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説安琪離開二人後,即展開蓋世神功飛馳,不消片刻,三里路程,已逝於腳下。前方不遠,即是逆賊孟功無疑。可他又發現,孟功的行蹤足跡神秘詭異非常,不禁心生疑竇,決定以跟蹤循跡之法,先查孟功因何而來。心念一動,起身跟蹤。眨眼已遙遙可見孟功着藏青長衫,白鬚疏落,體形嶙峋枯瘦,在前邊一搖三擺忽忽趕路。
又是經過數座山崗,面前奇峯插雲,懸崖掛角,峻險異常,八指飛天怪神醫孟功,身立峯下,略一逡巡,雙足一頓,兩袖分揮,灰影飄飄,穿插於樹梢岩石之間,疾如狸鼠,直向峯頂馳去。
安琪見峯勢奇險,峯巔距地面約有千丈,心中稍作忖度,乃旋身轉至正南方向,猛一提氣,真氣貫注雙袖之間,“袖裏乾坤”罡氣如鋭利之矢,突破大氣阻滯,發出絲絲破空脆響,瞬息縱出二、三十丈。半空中略一換氣,幾個起落,已至峯頂。
他此時搶先登上峯頂。只見整個峯頂,寬約兩丈,一半稍平,另一半則又是個高有四丈左右的半峯,形似屏扇,亂石紛出,有如猙獰鬼面,而那片稍為平坦的一面,則堆積巨石,似亂不亂,似整不整,赫然是一個石頭陣圖。山風疾嘯,獵獵生響,衣袂欲飛,而石頭則傲然屹立,好似有無限殺氣,存在其間,令人視之,心驚目跳。
安琪把這些瞧在眼裏,心中卻暗暗吃驚不小,自言自語的説道:“四傑莊常山四傑的房子,構造全按九宮八卦之法為之,而此地朔風怒吼,人在其中,已嫌抵不住風吹,怎的有人在這裏排起怪異無倫的陣勢,難道是孟功這賊,在此練什麼歹毒的……”
心疑之際,忽覺疾風微轉,一股腥惡腐臭的氣味,淡淡細細直入鼻內。他感應迅速,斷定這種腐臭之氣,乃由那些巨石堆裏噴出來的!於是疑念更強,轉身隱起。
果然,八指飛天怪神醫孟功,已在這時,喘息呼呼的上得峯頂來。
孟功氣喘未息,眼角突然瞥見半峯山壁之前,橫七豎八的那些石堆,神色突變,“咦!”的一聲,驚呼出口。
停了片刻,他倒八眉倏的一豎,口中嘿嘿,連聲奸笑道:“何處狂徒,竟敢在太歲頭上動土,嘿嘿!居然在孟功秘密之前,布起神興精絕的‘七絕陣’,分明藐視我孟功無能,好呀!今日我孟功倒要見識何方高人,敢輕捋虎鬚!”
他説完這些話之後,大搖大擺,直趨陣前,兇眼暴光,冷哼一聲道:“七七四十九堆,巨石累積,以成七闕之數,迂迴彎曲,暗含鵲橋恆河,無窮變化,而陣尾搖指山彎之內,這是為何?若非她已被來人擄走了?哼!看來似不可能,來人就是三頭六臂,七十二道變化,有鬼谷之才,也決不能震破我八指飛天怪神醫孟功巧妙的安置,如今,我且破了這‘七絕陣’之後,再作道理!”
他自言自語,滿懷不屑之色,舉步踏步,正慾望“七絕陣”中前去,忽的,雙睛一轉,“呀!”了一聲,連退三步,啞口張瞪,冷汗直淌!
原來在“七絕陣”亂雜無章的石堆的石頭上,疏疏落落,即有幾個瘦如枯枝,長若鈎尖,五指宛然的掌印,入石三分,而掌印之處,呈淡淡雪白之色,看來龜裂腐朽,已迥非原先巖堅如鋼之質,如此推想,恐怕這“七絕陣”之石堆,並非他人有意賣弄,而是有人在此地練習什麼絕毒掌功,亦未可知!
