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琪被拋入發堆之內,陡覺一股污垢之氣衝入鼻腔,差點沒嘔吐出來。心想:這怪人真懶得可以!
就在這時,驀聽怪人一聲暴喝道:“滾出去!你進來幹什麼!”
聲若巨雷,震得壁上岩屑,籟籟跌落,如非安琪目睹其人,簡直不敢相信,霹靂似的聲音,竟然出自一個骨瘦如柴的人的口中!
此聲方落,洞口一暗,一條人影,已飄至怪人腳前一丈左右,站立不動!
怪人似乎十分憤怒,連聲厲喝:“滾出去!滾出去!”
那人竟然狂笑起來,只聽怪人説道:“你想想看,當年何等英雄,今日理跡荒山,一身功夫,有何用處呢!難道你就無動於衷,依然不肯交出來嗎?”
安琪在發堆之內聽得此聲,暗想:好熟悉的聲音!
其言未畢,只聽怪人斥道:“狼心狗肺的畜生,數十年來,不知又做了多少血腥慘事,我在此地,懺悔前非,竟無法超度你的一顆黑心。你給我滾出去!”
“嘿嘿嘿!”
那人一陣陰森森怪笑,笑得發堆內的安琪,汗毛直豎。只聽他笑畢之後,聲變狠毒道:“你是不到黃河心不死!也不想想當年所作所為,竟然靜中悟佛起來!哼!”
他聲言一頓,猙獰一笑道:“適才吹簫之人,藏在哪裏?快説出來!”
安琪心中一驚,耳聽怪人咬牙切齒的説道:“我沒有見到其人!”
“哼,你想瞞我!我倒要查查!”
其言甫畢,陡聞怪人慘號一聲,接着全身顫抖起來,呻吟哀號之聲,斷斷續續,聽在耳內,極其慘烈痛楚。
安琪聽得熱血沸騰,怒髮衝冠,直欲挺身奮起!
倏地,怪人之聲鑽入耳中,只聽他斷續説道:“小……小鬼!你別……別妄動……哎唷!求求你!別……別動!別……動!”
安琪心着刀割,也不知那人是以何手法,施於怪人,令這能以長髮制人的人,竟然無法忍受。
片刻之後,怪人呻吟之聲,已逐漸微弱,卻聽那人哼了一聲道:“別以為你不説出,我就無法找得,就算他有心救你,也難逃雷火之珠!嘿嘿嘿!你傲性依存,三年之後再見吧!”
“滾!滾出去!”
“嘿嘿嘿!”
那人奸笑連連,漸漸遠去。
安琪候其聲音一落,振臂而起,也不作聲,直向洞外縱去!
“回來!”
怪人大喝一聲,安琪一個踉蹌,雙腳又被長髮纏住,動彈不得。只聽怪人幽幽一嘆道:“小鬼!你預備怎樣呢?”
安琪沒好氣地回答道:“想不到你功夫絕頂,又會‘傳音入密’的武林殊功,竟然對他畏之如虎,少爺就不信他生得三頭六臂!找他鬥鬥!”
怪人真怪,好聲好氣和他談話,他勃然怒喝;而對他毫無禮貌地講話,他卻不怨。
待安琪言罷,怪人自言自語道:“找他鬥鬥,找他鬥鬥!小鬼——”
説畢之後,眼角競然擠出兩滴豆大淚水,喉間卻失常的狂笑起來。
安琪舉目注視怪人全身。只見咽喉處鎖着一條烏光油油的鐵鏈,兩端沒入岩石之內,胳膊上竟亦有兩條較細的鐵鏈,穿透臂骨,釘入土中,兩條大腿也是如此,奇怪的是穿孔之處,竟成一個窟隆,上下貫通,肌肉並不是長附鏈上!
他一看之後,心中一寒,呀的一聲,暗想:“好狠的心呀!”
他呀了一聲之後,怪人似有聽覺,寒光一射,冷冷説道:“呀什麼?誰要你可憐!退回去!”
安琪不忍心頂撞這脾氣怪僻的人,只怔怔的看了半晌,懷疑的問道:“老前輩,憑你這麼大的本事,怎麼還受其制呢?難道他……”
怪人咬牙切齒的嚷道:“他,他是個忘恩負義,狼心狗肺的惡徒,我恨他!我恨我自己……”
怪人聲音,逐漸平復,然咬牙之聲,仍極刺耳,只聽得他喃喃不休的説着:“我恨我自己,恨我沒長眼睛,養了他十數年,他卻將我幽禁此地!好惡賊!”
安琪問道:“老前輩,你就是數十年前,叱吒風雲的老……老前輩玉面潘安介雲山嗎?”
