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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 章 疾風暴雷

    陰山:

    高聳入雲,霧氣環繞,陰風陣陣寒氣襲人,叢山峻嶺,壕溝峽谷深不可測。

    金牛谷:

    位於此山西北,谷底平坦,是此山中唯一的一處吉祥地,沙漠綠州。綠州四周有險惡的地形作天然屏障,在此地修身養性的佛門弟子真是與人世相隔,不涉紅塵。

    山是天山。

    地是祥地。

    可是天公偏偏不作美,這天黑夜,烏雲密佈,墨硯五指,不大一會,狂風四起,雷聲大作、摧枯拉朽,震山撼感地,道道銀劍直劈山谷,銀光中數條黑影迎着閃電直瀉谷中。

    隨及傳來便是:

    風聲、雷聲、雨聲;

    金鐵交鳴聲,吆喝、打鬥、怒罵聲,與這翻天覆地的大自然惡劣環境匯成一片悽慘境象,是可睹、熟不可睹。瞬時間,天開雲散,風雨收斂,屍橫遍地,人影四遁,大地又恢復了美好的寂靜,再現出了陰山雄姿嬌態,當晚,金牛谷、木屋之內……

    當晚,金牛谷木屋之內,顯示岑寂異常,榻上卧着青蓮師太和雲英,口中黑血津津,手腳攣縮,披頭散髮發,狀至可怖。

    地上人體縱橫。

    陳惠元懷抱寶劍,雙目圓睜,口角拖延,仰卧地上,人處死亡邊緣。袁玉英和瓊娘,都伏卧地上,披頭散髮,衣着不整,似承受着一種極大痛苦。經過幾許掙扎後,最後力竭身死。

    眼前顯示,屋中人似均中毒,而且毒性劇烈,身無解藥,眼見只有死亡。二更一過,絕谷里縱落六條人影,徐芳和蛇杖老人帶着兩名膘悍匪目走在前面,吳文楊瀾斷後,離木屋不遠,不約而同的停身悄立,暗中觀察動靜,四周圍既無聲息,也無珠光,木屋裏黑暗沉沉,宛如一處絕無人煙的荒廟破寺。

    徐芳和袁非,最是狡詐,不由計議一番,立拆了兩段樹枝,同往左右一分,竟用甩手箭的打法,朝着木屋門窗,激射而入。

    巴巴兩響過後,隨即聲音寂然,默察枝頭,也杳無人影。

    蛇杖老人,獰笑一聲,驕驕地道:“寨主和我,所定計謀,絕無差錯,試想陰山派的離魂劇毒,無色無味,一入咽喉,毒即滲及全身,因為內含牽肌藥,死後屈曲如弓,雖然那琵琶妞兒,可也知道此藥的厲害,但是她絕不會想及,誰會把藥下在水裏?口渴思飲,一飲離魂,只好和那陳兔崽子同赴五殿閻羅,共作那風流怨鬼,你道此計可妙?”

    “只恐老人家祖孫情重,責怪下來,那麻煩可就大了!”徐芳話語中對雲英有顧忌。

    蛇杖老人,又狡猾地笑了一聲道:“這一層,寨主早已想及,曾問計於冷師侄,據云:

    他項下尋竊珠,在四個時辰之內,可把受毒的入,慢慢救轉,同時,老人家也露出口風,道是崑崙派的那把劍,實為百兵之祖,只要得着,不但可以解毒,而且可以護身制敵,無敵於武林,為去強仇,不擇手段,有此一段話,我們還有什麼顧忌可言?走!入屋看去!”

    楊瀾頗不為然,正待用話阻止,無如袁非徐芳,去敵之念,至為迫切:所據兩位匪目,正是巫山義勇寨以瘋狂-悍,擄掠姦淫,無惡不作的邱二王五,瓊娘等人,初到巫山縣城時,就遭受這兩個匪徒的戲弄。四人一飄身上樹,卻躊躇不前,久等無動靜,徐芳袁非,至感不耐,但也提防對方使詐,暗中一使眼色,卻令邱二王五,先行入內送死。邱二向左,王五朝右。踏進木屋,因房中黑暗,地面無法看清,立把手中火折隨手揚起,但見房中人體縱橫,慘難入目,這兩個匪目,非但毫不動容,反而狂笑一聲,朗聲説道:“副寨主,袁總監,敵人業已全都死亡,就請入內一觀,如何處理,有待示下!”

    徐芳,和蛇杖老人,這時己安心入室,徐芳在左,袁非靠右,入門便是一陣嘿嘿狂笑,樂不可支。右邊(面門而言)一室,住的正是青蓮師太和玉英瓊娘,師叔在牀,徒弟卻躺在地下,左邊小間,除了玉女雲英,抱着琵琶,側卧牀上外,陳惠元似乎已經死在地板上。邱二用腳踢了一下陳惠元的大腿,咧嘴大笑道:“這小子,仗着臉兒俊,居然引誘妞兒們,從事窩裏反,快活不成,卻向閻王老五報到,哈哈……”

    笑聲未落,驀地琵琶“錚”然一聲,軒轅劍紫光暴長,光幕如山倒在地下的陳惠元,一式“鯉魚打挺”,橫空一躍,十彩流光電閃間,對着徐芳攔腰捲來。

    惡賊徐芳,只嚇得亡魂皆冒,臨危之際,他不但不顧自己的頭目,反把旁邊邱二,朝後一帶,“喀嚓”一聲,血雨紛飛,邱二作了替死羔羊,竟被攔腰斬為兩截,徐芳趁機朝前一縱,幾和邱二的屍軀,同時落地,但一身早已染成血人,腥臭撲鼻。

    在同時,青蓮師太和瓊娘,聽到琵琶一響時,也發動猛擊。鐵佛塵如怒龍舒爪,往蛇杖老人頭上就纏,王五也驚覺事有速變,竟把手上單刀朝瓊娘身上就朔,突聞呼然一響,一溜烏光,勢挾風雷,正碰在王五的頭上,立把這匪徒的頭部,一舉擊碎。

    袁非怒吼一聲,斷頭蛇杖。“獨劈華山”,勢同拼命,青蓮師太的鐵拂塵,也半路抽招,朝上繞來。不料這匪徒最是狡詐,驀地將枝頭朝後一抽,“鷂子翻身”,石火一瞥間,連王五的屍體,也被他帶着翻往地下逃去。

    木屋之內,珠光復起,人影晃動,袁玉英最是高興不過,連日所受的悶氣,總算得以償還,她可知道匪徒還逗在附近,故作高談闊論,暗裏把人激惱,初則盛讚此次計謀如何成功,繼則怒斥匪徒愚不可及。

    暗中下藥,手段已不高明,黑夜偷襲,更昧於不察虛實,試想飲水的人,絕不至五人同時口渴,拿水就飲,只要有人先行中毒,其他的人必然存有戒心,如何會弄成五人一齊倒斃?

    連一普通粗淺道理,也想不出,還想鬼鬼祟祟,暗裏計算人,豈不自討沒趣?女孩子的聲音,又清又脆,把地下匪眾,幾乎氣昏。

    袁非早已忍耐不住,不由破口大罵道:“妖尼賤婢,裝死計算人,總有一天,墜入阿鼻地獄。……”

    陳惠元竟從門邊出觀,接口笑罵道:“你這奸詐匪徒,還不趁早滾開?否則,我立即教你和那同伴,一起上道!”道字還在口邊拖着,軒轅劍已帶起一片紫光,劍刃迎風,聲響雷動,人未落地,卻趁勢一飄,“燕子抄水”疾若奔雲,長劍一橫,望着羣匪腰斬去。

    楊瀾徐芳等四名匪眾,懾於寶劍威勢,不約而同的往四周一散。

    惠元笑道:“往常你們滿吹大氣,卻是這樣的不經打麼?”

    羣匪惱怒交加,避過來勢後,想用四人合擊之力,多少挽回一點面子,首由徐吳兩匪分別發動,劍與刀從側面疾轉而進,徐匪施展的正是迥瀾劍式,但見青光一片,走石揚砂,左手還夾着對空點穴之技,着着逼來。吳文則用六十四式花刀法,帶着一片呼呼風響,疾從右側滾卷而進。

    陳惠元朗笑一聲,揮劍疾繞盤繼,“怒風捲雲”、“岸角衞波”、“空山掛雨”連環三式,往徐吳兩匪身上要害之處,便是一陣點刺。

    楊瀾袁非,暗惱偷襲未成,反被人家奇計反擊,雖説武成林不至怒加斥責,可也不是意思,無論如何,先得把眼前這個少年,解決再説。於是鐵掌蛇杖,雙雙加入戰陣。

    忽聞一聲佛號,劃空而至,鐵拂塵帶起一片嘶嘯異嘶之聲,猛往袁非杖上便搭,同時一股狂風,輸旅電閃,徑撲揚瀾。匪徒驚愕間,見是青蓮師太。不由一咬牙,雙拳單杖猛攻不休,師太也不示弱、人如一頭怒獅,全身佈滿罡氣,鐵拂塵,拍打點卷,氣之所向,可剛可柔,把楊瀾袁非兩人,迫得險象環生。

    六人打成兩組,奇招迭出,隱藴風雷。驀聞怒喝一聲道:“老賊尼,本主和你拼了。”

    人隨聲起,躍過一旁,探手懷中,手內競摸出三根鐵釘,陰森森的發出幾聲怪嘯,雙手連環揮動,手中鐵釘,鋭嘯而出。

    那東西,大約徐着什麼見熱發光之物,一出手,競現出五點閃閃光華,釘子上,泛出一溜紫光,前後左右,互成一品字形,對着青蓮師太,猛攻而至。

    陳惠元大聲喝道:“師伯留意,這是五雲捧日攝魂釘!”

    木屋之內,有人接口道:“破銅爛鐵,威力幾何?”

    一陣異嘯起處,震得谷里嗡嗡作響,六道紫光,凌空而降,朝着楊瀾所發暗器,一陣激撞。五雲捧日攝魂釘,竟被紛紛震落。

    那東西,餘勢未盡,紫光電閃,各在空中劃了-道大弧,紛朗楊瀾徐芳的頭面,飄掠而來。楊徐二匪,竟看不清空中暗器,究為何物,不由心頭一凜,正待用劈空掌風,向空中撲擊。

    瞥見一條白光,凌空奔至,宛似龍翔虎躍,激起松濤陣陣,只幾閃,空中紫光,竟被來人收去三道。屋中人也不示弱,一聲清叱,紫龍影如閃電騰空,與陳惠元手上的軒轅劍,好似彼此互相感應,剎那間,紫光暴漲,光冪如山。出來應敵的,正是薛瓊娘,原來她已發動紫龍玉佩。在光華照耀之下,那白衣人影,正是拾得子冷浮生,空中六道紫光卻是瓊娘魚籃之內,所放出的金鯉,這原是冷麪觀音金素霞,獨門奇特暗器,無端被這白髮怪童接去一半,怎肯罷休?

    仗着奇寶護體、不畏敵人所發出的森森寒氣,金牛劍出手,便是“金戈指日”、“南海泛潮”、上點雙睛,下臨腰際,人比花豔,捷全黨風馳,金牛影竟從四面八方,一陣翻滾。

    拾得子冷浮生,武功似在瓊娘之上,更加天生冷峻,手黑心辣,神劍飛來,立將身子朝下一墜,緊跟着突地翻身疾轉,欺身而入,右腳往前飛踢間,猛朝瓊娘腹下疾攻而來。這原是陰山奇招“足蹴飛雲”,用之女人身上,跡近無賴!瓊娘怒罵一聲:“匹夫無恥!”此時人已疾落地上,猛把劍身往下一垂,嬌軀滴溜溜的迥旋轉動,冷浮生的腳,只要觸及鋒刃,準得受傷。雙方誰也不弱,但瓊娘卻佔着神佩的優勢,而將武功的劣勢扳平!八人打成三組,幾成混戰局面。

    陳惠元暗中默察,不由想到:“如不早把敵人戰退,再加上武成林、高天鷂對屋中傷者,實施奇襲,我們實力,勢將大為掣肘!”

    念頭一轉,立將飛雲劍術,使了出來。於是“淺雲掩月”、“斷浦沉雲”、“浪卷天浮”、“山邀雲去”,連環四劍,攻徐芳,刺吳文,幾於同一時間,幻出無數身影,吳文的刀,挨着軒轅劍的鋒口,發出一聲嗆朗,竟被截成兩段!

    陳惠元朗笑一聲,長劍漫空迥轉,劍芒打閃,使人驚疑之下,恰似地動天搖。徐芳吳文,自知不敵,由吳文打出一記霹靂掌,把惠元來勢擋了一下,竟抽身往後疾退。

    陳惠元也不追趕,一領長劍,競又加入戰圍,兩人合攻冷浮生,饒你再厲害驍勇,遇上惠元瓊娘,手上所持,又是仙兵神刃,冷浮生如何可敵?

    忙發動雪竅珠,白氣瀰漫中,寒氣襲人,青蓮師太立受感染,不由機伶伶的亂打寒噤,楊袁非,也覺支持不住,加以惠元此時神威大發,劍光所及,當者披靡,羣匪見機,趕忙抽身後縱。

    楊死要面子,臨退不能不説話壯膽,哼了一聲,話未出口。陳惠元已冷笑道:“洞庭匪首,如再不知趣,滾出此谷,莫怪我陳某要仗手中神劍,不紙張情,施毒手了!”