“是她自解枷鎖,在短短數月之內,潛出秘窟外,練成絕功,預備在我重臨此地時,突出狙擊,或者是有人……”
八指飛天怪神醫孟功,性本桀傲陰毒,此次被偽裝孤獨老人的安琪,切去一耳,鼠竄而逃之後,認為這回乃是他畢生奇恥大辱,決心重回秘窟,預備再練毒功,徐圖另日。又因在此役之中,被那人揭發他一生惡跡,逆倫叛師罪狀,內心驚恐顧忌更甚,企圖在他折回古洞之時,將玉面潘安介雲山格斃,不料入洞未久,卻無法忍受那天然生就、無可抗衡的洞內奇寒,只得乘興而來,敗興而出。此番入滇,所存念頭,恰被安琪算個正着,“為殺玉面潘安介雲山及孤獨老人而雪恨,不惜自降身份,投向海外魔教,入哀牢山為股,諒來百邪神君知其功夫盛譽,必不虧待!”
八指飛天怪神醫在石堆之前,躊躇片刻,按捺下滿腹怒火,高聲迎風言道:“何方高人,在此地布起‘七絕陣’,清現身與小弟八指飛大怪神醫孟功廝見如何?”
誰知他連喝三聲,只聽迴音遙應,卻未有人聲回答,或人影現形。
八指飛天怪神醫孟功驀地雙袖分揮,直趨陣中而入!
“七絕陣”表面看來,平淡無奇,而其中神奧,萬難應付。八指飛天怪神醫孟功甫一踏入,變化即起,無窮幻象,隨意而生,但見煙霧嫋娜,瀰漫籠罩;石堆杳滅,變成千萬削壁!槍尖如林,餘鋒凌厲,疾射而至,險狀環生;加之山風獵獵之聲,幻如異獸怒吼,怪蟒噓噓,時或鬼哭神號,天昏地暗。
八指飛天怪神醫孟功,心存警惕,進入“七絕陣”內之際,乍覺冷氣森森,鬼影晃晃,乃運氣行功,封閉周身要穴,並將數十年功力所匯的內家真氣,積於一雙瘦長手臂與雙袖之間。暗念口訣,循變化,祛幻象,“袖裏乾坤”罡氣分揮,狂風隨起,煙幕滾滾翻揚。一時巨響連天,石屑迸射。七七四十九堆巨大岩石積堆,盡被兩股凌厲無倫,威勢巨大的罡風,打得進裂揚射,吧吧連聲,宛似潑雪飛絮,周圍數十丈裏,齊為碎石擲滿。
轉眼,在白茫茫的煙灰,漸呈散失之後,八指飛天怪神醫孟功,哈哈狂笑,仰天暴喝道:“‘七絕陣’之變化神奇,不過爾爾,來人還不現身,莫怪小弟孟功無禮了!”
其言甫落,驀聞耳際響起了一聲冷森森的“哼!”,聲息冷峻,人耳撼心,任他孟功膽量再壯,乍聞其音,也嚇得神色陡變!
孟功縱是耳覺靈敏,功力高絕,此際突聞冷哼之聲急切旋身,眼光瞟視,卻不見任何徵兆,他略一定神,即復張口喝道:“來者何人?現出……”
“嘿嘿!嘿嘿!”
兩聲嘿嘿冷笑,似真似幻,幽幽傳來,聲音好似出自棺材內的死人鼻孔,人味毫無,冷笑過後,竟聽得絲絲風聲,送來微微話語:“孟功,你看看‘七絕陣’是否已毀!”
八指飛天怪神醫聞言一怔,急張望四周,只見原來四十九堆岩石之處,不知何時,竟置有七七四十九顆骷髏頭骨,陣陣腥臭之氣,絲絲泌鼻,令人作嘔。
這一驚,豈同小可,明明自己所毀,僅是表皮,而真實之“七絕陣”陣勢,卻仍然屹立,費了半天勁力,徒增笑料。
“孟功!你竟敢稱強逞能,目中無人,並欺侮本神弟子,該當何罪?”
孟功神色大變,勉強朝正西崖下喝聲:“現身出來!”
“咻咻!”兩聲冷峻的陰笑,甫出即收,孟功據險阻路,“袖裏乾坤”暗蓄十成,眼光傾注,等待來人!
“咦!”
在正西崖下,此際竟現一道淒涼慘白的光影,冉冉上升,直落峯頂,僵立在八指飛天怪神醫孟功之前。孟功與打一照面,竟驚呼一聲,倒退三步!
殭屍!這分明是殭屍,一具骷髏骨格,外層包着一張人皮,再外面又包了一張槁白衣袍,兩道青慘慘的兇光,注視孟功身上,身子不言不動,口角傳聲:咻咻!聽得孟功汗毛根根倒豎!