此言一出,怪人臉色突變,全身抖擻,半晌之後,方發聲狂笑道:“小鬼,你倒博聞得很,我正是老魔頭玉面潘安介雲山!六十年了,六十年沒有叫我老魔頭了!哈哈哈哈,小鬼!你真聰明!”
安琪雖未見過介雲山其人,但從其外號可知,玉面潘安四字,一定是指其英俊瀟灑。誰知眼前的介雲山,卻是枯瘦如嶙,凹目藍髮的老怪物!
安琪待其言罷,又復問道:“老前輩,這幽禁你的人,就是八指飛天怪神醫孟功嗎?”
怪人對於八指飛天怪神醫七字,似乎十分陌生,然而孟功兩字,卻使他怒火又起,兇焰暴漲,狠狠説道:“不是孟功這孽畜是誰?”
安琪睜着一雙鳳眼,天真地問道:“你怎的沒有震斷鐵鏈,將他一掌打死呢?”
“鐵鏈?哈哈哈!小鬼!虧你還有點道行呢!告訴你吧!這種東西,乃是從千年的海底蛟虯體內抽出的肉肋!小鬼,你看走眼了吧!”
安琪一聽,鳳眼睜得大大的,半晌作聲不得。
介雲山停了半晌,沉聲問道:“小鬼!你是何人門徒,照實説來!”
安琪不敢實説,乃恭聲答道:“老前輩!晚輩名叫安琪!至於師門,因奉嚴命,不敢泄漏,請者前輩恕罪!”
介雲山見他不肯透露師承,立即沉下臉來,含怒問道:“那你有幾個心願!”
安琪見介雲山兇光暴射,便知凶多吉少。他是海內外第一位魔頭,雖然被困,自己恐怕亦非敵手,如被他知悉師父之名,準是被殺無疑,乃遊瞟四周,細看何處可以匿蹤,預備搶先發動,逃出洞外!
誰知他尚未動,介雲山已一聲冷笑道:“小鬼,你的無極神功,是從何處學來,養真子的‘養真金經’,藏在何處?嘿嘿!你別打念頭了!欲出此洞,決無可能!”
安琪心頭火起,暗想:“老怪物!我當真怕你不成!”雙眉一掀,眼呈殺氣,朗聲喝道:“老魔頭!少爺所學,乃自恩師神儒聖者之處學得!你便待怎樣?”
介雲山聞得此語,陡的震上狂笑起來,也不知是藐視武林三煞星,抑或是聽了“老魔頭”三個既熟悉,而又陌生的字眼!
笑畢,呵了一聲道:“小鬼!一個萬惡的人,當他將其一切罪行——懺悔之後,能否不為他人歧視?你説!”
安琪實在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玉面潘安未聞安琪回答,竟然怪叫一聲,嗚咽的哭起來,口中喃喃漫罵,直欲將安琪驅逐出洞!
安琪見他如此,乃出聲説道:“只要我所知道的,我可以告訴你,不過,我有名有姓,卻不容他人叫我小鬼!”
介雲山見安琪答應作答,喜得破涕為笑,連連説道:“小……小弟!你很好!很好!我不叫你小鬼就是了!喂!我冉問你,自古迄今,有否‘人中之人’、‘子中之子’、‘石中之石’、‘洞中之洞’?”
安琪雙眉一皺,半晌之後,拍掌而起,笑答介雲山道:“人中之人,乃孕婦懷胎!子中之子乃果實之核!石中之石,和氏璧也,至於洞中之洞,豈非……”
“是了!是了!洞中之洞,乃在我背下!”
安琪怔了一怔,以為介雲山口出狂言,乃睜眼注視。
介雲山狂笑一陣,斂容而言道:“小……小弟!刻下卯盡交辰,地心熱氣,漸趨上升,你有異寶,快些用以抵禦。關於洞中之洞,容熱氣出盡再敍!”
其言方畢,果覺全洞大氣緩緩温熱,安琪忙以驅熱之珠,按于丹田。並放目注視介雲山!
只見他全身逐漸變紅,炙熱愈盛,其身越赤紅如炭,並逐漸浮腫,全洞為其烘照,好似紅巖一般。
安琪心有不忍,方欲舉目,卻見介雲山搖頭示止,只得眼巴巴的看着他受苦!
直至中時,熱氣漸消,火紅漸退,終歸平復之後,玉面潘安介雲山,乃運氣於頂上長髮,飄遊而出裂隙之外,片刻捲回十數枚硃紅色奇果,自食其半,遺半予安琪果腹。吃完東西后,介雲山才説:“站弟,你不知孟功之毒,他已將我雙臂臂筋,雙腿腿筋,齊齊挑斷,令我空負一身蓋世奇學,卻毫無用武之地!”
