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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四座列羣英

    陸寄風與老樵夫往靈虛山的方向而行,回想到簡老伯假冒老人的這段時間以來,就算四下無人也不撤去偽裝,可見心極細,而且必定也疑心極重,自己的三>言兩語是騙不了他的。因此,他故意走在簡老伯前面,心知這名假冒樵夫之人必定在他背後觀察着自己的動作,推敲着自己的來歷。對陸寄風而言,只要控制真氣的運行,不泄露武功就不會露出什麼破綻了。陸寄風暗想着:“你就慢慢猜我的身份吧!讓你這一路想個夠,也比較不會那麼無聊。”兩人走了沒多久,“簡老伯”便咳了幾聲,道:“阿喜,先歇歇,老伯有話跟你説。”陸寄風轉過身來,道:“什麼事?”簡老伯一停下步子,陸寄風便放恭恭謹謹地站正了身子,一副老老實實的樣子。簡老頭狐疑地多看了他幾眼,才道:“我知道你不是蕊仙的弟弟,你跟她一點兒也不像,別瞞老伯了,你是不是蕊仙的男人啊?”陸寄風臉一紅,道:“我……不,我是她弟弟,老伯你這樣説……蕊仙姐姐要生氣的……。”簡老頭見陸寄風這張口結舌,反應遲鈍的樣子,戒心又去了幾分,笑道:“呵呵,不是就不是,男大當婚,女大當嫁,蕊仙是個美人,你也是個好漢子,這有什麼好害臊?你何時來到這裏的?”陸寄風略為一想,抓了個他不在的時間:“我前兩天經過這裏,肚子餓得慌,是蕊仙姐姐給我飯吃,我便留下來幫她砍柴、打野狼。”簡老頭眯着眼,笑着點了點頭,道:“你還説你是她弟弟?”陸寄風靦腆一笑,道:“蕊仙姐姐這麼説,那便這麼叫就成了。”簡老頭道:“別憋憋扭扭的了,你認了我做爹,我幫你辦親事,娶了蕊仙。你説好不好?”陸寄風想道:“你繞了個大圈子,不露痕跡地説出目的,果然就是要我謊冒你兒子。”陸寄風故意露出大喜之色,搔着頭道:“這……這樣很好,多謝老伯。”簡老頭笑道:“叫我爹就成了。老爹我從前也有個兒子,只可惜這個兒子太笨,楞頭楞腦,給壞人拐走之後,便從此沒有回來,也不知是不是給放在鍋子裏煮了,真叫我擔心!我四處找他,一直沒找到。”陸寄風暗覺他這番話似有弦外之音,略微一想,不禁心驚,他不是在暗指被弱水道長帶上通明宮,囚在鍛意爐中的自己嗎?難道他老早就看出自己正是十年前的陸寄風?一想到當初眉間尺為了保住梅谷的秘密而殺了劍仙崖上的諸人,甚至要殺他滅口,陸寄風便心底發毛,不知道眉間尺是不是還像十年前那樣冷酷嗜殺?陸寄風裝出難過的樣子,道:“我親眼見過難民殺了人吃,簡老伯……”“叫爹。”“是,爹,你兒子多大了?”簡老伯上下打量着他,緩緩道:“若是好好地活到如今,該跟你差不多大了。”陸寄風笑了笑,表面上儘可能裝出事不關己的樣子,道:“你很想念他吧?我也很想念我爹我娘。”簡老伯嘆了口氣,道:“也沒什麼想不想的,總之見到了你,就跟見到了他一樣。”説完,便又起了身,道:“走吧。”陸寄風惴惴不安地挑起柴薪,與簡老頭並肩同行,這回不管他説什麼,都再也套不出簡老頭的底細。若是真的被他看穿了身份,那麼這個簡老頭就可能是真正的眉間尺,畢竟真正的眉間尺曾經和他一起生活過幾個月,應該對陸寄風的樣貌有更深刻的認識,而假眉間尺就不一定了。兩人經過了高偉古老的通明宮牌樓,緩緩地走上千裏石階,這一段漫長之極的路,一般人是怎麼上得去?陸寄風一直深感懷疑。兩人走了半日,回頭已經見不到來時石階的盡頭,卻可以仰望遠方雲煙曖曖之中,飄渺的宮觀層疊之影。