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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經過漫長近十個月的懷孕期,程若希的預產期逐漸逼近,四月中旬的某一天上午,冷恕出門上班去了,程若希坐在餐桌前吃着遲來的早餐,突然她低喘一聲,湯匙掉到餐盤上,發出相當大的撞擊聲。

    正在廚房替程若希準備補品的温太太,聽到聲響回頭一看,發現程若希的臉色變得好蒼白。

    “你怎麼了?”

    “我……肚子痛!”

    她惶恐地低頭瞪着自己圓鼓鼓的腹部,她該不會要生了吧?

    “天哪!你可能要生了,我馬上讓司機送你去醫院。”温太太立即抓起毛巾擦乾雙手,準備衝去叫司機。

    “不……不要!我要冷恕,你幫我打電話找冷恕回來好不好?”程若希抓着温太太的手臂,啜泣地哀求着。

    她想見冷恕!

    自從上次他在夜裏吵醒她,與她火熱纏綿之後,隔天就變得比以前更加忙碌,每天早出晚歸,往往她起牀時他已經出門上班,而她入睡時他還沒回來,她幾乎看不見他。

    就算偶爾與她碰面,他也是一副冷漠的面孔,每每她才剛開口問一句話,他已不耐地轉身離開了。

    她好想他,她現在就想見他!

    “可是……”

    温太太也想幫她,但最近冷恕的轉變,她不是不知道,她又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哪敢冒失地要求他馬上趕回來看她?

    “不然這樣吧,我先送你到醫院,然後馬上聯絡先生,告訴他你要生了,你説這樣好不好?”或許他聽到她要生了,會馬上趕過去也説不定。

    “好……”她的肚子好痛,快撐不住了。

    “我馬上叫司機把車開過來!”

    温太太陪着程若希到醫院!”把她送進待產室,立即打電話通知冷恕。

    “她要生了?”

    冷恕批公文的手頓了頓,眉心微微蹙起。

    “孩子不會有事吧?”

    “醫生説沒問題,但若希小姐太嬌小,怕生產時會受很多苦。”

    他的眉頭隨即鬆開。“我知道了!”

    “呃……若希小姐希望……您能夠來陪陪她。”温太太終究還是不忍心,替程若希央求。

    “她要我回去陪她?”

    “呃……因為若希小姐很害怕,所以……”

    “我現在正在忙,等我忙完了自然會去醫院。”不過是去看幫助他奪得繼承權的王牌。

    “可是若希小姐她……”

    “還有任何問題嗎?”冷恕冰冷地問。

    “呃……沒有了。”

    温太太趕緊掛上電話,搖搖頭,暗自怪他不近人情。

    現在要出生的可是他的孩子,而不是別人的呀!

    她回到待產室,正忍受着陣痛之苦的程若希一看見她,立即睜大眼睛,欣喜地問:“你通知冷怒了嗎?他……是不是馬上趕過來?,”

    “先生他——”温太太遲疑了一會兒,才委婉地告訴她:“先生説他現在正在忙,不過晚一點會趕過來。”

    “晚一點?”她鼻頭一酸,腹部的劇烈疼痛讓她什麼都顧不了,像個孩子似的哭泣起來。“他為什麼要晚一點才過來?我好痛,我現在就想見他呀!”

    她躺在這裏,看見每個產婦都有丈夫陪伴,只有她——不但沒有丈夫,甚至連孩子的父親都不願來陪她。

    她孤獨地躺着,腹部的疼痛向她襲來,一波強過一波,她低聲啜泣,淚水不斷流進發鬢裏,佔濕了醫院的小枕頭。

    她從未像現在這樣,深深感覺自己的恐懼、無助。

    她的模樣讓温太太看了好心疼,她還這麼年輕,要她獨自承受生產之苦,任誰都會感到害怕無助。

    冷先生實在太狠心了!

    就算程若希只是他用來生孩子的工具,但終究還是個有感情的人呀,他任她獨自一人撒手不管,難道不怕他們母子發生意外嗎?

