖馨抽出錫箔紙,將清洗好的地瓜一個個包起來,繼續説道:「其實宋伊芹只來過一次,不過待不到半天就走了,連我家都沒摸熟哪,因為她不習慣鄉下落後又不方便,所以跑去住旅館了。我本來對她印象還不壞,但是她來過之後,我開始反對大哥喜歡她,她根本不適合大哥嘛!」
聽到宋伊芹的事,姜韶寧握着地瓜的手不知不覺鬆開了。
「不只我而已喔,二哥和小弟也都不喜歡她,我媽媽是不會在背後説人家閒話啦,但她也很擔心,宋伊芹瘦不拉嘰的,如果真的嫁給我大哥,不知道生不生得出孩子……」
巖馨不經意抬起頭,隨即大聲嚷叫:「韶寧姐,你的地瓜漂走了!」
姜韶寧正在發呆,聽到她的尖叫,下意識拉長身子去撈,沒想到地瓜沒撈到,她卻因為緊張,倒栽葱跌進水裏。
溝渠裏的水看起來很淺,其實很深,偏偏她不會游泳,才一跌進去整個人就咕嘟一聲沉下去,雖然很快又浮上來,但就是這樣上上下下、起起伏伏,愈沉愈深。
不巧得很,巖馨也不會游泳,只能在水旁伸手試圖拉她,並且轉頭朝正在不遠處堆土窯的男人們求救。
「韶寧姐引大哥,救命!你們快來——韶寧姐掉下去了,快來救她啊!」
巖鎬聽到妹妹撕心裂肺的狂喊,心頭倏然一驚,急忙拋開手中的土塊,三步並兩步跑向溝渠旁,撲通一聲躍下去,抓住正開始下沉的姜韶寧。
他從小就會游泳,就讀警大時還是游泳比賽的冠軍,救個人根本難不倒他。他一手架在她的腋下,一手撥水劃上岸,飛快將她放在地上。
她閉着眼,巖鎬緊張地用力拍打她的臉。「姜小姐?姜韶寧?」
叫了幾聲沒有反應,再伸手一摸鼻下好象沒有呼吸,他立即決定進行急救。
這時候他無暇去想什麼男女之別,俐落地用拇指推高她的下巴往後仰,讓她的嘴微張,保持氣管的暢通,隨即深吸一口氣低下頭,張嘴完全罩住她的小嘴,準備將氣灌進她的胸腔裏。
人算不如天算,就在他的唇貼上她的這一秒,姜韶寧突然睜開眼睛,在幾秒的混沌之後,猛然瞪大眼,震驚地瞪着緊貼在她唇上的巖鎬。
巖鎬也錯愕地瞪着她,活像看見死人復活,再下一秒,他宛如觸電般迅速地跳開,整張臉爆紅像關公。
原來姜韶寧是昏過去沒錯,但只是一時岔了氣暈了,並沒有到達需要急救的地步。
想起兩人嘴貼着嘴,錯愕互瞪的情景,實在——
很糗!
週日傍晚,長途旅行的兩人回到台北。
巖鎬開着車,直接將她送到家門口,並且替她把他媽媽送的一大堆蘿蔔和高麗菜搬進屋裏去。
中午在巖鎬老家吃過午飯後,大家得知他們要回台北,都很捨不得——當然是捨不得姜韶寧!
「韶寧姐,你真的要走嗎?」巖馨依依不捨地問。
「韶寧姐,一定要再來玩喔!」巖鋒愛死了她煮的菜。
「韶寧,打電話給我吧!」巖銘早已準備好自己的電話號碼準備交換。當不成情人,當朋友也很好嘛!