六名年輕迎賓道士從石階高處拾級而下,其中一人道:“簡老伯,您來了?”轉頭一見陸寄風,卻有些驚奇。簡老頭道:“道長,這位是我兒子,叫他阿喜就行了。”那兩名道士道:“你有兒子?怎麼我們不知道?”“他以往只在村裏做點事,現在我老了,沒力氣老是往返這深山,所以帶他來熟悉這路,以後便是他代替我了。”簡老頭道。那道士點了點頭,又問道:“老伯,你家中還有人沒有?”簡老頭道:“沒了,就我跟兒子。”“奸,你們上山去吧!複果,你帶他們上去。”陸寄風想:這六人是復字輩的,那該是第四代弟子,聽説中原各地的分觀內,已經收到第五代弟子,不過通明宮裏最低的輩份還是第四代。簡老頭臉色一變,道:“這…道長,怎麼?我和我兒子……可以上宮裏去?”那道士道:“真人願意接見你們,別多問了,上山去吧!”陸寄風這才領悟:一般村民果然無法上通明宮寸步,最多隻能在千里石階接觸到最低輩的弟子。不過,司空無跳崖失蹤之後,通明宮突然間願意接百姓上山去,必定大有問題。“真人願意見我們?這是真的嗎?”簡老頭又問。“當然是真的。”年輕道士雖然微笑着回答。簡老頭語音微顫,感激涕零地説道:“我送柴薪送了三十幾年,終於可以見到真人,真人果然是大慈大悲,垂憫我的一片真誠!兒子,你真個有福份之人,頭一回上山便可以見真人啦!”陸寄風腦中轉了幾千百回,司空無怎麼可能在宮裏呢?難道他跳崖未死,被救上來了?萬一眉間尺趁這個機會動手殺了毫無內力的司空無,自己該怎麼辦?眉間尺是師父,司空無卻是令他肅然起敬的長輩,屆時還真是得隨機應變才行。複果帶兩人步上石階,一直不發一語,直至一線谷,才一手抓着一人,凌度一線,來到對岸。簡老頭驚道:“道長,您這身手……真是驚世駭俗啊!您是宮裏拔尖的吧?”複果微笑,不無得意地説道:“這是宮裏最粗淺的功夫,我在宮外苦練了二十年,才能進宮門呢!”簡老頭裝出瞠目結舌,説不出話來的樣子。陸寄風卻想:“你這近十年來,幾乎天天進宮,還潛上過尋真台,能不驚動這麼多高手,你才叫深不可測呢!”他以前所見的眉間尺,便是心機深重,令年幼的陸寄風深感不可親之人,現在依然沒有任何改變。可是不知為何,他又感到這名眉間尺冒充的簡老頭,總是有哪裏不對勁,好像是真的,又好像是假的。複果將簡老頭與陸寄風帶至通明宮後山,一處簡單的房舍中,道:“二位道友,請你們在這兒休息片刻。”簡老頭應了一聲,複果單手便提起陸寄風背的大捆柴薪,交待了一句:“千萬別亂走。”便轉身離去。陸寄風奇道:“爹,咱們得在這兒住幾天?”簡老頭的眼光有點不安,慢吞吞地摸出火折,點上水煙,慢條斯理地抽了起來,道:“這是很好的事,通明真人是個神一般的人物,想不到我一認你做兒子,馬上有福氣見到這個活神仙,可能你真的天生有幾分仙緣!”“是嗎?”陸寄風口中應答,心裏卻十分清楚:到了晚上,這個身份不明的老頭一定會有些活動。只見簡老頭或隨便漫步,或呆坐抽煙,與陸寄風聊些閒話,並沒有什麼特別的舉動。午時有復字輩的道士送飯來,又交待了一次不許到處亂走,令陸寄風更感奇怪:這不是形同軟禁了嗎?不料沒過多久,複果等幾名道士又引了一批男女村民上來,這羣人都沒帶什麼行李,個個歡天喜地的聽憑復字輩道士分派房間住宿。這下子更是令陸寄風摸不着頭腦。不等陸寄風發問,簡老頭便向其中一名村人問道:“各位都上靈虛山來啦?”其中一名已經連走都走不動的老太大,是由兒子媳婦扛上來的,她老態龍鍾地雙手合十,顫聲道:“真人大慈大悲,要為大家祈福解災,這百年首度的大事,我一定要見上一遭呀!”