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説安琪發現“森羅地闕”主人及王森竟不翼而飛,驚得目瞪口呆。良久良久。他頹然一嘆,正欲循原路走出,驀地,他眼角一瞥,陡有所覺,腳下急滑,疾如閃電,直欺神案之前,右袖揮處,一股凌厲無比、消無聲息的巨風,猛朝神案劈去!
耳聽一聲“嘩啦啦”怪響,震撼全洞,神案如何能承得起他這狠命一擊?立刻粉碎,木屑紛飛,而神案上玉面潘安介雲山的首級,早在煙霧瀰漫時消失。但卻有一張低籤,赫然置於其上,遭其袖風一掃,飛起老高。
他發現介雲山首級不見了,心疑神案有異,乃出“袖裏乾坤”融合“一輪乾坤浩然罡氣”猛力一揮,此際紙籤猛飄,他急退三步,左掌疾出,望空一招,紙張竟人其手。
他吸得紙張,立即觀視,只見上面寥寥數字,筆墨未乾,好似剛寫就不久。
“安小子!王森不久即可返回!此洞毀滅在即,盼急離開,速赴滇疆救人。”
假孤獨老人安琪,看完此籤之後,恍覺字跡廝熟,好似在哪裏見過,只是一時之間,無法憶起。
他思疑未決,忽聽原先銅鏡所現出的幽深洞穴之內,轟隆響聲,隱隱傳來,而十殿洞室門口,也緩緩噴出一股難聞的氣味,色似淡紅,腥惡無比,嵌珠搖顫,光彩黯淡,室中氣氛格外恐怖。
“難道這‘森羅地闕’果真應了籤中所言,使要毀滅於此刻?”
心念剛起,猛見洞頂,灰塵迷漫,石屑紛紛碎落。十一個洞穴,轟轟隆隆,恰似怒蛟出壑,在這一剎那之間,十一道水泉,竟疾射而出,有如匹練飛馳,水珠亂迸,觸肌生疼。數丈方圓的洞室,立被白霧銀虹籠罩。令人心搖神蕩,魂魄欲飛。
他此刻已無暇再去回憶留籤之人是誰,雙袖一揮,罡氣四揚,他身似飛劍,“嗖”的一聲破空脆響中,身形已向洞外縱出!
就在他腳尖方觸地面之際,驀聞背後震天的一聲巨響,他急一扭身,只見數道飛泉,四散亂噴,飛砂走石,石裂山崩,整個“森羅地閉”,已在瞬息間毀滅無遺。而細流彙集,恍如山洪爆發,自四面八方流集過來。
安琪見狀不敢稍留,袍袖揮動間,身形突起,宛如一隻絕大灰鶴,飛上崖頂。
此時星月依稀,山風颯颯,萬籟皆靜,四方沉寂。他環巡整個山戀峯嶂,心裏不由泛起一抹愁緒。恩師神儒聖者,以及逍遙谷中的大白小白兩個好伴侶,似乎在焦急地等待自己回去。童年俱馨,經日歡笑,一時湧上心頭!
“恩師他老人家不知怎樣焦急地盼望着,等待我這天涯流浪者歸去!”
“大白和小白和此刻恐怕正張着毛手,期待着和我擁抱……”
然而,另一個念頭,卻把思歸之念沖淡了,那是:“祖父母兩代血仇未報,迷宮來破,仇人依舊逍遙,是可忍,熟不可忍!”
還有,“森羅地闕”神案上紙籤所説的:“速赴滇疆救人!”