“他……”
“他是為欲得我那部‘雲山生死箴’!”
他又嘆息一盧,雙目一閉,緩緩説出一段江湖秘章。
原來玉面潘安介雲山,乃是戴雲山下,一個姓介的絕色女子與山上一隻麗猿交媾而生。戴雲山在福建大田、德化兩縣之間,高插入雲,峯蠻甚多。這姓介的絕色少女,因偶至山間拾柴,竟被麗猿所擄,一年之後,即生下介雲山!
後來,麗猿不知從何處得了一部奇書,這部書所載,乃修練內外功夫的絕學,然而麗猿卻因取書之際,被毒物所噬,回洞數日,即咯血而死!
介女與雲山倆人,悲滄欲絕,介女乃將之掩埋,並茹苦含辛地把介雲山撫養長大。
雲山七、八歲時,其母即教他識字,因洞中僅有的,就是這部奇書,所以他背得滾瓜爛熟。介女因見此書為練武之絕學,書上解説盡詳,並附圖解式樣,心想山居危險,不如讓兒子照圖學習,練成武功,可御猛獸侵襲。
介雲山十歲左右,蓋世神書所載,已能融會貫通,並學至五成功力,由於未遇生人,自己也不知功力竟到何種程度,僅於輕功方面,自知身形一動,即可飛越十數丈之山崖谷壑。其實,以其內、外功力,較之江湖上一流高手,並不稍弱!
在他十七、八歲時,其母因憂戚哀傷過甚,竟然病故。介雲山永訣親人,哭得死去活來,乃將蓋世神書,與母親屍體,埋於猿父墓側!
自此以後,江湖上多了一位風度翩翩、英俊瀟灑的少年,這少年身懷絕學,武功殊絕,蹤跡所至,簡直無人能敵!可有一樣壞處,因他容貌如玉,酷似其母,一言一動,羨煞多少美女,而他又承猿父之性,好淫嗜殺,故而玉面潘安介雲山七個字,在江湖上立起之後,無數良家婦女,悉遭其害,而追剿他的高手、英雄,卻個個喪生其手下,無一倖免,遂成為江湖中橫行無忌的大魔頭,令人談虎色變!
幾十年後,他偶拾一孤,即八指飛天怪神醫孟功,他悉心撫養,卻因發現此人過於奸滑,僅授其三成武功,而對於書中醫道,則傾囊傳予,欲以仁化其邪心。
然而孟功此人,並不感恩。他在戴雲山隨介雲山十餘載,見玉面潘安年事漸高,獸性漸斂,故而對他馴順孝敬,以冀其能傾囊相授,將來可以在江湖上蓋過玉面潘安,而領袖武林!介雲山歷多年之後,發現孟功反骨依然未化,劣根不改,不覺隱憂重重!
他憂慮之餘,竟想一策,乃將未曾傳授之武學,默抄成冊,然後將此冊秘置一所古洞之中,再以一幅綢繡,繡製為慈航大士降霖圖!
他知道孟功為人多忌善疑,乃以內功將此圖炙化成焦黃顏色,變成年代甚久的古繡一般,攜回洞中!
孟功知道介雲山帶回的慈航大士圖必有隱秘,而介雲山並不告訴他,於是,他對介雲山憤怒之心日甚,叛師逆上之意益深。
就在介雲山第二次遠離戴雲山之時,孟功竟亦收拾停當,隨後尾隨而出。在河南境內的熊耳山中,玉面潘安竟然遇見了武林三煞星之師尊天池老人,以及大雪山白髮婆婆,和江湖神劍竺歧山。
此時諸人年事已高,但容貌依稀可辨,尤其玉面潘安介雲山,生就藍髮藍須,八、九十歲,仍未變色,故天池老人等人一照面即認出了這位消聲匿跡達數十年之久的武林第一魔頭!
江湖神劍竺歧山,生平嫉惡如仇,白髮婆婆與介雲山亦有舊仇,於是兩人首先發難,向玉面潘安出手,介雲山因不敢再造殺孽,以一敵二,與兩人殺個平手,不料天池老人見竺歧山和白雲婆婆無法勝之,乃加入戰圈之內,以神奇絕頂的“百雲神掌”將介雲山震傷!
介雲山雖然武功蓋世,但終無法敵得三位武林中頂尖的絕代高手聯合攻擊,只覺得骨骸全散,穴道欲裂,竟然翻身跌落深谷……
安琪聰明透頂,聽介雲山説至此處,乃用手一指道:“老前輩,您跌落的深谷,可是洞口之外嗎?”