「你少打歪主意!」巖鎬狠狠賞了他的腦袋一掌。
「韶寧啊,巖伯母沒什麼好東西送你,這些高麗菜和蘿蔔是我們自己種的,很新鮮,如果你不嫌棄,就全帶回去吃吧!」巖母裝了一大箱自家種的蔬菜給她。
「謝謝伯母:」姜韶寧開心極了。「你們種的高麗菜好甜,蘿蔔也好吃極了,我準備回去醃幾罐又辣又好吃的泡菜。」
「泡菜啊……」旁邊一堆人的嘴角早已淌滿口水,眼裏透出渴望的光芒。
「如果你們喜歡吃泡菜,等我做好,會用冷藏的宅急便寄一罐給你們嚐嚐。」她笑着允諾。
「真的嗎?那我們就不客氣啦!」
大夥兒樂得眉開眼笑,巖鎬卻頗不是滋味。
近期內他可能沒空再回來,她把泡菜寄來,一定很快就被這幾個傢伙吃光,連片菜葉都不剩,讓他連一口都嘗不到!
心情不怎麼好地上路,上了高速公路偏又遇到大塞車,原本只需要三個小時的車程因為塞車,拖了將近五個小時才到。
到達台北時,天都快黑了。
巖鎬放下東西,謝謝她這幾天的幫忙,她笑着説沒什麼,要他趕快回去休息,雖説他習慣長途奔波,不過她總是怕他累嘛。
巖鎬搖搖頭説:「你先休息吧!我得先去一個地方,然後才能回家。」
姜韶寧臉色微微一僵,知道他一定是要去看宋伊芹。他回去三天,她就連打了兩天電話催他回來,現在他回來了,哪有不立刻去看她的道理呢?
她心口好酸,卻沒有嫉妒的權利,只能硬擠出笑容,眼睜睜地看着他——
奔向別的女人。
從巖鎬老家回來之後,有些事情沒變,有些事情卻變了。
沒變的是,姜韶寧對他的心意依然執着,也依然經常帶着可口的點心去看他。
變的是,巖鎬無法再狠心將她視為生疏的陌生人,雖然他愛的人依然是伊芹,不過他想他們可以成為跨越男女界線的好朋友。
畢竟,她真的是個很好相處的女人!温柔、和善、有耐心、關懷別人,最重要的是手藝絕佳!他悄悄嚥了下口水。
他的工作十分繁忙,大約每隔幾天才有空過去看伊芹一次,不過他卻天天期待姜韶寧送點心過來。
她沒抓住他的心,倒先抓住他的胃。唉:他低聲嘆了口氣。
「巖鎬,下個週末你排休吧!」李志軍突然走過來,拍拍他的肩道。
「為什麼?」巖鎬一臉莫名其妙。
幹嘛無緣無故要他休假?無事獻殷勤,非奸即詐。
「-!那是什麼表情?我會害你不成啊?」李志軍氣得想揍他一拳,竟敢污篾他的人格!
「那為什麼要我休假?」巖鎬仍是一臉提防。上回誤信他的妖言,結果被騙去相親,惹來了甩不掉的麻煩——呃,雖然這個「麻煩」其實還滿可愛的,並不惹人討厭,甚至還有許多人每天期待「麻煩」上門包括他在內。
但李志軍還是個不可信賴的傢伙,有了前車之鑑,巖鎬當然會對他產生防備之心。
「我只不過騙了你一次,你別因此拿我當匪諜看待。」李志軍哭笑不得地翻開他桌上的行事曆,指着下個週末的日期問他:「你看看這是什幺日子?」
巖鎬一看才恍然大悟。「我的生日?」
「沒錯!所以大家想讓你休個假,好好過生日。」當然,他也會通知韶寧,偷偷給他一個意外的驚喜啦。呼呼!
「生日嗎……」他心中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宋伊芹,在這個特別的日子,他自然希望能和她一起度過。
於是他立即取出手機先和她訂下約會。宋伊芹正準備外出,沒時間和他多説,便胡亂答應了。
掛上電話,巖鎬臉上是掩不住的欣喜,想到能夠有心愛的人兒陪伴共度生日,不禁喜上眉梢,樂得咧開嘴露出大大的笑容。
李志軍默默看了一會兒,暗自嘆息着走開。
看來他還中毒很深,短時間內不會清醒,希望哪個好心人趕快幫他把毒解開,別再讓他被心機深沉又虛偽的女人耍得團團轉。
一整天,巖鎬都心情極佳,對於宋伊芹毫不猶豫的應允,更讓他對兩人的未來充滿希望。
會不會她終於感受到他的好,或是他的痴心感動上天?在愛她即將邁入第十四年的同時,讓他長年的等待得到一個美好的結果?