那具活骷髏立於盂功一丈左右面前,幽光慘淡,一掃孟功,嘿嘿冷笑兩聲,枯枝似的一雙腳肢,猛然一蹦,輕飄飄繞道而旋,但見他足齊如筷,此起彼落,在四十九顆骷髏頭骨上悉數點過,然後回到原地,麪皮一陣抽動,牙縫中進出幾句話來:“盂功!清海湖,海心山,陰陽雙屍,乃是本神之徒,你以‘七步追魂化血丹’暗害他倆,幸得不死,然作弄之恨,白骨魔神卻要索回!”
八指飛天怪神醫孟功,已知他是雙屍之師白骨魔鬼,此際聞他言畢,乃哈哈一陣狂笑道:“白大叔,你言差矣。陰陽雙兄弟企圖奪取孟功之師的‘雲山生死箴’,孟功故意嚇唬他倆,再説同是武林一脈,豈有自相殘殺之理,而且他倆為白大叔高徒,武功蓋世,怎會懼於區區的‘七步追魂化血丹,呢?”
“哼!狡辯得妙!這且扯過不提,本神的‘七絕陣’乃是用以練功的,因何被你將之毀去?你之種種行徑,明擺着不把白骨魔神放在眼內!”
孟功聽他説“七絕陣”是練功用的,心中着實吃了一驚,知他絕不甘休,但孟功生性陰沉,心雖慌亂,口中卻故意問道:“白大叔,孟功委實不知你……”
白骨魔鬼嘿嘿冷哼,口角里迸出一句:“住口!”足尖蹦躍,突進三尺,尖聲咻咻道:“知與不知,你已毀本神數月心血,豈可讓你稱心免脱,咄!”
猛喝乍出,陡見他左手箕掌,五爪齊出,五道白氣,帶起暴嘯,疾奔而至,白氣中毒氣腐臭,瀰漫全場,恍似九洲巨潮,急卷孟功全身!
孟功提防已久,乍見出手,身形即動,倏一閃身,已離原地,雙袖齊揚,迅速迎至!
就在兩股極其兇惡的掌功罡氣,堪堪拍上之際,倏聽一陣宏偉朗笑,自半峯處發起,聲音未落,人影乍現,一道無形罡風,強烈激厲,已逼至兩者之間,撞將過去!
卻説白骨魔鬼和八指飛天怪神醫孟功兩人,專心對敵,做夢也不會想到在這孤峯絕崖之巔,竟還有第三者出現,壯豪朗笑之聲,使敵對雙方齊齊一怔,而這一怔之間,那股凌厲無倫的無形罡氣,已然追至!
三道至大無極的罡風,皆是急馳而出,而且三個人也皆是含怒出手,功力又都是江湖上罕見的高絕之人,故而掌風罡氣,説緩實疾!
“嘭!”
這一聲巨響,自三股互撞的風中發出,其音如雷霆霹靂,震得山搖地動!
半晌之後,四谷迴音漸斂,灰塵緩緩散去,白骨魔鬼和八指飛天怪神醫倆人,齊被震得心跳手麻,氣血洶湧,退後三、四步方才立定,而倆人旁邊,竟多出了一位中年居上。
這位居士,年約四十,五綹美髯,飄拂過胸,閒逸清高,如鶴立雞羣,立於峯崖之畔,與孟功、白骨魔鬼,各去一丈,形成三足鼎立之狀。
八指飛天怪神醫盂功,認得此人正是海內老魔頭之一,桃花居士慕容蘭絮,嚇得連連後退,咋舌不已,暗叫:“今天可是流年不利,怎的同一地方,遇見了兩個難惹的人物!罷了,如今若不將倆人激成水火之勢,不惟爾後無法稱霸於江湖,恐怕連要今天安離此峯,也比登天還難了!”
白骨魔鬼意外的遇着假桃花居士慕容蘭絮,着實也吃了一驚,但他雖然心存憚忌,表面卻不動聲色。只見他一雙幽光磷磷的冷焰,直射向假桃花居士,發聲問道:“桃花居士!你來此何為?”
“桃花居士”聞言,哈哈一陣朗笑,聲音如雷,震動四谷,白骨魔君與八指飛天怪神醫孟功,齊齊一粟。而他朗笑已罷,神情一凜,手指白骨魔鬼道:“老白,你好意思欺負一個矮半輩的小廝嗎?”