介雲山雙目一掃,點頭道:“小……安小弟你很聰明。可是,我並不怨恨天地老人等仨人手狠心毒,因……因為我是咎由自取!”
安琪默默地凝視着介雲山,他可不敢説出天池老人就是自己的師祖!
只聽介雲山嘆息一聲道:“待我悠悠醒來之時,眼前的一切都變了,唉!”
安琪詫異地問道:“難道這孟功已隨後來了嗎?”
其言甫落,倏聞介雲山怒吼一聲,眉目齊動,吼聲如雷,震得洞壁迴音,嗡嗡不止。暴吼之後,他悠悠一嘆,一言一頓的説道:“這逆畜,竟乘我昏迷不醒之際,將我四肢之筋,齊齊挑斷!”
安琪驚得目瞪口呆。半晌之後,安琪定了定神,問道:“老前輩,孟功這樣對付你,其居心就是你那本‘雲山生死箴’嗎?”
玉面潘安冷笑道:“他想得‘雲山生死箴’?哈哈哈!別説是他,就是天下之人聯手搜查,也沒法找出它來!”
他慘笑方畢,又開口往下説道:“待我悠然醒來之際,自覺全身骨骸欲散,五臟六腑,痛楚難當。而孟功卻一副慈悲之狀,以本門獨有麗丹給我服下。
“當時我並不知道筋是他挑斷的,讓他扶我坐起。他立即向我懇求,欲得‘雲山生死箴’,練成絕藝,為我報仇。我毅然拒絕了。他竟以千年虯根,穿我肉骨,嵌入岩石之內,並將我背心按到‘洞中之洞’的眼孔處,令我捱受數十年來緩熱交攻的熬煎之苦!”
安琪問道:“什麼是‘洞中之洞’?”
介雲山向安琪淡淡一笑道:“洞中之洞,乃是地心之眼,此眼生於古洞之內的地下,故為洞中之洞!這地心之眼,每至申時,即冒出酷熱之氣,戌、寅之間,則冒出冷氣,兩股迥異之氣,循環而生。每逢一股毒氣消失之後,我又得運功布氣,準備再忍受另一種毒氣的苦刑。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就如此捱了這漫長的歲月!
“孟功每隔三年,必至洞中,以‘點穴化魂’的功夫虐待我一次,方才離去。算來已有二十餘次了!”
“點穴化魂”的功夫,安琪曾聞師父神儒聖者説過,此功早已失傳,因其過了霸道,人身被點,無論你武功如何絕頂,內力如何堅強,均皆氣亂血逆,節裂骨漲,其痛楚之慘態,令人睹之,魂魄欲飛!想不到這武林失傳的慘酷刑法,竟由孟功施於介雲山身上!
玉面潘安又道:“原先我命你回答問題,是考驗你的天資,以你的天賦,在三年之內,即可一舉而擊斃孟功,擠身於江湖一流高手之列,你可願拜我為師?”
在介雲山心裏,原想安琪必喜出望外的,然而,安琪竟一口回絕了他:“老前輩,你老人家不嫌安琪質地魯純,然而安琪卻非好高鶩遠、背師忘祖之人。武林第一高手,後輩無所希翼。”
玉面潘安耳聞之言,臉色驟變,哼了一聲道:“小鬼!你以為介雲山身負重傷,就沒武功了嗎?順我者生,逆我者亡!”
安琪霍的站起,俊面一沉,正容而道:“匹夫可殺,而不可奪其志;士可殺而不可辱!老前輩,安琪可不是貪生怕死的人!”
介雲山震天的一聲狂笑,一字一頓道:“你想嚐嚐江湖第一魔頭的手段!”
安琪以牙還牙,一聲冷哼道:“老魔頭!神儒聖者門下,並不是好惹的!”其言甫落,雙足倏揚,身形如脱弦之矢,直朝洞外奔出!
玉面潘安暴喝如雷,藍髮恰似烏龍擺尾,猛向安琪全身罩落!
驀的,安琪雙足一頓,洞外倏然傳來喋喋怪笑,笑聲未畢,一股陰森森的無形罡風,暴然襲來!安琪陡見雙面夾攻,心中一急,忙將全身穴道一閉,運起護身的“一轉乾坤浩然罡氣”,大喝一聲,朝四面八方擊出。
安琪在罡氣頂撞外來陰風之際,忽感心口狂震,大氣如窒,身形竟被震退七八步,踉踉蹌蹌,如不靠得洞壁,就得跌倒!
洞外之人,又是喋喋數聲狂笑,笑聲未畢,兩股陰風,陡然緊逼而至!
安琪在剎那之問,自覺全身夷然無傷,此際陰風又至,他心頭大定,“一陣乾坤浩然罡氣”運至極端,雙掌齊推,硬往外來掌勁撞擊!