    楊瀾故作從容道:“今晚,本幫主也懶得和你爭口舌之利,但是你得記住,你們已成為甕中之鱉,釜中之魚,再發動攻擊時,就得看你們挫骨揚灰!”

    語畢,也不待陳惠元開口答話,掉轉頭,立攜徐吳諸匪,在猙獰笑聲中,飛出谷外。

    當晚無事。

    第二天清晨,青蓮師太和薛瓊娘,突覺顏面紅腫,頭昏腦脹,渾身痠痛,而且發起燒來。陳惠元知道昨晚一戰,兩人都得使用內力,恙蟲病的潛伏期,本來尚有四五天,這一來,無異加速把時日縮短,去了這兩個絕頂高手,在敵人重重包圍之下,要想憑一人之力,把人護住,委實為難。

    這孩子,天性倔強,越在危難中,愈顯得談笑風生,異常文靜。他把師太瓊娘,服侍睡妥後,即回到雲英身旁,用太乙五靈掌,替她治療傷勢,眼看午時已過,才停下手來,正要出室察看谷中情勢。

    雲英突然把他喚住了。他微微一愕,忙含笑喚了一聲“雲姊!”立回到雲英榻前。

    朱雲英卻把身子朝壁移了一移,滿臉嬌羞道:“你就此躺上一躺,我有話和你細説!”

    惠元受寵若驚,初作並蒂蓮,俊臉微紅,遲遲不敢躺下。

    雲英嬌笑道:“往常的天真淘氣,到那去了?我也不是母老虎,吃不了人,你怕什麼?”

    元兒只好涎着臉,笑道:“見了姊姊,就覺不能自持,可是我一點也不敢存心瀆褻………”

    雲英嘟着嘴,氣道:“那來這麼多廢話?不聽説,下次別想我再理你。”

    元弟弟被她説得此心難待,趁勢就勢,往木榻上一倒,低喚一聲“姊姊!”雲英閉着秀眸,玉頰微酡,豔比嬌花,似羞非羞,似笑非笑,清麗之處,雖稍遜龍女,但較瓊娘,毫無遜色,不由越看越愛,竟把右臂伸在玉人頸下,輕輕一抱,軟玉温香,只覺玉人口氣吹蘭,一時忍耐不住,兩唇緊貼,款渡丁香,玉人雞頭肉密觸前胸,軟中帶硬,最是撩人心意,這一抱,也不知經過若干時間,真是異常甜蜜。

    也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袁玉英在隔房咳一聲,把兩人似從夢中驚醒,元兒不由低聲淺笑道:“我從未想到,能獲得姊姊這樣的人予以青睞,此情如夢,令我畢生難忘,同門師姊中,清麗出羣的人,不是沒有,但和姊姊比較,那就相去頗遠了。”

    語聲一頓,雙眸中不異隱藴淚光,又道:“最難得還是姊姊情深似海,義薄雲天,明是非,辯邪正,正氣所向,不顧一身安危,未來障礙尤多,白首之盟,誓以身任。”

    兒女之情,非常微妙,這對璧人,真陶醉在愛的氣氛中。就這樣的情意綿綿,細語一陣,不由腹中覺得飢餓起來,雲英把此一心意説出。

    惠元低笑道:“常人謂秀色或餐,只有姊姊才可當之無愧!我竟連餓也忘了。”忙打開革囊一看,不由半晌無言。

    雲英是何等機敏心細,若無其事的問道:“是否乾糧已罄,就此發愁?看看隔壁還有沒有?我人在病中,躺着不動,吃得很少,別以為我餓着,時間一過,也就不想吃了,支持四五天,只要有清泉,還可活着,你盟兄就在最近數日,必可趕來,空急什麼?”

    惠元苦笑道:“姊姊言之有理,不過無論怎樣,我總得找點食物充飢,絕不能讓姊姊餓着。”

    隔壁袁玉英,已走了過來,手上捧着一點肉乾和餅類,臨近玉女榻前,苦笑道:“兩位弟妹,想用午點,我這裏還存着不少,不過東西擺的時間頗久,味道已變,將就用罷!”

    玉女和惠元,知道她言不由衷,更是心存感激,由雲英一把拉她坐着,兩手相觸,不由使雲英大感吃驚,原來這位玉姊姊也發起燒來。袁玉英知道她已明白,恙蟲病已逐漸發作,這大約是赤練蛇咬過後,由於流血頗多,元氣大損,身子虧,發作的自然也快,何況自己還夾雜着心事重重,恙蟲病不打緊,心病卻是難醫!回思前路茫茫,眼圈兒也不覺紅了起來。

    眼前就只有這點食物,如何吃飽?玉女拈了一點糕餅,應個景兒,卻拿了一塊肉脯、兩個杏仁餅,往元兒手上一塞。

    惠元笑道:“還有師伯和瓊姊未吃我那能吃得這多?肉脯歸我,杏仁餅留下罷!”

    玉英知他人重義氣,舍已存人,不由掉淚道:“我們的死活,全在你一人的身上,別人可以餓,惟得你不能,敵人可能於晚上發動猛攻,你餓着肚子,如何與人對敵?在平日,看你那狼吞虎嚥的情形,這點東西,可能還不夠你腸胃打底,趕快吃了吧!”

    惠元天真地笑了一笑,滿不在意道:“説來慚愧,我比磷哥哥確實差得太遠,別看他與人動手過招,勇比猛虎,但吃東西卻文秀得連女人也不如,我呢,有東西就得大吃大嚼,連自己也討厭這份饞相,這點肉脯,自不夠量,但我可捉點鳥兒野獸,烤來充飢,還有谷內有的是松子,雖然味帶苦澀,但煨着吃,尚能勉強下嚥,兩位姊姊,別代我發愁!”不待説完,立縱身一躍,跑向室外巡邏去了。

    當天夜晚,武成林果然發動火攻,本來形勢十分危殆,好在天山神丐和蒼鷹老人與雲姬等,從事外援,同時天降大雨,地雷威力大為減色,在仙刃神佩護體之下,武成林的毒計,仍未得逞。

    以上經過情形,均由陳惠元一一向天神丐細説,並將人引入木屋之內,別看老叫化平日喜開玩笑,遇到這種事,卻是鄭重異常,進入木屋,除分別探視病人,並和師太計議以後防禦步驟。

    青蓮師太長嘆道:“此間已成絕地,就算衝山龍外,毒龍老怪,也決不會就此罷手,何況雲英傷勢奇重,我和兩位師侄女,身受恙蟲蟄傷,一身功力也為之大減,一有出谷企圖,老怪勢必親自出動。倒不如暫時困守此谷,等待援兵,默計磷侄時日,此時應已到達崑崙,再有兩三日,可能人已趕到,老友還是逃了出去,潛守谷外,敵人如有動靜,我們內外夾攻,以緩和形勢,此意如何?”神丐自然無話可説。惠元仍然不脱天真,笑道:“師伯趕快出谷,仗着手上神劍,侄兒送你一程,合兩人之力,刺殺幾個匪徒,也叫他們知道厲害便了。

    神丐一臉莊嚴,點頭嘆息:“你和季賢侄,真可説是天生瑜亮,別的不説,就拿這種赤子為懷的態度,就算是武林奇花,老叫化今天晚上,倒不捨得再走,囊中酒肉俱全,咱們來痛飲一醉!”

    師太合什宣了一聲佛號,垂眉答道:“窮尼久已戒酒,但人在難中,既蒙老友如此高誼,不吃也得約略沾唇,藉示楚意!”言罷,即着瓊娘把酒食擺上,果然敬了天山神丐一小盞,又揀吃了一點素淨食物,然後陪坐一旁。神丐酒到杯乾,對於陳列的菜餚,倒不敢大肆受用,雲英也移卧師太的大榻上,對這位豪爽熱誠義丐,卻深感投緣,當下也隨着惠元,口稱師伯,並還笑道:“老人家大約怕我們食物不夠,竟把冒險帶來之物,捨不得吃,據我估計,這一袋,已足夠我們十天之用,多吃一點,絕無問題。”又把惠元輕輕一推,淺笑道:

    “都是你一味的只顧自己,卻不知道敬老尊賢,多氣人嘛!”

    瓊娘抿嘴笑道:“往常,元弟天不伯地不怕,此刻卻多了一個管頭,真是孫行者如不戴上金箍圈,準得鬧上天翻地覆!”

    神丐一口氣,連飲三大杯。圓睜着一雙怪眼,朝着瓊娘笑罵道:“瓊丫頭,你也別打趣別人,嘉麟在你身旁,有時你還不是照樣亂施小性。……”惠元唸了一句阿彌陀佛,道是“是非自有公論”。一頓酒、把那淒涼氣氛,盡情沖淡。老丐和惠元,回到小室,調息一陣後,東方將明,惠元連夜勞頓,竟已呼呼睡熟。

    神丐其愛憐,正想讓他多睡一會,但惠元畢竟內功深厚,稍有響動,立即驚醒。忙悄聲問道:“師伯,是否立即出谷?”

    神丐一點頭,手持打狗棍,立即飄身出室。惠元也追蹤而出。越過鬆林,暗中探望谷中,頂上孔明燈、卻不住往下探射,朝上便撲。惠元竟用凌虛飛渡之術,輕飄飄的朝上飛來。

    眼看離頂到兩三丈,突被匪徒發覺,吆喝一聲,火矢如雨,紛紛朝兩人身上攢射。天山神丐,舞動打狗捧,將射來火箭,一陣磕飛,上升之勢,絲毫不減,眼看就得飛出。忽聞哈哈兩聲大笑,武成林和楊瀾,早從兩旁一閃而出,手舉滾木,往下便砸。

    兩旁火箭手,矢簇如雨,似箭劃空,鋭嘯刺耳,如引發火藥,凌空爆發,勢將兩人碎為粉末。陳惠元勃然震怒,大奮神威,猛提一口真氣,那身子便似飛虹,忽地手按啞簧,軒轅劍身作龍吟,十彩流光暴漲,隨手飛出,緊跟着紫電騰霄,便似烈日當空,彩映朝霞,閃閃龍影,令人目眩神搖,驚心落魄,空中似火箭,只一觸及紫龍光冪,立便火熄煙消,惠元已衝在神丐之前,代為開路,唰唰唰,劍如浪擁波翻,斗大根的木頭,竟被一揮兩段,內中火藥,漫空飛舞,觸及似火,轟然一聲,熱氣襲人,神丐如不掩身光冪間,非受重傷不可。

    武成林和楊瀾兩個匪首,不由相顧駭然。此時曉色雲開,一輪紅日,吐出萬丈光芒,與劍神光華,交相對映,把陳惠元照得如天上神仙,英俊無匹!陳惠元手指武成林,怒叱道:

    “匪徒,慣用奸謀,存心作惡,今日如叫你逃出手去,未免老天無眼!”正待揮劍取敵。只聞一陣哈哈怪笑,震耳欲聾,山谷雷鳴,枝搖葉落。羣匪一聞笑聲,不覺面有喜色。

    陳惠元知是毒龍老怪,出聲示威,説不定就得親自出樓,發動攻擊。忙向天山神丐,暗中示意,着其立即離開,自己則揮動手中長劍,一陣猛攻,同時口中還大喝道:“順我者生,逆我者死!”

