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天沒捉到落塵人影的,何止濛濛一個。楚荊揚不能跟落塵一起上課,即使知道她的課程表,那也是徒勞。白天他很難抽身出來,畢業設計和公司的一個新產品開發都到了關鍵時刻。這兩天晚上落塵又都沒來。
所以,能在路上遇到落塵,楚荊揚覺得定是有神仙相助,因為他剛剛走着的時候,還想着要是能遇到落塵該多好。可真的遇到了,楚荊揚又覺得自己還沒準備好如何開始這個新的關係。
濛濛見到楚荊揚,馬上很熱情地打招呼。她雖然不想幹預落塵什麼,但又很同情楚荊揚,因為他和自己一樣——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之前濛濛只是對楚荊揚這個神奇人物有好感,現在她覺得很是有些同病相憐。
因為時間還早,濛濛馬上説:“落塵,剛才和你一起出門,我上課的東西都忘了帶了。我回去取一下,你在這兒等我啊。”説完,她就轉身向宿舍跑去了。這也是事實,可濛濛什麼時候上課帶過書和筆記啊。她是那種上課時候認真聽講,偶爾會看一眼別人的書,從來不記筆記的那種記憶力超好、得天獨厚的人。落塵就覺得胳膊一輕,濛濛已經跑遠了。
站在對面的楚荊揚也有些措手不及,覺得這個濛濛怎麼忽然開始幫自己,落塵會不會以為自己收買了她啊?
“這兩天你都不在學校啊。我去你宿舍找過你,聯絡不上你。”
“有事嗎?”
“嫌犯已經移交檢察院要提起公訴了。好像林家那邊也出面了,估計會很快開庭公審。”楚荊揚本不想説這些,可又不知道該説些什麼,似乎説什麼都不能恰如其分地表達時刻在胸口湧動的情感。
“嗯。”落塵看着楚荊揚,覺得他變得很陌生了,似乎有些靦腆。
“落塵,你方便把你的手機號碼告訴我嗎?”楚荊揚猶豫再三,覺得還是得開口。
落塵的手機,事實上是林緒的專線。落沙還小,落塵沒打算給他買手機。落塵自己也沒有什麼特別親近的朋友需要聯絡,所以手機的用途無非就是接聽林緒的電話和收發短信。沒有人跟她要過號碼,她填資料留的聯繫電話也都是家裏的固定電話,所以可以想象她的手機是多麼的沉寂。有時在路上看到有人邊走邊打電話或者邊走邊發短信,落塵甚至覺得不可思議,他們怎麼會有那麼多的話可聊呢?
落塵拿出自己的手機。手機雖然換了幾個,但號碼還是林緒當初選的那個。“你的號碼?”落塵低頭按鍵。
“還是我來吧。”楚荊揚劈手奪過落塵的手機。輸入了“楚荊揚”三個字,然後又把自己的號碼輸了進去。他又用落塵的手機打到自己的手機上,然後存下了落塵的號碼。他兩隻手拿着兩個手機,動作麻利,一氣呵成。
落塵並沒想存他的號碼,但也沒刪,只是奪回自己的手機,放好,道:“楚荊揚,沒事你不要給我打電話。”
“嗯,我給你發短信吧。那我先走了,我還有課。”説完,他的臉上還有一絲窘態,兩隻手握着自己的手機走了。其實他走向的是校門的方向。
昨天,一起長大的一個朋友指點楚荊揚,追女孩子要用甜言蜜語,最好是用短信,發那些酸死人的話。
楚荊揚當時很不以為然,還嘴硬説:“誰説我追女孩?”
朋友一臉的鄙夷:“你就快魂飛魄散了,看你這英雄難過美人關的樣子!不就是凌落塵嗎,你也不問問C大有不知道的嗎?你這麼大的陣勢,追不到可給我們丟人啊,我們全力支持你!”説完,就聲嘶力竭地喊着“死了都要愛”,揚長而去。
這就是楚荊揚跟落塵要手機號的原因。是啊,不論是不是真的要用這個方法追落塵,但這樣就能找到落塵了,不也很好嗎?
