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4:兵工廠温夢豹、利霧譜、車怒仕3人,帶了十幾個官州里的人過來,東看看,西望望,先仰臉想了一陣,又俯首尋思良久,不過,一到對話的時候,其他人都站一邊去,只有温、車、利負責問話、對答和決定。温夢豹問:“你就是府縣派來負責這件案子的張總捕頭?”張子牙知道在頭銜上,對方也許並不比自己高多少班,只不過這些人是京裏派來的,只要一個報告快馬走報,明兒他就等同三十年在刑緝崗位上的努力全付諸東流。所以,他的回話也就畢恭畢敬得份外較真:“向廠長拜安問好,[總]不敢當,我姓張,號大遲,我也反應慢,人人笑我總遲一步,您是長官,叫我老張、阿遲就好。”温夢豹只冷哼一聲。李早這時也趨前一步,道:“我姓李,單字早,拜謁廠長。我是張總非常的得力助手。”李好也湊前大聲道:“拜見廠長。我是李好,也是張總子牙哥的極之得力的助手。”温夢豹長了一對虎眼,若稱之為豹眼也無不可,反正就是炯炯有神,虎虎生威。他瞪了張子牙一眼,但説的話卻不是對張子牙説的:“不關事的,都給我彈開!”然後車怒仕和利霧譜就靠攏上來了,幾乎不必捋袖子就知道,要是李早、李好還敢在這兒站上五個拍掌的時間,只好早給這兩人以及他們的手下打得趴下了。張子牙從這第一次對話的第一句裏,就知道温夢豹是個乾脆的人,不講情面的人,不好相與的人,而且還是一個有極大權力的人。一個有權的人,才可以説這種話、做這種事,才能夠自主的見他要見的人,説他要説的話,而毫無忌憚。所以,他也即時把話説得很乾脆,很把握住要點:“李早心裏記住了所有武林人物的特性和武功等資料,李好的聽覺好、鼻子靈、連視力也特別強。”温夢豹這才盯住了張子牙,“你是説,你的人可以幫上忙?”張子牙這次只説了一個字:“是。”温夢豹的眼色這才有點温和起來,“你們查到了什麼?”張子牙説:“一地的死人。”温夢豹問:“什麼時候死的?”張子牙答:“昨晚。大概在申酉時分,大家點燈慶中秋,然後就暴斃在這兒。”温夢豹道:“怎麼死的?”張子牙忽然靜了下來。車怒仕怒道:“你是不答?還是答不出來?”張子牙似笑非笑的吞了口唾液,“我有句話,敢問廠長,該問,還是不該問?”温夢豹眼裏已掠過一絲詫異之色,偏頭看張子牙:“你問。”張子牙依然畢恭畢敬的説:“問了之後,要是得罪了您,您怪罪下來,十個卑職也擔待不起;如果不問,又對廠長不誠,一百個卑職也心裏過不去。”温夢豹長吸一口氣,目中神光暴長,在他身畔的利霧譜忽然道:“你問吧。廠長叫你問,你就儘管問。”張子牙這才説:“這次我是奉知州大人馬鷹七馬大人之命,來查這件案子的。我有調度十三縣廿一鄉的手令。我查到的,應該第一時間快馬上報。廠長是京官,管轄六扇門、大理寺交辦的案件,您又是兵工廠的廠主,我向您報告案情,也理所當然。但是,如果您們據此破了案,馬大人追究下來,到底我們有功?還是有過?萬一這案子遲遲解決不了,京裏下令嚴懲查辦,到底我們得揹黑鍋?還是成了不幹事的路人甲?”車怒仕聽了,咬牙怒道:“你敢頂撞廠公!?”温夢豹忽然説話了。語音平和。“你叫張子牙?”“是。”“老張,就知道的,儘管説。馬鷹七追究,我頂着。京裏對這幾起案子,很重視。要是破了,你們都有功。破不了,我和你都等着瞧。”張子牙聽得汗涔涔下:“知道了。”温夢豹這才緩緩的説:“你可以説了嗎?”張子牙道:“卑職知無不言。回廠長剛才的話,依卑職之見,這幾十人,都在慶中秋時,在這兒給毒死的。”利霧譜馬上把話題接了過去:“毒下在哪兒?他們都吃同一種食物嗎?”張子牙橫目瞟向李好。李好即道:“食物都不同,我驗過了,沒有毒。”利霧譜接着問:“毒在哪兒?”李好走了幾步,指了指掛在樹梢的還有懸在彩繩上的燈籠,“毒就在蠟燭,一點燃,毒氣就透了出來,聞着即死,這毒厲害。”温夢豹眼裏已有欣賞之色:“難怪張遲説你是有用的人。可查到這是什麼毒?”這次李好沒有回答。他反而退後了一步,眼睛望向李早。李早馬上説:“我檢查過未燃盡的燭,在武林中,能製造出這種一點即傳,一聞即死的毒藥,頂多只有五家。有兩種,只在西域和東瀛出現,未入中土。就算武林中能下這毒的三家,也完全沒有理由下這毒手來對付這些不會武功的平民百姓。”利霧譜冷哼:“這就是你們查到的結果?”温夢豹説:“那麼,在土城看煙花致死的幾百人呢?他們是因何致死?還有聽李大傻竹林下講故事的人,又是怎麼死的?”李早道:“煙花。煙花一經點燃,毒粉隨爆炸紛紛撒下,看煙花的人中了無形之毒,無人倖免。