    武成林冷笑-聲,探手腰間,取出軟鋼緬刀,白光如電,捲起一團勁風,疾向陳惠元攔腰砍至。這惡盜,內力純厚,而且一身武技,得自陰山嫡傳,好在遇上陳惠元,武功只有更高,刀來劍往,毫不示弱,長劍朝下一撩,招名“玉鈎斜幕”,那百鍊緬刀攔上軒轅劍,不啻如小巫見大巫,刀上白光,被紫電流光一罩,立即顯得黯淡無光,刃鋒還未撞及,武成林立覺寒氣襲人,深知神劍厲害,招到中途,突然撤手,望着陳惠元冷笑道:“仗着兵刃取勝,勝了也不為奇,有膽來比拳腳,那才是真實功夫!”眼看神丐老人已去遠,陳惠元怕敵人再施毒計,擾亂谷中傷者,遂懷劍答道:“神劍對緬刀,無殊以緬刀對付一般普通兵刃,武林中誰也沒有規定,不能用寶刀取人,打不贏,別耍花槍,我也從不勉強和別人過手,膽怯趁早滾蛋!”他也不候對方答話,立往谷里一縱身,用寶劍光華護體,貼壁而降,頂上匪徒,雖然不斷攻擊,但陳惠元動作神速,不一刻,即安然降落地面。

    紅光微閃間,瓊娘已從林中迎了出來,惠元忙道:“姊姊有病,何不趁此靜卧,小弟仗有神劍。”邊説,邊和瓊娘進了屋內。

    朱雲英早已滿臉焦急,一見元兒,忙迫不及待地動問一切,並告訴他,在最近數日,她祖父一定會發動攻勢,眼前情況,只有愈來愈險。

    連續兩三天,武成林、楊瀾以及拾得子冷浮生,果然不斷攻擊,惠元均捨生應戰,還虧瓊娘和青蓮師太,扶病協防,武成林採用輸迥攻式,晝夜不停,地雷火器,只震得山谷齊鳴,前面松林,幾番着火,幸虧撲救得法,未成巨災。谷外兩老和雲姬不斷馳援,武成林的陰謀,雖然不曾得逞,但陳惠元因日夜不能稍事將息,人已困頓不堪起來!瓊娘和青蓮師太,因使用真力過度,已引發那恙蟲病,幸虧兩人功力精純,猶能勉強支撐,袁玉英內功火候差,又加被毒蛇咬傷,為排蛇毒,痼經放血,這一病,比兩人更加沉重。恙蟲病,殊屬可怕十分。

    頭痛、眼花、高燒不退、全身痠痛,甚至使人昏迷,陳惠元為着侍候病人茶水,變得異常忙碌,這還在其次,使他最感焦慮的,還是因主力已失,因為師太和瓊娘,不但功力漸失,連坐立也成問題,毒龍老怪,如趁此時機,身臨絕谷,把自己一牽制,武成林等乘虛而入,勢必把受傷的人,一一活捉。

    果然事變起於俄頃。那是一天夜晚,冷月東昇,惠元受雲英指示,潛往屋外巡邏,並還一再叮囑,如遇敵人過多,難於抵敵,可發嘯求援,自己拼着-命,用太陰勾魂七曲,軀退敵人。

    惠元一聽説她又要彈那琵琶,不覺慌了道:“這撈什子的怪音,過於厲害,只恐未能制敵,先把我弄得軟綿綿的,讓敵人活捉,那多冤枉!”雲英嬌嗔道:“誰教你一點定力也沒有?還好意思説出口來!”惠元俊臉徘紅,蹲着榻前,低告道:“以姊姊的美豔,還配着這付琵琶,曲名勾魂,元弟弟那能不夢繞縈牽,長念姊姊?”雲英一聞此語,不覺粉臉驟變,默然久之,眼圈一紅,惠元也回味自己所言,似覺大有語病,不由心裏覺慌,忙道:“小弟一時失言,還望姊姊勿以為意!”

    “這是那兒話?”玉女把元兒隨手一拉,兩手棒着玉郎的臉,仔細端詳一會,雙眸中隱藴淚光,幽幽嘆息道:“但望適才所言,勿成趣語!”元兒把臉伏在雲英身上,也不覺啜泣起來。

    正在兒女情長,英雄氣短之時,軒轅劍驀地脱鞘掙鳴,如龍吟,似虎嘯,把瓊娘也從昏迷中驚醒,忙出語警告道:“神劍示警,今晚殆有劇變,速把玉佩摸去,有此雙寶護體,再厲害的敵,也可抵住!”元兒忙如命受教,並把雲英抱往隔房,以便有事時,可以彼此照顧。正待飛身出室。雲英忙把他阻止喚住,原來她關心玉郎,經不住太陰勾魂七曲,遂把其中訣竅,悉數相傳,惠元自是心存感激,三矢靡他!纏綿後,雲英捏捏他的手,讓他飛出室外巡邏。剛一落地,穿出叢林,來到前面一塊空地上,對面樹葉之內,竟飄飄的降落兩人。

    惠元忙用夜目一瞧,又是武楊兩匪,連袂而至。正待喝問。

    武成林早已冷笑一聲,大拉拉的説道:“陳惠元,難道你果真願意欺師背祖,不顧一切麼?”惠元把俊眼一睜,冷然答道:“陳某蒙祖師慈悲受恩師培育,一言一行,絕不敢逆命而行,除惡安良,正是恩師本旨,你這無惡不作,惡貫滿盈的匪首,滿口胡言亂語,誰聽這一套?”武成林又復獰笑一聲,縱聲大喝道:“爾家師父大悲真人,因你敵友不分,行同叛祖,特地修書遣徒,着爾回山答話,你如不幡然悔悟,大禍就在眉睫之間!”陳惠元將信將疑,暗道:“恩師人至正直,而且達觀非常,何至下書遣徒,召我回山?此事恐是敵人詭計,不可理睬!”想罷,絲毫不動聲色。武成林冷笑一聲,立即撮口為嘯。松林之內,立又衝出兩入,惠元不由一怔神,忙上前喚了一聲師姐師兄,原來這一男一女,正是崆峒十二門弟中的赤陽劍秦珂,和桃花女徐璧姬,兩人在酒店中了神丐的蒙汗藥,秦珂乘機把師姊姦淫,待藥性一解,徐璧姬發覺全身赤裸,而且下體有異,不由大吃一驚,反身一看,秦珂還睡大自己身旁,而且好夢方酣,不由咬碎銀牙,暗裏恨道:“男人們真不是東西!見了女兒家,柔順得像條馴服的羔羊,稍假顏色,莫不得寸進尺,他如此膽大,我倒得和他理論一番!”

    遂捏着秦珂的耳朵,狠狠往上一提,秦珂從夢中驚醒,還未睜眼,兩頰上,卻捱了數記又清又脆的耳光,不待璧姬訴説。

    只好裸跪牀頭,請求師姊饒恕,璧姬自然不依,把赤陽劍折磨不好半天,最後秦珂自紕臉頰,把兩臉打得又青又腫,美人念他愛已出自誠意,在法無可怨,情有可原的情況下,才拈巾抿嘴一笑,輕叱一聲:“還不穿衣起來,誰耐煩你這付死相?”

    美人回心轉意,秦珂自然苦盡甘來,長日地,小心翼翼,把師姊服侍得體貼異常,璧姬已漸漸領略佳境,覺着女孩子確也少不了男人,情好之篤、自然不在話下。天山神丐對此事並未忘懷,金牛谷探過之後,知道惠元和磷兒,彼此已建立了一種牢不可破的友誼,而且朱雲英和惠元的感情也絕非旁人可以隨意分割得來,磷兒未曾趕到,但惠元在任何情況下,絕不至棄友回山。

    這一來,無異吃了一顆定心丸,對這兩位少年男女,遂不再放心上,兩人也為燕婉之私,乃把崆峒僧所囑,暫時擺在一旁,到了第三天,才赴義勇寨,面見武成林,説明來意後,武成林自然設法款待,當晚,立把兩人領往金牛谷,以師門手令,着惠元歸山。

    桃花女徐璧姬,雖然生是女兒身,但性情狂妄已極,對同門師兄弟,似乎誰也礙眼。惠元和她招呼,她僅冷淡地笑了一笑,蓮步款擺,柳腰輕搖,少婦風韻十足。兩眼神光。朝惠元掃射一陣後,才慢吞吞的朝他答話道:“師弟,你何時受人僱聘,當起人家的保鏢來?”

    惠元知道這事情一個應付不當,對師門極為不利,目前情況,只有忍耐為宜,忙滿臉陪笑道:“師姐,這是那裏話來,小弟蒙恩師教養,一生衣食不悉,何至受人僱用,提任保鏢?”“那你卻困守這兒作什?”徐女一臉輕蔑,緊緊迫問。惠元把劍眉皺了皺,正容答道:“小弟受朋友之託,護衞幾個受傷的人,神女峯義勇寨,匪酋武成林,無惡不作,賊害武林,人人得而誅之,目前小弟正嫌人單力薄,師兄和師姊此來,正好助我一臂之力!”

    把赤陽劍秦珂,氣得牙齒癢癢,暗暗恨道:“我們還未把話講出,他卻先下説詞,把別人的身份點明,叫我們立腳不住,因為名門正派之士,總沒有和強盜站在一起的道理!”

    他還沒有想出適當的話,答覆惠元,前面桃花女又先行開口了。

    她避重就輕,扭轉話題,撇開義勇不談,卻先問陳惠元目前所保護的人,屬何門派。這女人,不但秦珂拜倒在她石榴裙前,連狡猾奸詐的武成林和楊瀾,也暗中佩服不已。陳惠元天生一種豪氣干雲的性質,毫無保留地把事實經過,簡單道出,並還手指武成林,為着姦淫,殺人一家,傷滅害理,是否該殺?武成林和楊瀾,雖然暗是氣憤,卻極力隱忍不作一語,冷眼旁觀,默察這兩位崆峒門徒,所持態度,如真正被元兒説動,即一舉將兩人擒縛,智謀在握,表面上漫不為意。

    徐璧姬聽過惠元所言,秀眉一挑,冷幽幽的説道:“師弟所護待的人,範圍真廣,廬山和本門,無仇無怨,這一層,姑且不論,陰山派和本門協力之盟,你使人家祖孫不和,已違反長輩意旨,對於崑崙和本門,乃是世仇大恨,你和人家結交為友,無殊叛教親仇,這一層,誰也擔待不起,師姊和珂弟,為着此事,特諭命下山,師弟總得向我有個交待!”

    惠元淡淡一笑道:“此間事了,即隨師姊返山,面向恩師請罪。”徐女把嫩臉一沉,説變就變,脱口嬌叱道:“如門中長老,命你即刻回山,面呈一切,你是否想抗命不道呢?”

    此語一出,果有雷霆萬鈞之勢,説得惠元一顆心往下沉。徐女見他難於作答,又復冷笑一聲,緩緩往前走了兩步,逼近説道:“叛教親仇,罪不容誅,連掌門人也無法庇護,師弟,你還不把寶劍繳了出來?”武成林和揚瀾兩人,不由心中大喜,暗道:“這小子只要把寶劍交出,立可將人擒獲,而且寶劍到手,就算崆峒翻臉也可值得。”當下暗地裏通知楊瀾,只要陳惠元繳出寶劍,不論明搶暗奪,總得設法弄取到手。

    陳惠元在心情沉重之下,偶而瞥見武楊兩匪的詭譎表情,不由心中產生警惕,想就此提醒師兄和師姊,但因他們兩人,是二師伯的心腹愛徒,平日就和自己不大投緣,此時理由再多,説出也無殊白費,但義兄的護身神劍,不但關係他自己一生,而且與武林劫運,互相關連,如何可以繳出?只好據實相告道:“小弟靈虎劍,此時已不在身邊,稍候時日,立隨即師姊馳赴本門領罪便了!”

    徐璧姬鐵青臉道:“靈虎劍為本門鎮山之家,平日掌門絕不示人,難道師弟把他借與別人不成?”惠元只好把實情説出。

    桃花女和赤陽劍勃然震怒,雙手抽出兵刃,一左一右,齊向惠元包抄而來。眼看惠元就得受同門挾於威肋。薛瓊娘抱病而出,佳人全身火熱,喘息微微,雲鬢不整,病態十分,但愈顯得國色天香,俏豔中卻含着幾分清麗,宛如西子捧心,誰見猶憐,她一出,敵我雙方形勢,均趨緊張。惠元忍不住叫了“瓊姊!”他怕這位情同骨肉的姊姊,被人傷害,不自覺的往後一退,護立身前。桃花女秀眉一蹙,冷笑連聲道:“我説,掌門身前的衣缽弟子。為何背師欺祖,原來還有這樣的病西施,把你迷住,這就難怪了。”惠元急得要哭,忍不住衝口而出道:“師姐,她是小弟盟兄親密妻室,你這樣隨口一説,叫我日後何以為人?”秦珂插口道:“你連師父都不要,還顧什麼廉恥?”

    唰的一劍,“笑指天南”,直刺瓊娘前胸,招式凌厲無比,惠元不覺心中大急,竟橫身往前一擋,總以為師兄還會顧及三分同門之誼,一定中途撤招,誰知秦手辣心黑,劍尖觸及惠元胸部。把一身勁疾藍裝,劃了一個三寸多長的裂口。要不是惠元功力精純,忙裏縮胸凹腹,就得當場受傷。惠元把劍眉掀動,以有滿腹委屈,無法出口。桃花女隨着秦珂攻勢,也把長劍一領,“霧掩雲山”一片青光,往惠元瓊娘,當頭罩落。

    驀地嗆啷一聲,金光迸發,紅影飛轉間,如電閃星馳,薛瓊娘抱病應戰,大周天三百六十神劍,演來連環出手,雖然嬌軀乏力,但仗着神劍神奇,手中又是廬山鎮洞之寶,削鐵如泥,斬金斷玉,紫光如同一片匹練,只幾下,竟把徐女秦珂兩人的劍氣,紛紛盪開,但內力難繼,鬢間已香汗淋漓。

    雖然緊咬牙根,勉力支持,但嬌軀早有搖搖欲倒之勢。惠元心中大急,忙用劈空掌,將師兄師姊一齊封住,手挽瓊娘右肩,往後一退,正色道:“師兄和師姊,暫時停手,聽我一言。”

    秦珂在左,徐女在右,兩人都鐵青着臉,用劍指着陳惠元道:“你是叛徒,膽子可真不小!居然使用師門內家罡煞,對付自己的人,有種,隨我回去!”陳惠元再也忍耐不住,笑了一聲,笑聲中充滿抖顫,那情形,似乎比哭還難受十分,他極力控制自己的情緒,但言語依然充滿激昂、只聞他緩緩説道:“小弟五歲從師,不但受恩師栽培,一身照顧,全賴掌門夫人,待我有如子女,漫説欺師滅祖,絕不會為,只要稍違掌門意志,叫小弟也不得其死,常言説得好:“自古皆有死民無信不立!’小弟受朋友之託,棄友背信,天地不容。還望兩位兄姊,稍假時日。待小弟盟兄趕到,當場繳劍返山,赴恩師身旁,自行領罪!”