忽然,他猛覺雙足一緊,介雲山長髮已遍繞膝部,他猛吃一驚,心神不覺稍稍搖動。
就在他心神乍分之際,罡氣不由自主的一縮,這一分一縮之間,陰風已如決堤洪流,挾雷霆萬鈞之勢,壓將下來!
安琪失機於毫釐之差,欲待挽救,已自不及,眼看他不應聲而斃,也得身受重傷!
忽的,安琪陡覺束腳長髮,源源度入無可遏止的一股洪流,使他全身熱血液蕩,真氣為之暴盛,他心念一動,毫不顧慮的提氣運功,聚於雙掌,猛然推出。
巨響陡生,厲嘯突起,冷風倒卷,狂霧亂蕩,安琪雙掌發麻,厲嘯卻由高而低,終歸寂然!
安琪怔了一會兒,定了定神,只聽介雲山一聲在笑道:“小子,憑你這點功夫,就想和那百邪神君之徒比劃!哈哈!”
安琪聞言,俊面一紅,乃開口問道:“老前輩,你可以告訴小於,那突襲之人,確係何人?”
玉面潘安介雲山長髮拋縮,安琪被捲回身側,旋見他突地沉下面孔道:“此人功夫,與海內外魔頭百邪神君所傳相似,而造詣則不如百邪神君之徒弟風流書生、陰陽道人,以此推斷必是百邪徒孫輩人物!你所學如何,姑且不談,目下連個小妖魔都無法抵敵,還自負如此,真孺子之不可教也……”
安琪聽了他一席話,心中十分難受,半晌之後,毅然抬起頭來,道:“老前輩金玉良言,小子銘心刻骨,既蒙抬愛,欲成全小子之志,小子豈敢不識趣,然而小子心中,確有難言之隱,如老前輩不見責,小子當……”
其言未畢,忽然聽介雲山哈哈一笑道:“我自願以功夫傳你,算不得成全,至於你之難衷,不外乎怕犯背師之罪,今我許你,可不以師事我,不教邪門功夫,你以為如何?”
安琪料不到介雲山洞徹己意,不禁感激得熱淚盈眶,跪在其側,萬分崇敬地叫聲:“老前輩!”
介雲山陡聞其聲,全身起了一陣痙攣,面部數變,兩顆豆大老淚,滾出眼外,幾十年來沒人如此誠懇地呼喚過他!
片時,他爆出數聲狂笑,笑畢之後,他藹容倏斂,冷峻地説道:“不過!嘿嘿!如果學得我介雲山的功夫,卻須依我三個條件!”
安琪見他面含殺氣,正欲啓口,已聽他説了下去道:
“第一,學得我介雲山功夫,則須為我復仇,在未找到叛師逆徒盂功之前,不得做其他事情!”
“小子藝成,必先尋找此賊!”
“慢着!你不得將他殺死!”
安琪“咦”了一聲,吒異萬分的問道:“老前輩!似如此叛師逆上的衣冠禽獸,你老人家難道還對他存有仁慈之念嗎?”
玉面潘安淡淡一笑道:“我要你饒他三次死罪,然而……”
但見他面色由温笑而變陰森,一字一頓的道:“然而我要你對他施以‘點穴化魂’絕功,讓他逆血破脈,炸破丹田,慢慢死去!
“第二,你藝成之時,如你能以手撫斷我身上之穿骨虯筋,即可離我而去,否則不得擅離我身!
“第三,就是從你出洞之日起,不得以真面目出現!”
“謹遵所示!”
“咦!”
介雲山見安琪竟然對於第二、第三兩條答應得如此乾脆,倒大感意外。他哪裏知道,安琪日對羣嬌負咎良深,心底下已自作了斷!
自此而後,由介雲山口授“蓋世神書”所載無儔之絕學。安琪修為,乃平步青雲,一日千里!
山中無甲子,安琪在古洞之內,不知不覺,已歷三秋,他苦無對手試招,未知自己功力已至何境界,然而每當他走出洞外,朝外發掌之際,總覺得磁力大增,綿綿無絕,有時竟大得無可遏止。
一日,玉面潘安介雲山將安琪召至身側,道:“安小子,你以掌撫我雙臂所穿之虯筋看看!”
安琪如言按掌於晶瑩透亮的虯筋上,只覺這虯筋硬中帶韌,堅中帶軟,任他如何用力,卻無法將它震斷。
安琪急得汗滴如珠,夾背皆濕,空有一身功力,總屬枉然,正在此際,驀聽介雲山笑罵一聲:“小子,你聚氣于丹田何用!難道想自食惡果嗎?”