他思念至此,不由得星目含淚,默然跪向逍遙谷方向,暗中禱告。“恩師在上,弟子安琪此次赴滇,恐怕不能回您老人家座下承歡片刻了,恩師原諒琪兒不孝之罪吧!也許,這將是一生中不能補償的罪咎,蒼天安排弟子離山即是永別。思師,弟子辜負您老人家恩惠與一片苦心,只好……只好在下一輩子補報了……”
禱告畢後,眉間殺氣隱現,而鳳目卻藴滿淚珠,敢情他已下了決心,預備到滇南哀牢山之後,戰死迷宮,故而有此一舉。
他淚眼迷離,悵然良久,又對“森羅地闕”遺蹟,作一巡禮。想起第二恩師受難之事,心中更是悲憤。突然,他想起一事,急急縱身,躍入一處密林之內。
片刻,只見樹枝微搖,黃葉飄墜處,一位中年居士健步而出。這中年居士年約四旬有餘;五綹美髯,飄拂過胸,面似冠玉,頰泛桃紅,身着淡紅色衣袍,鞋履全新,束冠鮮豔,仙風道骨中,藴有俊逸之氣。
他自己對着溪水照了半晌,方朗笑而起,自言自語道:“想不到我安琪竟又變了個人了,孤獨老人的時期已過,如今我是那個海內外第五魔頭桃花居士慕容蘭絮!不知他在黃泉之下,聞知之後,會不會氣得暴跳如雷,七竅生煙?哈哈!那些江湖人士,武林英傑,乍見桃花居士慕容蘭絮復生,怎不嚇壞!”
“其實,只怪師父神儒聖者,給我那本《魔道一覽》,使我便知魔道中人物的面貌,對於正道前輩,卻一個也不知道,弄得我只好按照壞人的樣子裝扮,真是嘔氣!”
原來,這桃花居士慕容蘭絮是安琪裝扮的。他因與玉面潘安介雲山有約,不得於孟功未伏誅之前現出真面目,而孤獨老人的面目,恐二師叔無無大師已經認出,此去滇疆,魔道中人亦有所疑惑,所以,乃又改裝前往,免增麻煩。
其實,桃花居士慕容蘭絮真人乃是數十年前的一大色魔,呂梁山中的姻緣莊內,多少童男處女,均為他一手毀害,“桃花潭”與“合歡瘟氣”,更是武林中人人談虎色變之邪物,以至數十年以來,仍使人餘悸猶存,懼意長在。
不過這十幾年來,呂梁山姻緣莊的風聲,竟漸趨杳沒,而該處他人目為禁地,故無人知其詳細情況。然而安琪的恩師所著《魔道一覽》之內,卻將姻緣莊劃去,慕容蘭絮之下加註了伏誅兩字,算是天地間明瞭慕容蘭絮生死之謎的第一人。
卻説安琪,此刻以桃花居士慕容蘭絮的身份出現之後,暗中算計好時辰,飛步起程,朝山外飛馳而去。
他為避免再遇到熟人,有所瓜葛,徒增麻煩,又怕偶遇恩師,被揭開偽裝,故乃揀靜僻處,由豫行陝,繞川西而南,走康中,直奔滇界,晝宿夜行。十數日之間,已過康界,逆無量河至峯口。
無量河自康北南流,在峯口與金沙江匯合,又回北而去。金沙江發源於青海巴顏喀喇山南麓,乃揚於江上流也,水勢湍急,如萬馬奔騰,在那康、滇交界的峯廠,更因雨水互撞,遂變成激後無比的迴旋,卷渦巨大,驚浪駭濤,有掀天裂地之勢,洪洪猛烈之聲,宛似金鼓齊鳴,殺氣瀰漫,令人聞之心神搖曳。魂魄欲飛。
假桃花居士安琪,立身於此地,目睹眼前奇觀,不覺駐足,他極目而視,只見金沙江如一道巨長匹練,斜掛而下,水流滾滾,好似五條銀蛇,絞糾纏綿,蠢蠢緩動,匯流處卻如同紡梭一般,急旋疾轉,紗絲四迸,兩岸如削,光滑鋭峭,晶瑩閃亮之映目光華,疏疏落落,寥若寒星。
他凝望良久,不覺失聲嘆道:“這大約就是傳聞中的金沙江吧!豪壯高渾,有英雄本色。中原諸山川勝景,何曾見此佳色,如我此次幸而不死,即在對面山彎裏搭個小廟寺,晝夜與洪流為侶,豈不美哉!”