    秦珂怒喝道:“掌門有令,着爾即刻回山,絕不許有片刻延誤,誰敢擅出主意,徇情更改!”

    兩人一步緊逼一步,也逗發惠元滿腔怒火,不由大聲道:“既是恩師有令,請示信符!”桃花女雙眸噴火,探手囊中,取出大悲真人親筆札諭,用手一揚道:“掌門手筆,大約你不會認不出來,這該死心塌地了罷!”陳惠元一陣急痛攻心,全身不住抖顫,怔立當場説不出話來。武成林和楊瀾,彼此相視一笑,笑容詭密叵測,兩腳也緩緩向前移來。瓊娘知道已臨近生死關頭,玉掌朝着惠元命門、輕輕一擊,同時口中還嬌喝道:“兩害相權取其輕,兩利相權取其重,還望拋棄小節,自救救人,墜敵奸謀,誤人誤己!希切注意。”

    寥寥數語,不啻暮鼓震鍾,把惠元從夢中驚醒,立將真氣一沉,靜比淵亭嶽峙,往前數步,競伸手朝徐女索取師尊札諭。

    桃花女氣沖斗牛,素手輕揚,白光微閃,信札帶着一絲寒風,朗着惠元面門,激射而至。聞哪叱誠形於外,敬出小心,雙手微拱、立把來信接住,當場拆封捧讀,瓊娘仗劍護住。

    武成林和楊瀾,狂笑一聲道:“兩位小俠,武某代令師捉拿判徒!”話聲未落,竟從武成林的長衣之內,卷出一道白光,光同匹練,朝着惠元攔腰截來。楊瀾一出手,就是霹靂功,一剎那,雷聲震耳,百步風生,如大海驚濤,橫衝岸角,若天軍驟至,鼓譟而攻,薛瓊娘大吃一驚,一式“雲霧巫山”紫電橫空,勢挾風雷,光華相觸,暴響起處,火花紛揚。百鍊精光的緬刀,正和金牛劍刃鋒相觸,瓊娘手臂一麻,握劍不住,金牛劍飛起老高,楊瀾狂笑一聲,人如一隻大雕,縱高五六丈,正想伸手接劍。不料陳惠元一聲清叱,人聲隨起,帶着十彩光華,兩人勢子都快,而且均於同時握着劍柄。

    楊瀾把左掌在前一推,“月探金窗”,猛往惠元胸坎便擊。陳惠元也不示弱,在手往前一探,“手揮琵琶”,兩手相接,啪然一聲,如中敗革。楊瀾一條手臂,立感痠痛欲折。陳惠元左手食中二指,也如中鐵錘,兩人同時落地,畢竟惠元功高一籌,指痛臂靈,一挫銀牙,對着楊瀾胸坎,狠狠兩掌,只打得這洞庭匪首,五臟翻騰,耳鳴眼花,握劍不牢,右手一鬆,金牛劍竟被惠元搶下。清嘯起處,宛如鶴唳雲天,紫光微閃,金牛劍竟對着楊瀾,攔腰而過。一代匪首怒酋,橫屍地面,血雨橫飛,濺得惠元渾身都是。武成林怒急攻心,緬刀如飛瀑怒潮,一陣猛攻,惠元將身子朝地下翻仰,躲過緬刀,雙手一撐,倒穿而出,縱到瓊娘身畔,避過金牛劍後,連環數式,快如石火一瞥,無如桃花女和赤陽劍,一見惠元果然偏向瓊娘,並還出手就用兇招,不覺怒極,兩把長劍,分從左右猛刺而來。瓊娘用劍光護住全身,勉強將兩人接住,惠元不願同門相殘,用牟尼身法,幾式迴旋,立即脱出劍光之外,他一心想除去武成林,故於飄身掠影間,神劍出鞘,劍式一領,“笑指天南”,巧點將合,又快又猛。

    武成林異常狡猾,緬刀不敢硬觸神劍,右腳斜退,刀隨身轉,但鋒口帶卷之際,刀身一彈,柔如屈指,往惠元脈腕就割。

    俏哪吒冷笑一聲,右腕輕抬,紫芒電閃,長劍滾轉間,陡變“拿雲趕月”,因為臂凝真力,劍灑漫天金花,眩人雙目。武成林撤招變式,趁着閃身之際,描金鐵骨扇,霍然自開。

    這匪徒,武功確有獨到,右刀左扇,能於同一時間,發出兩種不同的絕招,刀護全身,潑水難入,扇風疾勁,五尺之內,可以傷人。惠元把崆峒派飛雲七十二式,使了出來,和武成林纏戰二十餘合,冷眼旁觀中,瞥見瓊姊姊被自己的師兄師姊,殺得只有招架之功,並無還手之力,不由心中大急,長嘯一聲,正擬用內家罡煞,震劍傷人。忽聞錚然一聲,琵琶響動,緊接着如怨如慕,姍姍而來。武成林在琵琶這前,出過大丑,時隔近旬,猶覺談虎色變,聞聲,忙抽刀後撤,並向桃花女和赤陽劍提出警告道:“這是師門太陰勾魂七曲,當者披靡,我們暫時退卻,稍侯時日,再和這幾個小狗算帳便了!”秦珂徐璧姬,生性狂傲,絕不會想到琵琶之間,也可傷人,那聽勸阻?兩柄長劍,依然如雨驟風狂,把瓊娘裹了個密不通風。

    但聞琵琶若斷若續,彷彿兒女絮絮,傾吐離愁,抑揚頓挫間,感人肺腑,曲盡纏綿。桃花女首先嗒然若喪,那種爭強好勝的勇氣,無形中突然鬆懈下來。這還不奇,妙則和師弟秦珂,顧盼之間,立即怦然心動,似在音樂之下,有如情人十年久別,遽爾重逢,滿懷別緒,無限情思,急於傾吐,迫不及待。

    琵琶之音,愈來愈促,縱情奔放,温香軟玉,喘息可聞。驀地秦珂狂笑一聲,如癲似醉,立把手中長劍,朝地下一扔,飄身掠到璧姬跟前,攔腰就抱,徐女不但毫不抗拒,反而投懷送抱,任郎蜜愛輕憐,兩人臉頰,有類朝霞,雙眸如同噴火,身子一合,即熱吻頻頻,似乎渾忘一切,竟當場解帶緩衣。惠元知道勾魂七曲,只一入迷,什麼醜事,也可做得出來,兩人與自己均屬同門,自然不忍令他們,當眾出醜,忙把紫龍神佩,如法施展,碧霞起處,龍影騰空,立將兩人籠罩在光幕之內。

    桃花女和赤陽劍,正在熱情奔放,恣意纏綿之時,女的上衣,鈕釦兒也解開了數顆,光華一照,遍體清涼,兩人如夢初醒,不由暗吃一驚。秦珂連把雙手鬆開。桃花女也覺羞紅上頰,又惱又愧,正待把一股怨氣,推在惠元身上。突從洞頂上,飛落數條人影,惠元一看,巫山羣匪,業已傾巢而出。

    武成林在前領路,高天鷂、袁非、徐芳和吳文,相繼而至,背後尚有十餘名匪兵頭目,他們不但全付武裝,而且揹着毒磷火箭,強弓勁矢,聲勢洶洶,不可一世。一上前,武成林即着小頭目,把楊瀾屍骸,負出谷外,高天鷂一干匪眾,居然也貓兒哭老鼠的號哭了幾聲,最後由武成林發號施今,誓於今晚擒兇復仇。武成林居中,高天鷂徐芳在左,袁非吳文在右,採取鉗形攻勢,包抄而來。木屋之內,雲英的琵琶,此刻業已停止。

    徐璧姬和秦珂,也居然加入了匪羣行列。惠元知道事態嚴重,生死存亡,在此一舉,但他鎮定心神,用罡氣護住全身,準備以死相搏。武成林獰笑一聲,依然是右刀左扇,緩緩朝惠元走來,薛瓊娘嬌叱一聲,金牛劍呼呼作嘯,直取武成林,陳惠元也相繼出手,兩道紫光圈空而起。絕谷里,龍影滾滾,金牛奔馳,如旭日升空,絢麗之極。羣匪兵刃齊出,兩刀一扇,單杖雙拳,還有三柄長劍,分從四方八面,勢若倒海排山,三柄利劍,都對付了瓊娘,苦只苦她人已患病,功力大減,徐芳匪態十足,邊打邊朝瓊娘喝道:“薛姓小妮,還不棄劍就縛,只要你能犧牲色相,服侍二爺,不但包你長命不死。而且穩作壓寨夫人,豈不遠勝那季家小子麼?”

    薛瓊娘此時已筋疲力盡,頭昏眼花,手中劍似覺重逾千鈞,施來已有心無力,真氣不繼,神劍光華頓減。秦珂手黑心辣,專一攻人要害,趁着劍式破綻,長劍往上一挑,裂帛聲起,俏妮子腰下的綠羅裙,竟一劃兩開。徐芳一聲淫笑道:“秦小俠,再來一劍,包你妙相生呈,大飽眼福!”徐璧姬心有濟惡,長劍一挺,“推波阻瀾”。薛瓊娘雙拳難敵六掌,閃身不及,右臂竟被刺中,不由鮮血直冒,傘灑紅綾,踉蹌後退,嬌軀搖搖欲倒。

    陳惠元眼觀六面,耳聽四方,一見情勢不對,軒轅劍如閃電驚雷,把敵人攻勢封往後,趕忙抽身後撤,飄身之間,猶未縱落,徐女和秦珂,兩柄長劍,同用師門絕招,“月探金窗”,分由瓊娘前胸後背,猛刺而來。薛瓊娘身上加傷,跡近昏迷,已無還手之力,眼看一位絕世美人,就得死在兩人劍下。

    惠元怒吼一聲,心念救人,已難顧同門之誼、左掌一揚,太乙五靈掌,力挾千鈞直取秦珂,右手劍一式‘‘秦川落日”逕襲璧姬。

    雙方勢子都猛。秦珂收劍發掌,打出一記劈空掌風,想把惠元內罡接住。不意剛觸風緣,立感存身不穩,忙把身子一縮,“雪禍滾球”,風如浪卷,疾從身上呼嘯而過,驚魂甫定,回顧師姊,手上所持青鋼長創,竟已短了三分之一。陳惠元已挽着那豔絕人寰的紅衣少女,撤退丈餘。璧姬不由大怒道:“無恥叛徒,欺師滅祖,還不納命!”陳惠元也怒喝道:

    “你涇渭不分,與賊為伍,愚不可及,小弟此時已不欲多所置辯,總有一日,爾自有後悔之時!”武成林、徐芳、吳文,雙刀一劍,疾似怒濤惡浪,還夾着掌風扇風,專事猛擊瓊娘。

    此時瓊娘已一臉慘白,實無法支持,連身子也不時由惠元用手扶住,惠元一手仗劍,勇似天神,神劍指點間,嘶嘶之聲大作,竟用師門化虛為實,罡氣傷人之勢、抵禦匪羣。這-着,不但武成林吃了一驚,連徐女秦珂,見他居然具有這種絕技,不由妒恨交併。

    薛瓊娘自遇麟兒後,武功上得玉郎指點,所知至廣,知道這一方式,至耗真力,惠元雖然功力精純,但絕難抵禦羣匪攻擊,不由低向惠元招呼道:“事態危急,已難挽回,你速負雲英,用雙寶護體,逃出絕谷,與爾義兄會合,再採復仇,自為上計,我病情嚴重,生機已絕,再事逗留,不但於事無補,反令玉石俱焚,徒增遺憾,元弟弟也之威風祥麟,心同赤子,義薄雲天,薛瓊娘只有報諸來世,麟弟多情善感,勢必醉成終身恨事,祈善慰之!”

    語似鵑啼,人出花豔,但剛烈處,勝似鬚眉,玉腕微抬,手橫金牛劍,往脖子上就抹。

    只嚇得惠元魂飛天外,魄落九幽,秀眸中熱淚紛拋,好在自己就在這位妹妹跟前,左手順勢把她手腕扣住,並告她逆來順受,自己千金一諾,不論情勢如何危急,早在受託之時,已決定同生共死。瓊娘只有吞聲忍泣,勉如所言。

    此時木屋之內,早已危如累卵。原來高天鷂和袁非,趁着武成林纏住惠元時,竟竄至木屋之下。青蓮師太和袁玉英,知道今晚萬難生全,初由玉女雲英,手揮琵琶卻敵,無奈一曲未終,人即昏絕過去,而刀光劍影,竟是愈來愈熾,不能不扶病下榻,扼守兩門。高天鷂狂笑一聲,朝着木屋發話道:“廬山妖尼,大勢已去,還不下來領死麼?”木屋裏,寂無人聲,也不見有人出敵,不由使高天鷂困惑異常,正待縱身上樹。

    袁非一聲冷笑道:“我們用火箭招呼,毀她巢穴再説!”

    十個匪兵頭目,立時分作左右兩排,暴喝一聲,匣弩響處,火箭橫飛,齊朝木屋射去!