安琪聞言,慄然一驚,急將丹田所聚之真氣,度向全身百骸化去!
但覺真氣一泄之際,靈台頓然有一股清涼之氣,自行運轉,直透掌心,“吧!吧!”兩聲脆響隨起,虯筋應聲而斷!
安琪見一舉成功,欣喜無限,乃復以原式,將介雲山腿間兩條虯筋震斷,正欲伸手去撫頸間那條較粗之虯筋時,突聞介雲山輕喟一聲道:“三年了!唉!近日那畜牲又該來施刑于我了!”
安琪聞言俯首,忽的,他猛一抬頭,微帶焦急的道:“老前輩!看來孟功競勾引了不少人來了!”
介雲山傾耳半晌,突發狂笑道:“一羣宵小何值一顧!”
其言甫畢,安琪伸手撫頸,虯筋應手而斷。
就在這時,遠方已隱隱約約傳來厲嘯,由遠而近,顯然已朝此處奔來!
玉面潘安介雲山,冷笑一聲道:“這些人又是為‘雲山生死箴’而來!”
言猶未畢,忽聽異嘯鬼叫,此起彼落,驟然降臨乾裂隙之外的山谷裏!
安琪運起耳靈,仔細辨認,不覺大驚失色,介雲山睹狀,微微一笑道:“看來人中,被圍的三人定是你的友人了!安小子,目下如能在一個時辰之內。引你友人脱出此谷,方保無慮,否則彼等必無法抗衡地眼中所出之酷寒陰熱,性命可慮!”
“嘿嘿!追魂秀士!你如今卻變成了獨臂秀士了!哈哈哈!還有你這小乞賊,和那個小賤婢!當時長白山中,有苦行頭陀和小雜種安琪為你們撐腰,如今在此地,叫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乖乖受死吧!”
此人聲音猖獗,分明是老爺嶺紫竹叟仇雲!
何止是他,連黑龍江四絕,竟都嘯聚于山谷之內,將追魂秀士王森、小神乞卓俊,以及董絹絹等,圍困於一隅!
只聽追魂秀士王森朗笑連連,宏喝一聲道:“仇雲老賊!書生爺何許人也,豈能為你所逼!長白珍寶‘株芝人’怎能給你!你把紫竹杖法使出來試試吧!”
“嘿嘿嘿!那你就吃老夫一杖!”
“好!”
聲落風起,倆人已鬥在一起!
安琪心知王森必非仇雲之敵,絹絹與卓俊合倆人之力,亦無法鬥勝香、毒、矮、酒四絕中任何一絕,正在焦急之間,介雲山説道:“安小子!姑不論這些人來此有何企圖,一會兒,你必先將‘雲山生死箴’毀去!”
安琪聞言,茫然問道:“老前輩!此物在何處呢?”
“在清溪北岸,峭壁之間,有一巨石所封之處,內有八頭蚺蟒在內,謹防被噬!”
安琪頓首受教。此時裂隙之外,正傳來香絕咯咯嬌笑和卓俊怒叱,董絹絹嗔呼之聲,他心中一驚,憶起香絕巫芸口中,能笑傳飄香銷魂粉,絹絹和卓俊、王森,必遭其害!
他這一驚,豈同小可,急欲飛身,卻聽介雲山沉聲喝道:“小子!稍安莫躁,你友人一時當無大礙!”
安琪被他一喝不敢再動,而心中着實忐忑不安。
此時介雲山察看安琪臉色,心中暗暗嘆息,然而他卻並沒説出,只淡淡温笑道:“小子,你可知道我虯筋已除,為何還不立起來呢?”
安琪心中罵道:“你這老糊塗,外間人已瀕臨危境,你還有餘閒嗑牙!”
不過心雖如此想法,口中卻恭恭敬敬的答道:“不知是否因地眼之故!”
介雲山慘然一笑道:“我與此洞共生死,洞在人在,洞毀人亡,地眼中之陰火,醖釀千萬餘年,目下已呈不可遏止之勢,全憑我一口真氣,鎮住地眼!”
安琪恍然驚悟。介雲山又用手一指,這一指之處,石屑紛飛,巖灰頓落。安淇一抬頭,只見右側洞壁,剝落了一個一尺見方小洞穴,穴中赫然安放着一個包袱!
玉面潘安見他露出詫異神色,乃道:“此物已藏有六十餘年,內中有易容丹一瓶,萬靈‘天狼神丹’一瓶、另有一套灰色衣衫,乃我埋藏‘雲山生死箴’時,因發現此洞,順手埋藏之物,想不到如今卻派上用場!”
安琪聞言,打開一看,果有兩瓶丹藥,及一件半舊灰色衣衫!