他正在陶醉於奇景之際,甚見對面那個大山坡折彎之內,嫋嫋娜娜,吹起了一道淡淡炊煙,直上雲端,消失在暮靄灰霧中。
“咦!難道那山彎之內,果真有人家隱居在此處,這就怪……”
他口中剛要喊“怪事了”時,突地,雙眉軒揚,鳳眼射光,目不轉睛地看着對面,不敢稍瞬。
那個山彎裏,竟在這一轉眼之際,轉出了一個小男孩來,這男孩約莫十二、二歲,渾身雪白,僅縛一件大紅肚兜,短藏青小褲,光頭赤足,濃眉大眼,健壯得有如一條小犢,步履輕靈,有若飛躍,三步二跑,已至江邊岸沿。
假桃花居上慕容蘭絮安琪,見小男孩走到江邊,心想他必已看見自己在這邊岸沿,乃舉手欲呼,突地,那男孩雙足一蹬,身形躍起,飛越出幾丈距離,腦袋一晃,一個倒載青葱,頭下腳上“撲通!”猛向金沙江中跌落。
假桃花居士一看,大吃一驚,暗道:“不好了!這流水湍急如,中央又是更勝弱水三千的回漩,鵝毛不浮,任功夫再好的武林高手,亦無法渡之,這小孩如此幼小,竟不知死活地躍下去,豈不是自找死路!”
他見男童落下水,斷定無生還之理.俠義心腸陡起,慌忙中口作清嘯,雙袖揮處,身形突起,宛如離弦之箭,疾射出去,周身運起“一轉乾坤浩然罡氣”,袖以“袖裏乾坤”揮轉如輪,腳下雲鞋,輕沾水皮,一曲一伸,形同一雙絕大海鷗,浮留在水面上,神光炯炯,透射水中,欲救男童。
驀地,眼角一花,紅影乍動,“潑刺!”脆響迭起,男童竟自深處一晃而出,雙足一蹬,朝假桃花居士安琪身側閃過,疾投對岸。
假桃花居士不料如此,乍覺紅影飄拂,微微一愕,心神稍分,腳下陡地冷氣貫注,恍若有無窮潛力,欲將身子拉下,急忙舉右掌,向下用力一拍,左臂猛揮,江水吃他一拍之威,一時巨響如雷,水迸似箭,他卻在這時借力挺身,循男童之後,疾降其前。
他低頭一望,右腳膝蓋以下,已經濕透,水滴籟籟,狀甚滑稽,卻聽男童一聲輕笑,忙抬頭視之,只見男童水漬淋漓,雙手所捧,竟是一條長約二尺,寬僅四指的稀奇怪魚,掙扎躍挺,他卻以驚奇的眼光,眨眼注視假桃花居士。
假桃花居士注視半晌,忍不住開口説道:“小弟弟,你水性甚好,剛才我還以為你失足掉水的,慌忙要救你,誰知你竟在急流旋渦裏捕捉鮮魚,真佩服極了。”
男童聽他幾句誇獎的話,雙頰泛笑,口中露出兩排銀白貝齒,十分得意地説道:“我一天要下水一次,捕鮮魚給媽媽吃呢。”
假桃花居士安琪,再度開口詢問:“那,小弟弟,你的家就在坡彎過去嗎?”