    這一着至為毒辣,迫使青蓮師太,不能不出屋應戰,雖然她有七十餘年的修為,但疾病纏身,立感腳輕頭重,勉強振作精神,猛吸丹田一口氣,只覺五內俱焚,異常難受,正待往門外縱出,三支磷火箭,迎面飛來,嘯聲刺耳,使人驚心動魄,師太無奈只好展動鐵拂塵,“怒龍捲尾”把來箭震落,但隔壁袁玉英已被火箭弄得手忙腳亂,雖然已有兩枝被她用沉沉犀劍磕飛,但前面木柵,連中五箭,已紛紛着起火來。正是:

    只緣厄運當頭照,萬般由命不由人!

    五磷烈火箭,着物即燃,而且難於撲滅,柵壁雖然是粗逾碗口的木杆,但松木內多油脂,不一會竟引起熊熊大火。袁玉英五內如焚、而且四肢乏力,功力已失去十之六七,勉強提着沉犀劍,一陣亂揮,把火箭去掉,終以火勢頗猛,濃煙襲人,雙目難啓,不由嬌咳一陣,正擬用羅巾指拭雙目。突然間,身後一陣風響,袁玉英已熟知有人偷襲,正待返身卻敵,驀覺左腰一麻,全身即不能轉動,同時右腕如一道鐵箍,被人扣住,沉犀劍遽爾出手,來人把她嬌軀一摟,竟被人生擒活捉,不欲待言。

    玉英人雖癱啞,但心裏明白,暗中把人一看,原來擒拿自己的,正是洞庭幫的蛇杖老人,這匪徒叫喚,那人獰笑一聲道:“妮子,人到老夫手上,還想喊麼!”比指朝她後腦啞穴一戳,立即有口難言,年紀雖老,但淫心至熾,袁玉英在他手上,一雙色眼,望個不停,不一會,竟把那又毛又臭的穢嘴,朝着玉英的嫩臉上,香個不住,愈香愈覺氣喘如牛。

    榻上朱雲英,因真力消耗過度,已經昏過去,玄玉琵琶,卻猶抱在手上,閃閃生光。袁非既得人,更貪寶,暗想:“幾個高手,飛翔被人纏住,有這美麗的女娃,落在自己的手上,何不痛快一陣再説?”這一來,事情更急,美人厄運當頭。

    屋外,清嘯連連,白光紫芒,交相掩映,柵壁火光復起,燕還劈啪作晌,火勢驚人。袁非心色如熾,他渾忘現場一切,把袁玉英放在木塌之上,疾伸一雙毛手,先把上衣解開,現出貼肉粉紅衫,正待解開衣鈕,盡情撫弄,只可憐玉英麗質天成,心中明白,但動彈不得,那情況,確實比死還難。

    毛手壓着雙乳,更逗髮匪徒獸性,綠羅裙排扣一鬆,玉人護身之物,又少去一層。蛇杖老人飽餐秀色,不由越看越愛,突作獰笑道:“老夫平素御女不少,頗知憐香惜玉,絕無痛苦。”話中帶喘息,顯見慾火如焚,袁玉英羅帶已松,這匪徒也緩衣解帶,剛好手握蓮足,正待施為,驀聞嘎嘎鷹鳴,羣匪鼓譟,慘號異嘯,紛至沓來,隔牀玉女,適於此時,從昏迷中醒轉,睜目一看,不由驚出一身冷汗。玉女忙中有細,默不作聲,趁蛇杖老人,凝神傾聽之際,手提玉琵琶,強忍全身內傷,連吃奶的力,也使了出來,疾把琵琶朝着蛇杖老人頭上砸去。

    “乓”然一響,玉琵琶竟把淫匪打個正着。袁非惱羞成怒,淫心稍減,殺氣橫生,竟抱着先將房中兩女除去再説,雙指朝着袁女命門輕輕一戮,手挽斷頭蛇杖,擬朝玉女逞兇。

    不料青蓮師太,卻於此時趕回屋裏,壽眉一揚,沉聲喝道:“孽障,你敢逞兇!如不速逃,貧尼手上鐵拂塵,立即送爾西歸上路。”説罷,竟緩緩朝着袁非走來。屋外,銀霞四迸,半空裏還幻出千朵紫蓮,顯見崑崙門中,業已打發絕頂高手,赴此救援,如再不走,恐將步楊瀾後路。匪徒雖退猶貪,正待俯身把玉女琵琶,搶奪到手,不料師太的鐵拂塵,竟用“金蛟剪尾”之法,硬攻袁非頭部,鐵拂塵揮掃之間,只一挨着,根根見血,匪徒膽怯,不敢再事逗留,只好揮舞蛇頭杖,護往全身,縱落屋外。半空裏,已飛來一隻翼展逾丈的大鷹,鐵嘴鋼爪,神駿非常。挑來的火箭手,都是義勇寨最驍勇的得力頭目,武功藝業,既能隨心所欲出入絕谷,自非泛泛之流,神鷹雖駿。火箭手竟以匣弩對付,但見烈焰飛騰,劃空作嘯,紛紛朝着蒼鷹胸腹,不住攢射。嘎嘎之聲,震撼絕谷,這隻大逾常軌的老鷹,似乎怒極,長翼一比,凌空疾落,抄掠而下。

    只聞兩聲慘叫,淒厲異常,神鐵鷹爪之下,竟攫着兩名匪目,鋼爪鋭利如刀,陷入肉裏,點點鮮紅,有如血雨,自空灑落。

    雙翅扇拍間,凌空直上,升空十來丈,突把鐵爪一鬆,爪下匪兵頭目,自然跌的不成人形,就此送命。武成林和徐芳,正迎戰一白衣少女,袁非把那少女一看,不覺身子麻了半截。

    原來這少女蟬鬢如雲,眉比遠山,一付翦水雙眸,亮同星光閃爍。

    雪膚玉貌,飄逸出塵,最難得,是素衣白裙,半塵不染,而修短肥瘦,乃至不能增減半分,左手持着一幅金幢,紫霞漫空,蓮花隱現,右手卻拿着一柄寶劍,銀光如雨,龍影飛翻,似仙女,謫降瑤池,若青娥,飄落月下。武成林和徐芳,手提兵器。縱到少女身前,怒喝道:“此處金牛谷,未經允許,禁止擅闖,從速退出,否則兵刃無情,誤傷莫怪。”少女毫不理睬,卻注視場中惠元,一手扶着瓊娘,一手仗劍和敵人大打出手,以一敵四,雖然顯得異常吃力,但仍不屈不撓,嫩臉上不由泛起一片笑意。驀地櫻唇乍啓,嬌呼道:“元弟不必慌張,愚姊前來助爾一陣!”“那是自行找死!”

    武成林在左,徐芳居右,欺身進入紫光之內,刀劍齊舉,銀青兩道光華,猝然飛起,星馳電射般,猛向少女攻出數着。

    驀聞嬌笑一聲,少女轉動左手金幢,空中灑落幹朵蓮花幻影,把自己身子一罩,白光幾閃,幽香襲人,一股潛力,猛將武徐兩人兵刃,盪開老遠,紫光如匹練橫空,帶着一道環形大弧,疾朝惠元身前直落。緊跟着一片龍吟虎嘯,寒光打閃,劍氣如輪,一支晶瑩利劍,如銀花火樹般,朝着敵人兵刃,一陣卷攻,噹啷數響之下,桃花女和秦珂,趕忙縱出戰陣,手上所持的青鋼利劍,竟從當中被人斬落,只勝半截。白衣少女,似因自己的人,受了嚴重傷害,又痛惜,又氣惱。

    金幢轉動間,眩人雙目,手中銀劍,竟然猛拆猛攻,口中還向惠元招呼道:“元弟,速拿軒轅劍將火撲滅,並趕快把瓊姊妥與治療,待姊將敵驅退後,再行暢敍契闊便了。”

    一剎那,絕谷里,狂風驟起,走石飛砂,刀光劍影,如閃電驚雷。

    五個為非作惡的匪徒,還夾着崆峒兩位男女弟子,七人合攻這白衣少女,八十餘招,猶難分高下。武成林的描金鐵骨扇,能用罡風傷人,並能隔空點穴,幾番暗試,不意少女周圍,似有一股無形力道,把她團團護住,寒風暗罡,只一臨近,立被彈回。而且她手上所持寶幢,威力太大,紫光如烈日騰空,照得使人難睜雙目,一柄驪龍劍,光搖寒芒萬點,點點飄來,久戰而羣匪不退。少女意似不耐,白影晃動間,突然劍交左手,驀地吐氣開聲,右掌如閃電般,對準武成林遙空劈出,只覺一般熱風,非但不住激撞,而且像怒浪衝波般,朝四周湧去。

    武成林、高天鷂和徐芳,都擅內功罡勁,三人都豎掌一接,掌風還未推出,即覺奇熱攻。高天鷂和徐芳,趕忙中途卸式,同往兩旁一縱,避開正面來勢,僥倖獲免。武成林忙用陰山派學而未精的蚩尤掌風,硬接一記,陰陽相電,互生互克,但武成林的功力,畢竟稍遜一籌,只打得心頭作熱,兩眼發黑,但猶勉強撐住,硬逞英雄,喝道:“也接寨主一掌!”

    右掌平胸推出,陰風習習生寒,還未接近少女,只聞她嬌笑道:“原是陰山妖孽,黔驢技止此耳,何足為奇?”金幢一撞,捲起一片紫霞,把吹來寒風,蕩向兩旁掠去。武成林心裏有數,知道再打也是白饒,好在師叔出關在即,不必忙在一時,遂獰笑道:“賤婢可惡,既願趕來送死,太爺一定妥與成全,等着瞧吧!”説完,撮口一嘯,集合弓箭,攜着羣匪和那兩位少年男女,直往谷項飛去。白衣少女,正是千里馳援的司馬倩霞,眼見周圍靜悄悄的,甚連惠元進木屋之後,竟未反身出來迎接。便知大事不妙,忙納劍還鞘,收去七寶金幢,懷着沉重的心情,飄落樹枝,進入木屋之內。惠元站在牀邊,滿懷愁緒,見着龍女,不由喚了一聲“姊姊”,星眸裏落下淚來。

    龍女低聲問道:“她們傷勢如何?”惠元流淚不答。玉女和瓊娘,都因真氣消耗殆盡,人已昏厥。龍女和玉女,兩人還是初見,自然好奇,暗把雲英一看,不由大為讚賞道:“無怪此女能把麟哥的私心打動,對她至為愛憐,果然是麗質天成,加上瓊姊和自己,堪稱三絕。”趕忙為她一探脈息,知道暫無危險。

    瓊姊姊鼻息沉重,全身燙熱,恙蟲病業已發作,真氣損耗又多,而且右臂還帶着劍傷,幾種因素湊在一處,任是鐵打金剛,也承受不來。

    於是朝着惠元一招手,低聲告道:“弟媳倒無妨礙,瓊姊姊也可熬過數天,吉人自有天相,惶急何為?”又朝着惠元細看一會,見他眼圈帶黑,人也清瘦很多,不覺憐愛異常,撫肩慰勉道:“這幾日,大約日夜坐守、把你累壞,愚姊只有感激和不安,特受師兄之請,來此赴難,我們情誼手足,生死一塊,趕快前去休息,一切由姊姊代你坐守!”“玉姊姊傷勢至為嚴重,師伯也不輕,膨哥哥再不趕來,縱有靈藥,只恐也無法解救了。”

    龍女忙赴玉英榻前,略探脈息,不由花容失色,驚道:“怎會弄成這等情況?”惠元把前後經過,概略一説。“今晚她可受人襲擊?”

    惠元一臉困惑,答不出來。龍女一皺眉,把玉英身上衣裙,妥加整理,又為她渾身察看一陣知道她曾遭侮辱,但未失貞操,而且還被人點中死穴。如在平日,功力未失,尚可解救,她病上加傷,體力至弱,元氣已盡,解救至為困難,不由把心中所想,向惠元細説。惠元驚道:“如果玉姊有三長兩短,麟哥哥多情重義,勢必抱恨終身,這事情叫我如何向他交待?”

    龍女也黯然無語,最後只有慰勉惠元,並將師門靈丹分別納在傷者口內。青蓮師太,人已醒轉,龍女依禮見過然並將玉英情況,一一陳明。師太默然久之,幽幽一嘆道:“我佛慈悲,但願劫數勿落在這孩子的身上!”當晚,玉女和瓊娘,先後醒轉,兩人一見龍女居然會有這種義氣,自然感激異常,尤其是玉女雲英,得悉名門正派中,無論男女,風姿氣度,在人與人不同,不由又敬又愛,竟拉着霞兒的手,絮語不休。

    玉英全身火熱,跡近昏迷,口角中還不時流出白沫,陣陣模糊囈語,細聽似在呼喚麟兒的名字,龍女不覺為之默然。

    朱雲英也獲悉事情梗概,竟代為感嘆不已。乾元內功怯傷之法,功效如神,龍女夜間為玉英療傷,但因被人點中死穴,傷勢雖有進,但情形仍至為嚴重,在無可奈何之情況下,龍女只有修書,向崑崙緊急乞援,召來神鷹,拿好書信,神鷹即衝出絕谷,直向崑崙飛去,義勇寨羣匪,仍然採用火攻,而且在方法上,愈來愈毒辣。先拋下不少乾柴,柴上澆以油脂,繼撒下大批火藥,毒磷火箭一引發,轟然一響,火光四起,周圍樹木,也紛紛着起火來。金牛谷火光燭天。

    無殊一片火海,所幸天山神丐,立攜蒼鷹老人和雲姬等,相率救援,仗着寶幢仙兵,可以滅火,未肇鉅變;然而不斷輪攻,漫無休止,龍女和惠元,卻也疲於從命。就在龍女到達的第三日,毒龍老怪,竟不惜親自出馬,這天清晨,輪由惠元巡邏,探望谷頂,地雷滾木,堆積如山,火箭手也增強數倍,眼看情形不妙,立返室與龍女計議一番。義勇寨鐘聲頻響,顯示羣匪攻擊在即。龍女攜着惠元,縱出木屋之外,驀地白光一晃由谷頂縱落一人,不待臨近,惠元已低告龍女,來者為誰。

    白髮怪童冷浮生,一見龍女姿容,不覺當場怔住,惠元喝道:“無知小魔,來此作什?