她兒子道:“娘,真人定能為你治好病體,讓你延年百歲!”另一名壯漢也道:“是啊,只要上山來齋戒二天,就可以見到真人,這是多大的福氣?靈虛山下的人沒有不爭先恐後上來的。”陸寄風大為詫異,這是怎麼一回事?眼見着被引上來的村民真的越來越多,整排的簡陋客舍已經容納不下,只有在庭外搭起簡單的棚子,鋪上草蓆,權充躺卧起坐之處,而屋舍就留給老弱婦孺使用。奸在亂世之中,大家原本就過得苦,倒也習慣。沒有多久,清幽的山林泉野之間,頓時處處喧鬧,盡是談論著通明真人司空無的傳奇與神話。一向絕俗清修的地方,竟然一夕之間宛若難民營,通明宮這樣的舉動,教陸寄風百思不解。他想了一整天,完全搞不清是誰做了這個決定,目的又是什麼?不過,既然山下的人家都上來了,那麼蕊仙一定也會在人羣中才是。陸寄風東張西望,一直等到黃昏時分,上來的人漸漸少了,都不見蕊仙的影子。見到陸寄風坐立不安的樣子,簡老頭刻意向一名村婦問道:“這個媳婦,你有沒有見到做針線的那位蕊仙姑娘?”“斷了一臂的那姑娘嗎?沒有哇!”婦人也看了半天,奇道:“是了,怎麼沒見到她哇?牛大媽,你見到蕊仙了嗎?”“沒有,她跟誰上來了?”幾名鄰居互相一問,竟然都沒有人見到蕊仙。陸寄風微感奇怪,想道:“怎麼會這樣?連女子都讓進宮了,她一定也會趕來,好見上青陽君一面的……”一思及此,陸寄風又有些落寞,嘆了口氣,暗想:“或許她有事,來不及跟大家一起上山,深夜時我再下去把她給帶上來。”深夜裏,和一羣壯漢一同席地而眠的陸寄風,從周遭的呼吸中確定眾人都已熟睡了,也以肘為枕,閉眼假做熟睡,暗地裏留心簡老頭的動靜。果不其然,一道黑影由其中一間房舍飛竄而出,身手有如鬼魅,—閃便躍過了臨時搭起的草棚,往通明宮的方向而去。“看你在搞什麼鬼!”陸寄風一起身便提步直追,在那人身後數十尺緊緊尾隨,由那人的身手看來,他的根基不弱,輕功身法比陸寄風高明不知幾倍。陸寄風完全是憑藉着內力跟蹤的。陸寄風一直在他身後緊盯着他,不知為什麼,突然間湧上一種極為奇異之感,驚愕地想到:“這個人怎麼好像是弱水道長?”此時夜雲散去,月光灑落在那駝背佝僂的身影上,令陸寄風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弱水。陸寄風並不擅長輕功身法,自然也無法分辨弱水道長和簡老頭的輕功步法,只是覺得兩人的姿態很像。簡老頭一路閃過無數重的宮觀,雖然還有不少道士在巡視周圍,完全沒有發現到簡老頭與陸寄風。兩人直到養氣殿外,簡老頭才放慢腳步,陸寄風也在三十尺之外停下步子,看他有何打算。養氣殿並不大,而且通常是在各觀宇的深處,以求安靜。養氣殿外空寂寥落,沒有多餘的花草裝飾,可以説完全沒有藏身之處,大殿也只有一門一窗,窗口透出的光芒卻很明亮,而且隱隱可以聽見裏面的交談聲,可見此時養氣殿內,不只一個人在。簡老頭大著瞻子靠近,藏身在毆外的窗下,陸寄風隔得雖遠,卻不禁替他捏了把冷汗,若是此時有道士巡經此地,必然可以一眼見到簡老頭!但是簡老頭不這麼冒險,便聽不見殿內的話語,也是極不得已。陸寄風專心凝神,雖然隔了幾十尺,還是把殿內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第一句便聽見驚雷道長説道:“……這步走得太險了!”接着的嘆氣是停雲道長,以尖細的聲音説道:“這些百姓沒見過真人,三天後這一關並不難過,難的是眼前強敵壓境,卻沒有個應對之策!”烈火道長哼了一聲,道:“邪魔歪道,有何可懼?”