他當然並不知道,他所有的揣測都只是美麗的幻想,他哪知道宋伊芹已經尋覓到新的獵物,上任地下戀情剛結束不到兩個月,她又交了新的男朋友。
這次對象雖然沒有上任小開那般富有,但也差不到哪去,對方是美國華僑,同時也是連鎖餐廳的老闆,年紀稍微大了點,四十出頭,但樣貌還算不錯,老婆帶着孩子在美國,她有自信能夠誘惑他甩掉老婆,讓她繼位。
所以這陣子她忙着套牢他,幾乎天天和他約會,答應巖鎬的事一轉頭就拋諸腦後,等到巖鎬生日當天——
當巖鎬興致勃勃地上門來接她外出用餐時,她才想起自己答應過的事。
「你要出去?」巖鎬錯愕地問:「可是你不是答應今天要陪我一起過生日?」
「這個……今天恐怕……」她的眼神心虛地左溜右轉,支吾着不知怎麼解釋。
她原本有幾許愧疚不安,但是後來轉念一想——那位華僑今天可是要帶她去參加一場上流社會的商業聚會,出席的人物可都是老闆階級的,要是能夠多認識幾個有頭有臉的人物,對她的未來也比較有保障。
和那些能帶給她光明未來的富豪人物相比,她根本不喜歡的巖鎬,就顯得微不足道了。
巖鎬在她傷心失意時確實很好用啦,但只要她能巴上一個有錢的富翁,就不需要巖鎬啦。她才不會笨得為了一塊石頭,放棄閃亮亮的黃金呢!
「我突然臨時有事嘛!怎麼,只准你過生日,不准我臨時有事啊?」他的語氣透着質問,宋伊芹也不滿了。
巖鎬驚訝地看着她,像是難以置信,這種冰冷譏諷的話,怎幺會是從温柔軟弱的她嘴裏説出來的?
宋伊芹頓了頓,也察覺自己語氣不好,雖然她並不愛他,但好歹是十幾年的老朋友,再加上説不準什麼時候還需要他,所以她連忙擠出笑容,佯裝柔弱地道歉:「對不起嘛!人家最近心裏好煩,情緒變得好糟,醫生説我可能有憂鬱症,所以才會情緒失控。」
「你——怪我對吧?可是正因為今天是你的生日,我不想讓你不開心,所以才故意答應朋友的邀約,不想破壞你難得的生日啊!」她無辜地辯解着,迷濛的雙眼幾乎快滾出淚珠來。
「我沒怪你。」他只是失望,深深地失望!
「我就知道你對我最好,最包容我了!」宋伊芹得意地堆起絕美的笑容。「害你失望,我真的很抱歉,不過我想這沒有關係吧?你有很多朋友可以幫你慶祝,不缺我一個,等過幾天我有空再請你吃飯。啊!時間到了,我得走了。」
説完,宋伊芹急急忙忙走了,巖鎬呆立着,許久沒有動作。
伊芹變了!他無法明確説出哪裏不同,但他感覺得出來,她真的和以前不同,變得詭異又神秘。
有時候她非常粘他,無論他人在哪裏、正在做什麼,她也非要他趕到她身邊不可,不惜用眼淚逼他屈服、妥協。
但有的時候,他又感覺她在躲着他,不但不打電話給他,甚至連他來看她都找不到人,神秘得令人起疑。
他不止一次懷疑過,她是不是有了新的交往對象?然而她總是否認説沒有,他愛她,因此選擇信任她,但他還能相信多久?