    她不由得想起自己的女兒,身為母親的慈悲心令她紅了眼眶,她立刻上前握住程若希的手,柔聲安慰道:“不要怕,有我陪着你。”

    “温太太……”她緊緊握住温太太温暖柔軟的手,哽咽地問:“我還要這樣痛多久?”

    “這很難説,每個人的情況不一樣,有人很好生,所以生得快。有人不好生,所以很慢。”

    她見程若希骨盆窄小,怕是不好生的那一型。

    “你忍一忍,試着休息一下,先別用力,現在離生產還有段時間如果現在把體力用光了,等會兒孩子出生時就沒力氣了。”

    “好……”

    程若希現在也只能聽温太太的,她已經痛得完全無法思考了。

    陣痛的折磨從白天持續到黑夜,長達十幾個小時的陣痛,讓她疲累得連眼皮都張不開,但腹部逐漸加劇的疼痛,卻又讓她無法入睡。

    她好痛好痛,痛得連眼淚都哭幹了,即使乖乖聽從醫生的每個指示,還是無法順利生產,她幾乎以為自己會就這麼疼痛而死。

    就在她身心疲憊得打算放棄的時候,醫生終於宣佈。“孕婦即將生產,推入產房!”

    當温太太疲累地回到冷宅時,遠處的天空已經透出些許魚肚白,眼看着天都快亮了。

    她捶着痠疼的肩膀走進客廳,發現屋子裏還有股相當濃重的煙味,幽暗的客廳裏有個紅色的光點,而且隱約看得見一個高大的人影站在那裏。

    她立即緊張地問:“是誰在那裏?”

    她慌忙拍亮天花板的吊燈一看——原來是冷恕!

    他手裏夾着一支煙,坐在沙發的一隅,默默地抽着:

    “先生?”她很驚訝,因為她服侍冷恕也有十年了,從沒看過他抽煙。

    “她生了嗎?”

    温太太見他眼睛裏佈滿紅血絲,看樣子也是一整晚沒睡,既然如此,為什麼不去醫院呢?

    “是的,剛剛才生,若希小姐和孩子都很平安。”

    “唔。”

    他沒有問孩子是男是女,因為他篤定是個兒子。

    冷恕一言不發地捻熄香煙起身,上樓走進卧室,然後家用盡所有氣力般往牀上躺下。

    晚上從公司回家後,家裏空蕩蕩的,他知道鐘點傭人已經下班,而温太太人還在醫院,因為程若希要生了。

    他從早上聽聞消息後,整天都心神不寧,人雖然在公司,但心好像已經飛得老遠,腦子裏常常記掛着這件事,有時甚至不知道自己看了什麼、聽了什麼。

    他告訴自己,她和孩子不會有事,強迫自己不去看他們。

    如果他急急忙忙趕到醫院去,那會顯得他好像很在乎他們,迫不及待想看見她和孩子。

    孩子只是他奪取權勢的一張王牌,而她——則是幫她產下王牌的工具,他不需要關心他們,他只需要冷家的繼承權!

    他永遠記得父親的教誨:商人不能有感情,只要一有感情就註定失敗。

    所以他絕不允許自己有絲毫柔情,現在他只需等兒子出院,抱着他和律師去上墳,接收冷氏企業所有的經營權之後,她就能消失了。

    他本想再多留她一陣子,因為他還沒厭膩她,不過他發現這女人太容易左右他的情緒,讓他產生類似感情的東西出現,所以他必須儘快趕走她,這樣才能永保自己的心靈平靜無波。

    天亮後,冷恕更衣前往醫院,他沒有先去病房看程若希,而是直接到嬰兒室,去看能確保他獲得冷氏大權的男嬰。

    “您要看程若希的孩子?您一定是爸爸吧?好好,請您稍候,我馬上抱來給你看。”護士笑眯眯的進入嬰兒室,不一會兒,抱出一個穿着鵝黃色連身嬰兒服的小嬰兒。

    “來,這是您的女兒。”

    冷恕倨傲地望着她,沒有伸手去接那個嬰兒。

    “你抱錯了,這不是我的孩子,我的是兒子。”

    “咦?可是——沒有錯呀!您是程若希小姐的先生不是嗎?這就是程若希小姐的女兒呀!”