落塵看着楚荊揚走遠,總覺得他走路的樣子有點兒彆扭。忽然,濛濛神出鬼沒地出現了,也伸着脖子看:“楚荊揚喝了多少啊,怎麼飄飄然了呢?”落塵撲哧笑了。濛濛的話真是一針見血,楚荊揚的確看起來有點兒飄飄的感覺。
濛濛挽起落塵:“走吧走吧,雖然是你灌的,但他掉坑裏也跟你沒什麼關係。上課去。”落塵只是輕笑着,沒説什麼。
剛進教室,落塵就聽包裏一陣響動,是手機振動。不能吧,落塵有些疑惑,楚荊揚不會這就打過來了吧?她拿出手機一看,是林緒的辦公室電話。“是我。”落塵馬上出去接聽。
“和落沙説好了嗎?”林緒的聲音傳過來,有些沒有休息好的喑啞。
“嗯。宿舍濛濛也幫我收拾了。”落塵彙報着。
“那看完房子回來住吧。”林緒囑咐她。
“日常用的還沒收起來,我想住到週末。”落塵忙説。
林緒沉吟了一下:“也好。”林緒這兩天出差,處理一下手邊要緊的事情,週末爭取和他們一起搬進新家,“我出差,房子的事情你和王助理看着辦,定不下來的,找姑姑。”説完,林緒並沒有像以前一樣先掛斷,而是等着落塵説點兒什麼。
“嗯,你什麼時候回來?你的房間還保持原樣嗎?”雖然她知道林緒會吩咐王譯秋的,但落塵覺得還是問清楚比較好。
“我爭取週末前趕回來。我會和你保持聯繫的。房間嘛,按你喜歡的佈置就行。落塵,那不是我的房間,是我們的房間,我想我們應該住在一起。”林緒從早上到現在,就一直在考慮這個問題,如果落塵不問,他還未必能下得了最後的決心。他覺得不論以後怎樣,現在何不對她好一點兒,似乎讓她靠近也不會真的妨礙到自己什麼。
落塵拿着手機,久久沒有出聲。曾經的多少個夜晚,她從浴室裏出來,看到空無一人的牀,看着空蕩蕩的房間,那種鑽心的疼痛,那種用過就丟在一旁的屈辱的感受,此刻都湧了上來。他現在怎麼覺得留下也無所謂了,多待會兒也無所謂了!落塵只覺得血液逆流,有種自己説不出的委屈。
良久,落塵才找到了自己的聲音,找到了自己的意識:“住一起,又能住多久?”
“……”林緒沉默了。他就是想到自己和落塵的日子已經定了期限,才覺得應該對她更好一點兒,對她好一點兒,她才不會那麼急着要離開,自己才會更好受一些。
“那就維持現狀吧。”落塵覺得,與其讓自己沉迷,以後註定要失望,還不如就這樣。維持這樣的關係,如果她真要離開的話,也不會是要斷其手足一般。落塵掛斷了電話,她並不想讓林緒再勸説她。有的時候距離也是一種保護,保護自己,不去奢求,保護自己,斷了奢望。
林緒拿着電話,皺起眉頭,被人先掛斷電話,感覺真是不好,被人拒絕,感覺也不好。這時有人來敲門。林緒調整了一下情緒:“進來。”
王譯秋走了進來:“董事長,這是您要我準備的材料。如果沒別的事情,我這就去準備選房的事了。”
“不忙,落塵還有兩節課。”林緒頓了頓,想問她一些問題,卻不知道怎麼開口。他知道王譯秋一直很喜歡落塵,或許這就是投緣吧。
王譯秋可不管他需要什麼指導:“我得先每個房子看一下,大概有個想法。這樣陪落塵去的時候,才能事半功倍。”
林緒只好點點頭:“你去吧,有結果了隨時告訴我。”自己的家事,林緒還是不好拿出來討論。
這幾套房子的户型都沒有問題,只是地點和設計的差別。如果在短時間內要入住,這些就是需要考慮的全部了。王譯秋讓司機帶她一一看過,質量是沒有問題的,但位置就沒有現在的公寓那麼好了。有三套離C大還不算遠,王譯秋打算先帶落塵去看,她估計依落塵的性格,是不會要求都看過才作決定的,她不是那麼挑剔的人。
草草篩選過後,王譯秋趕到C大門口的時候,時間剛剛好,落塵正走了出來。王譯秋迎過去:“這麼久沒見,也不見你長高些。”她的語氣就像是對自己的孩子,她對落塵是發自內心的一種好感。的確,落塵一米六四的身高並沒有變化,只是身材略微豐滿了,青澀也褪去了一些。
王譯秋的眼睛忽然掃到落塵的身後:“楚總,您怎麼在這兒?”然後就拿出公事上的笑容,十分認真地和楚荊揚客套了起來。是的,楚荊揚又開始到落塵教室的外面守株待兔了,他並沒有什麼出現的理由。落塵見到他,只是説:“我還有事,不回宿舍。”
楚荊揚點點頭,陪着落塵一起走到門口。他已經做好見到林緒的準備了,沒想到是王助理等在這裏。面對王譯秋的寒暄,楚荊揚也十分客氣地應對着,然後説:“你們還有事吧,我不打擾了。”
王譯秋也很得體地説:“好的,您也忙吧,那我們就先走了。”王譯秋當然看得出來楚荊揚同落塵之間不尋常的交流,更何況楚荊揚的眼神根本就不避諱地落在落塵身上。落塵雖然沒理他,但走的時候也微微地衝他點了下頭。王譯秋心裏感嘆,吾家有女初長成啊,只是這個楚荊揚也不是什麼平平之輩,落塵怎麼淨招這些比較難對付的主啊?