黯然佇立了一會兒,他才失意地轉身離開。
離開宋伊芹的住處之後,巖鎬哪裏也沒去,而是直接回自己家。
他的朋友是不少,大家也全嚷着今天要替他慶生,但他早已決定要和伊芹共度,因此全部回絕了。
沒想到,他會在生日這天被放鴿子:在無處可去的情況下,當然只能回家。
整晚賴在沙發上看球賽,或是打電話叫個披薩來吃,勉強算是慶祝了。
巖鎬回到家,鬆開領帶,將自己丟進沙發裏,發了好一會兒呆,才懶洋洋地起身,一面解開藍色襯衫的鈕釦,一面走回卧房,準備換件舒適的衣服然後叫披薩。這時——
電鈴忽然響起。
「是誰?」巖鎬停下腳步,眉頭擰得死緊。
他的朋友都知道他今天有約,不可能來吃「閉門羹」,如果不知道他今天有約的,就不是他的朋友。
難道是推銷員?
巖鎬不怎麼情願地將鈕釦扣回去,擰着眉頭轉身走向大門。他發誓,如果真是不識相又煩人的推銷員,他非一掌劈了他不可!
他用力把門打開,遺憾的是,他沒有機會磨練他的空手道,因為門外站着的,不是那些煩死人的推銷員。
「是你?!」巖鎬張大嘴,瞪着門外的女人。
姜韶寧手上提着大紙袋,身上穿著一襲削肩的白色短洋裝,美麗而羞怯地對他微笑。「你好!」
「你怎麼跑來了?」
「我來這裏,只是想拿一些東西給你。」姜韶寧解釋完,有點緊張地看着他。「我可以進去嗎?我不會待太久的!」
「噢,請進!」巖鎬趕緊退開一步,請她進門。
來者是客,更何況她向來是個非常受歡迎的客人,一直都很好相處。
她走進屋內,巖鎬關上門招呼她。「請隨便坐。你要喝什麼嗎?」
「呃——如果不麻煩的話,可以給我一杯咖啡嗎?」姜韶寧笑得好燦爛,眼中有一絲祈求。
「我只有即溶咖啡,如果你不介意等的話,我現在就去燒水泡咖啡。」
「麻煩你了!」姜韶寧歉然笑道。
巖鎬轉身走向廚房,一等到他的寬大背影消失,她立刻跳起來,從大紙袋裏取出早已準備好的物品,開始佈置起來。
這些東西是她花了大半天的時間精心準備,特地送過來給他的生日禮物,想給他一個驚喜。
她很快準備就緒,而巖鎬還在廚房專心泡咖啡,等他端着咖啡走出廚房,發現客廳一片漆黑,正疑惑是不是突然停電時,突然發現黑暗中有一圈圓形的燭火。
搖曳的燭光雖然微弱,但是可以隱約看出這些燭光之中,是一個蛋糕。
「這是……」巖鎬呆愣住,差點打翻手中的咖啡。
「生日快樂!」姜韶寧巧笑倩兮地對他説道:「雖然我知道今天一定很多人對你説過這句話,但我還是要再説一次,祝你生日快樂!」
驚愕過後,一陣驚喜與感動湧上巖鎬的心頭。
她知道他的生日,還特地送了蛋糕來!