    “你再説一次!她生的是什麼?”

    護士害怕地倒退一步,畏怯地重複。“我説,程若希小姐生的是女兒……”

    “胡扯!我不信!”他面色猙獰地吼着問:“她在哪裏?”

    “誰……誰?”

    “程若希!”

    “就在隔壁婦產科病房,你可以去問——”護士話還沒説完,他已狂奔而去。

    他不相信她生了女兒,她做過羊膜穿刺檢查,她懷的明明是兒子,為何生出來會變成女兒?

    一定是醫院弄錯了!他要去問她,孩子是她生的,她最清楚不過!

    他轉身衝到隔壁婦產科病房,隨手揪了一個護士劈頭就吼:“程若希住哪一間病房?”

    “程若希?”護土剛從程若希的病房走出來,於是隨手指着病房的門説:“就是這一間呀!”

    冷恕推開護土,衝進程若希所住的單人病房,用力關上房門。

    程若希剛讓護士打過針,正疲累得想入睡,就看見他橫眉豎發地衝進來。

    “冷恕?”她好高興,他終於來看她了!

    她奮力撐起疲憊的身子,渴切地梭巡他略顯憔悴的俊逸臉龐。

    “我問你,你生的到底是兒子還是女兒?”他一見面就急吼着問,完全沒詢問她的身體狀況。

    “你去過嬰兒室了?”她的臉頰倏然刷白,她早知道,事情總有爆發的一天。

    “你肚子裏面懷的明明是兒子,為何她們卻抱出一個女嬰來?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冷恕一拳捶在病牀旁的鐵櫃上,發出極大的聲響。程若希畏怯地縮了一下,沉默地咬着唇。

    “説呀!你生的到底是兒子還是女兒?”

    他上前握住她纖細的肩,用力搖晃她剛生產完的虛弱身體。

    “告訴我,是她們搞錯了!你生的是兒子,你生的是能讓我掌控冷氏江山的兒子——説呀!”

    程若希幾乎將唇咬出鮮血,好半晌才像下定決心般緩緩注視着地,平靜地開口。“她們沒有搞錯,我生的的確是……女兒。”

    “不——”冷恕狂亂地嘶吼。“當初檢查的結果明明是兒子,為何生出來會變成女兒?”

    冷氏大權!他的江山!

    他一想到極有可能失去這一切,就震驚憤怒得難以平靜。

    萬一冷憩生的恰巧是兒子,那麼他的繼承權之爭就輸定了!他已經可以看見冷憩得意洋洋的笑容。

    不!不!為何會這樣?

    他明明算計得好好的,他絕對會勝過冷憩、贏得冷氏的繼承權,為何才短短一夜,他的江山就變色了?

    “都是那個蒙古大夫的錯!一定是他搞錯了,我要去拆了他那間爛診所!”他滿腹的怒火尋到發泄的出口,當真轉身準備去拆了人家的診所。

    “他沒有搞錯。”程若希不敢直視他的眼,閉上眼,悠悠地開口。“是我拜託地撒謊騙你的,我早在檢查的時候,就知道自己懷的是女兒。”

    那位醫生幫了她很大的忙,她不能害他無故遭殃。

    “你説什麼?”冷恕緊眯着眼,以極慢的速度緩緩轉身。

    程若希怕得連心都在發抖,不過還是鼓起勇氣,睜開眼望着地。

    “我早就知道自己懷的是女兒,我怕你要我拿掉她,所以我求醫生,幫我撒謊騙你我懷的是兒子,其實孩子確實是女兒沒錯。”

    “你居然……你居然敢這麼做!”