停雲道長道:“話不能這麼説,三師兄,十年前的事您忘了嗎?”烈火道長的呼吸急促了起來,重拍了一下石壁,咬牙道:“沒忘,我沒忘!這羣妖邪敢在這時,大舉圍攻靈虛山,正好送上門來,讓我為大師兄、二師兄報仇!”陸寄風大驚,難道是天下百寨聯在司空無一落崖之後,便大舉圍攻通明宮?他們怎麼會有消息?又怎麼敢有這麼大的動作?一時之間,殿內一片沉重的靜默,陸寄風由氣息的起伏差別中,可以感覺到殿內不只烈火、驚雷、停雲三人,還有至少五六人,他們的內功修為最低的也有一甲子以上,可見都是通明宮最高層的一、二代門人。這些最高層的門人深夜還在議事,更是顯示出不尋常的危機氣氛。過了一會兒,停雲才道:“真一子,你有什麼看法?”真一子便是弱水道長,如果弱水道長在殿內,那麼簡老頭自然就不是弱水道長了。陸寄風不由得向簡老頭望去,他的神情比剛才還要專注,側耳聽着弱水道長會説什麼。發話者果然是弱水道長本人,弱水道:“各位師兄,這次三寨一同圍攻,必有個妖女身邊的大將指揮,我想該由這人身上下手才是。只要抓到了頭,百寨向來是勾心鬥角,互不合作的,那時要各個擊破,絕非難事。”驚雷道長道:“青陽君,你説呢?”青陽君道:“弟子的愚見,與弱水師叔相同。”驚雷道長説道:“你若有別的看法,直説不妨,不必在意輩份。”青陽君忙道:“師父、各位師叔,青陽確實與弱水師叔想法相同,並無別的看法。”驚雷又道:“那麼你説説,該如何退敵?”青陽君有些為難,沉吟不語。烈火道長道:“青陽君,你有話便説!就將我們當成任你驅使的棋子,該放哪兒,只管放去!”青陽君忙道:“豈敢,弟子豈敢!”弱水道長温温和和地説道:“這不是講究繁文褥節的時候,真人下落不明,我們幾個做師叔的,只懂得練武功,修道法,對於兵機權謀,卻形同白痴。當初真人便是見我等不濟事,才又多收了你們這一輩,讓你們學習統籌大事,青陽君,你既為其中佼佼者,這正是你發揮長才之時,通明宮威望的存亡,就看這一役了,你切勿辜負真人的栽培期許!”青陽君道:“弟子……實難當此重任。”弱水道長道:“難道你要你師父把掌門令交給你,你才敢驅使我們嗎?若是如此,三師兄,您意下如何?”青陽君急忙道:“師叔切莫如此,青陽承當不起!”驚雷道長道:“弱水,你真的願意將掌門令交給青陽君?”弱水道長道:“三位師兄的意思如何,弱水都無二話。”驚雷又道:“若是讓青陽君暫代掌門之職,你會幫忙他嗎?”弱水道長似乎十分不解:“師兄,您這是説哪裏話來?我當然會盡力幫青陽君,這豈有疑問?”驚雷道長説道:“你的弟子龍陽君與鳳陽君,也是能力卓越之輩,你難道不希望他們將來執掌大權?”弱水道長道:“龍陽君與鳳陽君掌管平城觀,做為通明宮之輔,綽綽有餘,何必定要入主本宮?”驚雷道長“嗯”了一聲,又道:“你的三代弟子中,有一個寇謙之,他也是個不錯的人材,你怎麼不讓他進本宮來見習,將來得證仙道?”弱水道長道:“寇謙之稟性難脱世俗,不宜在宮內苦修。”驚雷道長沒有再問了,道:“三師兄,你做個主吧!”烈火道長道:“青陽君!你不許推辭!”只聽得青陽君雙膝一屈,連忙跪倒在地,道:“弟子不敢,弟子不敢!”想必是烈火道長將掌門令要塞在青陽君手中,青陽君才如此驚恐。而陸寄風更查覺出殿內有大約三個人,都發出輕微的悶哼之聲,對青陽及諸子的話十分不屑,看來是完全不希望青陽君執掌掌門之位,想也知道其中一定有玄陽君。原來除了玄陽君之外,陽字輩的人高層弟子也有不少反對青陽君的人,看來通明宮這十年以來,已經隱隱有了分裂之象。停雲道長説道:“青陽君,你這樣拘於俗禮,豈是棟樑之材?