    不速言明,莫想出谷!”冷浮生寒着森森的一張臉,漫不為意道:“奉師祖之命,着爾等自行束手就縛,尚可有一線生路,否則,只他老人家一出,谷里一干人眾,立成粉碎!”

    惠元那甘示弱?

    熱譏冷嘲,不但把小魔挖苦得淋漓盡致,連陰山五老,也罵得痛快十分,小魔頭勃然變色,竟不作答,聳身飛出谷底。

    不須臾,武成林都一干匪眾,先後入谷,緊跟着一聲異嘯,劃空而落,音才入耳,毒龍老怪,已縱落谷底,仍然是一襲白袍,寒光閃爍,但頭上那致命肉角,此時卻已根除!人甫縱落,從那又長又亂,前覆眼鼻的白髮裏,迸出兩道寒光,旋發出一陣咯咯笑聲,使人聞之,從腳底直透頂門,不泛起陣陣涼意。

    龍女大吃一驚,左幢右劍,蓄勢以待,陳惠元也伸手取劍,雙眼緊注敵人,只一發動。

    決以全力相搏。老怪哼了一聲,把樹上木屋,看了一眼,立沉聲朝惠元喝道:“你大約就是崆峒弟子陳惠元了,可知罪麼?”“殺人父母,滿懷血債,才是罪魁禍首,包庇兇犯,坐地分贓,也為從犯之一,陳惠元一身清白,自信可以無罪!”惠元慷慨激昂,絲毫不懼。

    “孺子大膽!”

    老怪把右手一揚,立見白氣如練,似實還虛,不但四周壓力奇重;而且寒氣襲人,膚痛如割。龍女一聲怒叱,七寶金幢,對空一揮,金花如雨,護往全身,幢風起處,把毒龍老怪發出的寒氣;激向四周飄去,但覺幢上壓力奇重,震得臂彎痠麻。

    老怪毛臉不由一陣悸動,分明對眼前少女,至感驚為,旋又一聲冷笑道:“憑雪山老尼,這點微末道行,居然敢和老夫作對,跟大膽:”驀地一飄身,快似幽靈魅影般,立穿入紫蓮光幕之內,右掌往前一扣,逕奪龍女手上金幢。惠元眼快,立把手中長劍一揮,紫光盤繞,朝着老怪攔腰捲來,徒見白光連晃,在森森劍氣。綿綿光網之內,如金幛熾柳般,絲毫困他不往,瞬息便是十招以上。牟尼身法,惠元雖學而不全,畢竟還練了十之四五,龍女卻習靈猴幻影,比惠元絲毫不弱,兩人因為老怪身法太快,竟把這種師門奇藝施展來,一陣輪轉,快得使人眼花撩亂,龍女長劍一展,銀光匝地,出手便是“萬户千門”、“曉桂秋城”、“風狂浪湧”,連環三劍,着着逼來。惠元配合龍女攻勢,長劍卻從上面進逼,“雲龍舒爪”,劍點眉梢,“翰海煙波”,攔腰疾卷,紫虹白電,光幕如山,乍合乍離,風生雷動,漸漸溶為白茫茫光影一片,把毒龍叟籠罩得密不通風。也不知老怪使用何種身法,人如一隻大白鶴,飛旋疾轉,鑽空穿隙。對惠元和龍女的攻勢,不但漫不為意,而且不予還手。

    劇戰一陣,惠元和龍女,漸覺真氣突然鬆懈起來。龍女一見情勢不對,不由心生驚覺,暗中默察,才領悟老魔頭原利用一種奇異身法,專在空隙中穿梭往來,這原是以逸待勞,耗人真力。兩小伶俐無比,不由互通聲氣,彼此使用寶光劍氣,護往全身,也和老魔頭慢慢硬耗。卻不料這老怪果是魔家至高人物,與眾不同,兩小心意才動,便已全知,冷笑一聲,右掌一揚“金龍控爪”,強攫龍女手上驪龍神劍。神劍嗆啷作嘯,銀龍翻飛,七寶金幢,也如旋輪掣電,蓮花飄落間,硬往老魔手上便匝。

    惠元清笑一聲,口中還不斷挖苦道:“你來嚐嚐這一式,功力如何?”

    一式“寒雞獨立”,人如陀螺疾轉,劍隨身走,勢若劈雷,這一式,果具威力,老魔不敢硬接,只有中途撤招,惠元龍女,長劍一翻,不等騰挪,同用“三星趕月”,往前一逼。

    雙方打的不可開交,其他匪眾,也並不閒着。地雷油木火藥煙硝,由谷頂拋落後,羣匪競紛紛往前搬運。一位毒龍老怪,即把兩人牽制,無從阻止,眼看愈積愈多,只一引燃,勢成火海。

    龍女和惠元,知道形勢已急,兩柄利劍,加強猛攻,毒龍叟仍是一味清閒,雙掌兩袖,連番招展間,把兩人精奇招式,輕輕化解無餘。

    武成林則利用攻心之術,在一旁大聲喊吶:“降則免究,違者只有自速其死!絕谷四周,佈置重重,如想掙扎,無殊作夢。”

    忽聞異嘯連連,弓弦震耳,谷頂守兵,紛紛被人拋落,斷手摺足,破腰裂腦,血肉橫飛,慘不忍見。

    武成林一怔之間,未容考慮,立即一扭腰,“黃鶴沖天”,正擬躍上一查究竟。忽見兩條人影,疾同鷀鳥猛撲過來。煞風之勢,如決千似之溪,來勢之猛,使人驚心駭目。

    頭一位,一襲清袍,面白無胡,非儒非道,倜儻不羣。尾隨身後的,卻是一位身背鐵蓑翁的老者。

    這付打扮,使武成林突然想到江湖上兩位極厲害的人物,不由綻口大喝道:“來人莫非公孫虛和鐵蓑翁麼?此間事,不容插手!”

    那青袍中年人物,縱聲朗笑道:“天下人管天下事,假如大家都袖手旁觀,不讓強盜橫行無忌麼?”袍袖拂展之間,勁風如剪,往下便壓。武成林忙用一武“巧墜千斤”,往斜刺裏降落地面,煞風凌空直壓,把地下匪屍,震得血肉橫飛。

    羣匪怒目而視,大約毒龍老怪預有叮囑,未經准許,不得插手羣毆,連冷浮生項懸異寶,竟也釘立一旁,讓兩人自由自在的進入場裏。來人果然是苗疆二奇的公孫虛,和衡山派碩果僅存的鐵蓑翁。

    紫白光華電閃,惠元龍女劇戰老魔,九十餘合難分高下。

    公孫虛不由暗暗奇道:“這真是:名教無虛士,英雄出少年,紫陽舊友的愛女,竟有這種功力,老魔難惹,何不讓我兩人替換一番?”遂含笑向場中招呼道:“兩位小友,不妨稍憩,待我來和這位坐鎮巫山的長者,討教幾武高招。”

    一聲襲帛起處,長劍光華乍斂。龍女惠元,往左右一分,收劍後,首由龍女笑向兩人招呼,並代向惠元介紹,還未敍禮,公孫虛早早含笑點頭道:“此時無暇互道契闊,兩位小友暫進請便。”隨着話聲,緩步登場,鐵蓑翁也跟蹤而進。

    毒龍叟揹着一雙手,仰面朝天,視同未見。這種盛氣凌人之概,公孫虛自然不服,冷然發話道:“年事已高,是否適才劇戰,不宜重來?若然,請示知地點時日,某當適時應命!”

    “你們兩人,自認比那兩個孩子,高明一着麼?如能在老夫手下走過五十招,老夫自認從此息影武林,不問世事!”老怪連嘴唇也末動,竟施展腹語,但聲音卻是異常清晰,字字入耳。

    “好!就此過招!”名家交手,與眾不同,袍袖招展間,繞場三匝,道了一聲“請”。

    毒龍叟緩緩一掌,平胸推出,既無風聲,看似也毫無力道,但公孫虛和鐵蓑翁臉上,卻顯得嚴肅異常,不約而同的把袍袖往上一展,立向兩旁分開。

    老怪臉上,卻現出一絲詭秘笑容,橫步左旁,探掌前伸,白光一晃,輕快絕倫,還未看清,公孫虛已吐氣發聲,暴喝一聲“打!”雙掌往前猛力一擊。鐵蓑翁也從側面進逼,掌風如山,勢若奔雷,眼看落在毒龍叟的側背。兩人拳掌,還距離對手身軀,遠達一尺以上,驀地中途撤式,似被一股無形力道,把兩人身子震開七八尺遠。

    龍女和惠元,知道這一比鬥,合兩位前輩之力,恐難走過三十招,不覺緊張起來。鐵蓑翁左掌當胸,右手前探,垂眉閤眼,隨着對手身子,一步一趨。

    倩露是佛門弟子,知道這是衡山派獨擅天下的金剛掌法,只可惜缺而不全。師門鴻鈞八式,以及神尼所授的天龍八掌,與金剛掌法,堪稱釋道三絕,不由全神貫注起來。

    公孫虛平日和人對敵,極盡詼諧之能事,這一次,卻是傾全力以輔,掌按五行,人馳六合,分拿鑽按,開合翻旋,攻守進退之間,全盤無隙可乘,四象嚴守不露,着着施來,均臻上乘。

    無如毒龍叟一身秘學,得魔家神髓,全身肌膚,也能隨意指使,防身克敵。這時,一見兩人使出煞着,不由嘿嘿狂笑道:“五行掌,金剛掌,盛傳武林已久,都謂功力特具,老夫倒得試試!”飄身掠影間,又復笑顧鐵蓑翁王一峯道:“看你年歲,雖然達不及老兒孫,卻也近百,難道這麼多年的潛修名山古剎,卻只拾人餘穗,學了這點殘缺不全的招式麼?”

    口氣大的嚇人,笑聲更震得耳膜嗡嗡作響。鐵蓑翁不由一驚。

    老魔頭趁他分神之際,人如浮光捉影,往前一撲。鐵蓑翁驀地將雙掌朝上一翻,“舉手擎天”風若怒浪,徑取胸坎,忽見老魔胸腹鼓動,一陣滾動,掌風擊中,行若無事,前掠之勢,絲毫不減,抱袖招展間,往鐵蓑翁掌上就指。來勢太疾,換招不及,鐵蓑翁也深覺師門鎮山掌法,不見得如此不濟,臂凝內力,硬接-招,“啪”的一聲,鐵蓑翁如中蛇蠍,疾朝身後一退,陡覺十指又酸又麻,而且陣陣奇寒,直透心胸。

    毒龍叟袖卷怒雲,人如幻影,飄身一掠,乘勢追襲而來,眼看鐵蓑翁岌岌堪虞。公孫虛長笑一聲,青袍帶風,側掠而上,還未臨近,右手屈指如鈎,五指真氣迷漫,疾同石火一閃,掌擊命門。又猛又快,心裏還暗中嘀咕:“看你如何閃避這招?”