男童點點關,靈活的雙眼,略一注視之後,竟出異語道:“你肯到我家嗎?你眼光純正是個好人,我媽會見你的,來來來,你提着這條魚,我再下去捕一條請你吃。”
安琪聞言,不覺一怔,正欲開口,卻見男童把一條活靈靈的銀色怪魚,遞至自己手中,翻身一個倒躍,“撲通!”一聲,又載落急湍中。
他手中提着猶自掙扎的銀色怪魚,估計其重量,莫約四、五斤左右,這男童能於急湍中徒手捕捉,則力道必然甚巨,且他跳躍乾淨利落,目光又如許犀利,能辯人眼神之邪正,以此斷之,男童非平凡之男孩可比,其口中之母親,更非村婦庸者,萬一是武林隱跡之中前輩,貿然前往豈不……。
他正自思索之際,忽見水中浪花四濺,男童笑嘻嘻地冒出一顆腦袋,大喝一聲:“美叔叔,接住這條!”
聲音入耳,卻見他右手一揚,一條二尺餘長的銀色怪魚,拋擲而出,疾如劍光,眨眼已臨眼前,安琪伸手一抄,捉在手中,男童已然縱身上岸。
安琪愈看愈覺得驚奇,男童卻張開五指,一把捉住安琪,興奮地説聲:“美叔叔!今天運氣真好,早晨在山頂捕了只鹿,這回山珍海味可齊全了。”
男童年雖税齡方過,然談吐之間,卻令人驚疑,他見面前中年美漢子,以湛湛神光,審視自己,不由雙頰變紅,半晌過後,方聽中年美漢子在他耳間説道:“小弟弟,你不是要帶我到你家嗎?”
假桃花居士慕容蘭絮的安琪,心存好奇疑惑之念,見他飛步,立即提氣運功,衣袂飄拂如絮,身形已成一團雲影,疾逝而去。
男童腳程,怪異非常,且顛七倒八,忽左忽右,恍如醉漢,然入假桃花居士之目,卻大吃一驚,據他所聞所睹,尚未有此者,而其行程,竟超於一般輕身飛行術,豈不怪哉,他看在眼內,愈發斷定其母絕非常人,對於此遭,更不敢大意了。
轉過山彎,二間茅屋,緊貼峭壁而築,旁側松林成枝,僅有一條小道,直通茅屋。淡淡炊煙,乃自後間茅屋一個小煙囱飄出。
男童走近茅屋,忽然想起背後為何毫無聲息,心中疑惑,側目瞥之,卻見中年美漢子假桃花居士慕容蘭絮,竟緩步安樣,氣定神閒的緊跟在他背後,面含微笑,腳下如流水行雲,沾地無聲,點塵不起,自己枉稱腳程卓絕,和他比起來,可説是小巫見大巫了。
他走出屋前,停足回身,低聲向假桃花居士慕容蘭絮説這:“美叔叔,請你等一下,我進去稟告我母親,回頭再請你進去就坐。”
假桃花居士含笑點頭,男童自其手中,接過銀魚之後,即步上台階,輕啓竹扉,正欲進入,突聞茅屋中傳來一聲微弱的話聲來:“孩子,你把客人帶進來吧!”
男孩聽聲,恭敬的答應一聲:“娘,知道了!”
假桃花居士的安琪,卻被那微弱的聲音嚇怔了,聞此聲音,好象人已病入膏盲,然而聲響中卻十分明晰,這分明是內外功夫已練到爐火純青的地步,可是,奇怪的是出口為何不説“請進來”而是説“帶進來”呢?
這時那男童已經開口招呼,他只得暫時收回心思,跟在其後,低頭進入那個矮小的竹門內。
一入屋內,卻見裏面桌明幾淨,四壁淡雅。正面一張神案,案上黑幃遮圍,不知所供何物,僅爐香嫋娜而已;左側一門,通另一茅屋,乃是作廚房之用,處內温火文文,鍋中燉物,右面靠壁,有一竹牀,牀上安安靜靜,躺着一位瘦骨嶙峋的婦人。
這位婦人,年紀因面色蒼白,未能捉摸,而眉如細柳,目如丹鳳、臉型橢圓,可想出她當年亦是位美豔矯娘,此刻病魔纏身,肌黃枯瘦,眼光已失華彩,“美色不永”,令人慨嘆!
