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昌威依照手錶上的衞星導航系統,一路追蹤花仲騏所發射出的訊號位置,銀白色的AUDI跑車在台北街道上飛快地奔馳。
當訊號最後停在市中心鬧區一間醫院大門口前時,劉昌威心中緊繃的警戒與擔憂,立刻提高到最頂端。
他無法以樂觀的心情,去猜測花仲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他可以百分百肯定,被緊急送進醫院的,一定是花仲騏本人!
劉昌威心中縱使有再多的猜測與不安,也不敢稍有遲疑的快速衝進醫院的急診中心。
醫院的急診中心並沒有因為夜深而顯得冷清,反而有一種跟時間競賽的緊迫感。
急診中心裏到處都塞滿了來急診的病患以及傷患,紛沓的腳步聲與病痛的低嚎聲,交織出一種生命的延續與凋零。
劉昌威無法耐心等着急診中心的自動門完全開啓,側了身便快速閃進入內。
一進入急診中心,他沒有多浪費時間,靠着頎長的身高之便,輕易地找到夜間服務櫃枱。
櫃枱後面有兩名正在值班的護士,劉昌威在接近櫃枱時,正巧聽見其中一名護七對着另一名護士交代的對話:
「Ms.趙,剛剛送進來的急救傷患因為涉人一樁槍擊案,麻煩你報警處理,還有,這是他身上的證件,也請你一起聯絡他的親友過來。」
「奸,我馬上處理。」Ms.趙從護士長手中接過東西,看了一眼手中的名片以及證件,不敢梢有怠慢的拿起電話,準備聯絡相關聯絡人——
美商花騏輪胎集團執行副座劉昌威
Ms.趙才剛拿起電話按下前面三個號碼時,突然一片龐大的黑影籠罩下來,她拾起頭,就看見一名氣勢非凡、神情肅穆的男子對着她開口:
「我是劉昌威,請問剛剛是不是有一名年紀三十二歲、名叫花仲騏的男子送進醫院?」
劉昌威説着,遞出自己的名片。
「呃……」Ms.趙先是呆愣了一下,然後才將拿在手上的話筒掛回,伸手接過自稱是劉昌威的男子手上的名片。
原先打算離開的護士長,也對這樣奇怪的發展感到困惑,於是跟着Ms.趙低頭看清楚劉昌威遞過來的那張名片。
兩張一模一樣的名片分別拿在Ms.趙的左右手上,護上長跟Ms.趙相互吃驚的對望了一眼,然後護士長先回過神,對着劉昌威開口:
「是的,劉先生。花先生剛剛已經被送進手術室急救,現在就等家屬來籤開刀同意書了。」
「手術?!為什麼?他受了什麼傷?」劉昌威緊皺起眉頭,震驚的詢問。
他無意要驚嚇這兩名盡責的護士,只是他天生沉肅的神情,再加上他此刻心中極為恐慌驚訝,才使得他的語氣顯得極不友善與懾人。
年輕稚嫩的小護士當場被他的氣勢震懾的説不出話,一臉又驚又慌的呆愣住。
而見過不少這種場面的護士長,雖然也對劉昌威心生畏懼,但至少還能撐住自己,沉穩的回應他:
「十分鐘前,是我們一位外出用餐的護士,發現受到槍傷的花先生倒在醫院外旁邊的巷子裏,她緊急通知正巧路過的外科主任,那時候的花先生已經陷入昏迷狀況了,所以事情詳細的經過,我們醫院並不清楚。這恐怕得等花先生平安醒過來,才能知道事情真相了。」
劉昌威面色凝重的聽着護士長的説明,他點點頭,接着在她的指示下朝開刀房奔去。
看着劉昌威離去的高大背影,護士長這才將悶在胸口緊張的氣吐出。「呼……真是嚇死人了。」
雖然在震信她是見過不少大「場面」,不過這還是第一次有人能讓她如此緊張惶恐的。