一股暖流通過他孤寂失落的心田,總算——在生日當天還有人來陪他,而不是他孤單一人寂寞度過。
「韶寧……謝謝你!」巖鎬深深動容,忍不住喊了她的名字。
姜韶寧高興得喜出望外,唇畔的笑容也更甜更温柔。這就夠了:聽到他喊她的名字,忙碌大半天為他準備美食的辛勞,全都有了回報。
「宋小姐等會兒會來吧?趁着她來之前,我先告訴你我準備了哪些食物。」
姜韶寧走過去打開電燈,叨叨絮絮地介紹她所帶來的食物。「這是我親手烤的核桃蛋糕,不甜不膩,很好吃喔!另外我還準備了烤牛肉、菠菜雞肉派,味道也很道地,還有一瓶氣泡香檳,如果等會兒宋小姐過來,你們可以一起吃生日晚餐。」
姜韶寧知道,在他生日這天一定只想和宋伊芹一起過,所以她放下東西就打算離開。
巖鎬靜默一會兒,吐出痛苦的低喃:「她不會來。」
「咦?」姜韶寧楞楞地看着他。
「今晚她有事,所以不會來了!」巖鎬神情倏冷。
「她怎麼可以這樣?」姜韶寧聽了非常生氣。「難道她不知道今天是你的生日嗎?」
「她知道,但是她另外和人約好了——」
「難道不能推掉嗎?除非那個人也是今天生日,否則無論如何她都不該拋下你,這樣實在太過分了!」姜韶寧為他的深情感到不值。
「沒關係,我不怪她!」因為太愛她了,所以他早已學會不去怪她,責備只會使他們疏遠,苛責無法讓他得到她的心。
他想掩飾失望而竭力裝出的笑容,讓她看了心疼又心酸,卻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
巖鎬不想再討論宋伊芹的事,朝她笑了笑,轉移話題問:「你準備的食物太多了,如果你正巧沒事的話,願意留下來陪我一起享用這頓生日晚餐嗎?」
「當然好!」
姜韶寧欣然應允,從廚房取出餐具分配食物,巖鎬則負責開香檳倒入酒杯。等一切全部擺放妥當之後,他們拉開椅子坐下來,享受起豐盛的生日大餐。
「生日快樂,乾杯!」姜韶寧首先舉杯祝賀。
「謝謝!」巖鎬面露微笑,舉杯輕撞她的杯緣,然後啜飲一口。「好喝。」
「嚐嚐這個烤牛肉,我有用錫箔紙保温,可能有點涼了,不過味道應該還是不錯。」
巖鎬切下一塊品嚐,立即驚歎地睜大眼。「肉質軟嫩,口感鮮甜,外酥內嫩,這塊牛肉烤得恰到好處,好吃極了!」
「也試試看菠菜雞肉派吧!」姜韶寧眉開眼笑,殷勤地切下菠菜雞肉派,放入他盤中。
「謝謝。」巖鎬嚐了一口雞肉派,幾乎想陶醉地閉上眼。「真好吃!」
「真的嗎?那你多吃點。」姜韶寧高興極了,拚命把食物夾進他的盤子裏。
「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望着盤子裏滿滿的食物,巖鎬迷惘了。
他真的不懂!如果説是因為她喜歡他,那幺他早已説過,他心裏住着別人,而且還三番兩次要她死心放棄,她為什麼還要為他做這麼多?她難道一點都不生氣,不難過嗎?
「因為我們是朋友嘛!」姜韶寧有點悽楚地笑着説道:「沒錯,我還是很喜歡你,喜歡到……我不知道該怎麼樣才能忘了你。但我今天來,只是單純的想幫你慶祝生日,所以你不必過意不去,把我當普通朋友就行了。」
她的深情還有善良體貼令人感動,但卻令巖鎬惶恐,他根本無法回報!
對於她一波又一波的柔情攻勢,他荒謬地覺得恐懼。
説出來會笑掉人家大牙,堂堂雷霆小組的組長,天不怕地不怕,即使和歹徒徒手搏鬥也不曾退縮,居然會畏懼一個女人的柔情!
巖鎬突然站起來説道:「謝謝你今天特地過來,請你回去吧!」
「啊?」姜韶寧錯愕的表情,就像突然被打了一巴掌。「為……為什麼?」
「因為我無法接受你的感情!你的深情,我無以為報。」
巖鎬轉身背對她,不忍看她臉上震驚失望的表情。他不得不這麼做,因為他不願改變!
沒錯!他察覺得到一切都變了。他和伊芹之間的感情變了,他對韶寧的感覺也有點微妙的變化。
韶寧愈來愈體貼可愛,他也愈來愈無法忽視她的付出,以前他可以視而不見、冷漠拒絕,然而愈是深入瞭解她,他愈説不出狠心傷人的話。
他怕再這麼下去,他會完全無法抗拒地愛上她!