此時桃花居士慕容蘭絮的安琪,被男童引至牀側,不敢正眼而視,乃斂眉垂目,深作一揖道:“旅途之人,因偶見令郎於激流中赤手捕魚,神技超凡,不覺失儀,承令郎之邀,冒而進謁,不知大嫂抱恙,冒昧之極,乞予寬有。”
婦人兩雙失神的眼,在他周身上下打量一遍,口唇微啓,説出微弱之言道:“這位相公説哪兒話來,孩子,還不把‘銀魚’拿到廚房,泡杯茶來給相公解渴。”
男童應聲而下,婦人即轉口又道:“小婦人沉痛倚牀,事事由犬子代理,怠慢貴客,請相公包涵,觀相公裝束,似是遠行,未知相公高姓貴名,能賜告否?”
假桃花居土聽她談吐,在柔弱中帶出無比懾人之威,心中肅然,乃起立答道:“該死,在下名叫慕容蘭絮,剛才忘了通報,實覺今人汗顏,請問大嫂,如何稱呼,小弟弟官名,又是如何稱謂?”
婦人躺在牀上,乍聞他(安琪)報名為慕容蘭絮之時,雙眸一睜,神色突變,然瞬間即恢復原來面色,淡淡一笑,伸出瘦長的手臂,向其子一招道:“孩子,這位慕容大叔渴了,還站那邊幹嗎?”
男童原站在廚房門口,聞其母叫喊,忙答應一聲,跑入廚房,旋即端出一碗已泡好的茶,走在假慕容蘭絮之側,雙手奉上。
假慕容蘭絮慌忙接起,卻聽婦人説道:“這孩子快十三歲了,還是這麼不懂事,慕容大叔,請甭客氣。孩子,你煮‘銀魚’去吧!娘還有話要向這位大叔説呢!”
男童果然向假慕容蘭絮一拜,立即退下,婦人乃嘆息一聲道:“小婦人冷如霜孃家性冷,婆家姓嚴,丈夫早日去世,孩子天恨……”
她稍作停頓,候假桃花居士呷了一口濃茶之後,方才又接下説道:“大叔看來乃來自中原,未知遠途跋涉,究竟何事。”
假慕容蘭絮安琪聞她自報冷如霜之名,在記憶中竟無此人,然他此時正想着一樣事情,那是她口中的銀魚,這不是珍奇的活血靈藥嗎?
他在她詢問時,略一思量,立即答道:“在下乃由田康境而來,預備去滇池訪友……”
其言未畢,驀聞婦人乾笑兩聲,冷冷説道:“大概大叔是欲赴哀牢山迷宮去的吧?”
假慕容蘭絮陡聞其言,心頭一凜,退後一步,即聽婦人又復開口道:“桃花居士慕容蘭絮的威名,在中原可是前輩梟傑,赫赫威靈,此回遠赴滇界,欲入哀牢山迷宮何為?速速道來!”
假慕容蘭絮的安琪,料不到自己行徑,竟被她道出,不禁又驚又異,暗想:“這婦人量來是迷宮的眼線,好厲害的魔教,競佈置得如此慎密。來者不善,怕她何來?”
他想至此地,乃哈哈朗笑道:“賊婦聽了,老夫正欲進入迷宮,你既知之,便起身一決生死吧,桃花居士慕容蘭絮不暗擊弱者!”
“弱者,哈哈哈哈!弱者!哈哈哈哈!”婦人竟在卧牀上笑得頭昂身伏,好久才止住笑聲。蒼白的面色,忽變成猙獰之容,手指假慕容蘭絮手中的茶杯,陰陰説道:“桃花居士,你在中原肆虐逞兇,害死萬千年青之少男少女,如今又想至哀牢山迷宮,與魔教狼狽為奸,為天下多增殺孽,為武林廣造血醒,目下死在眼前,還笑本公主弱者,哈哈哈哈!桃花居士,慕容蘭絮!金沙江畔,竟是你的風水地,哈哈哈哈!”