接受掌門令吧!”青陽君急道:“師父、師叔,弟子並非為了一己的名聲而不敢分擔宮務,而是此時此刻,弟子確實不該接令。”“為何不該?你説個道理來!”驚雷道長道。青陽君道:“請師叔們聽弟子放言了。青陽名望,不足以服眾,此乃小事,最主要的是:只怕弟子一公然暫代掌門,大家便知道真人下落不明,消息一傳出去,妖女馬上會加大動作,甚至可能親自攻山,屆時通明宮只怕……”“那麼你的意思是?”“弟子敢陳獻劣計,但掌門令萬不能領!”弱水道長道:“師兄,我有個想法。”停雲道長説道:“你説説看。”弱水道長説道:“青陽君的顧忌極對,將掌門令公開傳給了他,眾人馬上知道真人不在的事,魔女也會親自來滅通明宮。可是不傳給青陽,青陽又不敢驅使我們,所以只有一個做法,可以保住秘密,又讓青陽能發揮才智。”“哦?什麼做法?”驚雷忙問道。弱水道:“尸位之法。”“尸位?”烈火道長疑道。弱水道:“掌門令還是得交給青陽,但是青陽所有謀策,都透過三師兄之口公告,請三師兄屈任這尸位,如何?青陽,你也不必覺得責任太大,掌門令只是暫時交給你,此危渡過以後,你仍得將掌門令交還,我們四子會再討論掌門的位置問題。”青陽君鬆了一口氣,等着師父的決定,驚雷還沒説話,烈火道長已經笑道:“呵……由我來宣佈計策,有人相信麼?弱水,你不必故意謙了,有什麼退敵之法,眾人也只相信是你出的主意!不如就由青陽拿主意,你來宣佈吧!”停雲道長道:“師兄説得對,就這樣辦!”弱水愣了一下,道:“也罷,這只是細微枝節,不必瑣瑣議個不休了,先定下大事要緊。青陽君,就這樣定了。此刻起你便是有實無名的掌門人,不可推卸重任!”青陽君仍有些顫抖,卻穩重地説道:“弟子領命。”驚雷道長喜道:“很好!很好!”青陽君是驚雷道長的得意弟子,在疾風道長的絕陽君封秋華、烈火道長的樺陽君雙雙摺損之後,竟能脱穎而出,成為第三代的掌門弟子,就算只是暫時接任,還是令他欣慰之極。陸寄風更感奇怪,烈火、驚雷等人也都知道其實弱水道長足智多謀,再怎麼説,真的要傳掌門令,也該先傳給弱水才是,可是他們卻寧可跳過自己師兄弟這一層,直接交給名望還不夠的後生晚輩。烈火道長道:“青陽君接令!”室內響起一陣輕微的衣襬沙斯之聲,眾人一齊跪地,呼吸也變得緩慢肅重。烈火道長道:“青陽君,何謂受命?”青陽君道:“行善得善曰受命。”“你所受何命?”“天命。”“何謂天命?”“天道煌煌,非一人之功;王者赫赫,非一家之常。順命音存,逆命者亡。”雖然只是簡短的問答,陸寄風不禁回味再三,感到其中哲理深厚,值得存在心中常常思考。烈火道長道:“你身為二代弟子,清心無過,如今已領悟真道,奉祖師爺之名,由你代掌通明宮,位列第二任掌門。”“弟子從命。”青陽君道,從烈火手中接過掌門令。掌門令一易手,烈火、驚雷、停雲、弱水四人便退下座來,道:“恭請掌門人上座。”此時,陸寄風陡地發現有人一躍而過,身手極為俐落,同時一道微弱得幾乎看不見的寒光一閃,竟是暗器破空之聲!簡老頭連忙一閃,避過暗器,這麼一動,養氣殿內的眾人便發現有人在外,玄陽君率先奔了出來,簡老頭已緊追着那道偷襲者的方向而去。玄陽君正要追出,眼珠子一轉,便停步不動,對正要追去的師弟道:“白陽君,別莽撞,先請教掌門人,追好還是不追好?”陸寄風暗想:“你這一耽誤,還追得上嗎?”養氣室內,青陽君卻十分冷靜,道:“不必追了。”玄陽君冷笑道:“那刺探之人可能是百寨連的,他知道了本觀一大秘密,若是泄露出去,豈不是害你不淺?”青陽君道:“他不是百寨聯的人,百寨聯沒有手下膽識這般大,敢隻身上崖,放他去無妨。”