「護、護士長,我、我還以為你不會怕他咧……」Ms.趙顫抖着聲音説着。
陳春蘭瞄了她一眼,哼聲説:「才怪!我嚇到快尿褲子了!」
「哦……可是……護士長,那個……他、他是怎麼知道花先生被送進我們醫院的呀?我還沒打電話耶!」這也是她剛剛為何被嚇到的原因。
陳春蘭聽了這才皺起眉頭,同樣不解的回答:「嗯……我也不知道。」
一秒過後,她收起好奇心,對着小護士開口:「好了,先別管那些了。你快一點報警,這畢竟是槍擊事件,按法規醫院要先通報管區警局的。」
「是。」Ms.趙重新拿起電話撥號。
「對了,你等一下只要跟警察説是受了槍傷被送進來的傷患,其它的都別多嘴,知道嗎?」護士長細心的叮嚀她。
對於來頭不小的傷患,在任何事情的處理上,都應該要小心謹慎,千萬不能出任何差錯,尤其是像花仲騏這類行事極為低調的大人物。
若是「花仲騏身受槍傷被送醫急救」的大消息,讓那些窩在警局等着挖頭條的狗仔記者知道,那可就不得了了。肯定不出二十分鐘,醫院就會被各家媒體的SNG車給團團包圍。
「好,我知道。」Ms.趙明白事情輕重,點頭應允。
護士長這才轉身去處理其它的事務。
靠近服務櫃枱旁的轉角處,一名手拿着數位相機的女人躲藏在牆角邊,兩眼發亮的看着方才在她眼前所發生的一切經過。
呵呵呵——她有預感,今晚將會是改變她人生的一個重大轉捩點。
沒想到晚上因為連續喝了兩瓶蠻牛,加一杯濃到不行的黑咖啡,衰到「落塞」不止而來緊急就醫的她,竟然意外得到這個超級大頭條。
剛才打完點滴,她本來要回家躺着裝死的,沒想到在接近大門口時,正巧遇到有人被緊急送進來。
身為記者的她,本能的多看了一眼那名傷患。這一看可不得了,她認出躺在擔架上的人,正是花騏輪胎集團的總裁——花仲騏。
花仲騏一向是媒體爭相想報導的大人物,可是偏偏他行事極為低調,而且他有一個媒體圈廣為流傳的傳聞,那就是——他非常討厭新聞媒體!
因此行事低調、充滿神秘色彩的花仲騏,自然變成所有媒體瘋狂想採訪的頭號人物。
而他極少數曝光的新聞,每每都會引起各界的關注,不只是新聞收視率狂飆超高點,就連報紙、雜誌的賣量都高得驚人。
雖然她從未跟花仲騏有任何面對面的接觸機會,可是依照她超強的記憶力,她可以非常肯定,那個中槍傷送醫急救的昏迷男子,就是花仲騏!
尤其她剛剛本想到服務櫃枱套套內幕時,受老天眷顧,又讓她正巧看見花騏輪胎集團的執行副座——劉昌威,神色緊繃的衝進來。
她直覺的拿出隨身攜帶的數位相機,偷偷記錄着她今晚的每一個發現。
種種的發現,就像散落的拼圖,慢慢的拼湊出完整的圖像,解答了今晚最重要的謎底。
而且,今晚她特別受到老天寵愛,不只讓她挖到「花仲騏身受槍傷被送醫急救」這條大獨家,還讓她捕捉到同樣神秘低調的花騏輪胎集團的執行副座——劉昌威的面貌。
一次兩條大獨家!今晚她真的翻身了!
哇哈哈哈——
她雙眼倏地啵亮,雙眼閃動着腎上腺加速分泌的興奮與刺激快感,她悄悄地跟在劉昌威的腳步後頭,來到手術室外……
劉昌威獨自一人站在手術室外,焦急的等着裏頭的人出來。
他的腦中飛快的思考着,想從中抽絲剝繭,去找尋最可能對花仲騏行兇的歹徒。
可是無論他如何細想,都想不出到底是誰會下如此毒手,去傷害仲騏。
這些時候他們不論是在商場上,或是個人私交上,都沒有與人結怨,那麼兇手到底會是誰?