假慕容蘭絮的安琪,聽她懾人神魂的笑聲,反而冷靜甚多,心知她口中既如此説出,則她並非迷宮魔教一派,只不明瞭她為何自稱公主而身卧牀問,猶言自己死在臨頭,豈不怪異。
他回首一望,只見男童此刻站在茅屋門口凝神注目,目中吐光,一付如臨大敵的神態,十分好笑,乃談笑自若地問道:“冷如霜,你……”
他方開口説道。即覺背後虎口生風,男童尖聲喝道:“敢直呼我娘之名,吃我一掌!”
假慕容蘭絮暗讚一聲“好根基!”,衣袖一揮,“袖裏乾坤”罡氣大展,只聽“波!”的一聲悶響,男童竟被他這一揮之力,送回門前,雄渾掌風,竟消於無聲無息。
當他揮袖擋敵時,疾厲急速,宛如一瞬,婦人不慮及此,雙手急掙,迅即起立,旋見男童安然無志,乃復平卧,哼了一聲道:“還算有點良心,慕容蘭絮,你一踏入本公主屋內,已中本公主特地培養之‘心蠱’,後來在飲茶中,又復服下‘魔蠱’,兩種神蠱,乃由本公主自小所養,收發由心,生死操在本公主手中,桃花居士,你可曾想到本公主是何樣人物?”
假慕容蘭絮聽其所言“心蠱”、“魔蠱”,十分驚訝,暗中略一提氣,只覺得心頭似有萬千蛇頭,蠢蠢而動,神念中亦有另一種燥熱恍搖,逆懺惡穢的怪物,突突作崇,驀地憶起一人,失口驚叫。
“你,你是巫婆婆?”
婦人慘白的面上,悽悽一笑,搖頭言:“此人雖是滇間一代蠱師,然出身與你等同流,你竟不認識她,可笑煞人!桃花居士,你會如此孤陋寡聞嗎?”
假慕容蘭絮臉色一紅,卻聽婦人一言一頓道:“數十年前,哀牢山乃一處桃源勝境,避秦貴地,數十年後的如今,卻……”
假慕容蘭絮的安琪,愈聽愈奇,他聞得恩師神儒聖者所言,説哀牢山有過一段爭奪,難道她便是傳聞中的南疆仙葩?
想及此地,他再難忍住沉默,急口問道:“原來你便是數十年前的哀牢山主,南疆神君冷雲霄老前輩的令媛,南疆仙葩冷如冰姑娘!”
婦人聽他道出自己的真名實姓,出乎意料地嚎聲痛哭起來,哭聲嗚咽,悽慘異常,簡直令聞者痛心,睹者酸鼻。男童在門旁睹狀,竟哀叫一聲,撲至牀前,連防敵也忘了,跪在牀前,含淚擁母,一片悽慘之狀,如喪親人的一般。使假慕容蘭絮的安琪,變成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只怔怔地看着母子倆。
片刻之後,南疆仙葩冷如冰稍稍止住悲聲,一雙紅腫的眼皮,強自睜開,怒瞪假慕容蘭絮道:“桃花居士,如今你既知道本公主何人,那你便可明白,為何本公主欲以神蠱殺你了,哀牢山中,一草一木,均為本公主所有,百邪神君強而佔之,本公主恨不得生啖其肉,如今你欲助紂為虐,本公主只好手下絕情了,桃花居士,本公主口喝之聲,你如敢答應,神蠱即穿腸而出,任你神仙活佛亦不能脱得此劫!”
假慕容蘭絮聽畢其言,竟掀髯大笑,洪聲喝道:“南疆神君冷雲霄號稱良牢山主,威震四方,競被人鵲巢鳩佔,落個身敗名裂,你南疆仙葩冷如冰公主,卻不自量力,企以蠱毒陷害在下,在下捨命陪君子,説不得試試你這與巫婆婆可相媲美的冷如冰,有幾分能耐,敢大言不慚!”