一個他愛戀、追逐了十四年,卻依然不肯表態的女人,和一個剛認識幾個月,就堅定説愛他的女人,應該選擇誰,答案似乎很明顯。
然而他是痴心而執着的,很多人説他頑固,他不否認,對於他在乎的人事物,他確實很固執,一旦認定便不會輕易改變,不會因為另一個女人更好,便輕易愛上她。
愛上伊芹確實不好受,做一個默默等待、永無止境守候的男人也確實很痛苦,但這是他的決定——早在高中時就做好的決定。
他不會改變,也不想改變!所以他只能再次狠下心,不惜傷害姜韶寧,把她推到安全範圍外。
姜韶寧定定望着他的背影,瞠大的眼睛裏浮現霧氣,霧氣不斷聚集,開始凝結成水氣,直到眼眶盛載不了這麼多水氣,才化為淚水,一滴滴落下。
「我愛你!」她的嗓音略帶哽咽,卻説得萬般堅定,絲毫沒有半點遲疑,巖鎬倏然一震,雙手緩緩捏緊,忍着不做任何反應。
「我只是想愛你,並沒有要求你的回報啊,只要讓我在你身邊,看着你、陪伴你,難道這樣也不行嗎?」她不想哭,淚水卻失控地流下。
「我早就説過,我愛的人一直是伊芹——」
「但是她並不愛你,不是嗎?你愛了她十幾年,問題是她根本不愛你啊!」姜韶寧為他的痴情感到心疼。
「她只是無法忘記亞傑!」巖鎬猛然回頭,有些惱怒地辯駁。「她不是個無情的人,這麼多年來,她心裏始終只有亞傑一個人,偏偏亞傑已經不在了,所以她才如此痛苦。我愛她,不在乎她心裏只有亞傑,就算她永遠都不會愛上我,我還是願意陪伴在她身旁,守候着她!」
巖鎬低下頭,沉痛地道:「現在的我是感情上的殘障者,我的眼睛只看得見她的身影,我的耳朵只聽得到她的聲音,我無法再接受其它感情,你明白嗎?」
「完全明白。」姜韶寧悽楚一笑,苦澀地回答。
她竭力擠出笑容,偏偏臉頰上還垂着淚珠,看來分外惹人憐惜。
「所以——」巖鎬閉上眼,深吸一口氣説:「如果可以,請你不要再來了。你的感情,我承受不起:」
「我……知道了!」姜韶寧轉身背對着他,不讓他看見再次墜落的淚水。「我很抱歉,這陣子帶給你這麼大的困擾,以後我不會再來打擾你了,無論如何,我還是深深祝福你,祝你……得到真正的幸福!」
姜韶寧哽咽地説完,打開大門衝下樓,巖鎬只來得及追到門口,只見她的身影已消失在樓梯間,連想送她都來不及。
望着空蕩蕩的樓梯間,想到以後不會再看見她的身影出現在這裏,他竟有種怪異的疼痛與惆悵感,他揪緊自己的胸口,彷彿失去什麼重要的東西……
重要的東西?怎麼可能?除了家人,他此生最在乎的女人就是宋伊芹,雖然他並不討厭姜韶寧,甚至可以説還滿喜歡她的,但那只是朋友之間的感情而已,對吧?
他忍不住要想,他是因為宋伊芹的存在,所以才會硬下心腸拒絕韶寧,如果他從來不曾愛上伊芹,那麼他會不會愛上她?
答案似乎很清楚,畢竟現在他跟自己的心抗拒得如此辛苦,如果抗拒的理由不在,他豈能逃脱得了她撒下的綿密情網?
再説如果沒有伊芹,他也根本不必逃吧!順應心意與她交往,他想自己會很幸福。
他悵然回身走進屋內,放在餐桌的蛋糕上,依然燃着三十根燦亮耀眼的臘燭。
看到韶寧準備的蛋糕,巖鎬的心霎時柔軟起來,對她的歉疚也更深了。
她是真心對他好,而他卻不能回報她,説到底,他也是個自私無情的人啊!望着温暖的燭火,他歉疚地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