就在劉昌威不斷細想這場槍擊案的任何可能性時,手術室的門突然開啓,他看見一名身穿綠色防護手術衣、包頭帽子的護士匆匆走出手術室,手上還拿着一些文件資料。
劉昌威快步街上前,攔住護士的去路。
他看見護士眼中的不悦責難,在護士開口前搶下了發言權:
「護士小姐,請問一下里面的傷患是不是名叫花仲騏的男子?他現在狀況如何?有沒有任何生命危險?」
他快速地丟下他心中急切想知道的問題,神情擔憂的望着護士那雙月彎形的星眸。
田馨在聽見這名男子的問題之後,就由原先被他無禮擋路的不悦,一轉而為驚訝。
「你是花先生的家屬嗎?」
乍聽見這問題時,劉昌威眼中閃過一絲奇異的沉痛與掙扎,最後他選擇技巧性的避開回答這個問題:
「我是劉昌威,花先生的貼身助理。」
「劉……」田馨腦中突然閃過花仲騏在昏迷前,對她的交代中似乎提到了一個人名,就是「劉」開頭的名字——
她訝呼出聲:「啊!是你!」
劉昌威對於她略略吃驚的表情,雖有些詫異,但還不至於驚訝,他心想,她可能只是單純從一些新聞媒體報導中,認出他的身分。
畢竟,花騏輪胎集團在台灣,甚至是全世界,都是赫赫有名的大企業。她會認出他,並沒有什麼好驚訝的,此刻他心中有更為焦急與重要的事情。
「請問花先生他現在狀況到底如何?有沒有任何生命危險?」他再一次開口問她。
田馨蹙起清秀的黛眉,挑眉瞪着被劉昌威抓住的手臂,心想她今天為何老被人這樣用力抓着?
「不是很好。可以麻煩你現在去聯絡一下他的家屬過來嗎?我們需要花先生的家屬儘快簽下手術同意書。」
劉昌威心中一窒,她開頭的那句「不是很好」,簡直是一大重擊,差點將他僅存的希望無情的打垮。
「什麼叫不是很好?子彈是穿透哪裏?你們不能馬上幫他開刀取出嗎?」
他激動地緊抓住田馨瘦細的手臂,驚聲大吼出心中的窒息痛苦。
田馨被他抓住,而且狠狠的又搖又晃,害她頭昏的差點嘔吐。她提高音量,高聲勸着太過激動的劉昌威:
「劉先生,請你放開我!冷靜一點!你聽我説!」
「幹什麼?!」
一聲暴怒的叱喝從手術室門口傳來,接着一名高壯的男子衝上前,伸手介入田馨跟劉昌威的拉扯之中。
劉昌威放開手,轉身看見那名男子也同樣身穿全副的綠色防護衣帽後,焦急的轉而問着那名男子:
「醫生,請你告訴我,花仲騏現在的狀況到底如何了?」
負責手術麻醉的王守能醫師,皺着眉頭轉頭看着在一旁的田馨,不解的開口:「Ms.田,這位是誰?病患家屬聯絡上了嗎?」
「我——」
田馨才剛剛開口,就被焦急的劉昌威打斷話。
「醫生,抱歉,我是劉昌威,花先生的貼身助理。花先生的家人目前都不在台灣,也不容易聯絡上。我是花先生在台灣唯一的聯絡人。我可以負全責,代表花先生的家人籤同意書。」劉昌威凝住焦急萬分的火氣,冷靜的開口。
王守能看着劉昌威眼中的堅定與氣勢,困擾的解釋:
「可是依規定,只有花先生的親屬,才能籤手術同意書,我想還是請你儘快跟他家人聯絡上吧!」
劉昌威眼中閃過一絲痛苦與憤怒,他冷聲地開口質問:
「現在短時間內,就是無法跟花先生的家人取得聯絡與同意,難道你要死守那僵硬死板的規定,而眼睜睜看花先生的急救黃金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嗎?花騏輪胎總裁的命,你賠得起嗎?」
「這——我——」王守能臉上的青筋,被劉昌威話語中的明顯警告,激得爆跳緊繃。
這男人恐怕不知道他王守能在震信最有名的事蹟,就是不畏強權與惡勢暴力的威脅,堅持強硬的個人作風。
田馨站在一旁,眼看手術室裏的病人,就快因為這兩個大男人的堅持己見,而誤了救治時間,她出聲想打圓場。
「兩位——」
接到護士長通知院裏來了一位大人物,而連忙趕來的院長陳震信,一接近手術室,就看到這爭執的一幕,他氣結的出聲大吼:
「發生什麼事情?做什麼在手術室前面這樣大吵大鬧的?」
「院長?!」田馨挑高秀眉,訝然地驚呼一聲。