    他從未如此憤怒過,憤怒得全身顫抖,他可以勉強接受自己可能失去冷氏繼承權的事實,但他無法容忍她居然串謀醫生,聯手欺騙他!

    “你好樣的!”他一個箭步上前,舉起手狠狠賞了她一記耳光,力道大得將她的臉都打偏了。

    他這輩子從未動手打過女人,她是第一個讓他憤怒得失去控制的人。

    “你只是我花錢買來的工具,你有什麼資格這麼做?!”他狂怒地朝她大吼。

    他太憤怒了,完全無法思考,只能用大吼來宣泄心中的不滿。

    她伸手撫着腫痛難當的臉頰,緩緩轉過頭,深吸一口氣,堅定地抬頭看他。

    “那也是我的孩子,我不能讓你殘忍地殺死我的女兒,所以無論得付出任何代價,我都要救她,即使你打死我,我也不會後悔自己曾經這麼做,我不後悔!”

    “你……”

    他簡直不敢相信,她害他失去冷氏的繼承權,居然還無一絲悔意!

    她望着他緊繃扭曲的面孔,吞了口口水,鼓起勇氣説:“反正……反正你也不想要女兒,不如把女兒讓給我吧?剩下的酬勞我不要了,還會想辦法把五百萬還給你,這樣你不但沒有損失,也不用再看見令你心煩的女兒,你説好不好?”

    “我沒有損失?”冷氏的資產有多少她知道嗎?加居然敢説他沒有損失!他的損失絕對是她畢生難以想象的!

    她害他失去冷氏的繼承權,居然還妄想帶着女兒逍遙度日,他絕對不會允許!

    他要折磨她,讓她也嚐嚐什麼是心痛的滋味!

    冷恕的怒火燃燒到了極點,開始露出陰冷的笑容。

    “你要女兒是吧?”他笑着,好温柔的問。

    他的笑容讓她想起即將吞噬獵物的猛獅,她困難地嚥下口水,害怕地望着他,不過還是點點頭。

    “嗯。”

    “這輩子你永遠休想!”

    冷恕突然暴吼出聲,嚇得她倒抽一口氣。

    “你害我失去冷氏的繼承權,我也要你一無所有!從今天起,我不准你靠近孩子一步,我會請人好好看着她,你永遠別想接近她,我倒要看看,沒有女兒你的日子要怎麼過下去!”

    “我……我要離開你!”

    程若希恐懼地搖頭,現在的他就像失去理智的野獸,她好怕這樣的他。

    “離開?你以為你有離開的權利?”他刺耳地冷笑。“當初簽下的那分契約你沒看清楚吧?

    “上頭並沒有註明時間,只寫着你一旦簽下合約,就必須完全聽從我的命令,也就是説,你永遠都是屬於我的,在我答應讓你走之前,你沒有資格説‘離開’這兩個字!”

    “不!這不公平!”

    她猛搖頭,不敢相信他居然預留了一個這麼可怕的陷阱。

    “你當然可以與我對簿公堂,不過只怕這麼一來,所有的新聞媒體都會發現,到時你的親戚朋友也都會知道,你未婚替人生了孩子!”他冷酷地提醒。

    “不……”她想起病情已逐漸康復,目前正在療養院,有專人照顧的祖母,如果讓她知道這件事,難保她的病不會再次復發。

    “如何?被人擺佈一道的滋味如何?是否和我品嚐的一樣美好呢?”他低沉的冷笑。

    他慶幸自己預先留了這麼一手,當初他只是好奇,自己究竟得花多久的時間才會對這個女人厭膩,所以讓律師在合約上要了一點手段,打算等他膩了她再將她趕走,不過現在看來,這分合約倒是用處奇大。

    “不……求你別這樣對我!別將我和孩子分開!”程若希哭着哀求。

    “事到如今,你求誰都沒有用,你自求多福吧!”

    冷恕漠然轉身走出病房。

    他的報復即將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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