白骨魔鬼一聽,心想:“好呀!果然孟功這小子是依仗老色魔的勢,故意刁難本神,可惱至極!”
他咻咻抽了兩口冷笑道:“慕容蘭絮!你少在本神面前賣狂,本神當是孟功吃了豹子膽,原來卻是靠你這老色鬼做後盾,既然如此,本神倒要試試呂梁山姻緣莊主,桃花瘴與合歡瘟氣,有何能耐!”
“桃花居士”聞言笑道:“老白,你以為在下是和八指飛天怪神醫孟功一起來的嗎?”
白骨魔鬼聽他反問,突的一掃孟功,回眼沉聲而問道:“然則你為何阻擋本神將之毀去!須知他欺本神徒弟,破本神‘七絕陣’上層陣勢,使本神徒勞數月,藐視本神已極,本神豈是無理欺壓後輩之人!”
八指飛天怪神醫孟功被倆人以後輩稱呼,心中憤怒已甚,此時白骨魔鬼之言未畢,他即冷笑一聲道:“白骨魔鬼,你也太不自量了,適才你因小弟無意破了你的‘七絕陣’,竟老羞成怒,欲鬥小弟,小弟以理屈在己,稱你一聲大叔,滿想念在武林一脈,貴手高抬,誰知你狂傲囂張,不但將小弟侮罵,而竟稱‘七絕陣’天下第一,舉世無雙,練成之後,欲將中原英豪俊傑,高人異土,齊齊一網打盡,如今桃花居士墓容大俠光臨,你卻出爾反爾,誇口之勇氣何在!”
他言至此處,即回身向假桃花居士道:“慕容大俠,白骨魔鬼向不將我們中原人物放在眼內,近年來更縱其徒陰、陽雙屍,橫行江湖,猖獗武林,視退隱諸老如同無物,前因彼等與宿仇武林三煞星之徒輩有所勾結,小弟略施薄懲,如今竟至銜恨,斯可忍孰不可忍,小弟恭居武林一份,自不能目睹其狂而無動於衷,慕容大俠以為如何?”
白骨魔鬼人雖兇惡,而“狡詭”方面卻未得三昧,此刻聞八指飛天怪神醫顛倒黑白,早氣得鬼嘯咻咻,魔火千丈,其言方畢,一雙鷺鷥腳一蹦,躍出數丈,十指揮處,大喝一聲:“小狗子胡言亂語,本神豈能容你!”
但見十指所出,腥風大作,白氣乍吐,腐臭難聞,齊向孟功罩去!
“慢着!”
聲如晴空霹靂,平地焦雷,出自桃花居士之口,言語之間,寬袖猛拂,暴飆倏卷,白骨魔鬼“腐屍”之氣,蕩然溢散,其人身在半空,無從着力,仍被送回原處,假桃花居士卻被反潛巨浪,震退七、八步左右,方才立定!
假桃花居士慕容蘭絮回步踏前,精光閃射一週,沉聲説道:“老白!在下十分佩服你的腐屍功,待會好好參研一下,至於今日之事,在下委實有所為而至,目的嘛……”
他故意將話拉長,讓白骨魔鬼和孟功倆人心存忐忑,而後一字一頓道:“目的只是要找到八指飛天怪神醫孟功,讓他交出一物來!而且——”
“好個孟功,別跑!”
“嘭!”
“噔噔噔噔!”,“噗吧!”聲音如閃電乍起,影飛人動、全場皆變、卻見孟功倒退四步,臉色慘變,委身於地,看似已受內傷,假桃花居士卻逼近在他的一丈之內,含怒而立,白骨魔鬼卻在假桃花居士慕容蘭絮左側不遠,蓄神注視,警監甚嚴。
原來八指飛天怪神醫孟功,聽得假桃花居士欲向自己索取一物,心中大吃一驚,他所驚的是怕對方以為“雲山生死箴”落在自己手中,欲橫加奪取;其實,他如何知道對方乃是要他另一樣東西。
而他有了這種恐懼心理,故假桃花居士説話之際,縱身欲走,誰知他快,假桃花居士比他更快,其身方起,假桃花居士已振袖而出,身化粉紅閃電,拂袖生風,施展出“袖裏乾坤”絕功,當胸一記,孟功嚇得魂盡魄散,心神陡分,胸前看着實實捱了一下,忍不住氣血洶湧,肝臟齊傷,倒退數步,跌倒在地!