王守能看見院長親自到來,先是吃驚的一怔,接着他收斂脾氣,低頭跟院長打招呼:「院長。」
陳震信來到手術室門前,看見王守能醫師跟田馨護士兩人,正圍在一名身高頎長的男子身邊。那男子雖然背對着他,他依舊一眼認出那熟悉的背影,他吃驚的輕呼出聲:
「昌威?」
劉昌威早在聽見那聲威嚴十足的怒斥聲時,便僵直了背脊,一動也不動的等待着。
梢早要進入震信醫院之前,他即預料到這可能性。
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聽見那久違的熟悉聲音呼喚他的名字時,劉昌威心湖還是被投進了一顆大石,漣漪泛泛。
他暗暗深吸一口氣,然後凝住臉,緩緩轉身面對現實。
「陳伯父。」
他看見一張熟悉的臉龐,只不過那慈祥的臉上,多了些許歲月的痕跡與智能的記憶-那年之後,他沒想過會是在這樣的場合再相遇。
陳震信激動的老臉微微抽搐,智能的雙瞳中泛起點點淚光。
他顫聲的開口:「昌威,真的是你?!」
他腦海中倏地閃過一個不安的念頭,他倉皇地看了眼手術室,「裏面是……」語氣裏透露出不安與惶恐。
劉昌威閉上酸澀的雙眼,深深嘆氣,「是的,是仲騏。他受了槍傷,現在急需開刀急救。」
陳震信忍住了滿腹的疑慮,神色一凜,轉身問着身旁的田馨:
「Ms.田,主刀醫師是誰?病人狀況如何?」
「是外科主任袁醫生,病人陷入嚴重昏迷,而且因為傷口失血過多,現在急需同樣血型輸血開刀,將卡在腹腔的子彈取出。」田馨快速的報告狀況。
「那還不快一點急救?你們傻在這裏做什麼?」陳震信氣憤的大吼,轉身就要往手術室裏奔去。
離去前,他對着焦急萬分的劉昌威承諾:
「昌威,你放心,我一定會盡全力救瓊芳的孩子的!」
就在陳震信快進入手術室之前,麻醉科醫生王守能卻大膽地擋去院長的去路,堅持己見的開口:
「院長!」
陳震信不悦的瞪着王守能,王守能更快速的開口説明:「我們還沒有得到病患家屬所籤的手術同意書!」
陳震信聽了大為震怒,他指着一旁的劉昌威,對着王守能憤怒的咆哮:
「你在説什麼傻話?還不快將同意書拿給劉先生籤!」
「他?可是……」王守能先是一愣,接着困惑地來回看着一臉神色複雜的劉昌威,以及莫名怒吼的院長。
「可是什麼?我叫你拿給他籤,就拿給他籤!」陳震信氣惱的指責。
醫生個性清廉、堅持原則是很好,可是太過固執卻反而容易誤事。陳震信好幾次都想跟王醫師好好溝通這個問題,只不過平日事情繁雜,王醫師王今又沒有出什麼大問題,所以就一直忘了這件事情。沒想到今天卻差一點害到……
「Ms.田,快點去血庫補充需要的血袋!」陳震信掌控大局,發號施令。
「院長,病人的血型是特殊的RH陰性,目前院裏沒有足夠的血袋,我必須去跟別的醫院緊急調血。」田馨冷靜的報告。
「這——那你快去呀!」陳震信老臉滿足擔憂的開口。
「是!」田馨轉身就要快步離去。
劉昌威卻在此時突然站出來,阻止田馨的動作。
他沉靜地開口:「不用調了,我是RH陰性。」
田馨聽了,月彎的雙眸微微一眯,滿是疑惑與驚訝,她悄聲驚呼:
「這麼巧?」
「啊!瞧我真的老糊塗了!我都忘了你們血液是相同的!」陳震信這才展顏微笑,自嘲的説着。
「快進來吧!仲騏還需要我們。」陳震信帶領着大家快步進入手術室,加入已經夠嚴密精良的醫療團隊。
就在劉昌威要踏進手術室進行全身消毒時,殿後的田馨突然明白似的耳語一句:「難怪他説要找你。」
劉昌威猛地停下腳步,詫異地瞪着一臉淡然的小護士,
田馨卻沒幫他解答疑惑,逕自快步回到醫療團隊小組。
進入手術室之前,她的眼睛朝走道上的另一端轉角處瞄去,她覺得好象一直聽到類似手機還是數位相機開機的聲音,可是卻又沒有看到什麼異狀,她想應該是她聽錯了,於是便快步進人手術室。
劉昌威暫時壓抑下滿腹的疑團,也跟着進入手術室。
此時此刻,他相信再也沒有任何事情,比搶救花仲騏的生命,還要來得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