    老魔頭反身疾轉,屈指微彈,硬敲脈腕,同時右手往裏一縮,那冰綃袍袖袖,似是卷尾怒龍,剛柔交併。白光微閃間,公孫虛疾閃不及,背上竟着着實實的捱了一下,只覺全身一麻,真氣一鬆,從空中跌下。

    毒龍叟在三十餘合之內,連敗兩名高手,目光環顧,宛如虎鷹眸,嘿然冷笑道:“鼠輩,竟是無如不利的人,如此滋擾,老夫倒要成全你們到底。”暴喝一聲:“退!”武成林率全體匪眾,猛往後撤。

    龍女驚叫道:“他們準備火攻!把毒龍怪攔住!”惠元疾把長劍一揮,猛往老怪頭上撩來。忽然腥風陡起,白氣蒸騰,朝着惠元擋了一擋,略事停頓,毒龍老怪已如一縷輕煙,衝出谷頂,雙手連連揮間,只覺火花凌空而下,“轟”然一響,地動山搖,火光熱風,從金牛谷直衝而上、爾後只聞一陣“劈啪”,火勢歷久不絕。

    谷中人眾,是死是活,因為出口處,為老怪親自扼守困往,無法入內探聽,根據當時情況臆測,由於火光太大,雖懷異寶,恐也難倖免。

    以上情況,因為天山神丐,親目所睹,正待設法入內,碰巧當時毒龍老怪,率眾出谷,神丐知道老怪武功卓絕,合蒼鷹老人和雲姬等,也絕難是他敵手,只好暫時潛走。

    毒龍叟目光如電,業已察覺,但未追襲。

    當晚,由蒼鷹老怪,招來飛鷹,神鷹見着舊主,歡躍非常、於是由天山神丐,騎鷹往崑崙,擬面陳紫陽真人,計議一切。

    飛馳一天一晚,即抵崑崙山境,忽聞一陣簫聲,如流水嗚咽,嫋嫋入雲。才一聞聲,那鐵翅神鷹,即斂翼降落,神情萎縮,以已受傷。

    老叫化吃驚異常、暗道:“這簫聲太已邪門,莫非紫陽舊友,人在此處,故意開這玩笑不成!”正舉目顧盼之間,忽聞身後有人冷然説道:“看你這付奔喪神氣,以屬崑崙走腳報訊之流……

    神丐猛一回頭,見身後立着的入,手持鐵簫,不冠不履,恰似一落魄文人。年齡似在五十以上,左頰,帶有一條兩指寬的紅色胎痕,面容瘦削,兩太陽穴鼓起老高,一付三角眼,精光瑩然,手指很長,其白如玉。此人、頭部微翹,那神情顯得高傲之極。

    神丐久涉江湖、對於那三山五嶽的人,知道不少。可是,此人出身來歷,卻無從想像,而且以自己的功力,來人接近身後,竟一無所知,豈非奇事?不由暗裏吃驚,但還強作鎮定,微笑答道:“老化子行無定所,自由自在,長年騎在鷹上,嘯邀煙霞,不免有時大發慈悲,也不免替人通喪報訊。尊駕如有此事須辦,只管交來便了!”

    那人哼了一聲,報以冷笑道:“蕭某想着你替閻老五報訊,説他座下又待添一名餓鬼!”鐵簫一指,響震風雲,一縷寒風,兜心而至。

    神丐不敢怠慢,綠竹杖飛繞疾旋,把蕩來鐵簫震開。但來人-起招,即隱含粘字訣,杖頭打出後,一股無形內力,沿着竹杖,綿綿不絕,如飛駛來。

    神丐朗笑一聲,疾把身子往左一橫,長杖一挑一點,“拔雲見日”,猛襲章門。持簫人輕叱一聲“找死!”

    人如行雲流水,簫似亂雨敲春,一枝鐵簫,幻起無數簫影,從四方八面,激盪而來。

    一剎那,杖影縱橫,樂聲四起,如鶯鶯鳴鳳嘰,花外流雲,無疑是譜搖歌聲,香薰古寺,殺伐中卻現着載歌載馳,非常別緻。

    五招一過,神丐始知來人已得武學神功,自己絕非敵手,敵人也窺破老丐來路,竟自言自語道:“原是天山餘脈,憑這點本事,也涉足江湖,真是不知自愛!”

    抬手變式,異聲迭起,鐵簫往上一穿,招化“昂日穿雲”,把綠竹杖前封之勢,一舉擊破。驀地翻身疾旋,“反日揮竿”,直挑竹杖。

    神丐正用一式“泰山壓頂”,猛攻對手百匯,杖勢居高凌下,施來又快又猛,下壓上挑,逆向而來,澎然一響,聲震山谷。

    天山神丐手頭的綠竹杖,如中千斤鐵錘,震起老高。只覺雙臂一麻,虎口火熱,未等騰挪,人影一晃,“關元”、“鳩尾”、“商曲”等要穴,盡被人點中。神丐臨危神清,強盡丹田一口氣,抽身後躍。神鷹本來為簫音所傷,萎縮一旁,閉目調息。神鷹為主心切,竟於神丐後躍未落之際,振翅疾飛,嘎然一聲,負着神丐就逃。

    持簫人的身法,奇快絕倫,用心更是毒辣可惡。雙袖招展,騰身空際,鐵簫連指,習習陰風,挾排山之威,乘勢追襲。

    神鷹被陰風擊中後,等於傷上加傷,昏迷中,一人一鷹,跌落澗裏。持簫人赴澗旁,看了一眼,並還嘿嘿冷笑道:“明年今日,是你祭辰,你自己找死,莫怪我蕭使君手辣心黑!”只聞一陣簫聲入耳,曾未幾即告消失。

    神丐把話講到此處,麟兒已急得五內如焚,契友嬌妻,如有不測,則真是生不如死。這一想,直恨不得立達金牛谷,於是催鷹兼程進發。

    窮一日一夜之功,巫山已距離不遠,眼前已在緊要關頭,麟兒不由手控革囊,準備冰蓮雪藕,好入谷施救。

    隨手入袋,這孩子竟是慘叫一聲,身子一倒,不是神丐手快,已從鷹背跌落。老乞丐面冷心慈,對麟兒不啻父子,大驚之下,把人一看,美麟兒一臉慘白,手掌如冰,口吐白沫,顯系驚傷過度,一時昏厥。神丐恐肇鉅變,兩手把人抱持,先行落地,把人救轉再講。低嘯一聲,鷹性通靈,略一盤旋,即斂翼而落。

    這正是巫山範疇之內,不過離劉女還有一段距離,山勢綿延,枝濃葉密,落腳處,細草油油,原是羣巒疊嶂間一塊草地。

    神丐把人抱下鷹背,注目革囊之內,始悉囊裏除了一半張殘荷之外,所謂冰蓮雪藕,連一點殘跡也無。這一驚,不是年事已高,忍耐得下,也幾乎和麟兒一樣急倒。

    老乞丐不由慘笑一聲,額角間冷汗浸淫,頹然坐落,立把麟兒衣服鬆開,取出一顆紅九,拔開酒瓶,連酒帶藥,輕輕灌服,又在胸口按摩一陣。

    約莫經功半時,麟兒才慢慢甦醒,雙眼一睜,眼見着這位慈愛逾常的師執輩,不由撲簌簌的落下淚來。神丐勉強安慰道:“你冰蓮雪藕,大抵被人用神偷手法順手竊去,但事已至此,愁也無用,老叫化只有和你再入絕谷,好歹把敵人毀他幾個,以息心體怒火如何?”

    麟兒泣道:“師伯,弟子眼前靈智已蔽,心亂如麻,一切仍煩師伯作主,弟子只有遵命便了!”

    神丐知道此事對他打擊太大,但也無法安慰,乾脆點頭不語。麟兒從地上,慢吞吞的立了起來,此時他似乎一點也不覺急,反淡悠悠地一笑道:“師伯,人死之後,可不可以化為厲鬼,報復惡人?鬼神之説,你信不信呢?”

    神丐不由暗裏一驚,正色道:“你這一問,倒把我化子考倒了,恕我難於作答!不過儒家對怪力亂神之事,避而不談,武林中人,只知仁俠作義,捨己存人,義之所向,絕無反顧,但也不是逞一時之氣。令師紫陽真人,才華盡代,學究天人,氣度胸襟,無人可及,你能在這方面,多下功夫,絕對不會有錯,否則,你不但白費了他一番教誨之德,也辜負了你這種絕世奇資,而且深寄重望的,還不止令師一人。試想,神山三老,德高望重,能把你列為門室子弟,可以説是曠世奇緣,你能心存私慾,忘去大我麼?”

    這一説,把麟兒聽得變顏變色,苦笑一聲道:“師伯金玉之言,小侄只有銘感。但望上蒼有靈,金中谷之事,安然渡過,不要掃及無辜才好!”

    老少兩人,沿着一條小徑,面北而行。、眼前這一死結,似乎誰也沒法解開!老叫化仰望長天,頻頻嘆息,忽然噫了一聲,道:“這是誰家白鶴,如此神駿?”

    麟兒不由心中一動,抬頭一看,早知此鶴來歷,忽聞一聲清唳,那白鶴忽從高空斂翼而落,又忽唰得一聲,振翅凌空,起落之間,如電掣星馳,奇迅無匹。天山神丐不由一陣迷惘,眼望白鶴降落之地,怔怔出神。那是一處小巒,距離麟兒立處,也不過百餘步。

    麟兒飄默不語,突飄身前躍,神丐知道他私心欲碎,不妥為監護,這孩子可能毀在巫山,於是緊跟隨身後,躍上小巒。

    麟兒身法奇快,幾個縱躍,超前數丈。只聞他噫了一聲,突然在一塊青麻大石之前,停了下來,眼望石上之物,只管出神,秀眸中,更是紛紛淚落。

    石上擺着一隻碧綠瓷物瓶,一段白藕,還用手指寫着寥寥數字:“痴念可憐,原璧返還,絳丹雪藕,可以卻病延年,毋需傷心自誤!”

    天山神丐如墜入五里煙雲,莫名其妙?不由問道:“此物為何人所贈?為何恁地傷心!”

    麟兒手裏拿着那瓷瓶雪藕,如獲至寶一般,欣然告道:“這位老前輩,不但功高莫莫測,而且慈心仁惠,尤屬千古難尋,在麟兒迫得無路可走時,竟又助我一着,這種思德,真不知如何報答才好!”

    神丐正擬問他贈物者為何人,不料話未出口,也不知從那裏傳來一種老氣橫秋,極心詼諧的口吻,只聞有人罵道:“沒出息的廢物,辛苦得來之物,卻被人神不知鬼不覺的一下摸光,老乞婆不過舐犢情深,慷他人之慨,假借你手,治好她那嬌生慣養的琵琶妞兒,你不但把我狗肉和尚的臉,一舉丟盡,還在此滿懷得色,真把我氣死了。”

    連訴帶説,哼唧不停,似是老年人氣憤已極,弄得上氣難接下氣。

    磷兒這孩子,雖然天真友愛,但平常卻不容人存心侮辱。這一次,不但毫不為忤,反驚喜若狂,一雙爍若明星的大眼睛,忙不迭的向四周探望。那聲音又在叫道:“我和尚真是自討苦吃,怕沒徒弟,揀一個活像大姑娘的小子,傳他鬼盡符,連貼身家當也給了他,不料許多妮子,竟因他害起相思病來。這一次,如不找人頂替,豈不釀成天大麻煩?而今連老婆也保不住了,誰説他聰明可靠呢?”麟兒不由叫道:“師傅,快莫戲耍弟子了,好心出來,讓弟子拜見吧!”

    四方八面,又傳來幾聲大喝:“你連師傅也見不着,還能算是神仙三老的門人?”哈哈笑聲震耳。一股酒香襲人,把天山神丐,弄得饞涎欲滴,不由笑道:“老前輩真好享受,藏着美酒,獨個兒自行受用,卻不料我化子囊內,多的是煨好狗腿,醇酒狗肉,相得益彰,獨樂何如眾樂?乾脆現身出來,你拿酒。我出肉。大家痛快一番,豈不甚妙?”

    那人卻笑罵道:“你這乞兒,雖然天生饞相,卻還對我味口,只要你不嫌髒,等會,我會把點剩餘酒滴,與你解渴便了,此時你們兩人不妨暫時躲上一會,待我把那些沒有良心的賊禿。趕走之後,再見不遲!”

    稍停,那語聲卻細得如蚊鳴一般,招呼兩人道:“別看輕了這賊禿,未來之事,可能就毀在他的手裏!”道罷語聲寂然。

    麟兒不由如久旱甘雨,暗中竊喜道:“有他老人家一出,天大的事,也可迎刃而解,倒看眼前人物,卻是誰!”

    小山之上,本有曲徑直通,翻過山頂,前面便是直達神女峯的麻石大道。眼前人影一晃,斜刺裏卻走出兩入。前面是一位身材魁偉,穿着月白僧袍,揹負古鐵劍,手持雲拂,不怒而威的老僧,那像貌,卻很使人感覺不惡。背後一位,卻是大巴山的磨鏡叟。兩人腳不沾灰,談笑自若,磨鏡叟卻正在羨慕陰山派的絕世武功,動問彼中內情,並向前面老僧討教。

    那老僧笑道:“陰山五老,虛懷若谷,功力如神,道友如欲窮究武功,老僧自願代為引路,而且足以自信,一言雖無九鼎之力,但此小事一件,絕無問題……”語音未落,卻有人接口笑道:“年紀一大把,不自長進,卻願充當魔子魔孫,真是無恥之尤!”

    吧的一聲,一團泥沙,如電閃星馳,撲得老和尚滿臉都是。

    磨鏡叟和那老和尚不由怒吼一聲,兩雙眼睛,賽似兩把利剪,往四邊探掃不停。空山寂寂無人,什麼也沒看見。

    “出鬼了,有心滋事,卻縮在窩裏不敢出來,這算是那一門的江湖道?”磨鏡叟破口大罵,存心激怒來人,使其露臉,準備合力攻擊,以出心頭惡氣!

    “你也嚐嚐這個!”接着便是呼的一聲,也不知從那裏飛出一口爛草鞋,無巧不巧,打在磨鏡叟的頭上,幾番失着,把兩人氣炸了肺,仍不見人,無可奈何,只好重整衣履,準備上道!