雙方針鋒相對,氣氛緊張,大有一觸即發之勢,南疆仙葩冷如冰冷笑兩聲,啓唇叫道:“孩子,你把牀鋪挪動,移在桃花居士慕容蘭絮四周,環繞而轉,不準停止。”
她説話聲音,平淡微弱,然隱隱之中,卻含有無限殺氣,令人聞之,毛髮齊豎,自心底下機冷冷地打起一陣寒顫。
男童此時,垂手待立,聞聲答應,目光稍作一瞥,移身至牀頭這面,雙手齊舉,十指扣鈎,抓住牀沿,口中喝聲:“起!”奇事出矣,那張八尺長,寬半丈,高約三尺的竹椅,連帶着身蓋錦被的南疆仙葩冷如冰身體,競在他一聲大喝時,平空移高半尺,步伐輕移中,緩緩推進,環圍假慕容蘭絮而轉。
假慕容蘭絮的安琪,欲一試南疆怪異功夫,並探索哀勞山之究竟,故而暗中以“陰陽兩神通”分離自己心神,一方面運起“天狼煞氣”,調三味,淨七竅,逼除體內之“心蠱”、“魔蠱”,一方面則以“一轉乾坤浩然罡氣”,佈置周身,封閉諸穴,將身外三尺左右方圓之內,化成一道無形氣牆,恍如天羅地網一般,目中藴足神光,留神凝視南疆仙葩冷如冰之一舉一動,神色泰然,面含安祥笑容而言:“南疆仙葩,你先答覆在下一句話,三句喝喊之後,如在下依然健在,則你輸與在下,這筆賬目,該如何算法?”
説話之間,牀鋪已繞身一轉,只聽南疆仙葩淡淡一笑道:“只怕你會在本公主第二聲之內,便已栽倒在地,神誅形滅!”
“先小人後君子,冷如冰莫得自負太甚,須知天外有天,人上有人!”
南疆仙葩雙眸怒盯,尖喝一聲:“冷如冰一條殘命,便是交代,桃花居士慕容蘭絮,先回答本公主一句!”
假慕容蘭絮的安琪,湛湛神光,傾注冷如冰,見她側卧牀上,雙手在錦被之內,僅目視自己,並示有何異動,乃緩緩答道:“慕容蘭絮在此,冷如冰有什麼吩咐?”
南疆仙葩冷如冰神態一變,蒼白臉色,剎那間微微紅潤起來,眉間含春,明眸帶柔,口角冷笑,銀牙乍露,身軀半坐而起。
在假慕容蘭絮答應第一聲時,牀鋪週轉於後,位於西南,此刻她露出温柔嬌媚之態,假慕容蘭絮,越發不敢大意。
第六回轉畢,牀猶在西南之位,南疆仙葩冷如冰甜蜜如飴,柔情萬種,丁香乍吐,輕叫一聲:“桃花居士,你精於男女採補之術吧?”
“慕容蘭絮答應你第二句,男女採補與玉房秘術,在下頗有心得,南疆仙葩如有興致,不妨待在下一試,更知其中滋味!”
南疆仙葩聞言,粉臉酡紅,如飲醇露,嬌笑兩聲,牀旋更疾,轉至第九回,她陡地一聲輕叱,雙臂一振,錦被疾飛,露出全身,微一挺仰,與假慕容蘭絮打一照面!
假慕容蘭絮眼角一花,猛然注視,全身陡凜,只聽冷如冰一聲暴喝:“桃花居士,回答過來!”
“桃花居士在此,冷如冰……”
“神蠱逞威,慕容蘭絮還不受死!”
其言方畢,假桃花居士慕容蘭絮的安琪,竟然應聲而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