就在這時,忽聽谷內暴響乍起,仇雲狂笑之聲,王森怒叱之聲參雜傳來,廝殺十分激烈!
那邊香絕巫芸,量已將卓俊、絹絹困於一隅,巫芸咯咯浪笑,卓俊失聲喝罵,絹絹嬌叱連連。王森、卓俊、絹絹仁人為何來到這座山中,下文自有交代。至於仇雲與四絕分而複合,那隻不過是為利害所趨之故。
安琪落崖、古素貞遇救之後,這些魔頭仍為尋找慈航大士圖所示之武林至寶而奔波。他們認為孟功所指點的介雲山墳墓十分可疑,今日重踏此山,不料崖上林間的墳墓,卻已被人挖得亂七八糟,內中卻空蕩蕩的無一物可覓!就在這時,矮絕首先發現,有四條人影,追逐而來,轉過一座山峯就不見了,追在後頭的,正是紫竹叟仇雲!
四人立即追去,一直趕入崖下的谷內,方見仇雲所追的,是年青的單臂儒生,破衣小乞,和美豔中稍帶憔悴的少女。同時,他們也聽清了少年儒生竟身懷長白山珍寶“侏芝人”。
於是四絕對於“侏芝人”,又生了貪得之心,香絕更對絹絹的斷玉劍喜愛異常,恨不得一下據為己有!
在她估量,董絹絹年紀才十幾歲,任她劍法高超,怎敵住自己數十年陰功,可是一交手,方知絹絹神奧難測的劍法,果真不可輕侮,乃施展絕技,飄香銷魂粉襲向卓董倆人而來。
董絹絹與卓俊倆人,忽覺異香撲鼻,心中已覺有異,但因見巫芸及旁觀仨人,並無異樣,一時誤認為流溪旁的果實之香,一時大意,遂為所乘。
香絕見絹絹劍法散亂,卓俊步椿輕浮,心知計售,嬌笑聲中,出手似電,微一揮手,將卓俊盪出七、八尺外,左掌直扣絹絹“腕脈”。
驀地響起一聲乾咳,聲如晴天霹靂,震得在場諸人,兩耳嗡嗡直響,眼前一花,只見紫竹叟仇雲及追魂秀士王森,各自被震退三四丈外,原地卻立個相貌奇醜的糟老頭子!
憑場中這些魔道一流高手,和三個武林後起之秀,竟無一人發覺這老頭子進入場中。他震遲仇、王二人的手法,更沒一個人能看明白,可見此老頭功力,高出這些人大多了!
這老頭子年約七旬,滿頭白髮,皓白如雪,面部皺紋滿布,兩道劍眉,如銀帶寒虹,一雙三角眼,高高掛起,眸光似電。腰間竟掛着兩樣怪異兵器,一件是文昌筆,一件是墨簫,態度據傲,其神氣更如同目中無人似的,狂激之極!
此人一出,在場之人,莫不詫異,尤其追魂秀士王森,乍見怪老人腰間文昌筆與墨蕭,一種不祥之感陡然升起,身形一飄直至怪老人面前,星目圓睜,沉聲問道:“你這兩種武器來自何方?使用之主人何在?照實説來?”
怪老人正是他們無涯海角,尋找不着的安琪,他因與玉面潘安介雲山有約,故此時出現乃偽裝老人裝束。
他遊目逡巡,逕不答話,身形一晃,忽喝一聲:“住手!巫芸!”
香絕巫芸眼角一花,他已欺近身側,寬袖微揚,一股無形罡氣,直逼過來!
此時絹絹與卓俊倆人,已是神迷志昏,撲撲連聲,各倒在地!
香絕正想伸手奪劍,忽見怪老人現身,她一怔之間,再欲出手,已被他逼近五尺之內,袖角發揮罡氣,猛擊而至!她冷笑一聲,玉臂乍展,五縷陰風,暴然卷至!
誰知怪老人也殊怪異,身形一動,已失其蹤,巫雲懍然大驚,五隻玉指,急忙收屈,淡紅身影直盪出一丈之外,回頭一看,只見他咧開醜嘴,站立於自己原先落腳之地!
怪老人乾咳一聲,一雙閃電精光,朝絹絹、卓俊一掃,立向王森説道:“你保護他們,我老頭子打發這幾個妖魔宵小!”
追魂秀士王森嚇了一跳,差點聲叫出來,原來這聲音,竟酷似他的琪弟弟!只不過是沙啞啞的有如破鍋,不易分辨罷了!
難道……不!決不可能!短短三年,他決不可能治好腳傷,並且變成個奇醜老人呀!
琪弟弟一定為這奇醜老人毒害!