    “回來!”這一聲,激盪行雲,羣山萬壑,響起迴音,使人駭極。

    老和尚怔神之間,立把腳步停住,冷笑道:“老衲系佛門弟子,不善鬼祟,有膽出來!”

    一陣笑聲起處,竟從一株老松之上,滾落一人,口中還不住地道:“完了完了,我狗肉和尚被人逼得狗急跳牆,連松樹上也存身不住。”眼看離地還有兩三尺,卻用一式筋斗翻身,飄然降落地面。

    麟兒一見恩師鐃鈸僧那付滑稽異相,幾乎暗裏笑出聲來。

    原來他那中部凸起的光頭,弄得泥沙滿頂,面上更是一臉油膩,破舊的僧袍,補綴千重,紅綠交間,此時更是又黑又髒,一落地,立朝地下便滾,口中還喃喃笑罵道:“你兩人不是想見我和尚麼?看打!”

    他説幹就幹,人從地上一彈,只聞清脆兩響,左右開弓,一僧一俗,老臉上,立捱了兩記大大的耳光。

    這月白僧袍的老和尚,正是崆峒朱清元,他一向狂妄已慣,那甘無端受辱?肥大袍袖一拂,煞風宛似大海驚濤。同時旁立磨鏡叟,也發動青靈古鏡,光華閃爍間,已隱身遁形。

    鐃鈸僧拔腿就跑,口中還不斷怪叫道:“無形無質,兩面包抄,這不是要我和尚的命!

    你們還不救我一救?”煞風撣在他那破舊僧袍上,震得如風飄蝴蝶,嘩嘩作響,異僧手舞足蹈,其快如風,驀地回身疾轉,也不見他揮手作勢,打來的一股狂風,即無形消失。

    但一波未平,二波又起。鐃鈸僧的身旁,陡聞有人大喝道:“接招!”

    鐃鈸僧咧牙一笑,口宣佛號,身法左顛右倒,詭秘之極。驀地以掌一揚一合,只覺一股青濛濛的光華,落在手內,於是奇事立顯。

    磨鏡叟的遁形之術,立即失效,目定口呆的站在一旁。崆峒僧大吃一驚,知道來人功高莫測,但以自己資望之高,江湖經驗之豐富,竟不知來人為誰,眼看已輸人一着,而且出手容易縮手難,不由當場怔住了,手腳一緩。和尚撲上前,伸手一抓,崆峒僧那月白僧袍上,立撕了一個大洞,而且還指手劃腳的訴説道:“自己是長輩,卻計算門中的弟子,為老不尊,豈不可恨?”

    崆峒僧不由又氣又急,怒喝一聲:“老衲和你拼了!”雙掌一合,童子拜佛,身形微挫,突從平地聳身而起,人似浮光掠影,僧袍帶風,輕靈已極,雙袖微展,滴溜溜的盤旋疾繞,覷準鐃鈸僧的頭部,掌挾排山之勢,凌空打來。

    麟兒和天山神丐,不由一怔神,暗道:“這和尚,好精純的輕功掌力,這一招,倒看這位陸地神仙,是怎樣一個解法?”動念之間,只聞一聲怪嘯,若龍吟鳳飆,晌徹雲霄。陡見四方八面,都是老和尚的影子。

    崆峒僧旋轉不敢下降。鐃鈸僧綻口一叱,右掌虛空一抓,掌起人落,崆峒僧那龐大身軀,竟跌落地下。

    怪和尚把僧袍拍了一拍,嘻皮笑臉道:“這次不算,你們兩人不妨捲土重來,打勝了,把我送上西天,你們兩入不但解了心頭之恨,在武林中也露足了臉,如袖手不打,不妨趁此滾蛋,至於你那徒侄,你如暗用陰謀,對他有所危害,只要被我狗肉和尚碰着,準下毒手,如不服氣,不妨一試!”

    天山神丐暗自忖道:“這位老前輩,火氣還不小,如此以來,毒龍老怪,準得吃點苦頭!”

    麟兒又恢復了平日那天真活潑的情景,一雙星眸,滿懷孺慕之色,真恨不得馬上把人趕跑,和師傅一敍離情。

    崆峒僧被人打敗,老臉上又羞又愧,恨了一聲,指向狗肉和尚罵道:“你是何方的野和尚,老憎都得找你!”

    鐃鈸僧把怪眼一翻,冷笑一聲道:“休想問我和尚的名姓麼,這個便是。”探手僧袍之內,竟拿出一腿狗肉來,大口啃着,其味無窮。又順手摘下腰間的酒葫蘆,旁若無人,大吃大喝,口中還不斷嘀咕,道什麼:“徒弟找得不對勁,不但沒有東西孝敬,反替自己招惹麻煩,傳鈸之事,無殊狗咬耗子,好管閒事。”

    一片瘋言瘋語,把崆峒僧弄得狼狽不堪,只好拉着磨鏡叟,從來路折轉而去。

    麟兒躲在一塊岩石之後,敵人未去,鐃鈸僧不准他隨便出來,原早忍耐不住。此時人如一匹野馬,飛跳而出,更不管這位異僧身上,髒與不髒,撲上前,抱着師父大腿,那情形,甚是依戀。

    鐃鈸僧綻口朗笑道:“孩子,你不怕師父身上的垢膩麼?這點酒,你敢不敢喝?”

    麟兒笑道:“弟子不吃狗肉,師父的酒,卻想喝上兩口,唯打擾師傅的酒興,而且無物孝敬於心不安。”又握鐃鈸僧的手,代為神丐引見。

    鐃鈸僧眯着一雙細眼,望着神丐不住點頭。天山神丐,平日對人,也夠狂妄,這一次,卻極恭謹,雙拳一舉,笑呼一聲:“前輩,武林末學汪某有禮。”鐃鈸僧含笑不答,把酒葫蘆遞與麟兒。

    麟兒笑向神丐道:“師伯壺裏已空,這兒的酒,先喝上幾口解渴如何?”神丐也不推辭,一口氣喝了三大口,即把餘酒給麟兒飲訖,並拉着磷兒,正容謝賜。鐃鈸僧取過葫蘆,手朝神丐一伸道:“你的狗肉呢?想賴可不成!”麟兒在叫化口袋裏,取過三條熟狗腿,遞給師傅。

    鐃鈸僧笑道:“你卻專一慷他人之慨,可知道他的東西,原是討來的,得來不易,那能全部給我?”

    神丐笑道:“只要長輩不嫌,就連我這叫化袋,一同奉上,也是心甘情願的!”又向麟兒咬耳數語。

    這孩子笑着搖頭。鐃鈸僧呵欠連天,雙手一伸,自言自語道:“這年頭,好人作不得,教了徒弟,居然得寸進尺,日後的麻煩不必説,眼前,竟把念頭轉到師父頭上來了,閒事不管,樂得輕鬆,學酸秀才和牛鼻子,不是下棋,就是飲酒,無憂無慮,愜意十分!我找個地方睡覺去!”

    麟兒那肯讓他離去,兩手把師傅大腿拖着,傻笑道:“好容易難得把你遇上,不要你的東西,連句話也不教訓徒弟麼?”

    鐃鈸僧嘻皮笑道:“師傅講的話,你還不是把它當耳邊風?來!我問你,着你丟開老婆,舍掉朋友,自由自在的隨我去當和尚,你樂不樂意??”

    磷兒把小嘴一嘟,口裏嘰咕道:“好好的人,為什麼要削掉三絲,去當和尚?”“難道當和尚的人,都不是好人了,那我狗肉和尚,還收你作什麼弟子?”一言既出,駟馬難迫,麟兒臉如紅布,羞不可仰。

    鐃鈸僧一手持着狗腿,身子一溜,脱開身拔腿就跑,麟兒以為師父生氣,呆若木雞,眼中熱淚,如斷線珍珠,流個不住。

    神丐笑道:“這位老前輩,生性詼諧,並非真的對你生氣,你只管前往便了!”眼前光華一閃,突地飛來一物,麟兒眼快,立伸手把它接住,原是銅鏡一面,鏡上發出青濛濛的一片光華,一望而知為磨鏡叟仗以隱身遁形的青靈寶鏡。

    磷兒感激師恩深厚,心中無法形容。半空中,又傳來一陣細語,只聽鐃鈸憎喃喃叮囑道:“巫山受傷的人,其中可能遭致不幸,速赴金牛谷,先行救人,在劫難逃者,非我袖手不救,氣數已然。”到此語聲寂然,人也不見蹤跡。

    麟兒關心愛侶兄弟安危,和神丐略事計議,立騎上飛鷹,奔赴金牛谷。

    此刻金牛谷的人,正陷入絕大危機,因為毒龍叟連日猛攻,均被雙劍一佩一幢,硬行逼往,不由惱羞成怒,幾日苦思,終於想出一種極厲害的毒着,擬將受困的人,一一摧毀。

    此日,太陽還未出山,武成林即率冷浮生和毒手鬼王高天鷂,蛇杖老人袁非,以及徐芳吳文一干高手,進入絕谷。首由武成林率眾叫陣。

    受困的人,還存身樹上木屋之內。龍女和惠元,連日苦苦支持殘局,敵人略退,又得服侍病人,而弄得疲乏不堪,而且袁玉英自受袁非所傷後,長日昏迷難醒,每當神清,即便咯血,骨瘦肢離。昨晚,竟乘眾人調息之際,暗中把青絲割落,正擬伏劍自刎時,幸虧人已無力,手腕一軟,沉犀劍挨着牆壁,發出輕微一響,把闔目養神的白衣龍女,驚了轉來。

    一見這情形,美麗如仙的司馬倩霞,不由嚇得魂飛魄落,忙撲上前,接過寶劍,淚流滿面道:“師姊,眼前災禍,熬過數日,即可脱困復元,何必一時不忍,行此拙志?”

    玉英顫巍巍的攜着她的手,低聲啜泣道:“霞抹,你以為我的病,還會好得了麼?”霞兒點點頭,勉為勸慰,但心情卻至感沉重,眼觸她身前千縷青絲,更是私心欲碎。

    玉英微微嘆了一口氣,喘息不已道:“我雖得師門傳授,但因恪於天賦,內功基礎不穩,此次恙蟲螫傷,已難支持,赤煉蛇毒趁虛弱之體,侵入肌骨,雖然放血療治,元氣卻因此而大傷,最後,羣匪入屋,幾以兒女之身,為賊所辱,曾賴雲英捨身相救,得以苟全……

    而今,傷勢日重,生機已絕,最多也難熬過明日。”

    龍女泣慰道:“也許明麟哥哥就可趕到。有他一來,我們即能脱困了!”玉英悽慘地現出一絲笑容,搖搖頭道:“我已魂遊丘墟,草木雖靈,焉能起死人而肉白骨?他來,恐也趕不及了……”龍女為之默然,但她芳心明白,這位師姊,同樣地愛上了麟兒。可是嘉麟對自己的感情極重,瓊娘原是無法可想,情勢迫使他不能不答應,要重蹈覆轍,再娶一位三房,決不會肯,可是這位袁姊姊,一經起念,三矢靡他,感情原是微妙的東西,絲毫勉強不來,遭到這種傷心棘手之事,饒你聰明絕世,也為之捉襟見肘,不由心若熬煎,一時怔住。

    玉英喘息一陣手持青絲,還將麟兒贈她的明珠,一一塞在龍女的手上,還握着龍女的手,低聲悄告道:“據我看,明日上午,他可以趕到,可是,我已等不及了,明珠原是他囊中之物,理宜原璧奉還,頭上青絲,留與他作個紀念,並煩轉告,承他療傷之德,今生圖報無望,只好寄託來生了……”

    龍女也不覺大為傷心。病者因為説話太多,一時竟咯血不止。嚇得龍女手足無措,忙服侍她食了幾顆丹九,餵了一芝液,讓她昏迷睡去後,靜中一想,只覺心亂如麻。毫無頭緒。

    不用把惠元推醒,走到門如。把情形一看,陳惠元也只有流淚的份兒。

    公孫虛和鐵蓑翁,都被老怪陰功震傷,只覺如置身冰窖,抖得牙齒打戰不停,兩人各就一人一板,跌坐行功,想用本身內力,卻去寒毒。無如這種絕毒掌功,不與掙扎還罷,愈掙扎,竟是痛苦愈深,不由把兩位武林絕頂高手,弄得啼笑皆非起來。

    這位苗疆異老,人最精靈,龍女和惠元,打從他身旁走過,即知出事,當下也不動聲色,一俟他們計議轉來,立把兩人喊住,問明情由後,這位師執長輩,當時竟也難住了。不過公孫虛的為人,善於當機立斷,忙走近玉英身前,探了一會脈,説道:“有些事絲毫不能勉強,為人宜從大處着眼,真正人事已盡,無愧於心,事情也就任它去罷!”

    這一説,無異把玉英的病狀,明顯地認為絕望了。兩人自然無限傷心。

    第二天清晨,玉英病勢,似乎已減輕不少,雙頰竟略現紅暈,朝着龍女惠元,絮語一陣,還強求龍女,把自己抱到師叔榻前,問候師太,又和瓊娘雲英,依戀了一陣,最後,星眸中才流出眼淚來。瓊娘心細,仔細把師妹一看,不由慟哭失聲。

    正是:

    自古傷心惟死別,

    今朝卻到眼前來!——

    kobboOC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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