至於李大傻,竹葉上撒了一笑即死粉,風吹過,他們吸進去,就帶笑死了。”温夢豹轉眼過去,盯着張子牙,“你説得不錯,他們都很有用。”張子牙説:“人在江湖混,沒用怎能活?廠主過獎了,我們對案子只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温夢豹道:“何謂知其然?”張子牙道:“我們知道這三起案子,都是死於非命,但並不知道,這些人為何而死?為何人所殺?誰下的手?殺人的動機是什麼?”温夢豹點點頭:“説的是,但可不是三起案子,至少有七宗。”張子牙臉肌搐動了一下:“六宗?卑職真的還未有所聞。”利霧譜在旁插咀:“你們查的只是這兒十三縣廿一鄉的案子,但我們已橫跨三州八府,另外還有四宗案子,早在半年到兩個月前已發生了。”張子牙、李好都有些震動:“哦!?李早則恍然道:”我聽到了一些風聲,還以為只是流言。”利霧譜直視李早,“你聽到了什麼?”李早發現這個人鼻子特大,但眼睛幾乎找不着。李早看向張子牙。他的意思是請示。張子牙用一種旁人難以察覺但自己人一點了解的方式點了頭。李早説:“我聽説京城裏也發生過相近的是:聖上翻書,翻到第三頁,發現有一滴血,一直翻下去,頁頁都有一滴血,翻到第八頁,血漬才沒了。當時龍顏大恐,幾乎翻轉了宮殿,發現有六位嬪妃,全給毒殺,到現在,還調查不出來,是誰人下的手?下的是什麼毒!”利霧譜忽然怪眼一翻。原來,深藏在他眼皮子底下的眼珠,還是挺大的,而且滾圓,一旦暴睜,眼白還是特多的。他低叱一聲:“大膽!”李早馬上垂首:“我就知道是謠言。”温夢豹反而温和的道:“你還聽到什麼?”奇怪的是,他的語音一旦温和起來,車怒仕臉色反而緊張起來,利霧譜也臉露恐懼之色。李早道:“沒有了。”温夢豹説:“是真的沒有了?”張子牙乾咳一聲:“卑職正要向廠主請教其他幾宗案情呢!卻不知道州府的案子跟我們這兒的有無牽連?”温夢豹嘿了一聲,利霧譜卻把話題接了過去:“沒啥特別,大同小異,毫無瓜葛。”忽然之間,利霧譜“呠”的一聲,放了個屁。屁還很臭。極臭。臭得讓張子牙和李好、李早都不得不掩住了鼻,實在太臭太臭了。但他們又忌於京官的權威,不敢惱形於色。卻在這時,有一人“哈”的笑了出來:“好臭,好臭,此屁甚臭無比,此話也奇繆無比!”利霧譜疾沉了下臉,還未發作,卻聽另一人沉實的説:“屁雖然臭,話也不確,但傳言卻是真的。”説話的是那在案發現場,東瞧瞧,西窺窺的大漢和痞子。利霧譜的小眼眯着,像兩支橫着的針,李早和李好卻發現傳來微微格勒格勒的聲響,細聽才知利霧譜的身上的骨骼竟自行發出互相碰撞的微響。温夢豹又橫瞄了那兩個貌不驚人的傢伙一眼,然後問張子牙:“這兩個也是你帶來的人?”顯然他已不把另一個連站也站不穩的老人當作人。張子牙連忙説:“不是的。不過,他們也是知縣劉大人特派來查案的,那位老爺子就是‘花甲大老’李老味。”他生怕温夢豹會猝下重手,所以話説在前邊。他怎麼説也是在職刑捕,可不希望發生這種事。萬一有血光之災,這種案子也不好調解。温夢豹倒是伸了伸五指。這一伸手,倒是把原來已滿臉怒容的車怒仕要作出的攻襲給攔下去了。“哦?李老味也在這兒?怎麼看似倒不像傳説中的神人?”那病漢仍挨在彪型大漢身上,懶洋洋的説:“不要迷信神,神只是個傳説。”温夢豹居然沒給激怒:“這算什麼鬼話?”病漢奄奄一息的道:“不是鬼話,是神話。”温夢豹也不以為忤,道:“那麼,他説的傳言是真的,是什麼意思?”那滿臉麻皮的壯漢道:“人説‘怒紅幫’利霧譜一旦説謊,就放臭屁,這點倒一點兒也不假。”利霧譜又氣得鼻子都歪了,温夢豹卻追問下去:“你怎麼知道他説的是假話?”這次壯漢沒回話,那痞子笑歪歪的説:“當然假話。你們千里迢迢,自皇城趕來,若跟先前那四起案子沒有半點牽連,殺了我的頭也不信。”利霧譜咬牙切齒地道:“光是這句話,你就該殺頭了。”温夢豹卻又撒了撒手,阻止了利霧譜的行動,還饒有興味的問:“那麼,你們覺得我們因何披星戴月冒風冒雨的過來查案呢?”“查案,猶在其次,”那累得伏在壯漢背上的老頭子説,“你們更重要的,是希望案子不要再擴大下去,不要再發生下一起案子,已是邀天之幸了。”“很好,看來,今天到的都是能人,”温夢豹拊掌大笑,“果然不愧袖裏日月。只不過,”他嘆息道:“看這情勢,還是阻止不了血案屢生,這叫道高一尺,防不勝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