然而他為何袒護我們,而與仇雲等人為敵呢?
抑或是……抑或是琪弟弟被人所害,臨危時託這奇醜老人帶回兵器?
追魂秀士於森,心中對於怪老人的身份,疑惑重重,然而卓俊和董絹絹倆人昏迷在地,卻急須救護,不得不暫時按下疑惑之心,縱身至倆人身邊!
在他身形一落之際,忽聞怪老人沙啞咽喉中,發出陣陣怪笑,怪笑未歇,灰影一飄,只聽“波!”的一聲悶響!
王森心中一動,回頭一看,只見紫竹叟仇雲被震出三四丈外,砰然跌落於清溪之側!
怪老人於笑一聲,環視驚惶失色的黑龍江四絕,然後慢條斯理的步向仇雲軀體處。説他慢條斯理,卻在兩步間,橫跨了四丈左右,詭異輕功,端的嚇人,難怪黑龍江四絕,相顧失色!
怪老人冷電瞟閃,見仇雲面部慘白,氣若游絲,口角一血,四肢顫抖不已,乃冷笑一聲道:“仇雲!你以往所為,姑且不説,三年前為欲奪取‘雲山生死箴’。在此崖上,和陰陽雙屍,黑龍江四絕等人,害死了一對武林後起之秀,如今犯在我老頭子手下,還有何話説!”
此言一出,場中數人,齊齊面變土色,黑龍江四絕是驚於怪老人將三年前一幕説得歷歷如繪。追魂秀土所驚的是:一對武林後起之秀,那不是琪弟弟和絹絹所説的古素貞嗎?
紫竹叟睜開失神的眼睛,慘然一笑,斷斷續續地説道:“你……你是誰?是……是……孤……獨……老……兒……”
“孤獨老人!”
這四個字在黑龍江四絕耳內響起,心頭猛震,驚呼出口!
原來孤獨老人是武林中前一輩之中的前輩,早已不在人間的人物了!怎會在此地出現呢?玉面潘安介雲山的心思,由此可見其慎密和奧絕了,他原先常假“孤獨老人”的面目,做神龍一現的遊戲,如今竟讓安琪二次以其面目出現。
“孤獨老人”乾笑一聲,手指揮處,仇雲全身起了一陣痙攣,終歸寂然!
“孤獨老人”乾笑兩聲道:“黑龍江四絕!你等也討不了好去,目前我老頭子告訴你等一件事吧!也叫你等死也甘心!”
香絕巫芸此際強自靜鎮,咯咯嬌笑,問道:“孤獨老前輩!我們委實不曉得是您,你説有什麼事要吩咐嗎?”
“孤獨老人”沉聲道:“此谷所藏,有罕世奇珍‘朱津’異果!並有武林秘寶‘雲山生死箴’在此!”
“呀!是真……”
“我老頭子之言,怎麼有假!你等看着罷!”
話音一落,身形已越過清溪,落在峭壁上。旋即叫道:“‘雲山生死箴’在此!”
一聲巨響,宛如晴天霹靂!響聲過後,黑龍江四絕乍見巨石滾落,急忙躍開,睜眼凝望,只見瀰漫煙霧中,灰影如閃電一般,射入巨石所嵌之處的一個石洞內!
灰影方入,怪響突起,良久方息,而“孤獨老人”卻未見覆出!
香絕用目一瞟毒、矮、酒仨人,口中説道:“孤獨老人和這幾個後生小輩,必有點蹊蹺,趁此良機,擒為人質,逼出‘雲山生死箴’!”
話落身起,四人齊動,疾如飛失,猛向王森仁人立身處撲來!
恰在此時,又是一聲震天巨響,石洞中驀然飛出一朵雲彩,“吧!”落在地上,竟是一隻巨形怪獸,怪獸頸生八頭,齊齊碎裂,身上鱗甲閃閃,猶自顫動不上!
毒絕等一怔之間,見灰影飛揚,抽身暴退,哪裏還來得及,胸口一震,踉踉蹌蹌,直跌出四五丈外!
“孤獨老人”雙手齊揮,將絹絹嬌軀負於其背,卓俊、王森,齊挾於腰彎。一隻手中拿着一本厚達三寸,長約一尺,寬有五寸的皮封厚書,正是武林秘寶“雲山生死箴”!
“孤獨老人”乾笑數聲,用手一指道:“這是雲山生死箴,你等如有興頭,就請上崖吧!已來了不少人了!這裏片刻即生奇寒,我老頭子和你們崖上再見了!”
了字一落,身形疾如飛矢,靈如仙鶴,沿壁直上雲霄!
香絕等四人,齊齊暴喝一聲:“追!”四條人影,猛然竄出,直向老人背後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