“可是……”玄陽君完全不服,驚雷道長沉聲道:“你馬上就要違反掌門之令嗎?”玄陽子忍着氣,道:“弟子不敢。”“好了,進來吧!”“是。”玄陽君訕訕地應了一聲,重新進入殿內。陸寄風極想知道是誰以暗器逼簡老頭曝露形蹤,也緊跟了出去,由他們離去的方向追了一會兒,四下曠野無人,料想也是追下上了,只好放棄,慢慢地走下山找蕊仙。隔着雲煙漫漫,月光下依稀可以見到一線谷的對岸,有一大羣人影竄動,陸寄風略一定神,看他們行動鬼祟,應該不是通明宮的人。“果然是百寨連的手下?這羣土匪真的來了。”陸寄風輕身一縱,便貼着一線橋滑去,僅以腳底抓着線,身子卻在線下方,猶如蝙蝠般倒吊在一線橋下,緩緩地滑向對岸,而一線橋連動也沒動一下。越接近對岸,便越聽得清楚那羣人忙亂之聲,敲敲打打,不知在做什麼,卻都沒有人講話,只有粗重的呼吸之聲,和搬運木料,接榫敲打的聲音。陸寄風全身緊貼在巖壁上,一寸一寸地向旁滑開,直滑到較少人處,才輕身一躍上岸,混坐入寨眾羣中,有人順手將一片木板板遞給他,他也順手接了,以內力傳音給旁邊那人:“兄弟,你説這玩意兒得做多久?”“不知道,快做就行了。”那寨匪也低聲道。“做好了有用嗎?”“不知道,反正通常是……總之裝出有在做的樣子,讓寨主面子上好看就行了。”“噓!上面交代不許説話!”較遠方有人小聲提醒。陸寄風套不出什麼話,細細觀查這一列長隊正在加緊完工的東西,依然是滿腹疑問,從前他便愛照着古書中的圖譜或記載,製作奇器,可是眼前這樣上百個人在拼湊的東西,卻令他一點也摸不着頭腦,像是浮橋,又像是某種長梯,但是卻在各關節處接榫得十分脆弱。陸寄風抬眼望去,遠方樹林掩蔽之中,隱約可見高大的黑影矗立,陸寄風一驚,想道:“這羣土匪竟一夜之間做了這麼大的怪物?”陸寄風一閃,飛奔向樹林中一探究竟。坐在他旁邊的寨匪正要再遞榫給他,一見陸寄風竟不見了,不禁一愣,對剛剛噓他的人道:“喂,老五,你剛剛跟我説話嗎?”“鬼才跟你説話!”那寨匪低聲道。“方才有人跟我説話,你還噓我……”“見鬼啦,我只聽見你自言自語。”原先那名寨匪嚇得手一鬆,木榫筐地一聲落地,顫聲道:“我……我真的見鬼了。”“別亂嚷,這麼多人哪來的鬼?你昏了頭了!”同伴低聲斥道。陸寄風此時已輕身落在那龐然大物之前,黑暗中實在看不清是什麼,但是才一接近,便感有異物飛射而至。陸寄風急忙閃壁,足尖一點,藏身在一株茂盛古樹的枝椏間,往地面上看去。原來差點打到自己的只是一片木板,可是不知木板是由哪兒落下的,倒是教人覺得詭異莫測。但當他往那高聳的巨物望去時,不禁吸了口氣,在這樹枝高處,他總算可以看清眼前之物,竟是一座由木材拼成的城!這座城四面都有許多小小的窗口,每一個窗口還不五寸見方大,若是由內射出箭,必定可以發揮強大的攻擊力,而敵人卻難以反擊。城的下方基座是一大片平台,陸寄風剛才曾特別瞄到平台下的轉輪,只要幾十個人就足以拉動這坐攻城。而城腰的部份更是牽索纏繞,繩索若是被拉動,想必可以發射出暗器,陸寄風越看越是佩服。“這個寨裏竟有這樣的工匠!更難的是能在一夜之間便完成這個大工程,絕對不是個簡單的人物!”就在陸寄風驚歎不已之時,遠方輕捷的步伐聲正悄然接近。那人的前進雖快,但是步子卻不急不徐,即使隔得極遠,也可以查覺出是一名高手。只見穿着淡色夾衫的中年文士,寬袍大袖,輕搖塵尾,走向這龐然大物,仰起臉來看了一回,面上似帶着一抹不屑的微笑。接着他身手如電,在這巨大的攻城周圍轉了一圈,指間真氣颼颼疾射,凌利的指氣穿透了幾處木牆。