上了車,落塵疑惑地問:“你們怎麼會認識的?”
“楚總嗎?他們的揚天最近與華林有合作的項目,他經常過來開會的。”
落塵有點兒不解,這兩個人竟然揹着她私下有這麼多的交往,表面上還都不露聲色,不知道是搞什麼名堂。她又轉念,還是房子的事情要緊。
她轉過去對王譯秋説:“您幫我選兩三個,我們重點看一下吧。”
王譯秋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別跟我客氣啊,還“您您”的,我可受不起。叫我王姐吧,雖然從年齡上來説讓你叫姨也合適,但總不好佔老闆便宜啊。”
落塵一直很欣賞王譯秋,覺得她很有本事,性格也風趣,作風乾練,是女性的楷模。雖然有些不好意思——她沒有稱別人哥啊姐啊的經驗,但還是開口了:“嗯,王姐,您選幾個地方吧。”
王譯秋心中有數,馬上告訴司機去之前看好的那三處。落塵靜靜地跟着,聽王譯秋一一講解。其實這三處都是獨門獨院的別墅型房屋,區別只在於所屬小區的位置不同,內部構造和裝修也是大同小異。落塵看了看,覺得沒有搬家的必要,一樣也是幾層的房子,區別只在於樓梯在屋內還是屋外罷了,或者根本的區別在於林緒是否允許落沙他們的出現和任意走動。可即使是現在,林緒都不允許落塵動他的東西,這樣的一起生活,有什麼意義呢?
雖然這樣想,落塵還是挑了翔天花園內的別墅。這個別墅區別於其他的特色就是它裏面不是隻有別墅,也有高層住宅,小區的配套設施很完善,附近菜市場、超市、商場一應俱全。另外的兩個生活不是很方便,到哪裏都得開車去。落塵也是為王媽和落沙考慮,落沙需要交朋友,王媽需要買菜購物,太孤立的話,他們會很不適應。
落塵選好後,王譯秋就給林緒打電話彙報,説了兩句,王譯秋把電話遞給落塵:“林董要和您通話。”然後,她自己出去了,留落塵一個人在新房子裏接電話。
“林緒?”
“嗯,我才下飛機。”聽到落塵的聲音,林緒馬上覺得他不應該出差的。落塵的聲音有些冷冷的,似乎自己又製造了問題,然後轉身離開。
林緒覺得此時説什麼可能都是蒼白無力的,只好説:“落塵,我們的生活不能為還未發生的事情讓位,總想着那些,太累了。”
“事情就擺在那兒,當不知道嗎?”
“狷介好像不是你的個性吧。”
“什麼是我的個性?”落塵不是吵架的口吻,純粹是就事論事的態度。
“凌落塵!”她越是漫不經心的樣子,林緒就越覺得問題嚴重了。
“嗯?”
“你就容不得我對你上心一點兒啊!”林緒口不擇言。
落塵半晌沒有出聲,林緒都有些懷疑她會不會再跟他説話。“林緒,你別為了我改變什麼,包括你的原則。你不需要因為我們的關係,努力地對我好。你的心意我都明白,以後我不會任性了,不會隨意要求離開。”落塵説完,靜靜地看着窗外,聽着林緒的呼吸聲拂過耳際。
好一會兒,林緒説:“先這樣吧。”林緒説完,就摁下了掛斷鍵。他覺得,他有些憤怒了。他提出要和落塵同牀共枕時,的確是有安撫她的成分在裏面的。但被落塵這樣指出來,林緒頓時覺得她歪曲了他的意思,讓他的一腔心意付諸東流。她許諾的她不會離開,好像伴隨着她漸去漸遠的心,伴隨着她變淡的情意,顯得那麼寡淡無味。林緒覺得自己抓住的並不是自己想要的,但怎麼去抓自己想要的,卻還沒有頭緒。握緊的手有些僵,林緒慢慢張開手指,覺得麻木順着手慢慢地蔓延到全身。這個可惡的女人,怎麼就這麼不讓他省心呢?
想了想,林緒還是拿起電話取消了行程。他在心裏責備了自己一萬遍公私不分,還到服務枱去等退票。他想馬上趕回去,向她澄清自己的想法。當他再次登上客機時,林緒對自己説:“完了,你變成那種自己最瞧不起的,拿女人太當回事的人了。”但他還是心存僥倖,想着把落塵擺平了就好了。殊不知,他是在步步退讓,一再妥協,儘管這不是落塵要求的。
落塵接完電話,就出去找王譯秋:“王姐,就這裏吧。我們明天選傢俱好嗎?”她眉眼間都是疲憊。
“好,先送你回學校嗎?”王譯秋詢問。
“嗯,回宿舍。”落塵説完就上了車,閉上眼睛,無意再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