他這才面帶笑意,輕哼了一聲,愉快地轉身欲走。陸寄風驚愕地想:“他為何要破壞百寨聯的武器?”他以指氣射入城內,不是在破壞嗎?他是什麼人?為不料又有人走近了,道:“寨主,這次的攻山首功,一定是咱們寨拿下了!”接着“轟”地一聲,又緊接着“轟”了一聲,大地竟隨着那名壯漢的前進而發出令人心底顫抖的震動。原先那名文士臉色一變,東張西望,無處可躲,只好足尖一點,也躍上高枝,不偏不倚正撞在已經藏在枝椏間的陸寄風身上。他一驚,差點要叫出聲,陸寄風已伸手疾點,只在一瞬間便同時點住了他的幾個要穴,讓他説不出話、動彈不得,同時變指為爪,抓住了他的後領,將他拖到身邊。那文士睜大了眼睛,瞪着這名布衣的年輕人,不明白怎麼會有人預先藏在此地?點穴手法又怎麼這麼快速?但是他眼珠子一轉,似乎一下子就想通了,便對陸寄風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陸寄風低頭望着前來的兩人,那兩人的其中一個高大魁梧,至少有十尺高,足以教人望之生畏,而他身上還穿着厚重的鐵甲,前胸後背都襯得更加厚實,簡直像是一座山。在寬厚的肩膀上,安着一顆比例似乎太小的頭臉,但是五官就有如石雕的鬼像,掙獰兇惡,厚唇緊閉着,神情凝重。另一人卻是個普通的瘦小老頭,脅肩諂笑,道:“寨主,這座六合城裏,可以容百五十人,只要在裏面射出毒箭,千軍萬馬也無法接近!”那高大得不大像人類的漢子,沉沉不語,仰頭張望大城,聲音含糊低沉:“其它的暗器呢?”小老頭道:“只要拉動牽索,就能啓動暗器及毒煙,保證讓方圓十里,孑無遺類!”漢子“嗯”了一聲,突然眼中兇光一現,大喝一聲,轟然一掌襲向一株巨木。陸寄風大驚,以為自己被發現了,急忙穩住身形,一手抓着那名文士的身子,氣沉雙腳,不動如山。大樹被那怪人一掌打得劇烈搖晃不已,落葉紛飛,那巨無霸還不罷休,又連接着兩三掌,拼命地轟向地面,每一掌皆有裂山之威,激濺起一大片的碎石飛射,接着一聲地拆天崩的巨響,大地竟已被打出一道深長的裂縫!陸寄風驚愕得屏住呼吸,實在不敢相信有人的蠻力如此可怖!那小老頭緊抱着一株大樹,臉色蒼白,而那巨人胸前起扶,緩緩舉起蒲扇般的巨掌,道:“不要命的小輩,竟敢在我面前猖狂!”“寨、寨主,您……為何發火哪……?”小老頭顫聲問道。巨大的怪人冷冷地説道:“我最恨毛蟲!”“喔……”小老頭捏了把冷汗,緩緩放開樹幹,陪笑道:“是,寨主您的神功無敵,那頭毛蟲死無全屍、死無葬身之地!”陸寄風愕然,那驚天動地的幾掌,打得大地裂開,就為了殺死一條毛蟲?陸寄風萬萬不信,瞥見身旁又有一尾五彩斑爛的毛蟲緩緩爬動,便舉手一彈,不偏不倚,將它彈到那巨大的怪人瞼上。怪人一愣,突然間臉色慘白,整個人像是化作冰像,接着竟轟然一響,龐大的身軀直挺挺地倒在地上,口中冒出一大把一大把的白沫!小老頭大驚,叫道:“來人啊!來人啊!寨主昏倒了,快來啊!”四面八方的寨眾們聽見軍師的大叫,急忙圍了上來,陸寄風卻看得瞠目結舌,而身旁的那名文士雖被點住了啞穴,無法笑出聲來,臉上的五官卻已經都擠在一起,笑得十分詭異。一時湧上的寨匪們扛起巨無霸怪人的身軀,往紮營之處奔回去,那樣子簡直像是扛着食物的螞蟻雄兵——nounkow掃描,pizzaOCR、校對,武俠吧連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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