假桃花居士朗笑兩聲,手指孟功道:“孟功,事到如今,你尚有何言可説?”
八指飛天怪神醫盂功手向前按,臉色如土,戰慄而言:“你,你是何人?”
“哈哈哈哈!孟功,你不必問在下是誰,自己心中有數,既知今日,何必當初,數十年幽困忍刑之苦,換得你三次的死命,你該有所愧負,玉面潘安介雲山算是對你厚恩大澤了!”
八指飛天怪神醫愈聽心愈驚恐,末兩句更使之戰慄不已,目光慘然,神色懊喪,皺眉忍痛良久,口角微動,吶吶如有所言。
假桃花居士慕容蘭絮怒髮衝冠,殺氣畢露,然而,一個念頭,倏在心中一轉,殺氣旋失,微作一嘆,即向孟功喝道:“罪咎昭彰,本應梟首分屍,以謝你師,奈你死期未至,仍取其耳以代一死,饒你去吧!”
説話之間,右手陡出,虛空一揮,勁道如劍氣縱橫,脆響起處,孟功僅有之耳,即落地面,假桃花居士順手揚袖,運起“一轉乾坤浩然罡氣”無極神功,恍如奔濤狂卷,猛投入指飛天怪神醫全身,孟功慘叫如梟,帶起狂旋,滾落崖下!
假桃花居士墓容蘭絮二縱孟功之後,怒氣積屯,不覺仰天作龍吟清嘯,嘯聲鳴於六合,一時山搖地動,清嘯過後,精神方自恢復如常,反身與白骨魔鬼對面,神色不變的説道:“老白!這可以證明在下並非和他一夥的吧!”誰知白骨魔鬼卻兩眼青慘慘的兇光,閃動不停,口中説道:“慕容蘭絮!你未經本神同意,竟縱了本神所擒之人質,你將本神當為何物……”
“哈哈哈哈!白骨魔鬼!在下並未將你當作何物,那麼你到底想當何物呢?”
此時安琪存心激怒白骨魔鬼。自己卻努力壓制激盪的心情,面對着殺死自己祖母丘秀姑的仇人,作一番屬於修為的“養氣”方面的積蓄!
假桃花居士安琪,在古洞三年,在介雲山的薰陶之下,武功方面進展神速,對於“養氣”方面,着實下了一份苦心,而神志靈明,使之對於事理的判斷,靈變的敏捷,更增數倍。因之。他一睹白骨魔鬼之後,即知單以力鬥,恐非所敵,須輔以“智鬥”,方期收效。
果然白骨魔鬼聞知此言之後,心頭火起了個三丈高,兇光如星火燎原,橫身躍出二步,幽幽説道:“無恥色鬼!自已不照鏡子瞧瞧,反侮本神,本神縱有容人之心,卻無容人之量!吃本神一掌!”
白骨魔鬼含忿出手,一招“幽光滅曙”,手指齊動,“腐屍氣”化成五道匹練了疾急如矢,瞬間攻至,其腐臭惡腥之氣,惡毒之甚!
安琪心頭凜然,腳下乍轉,身形陡升三丈,就空一旋,橫飛六尺,斜落場外,點塵不起。
白骨魔鬼一見,枯乾手臂突的一抖,咻的一聲冷笑,五道銀白匹練似的臭氣,倏然斂回,看來他早已練就收發由心的地步!
假桃花居士身在其側,面對白骨魔鬼笑道:“老白!要拼命也用不着這股急勁兒呀!在下請問你,如果在下一味飛騰跳躍,那你有多少勁兒可與在下抗衡!”
白骨魔鬼聞言一怔,旋即反曬道:“本神以為桃花居士有何等能耐,原來只一味與人遊鬥,不敢正面為敵,浪得虛名,毫無膽量,枉稱中原豪傑,實則鼠輩不如!”
假桃花居士的安琪,心中暗笑道:“別罵,罵不出我的火氣的,倒是黃土中的慕容蘭絮聽了,怕不氣得三尸神爆發,七竅裏生煙。”
他靜侍白骨魔鬼説完了話之後,清了清嗓子,慢條斯理的問道:“老白!你今年幾歲了?”
白骨魔鬼見他非但毫不着氣,反而神色鎮靜,問起自己不關緊要的事,一時猜不透對方存何居心,略一猶豫,方才答道:“山中無甲子,本神既與天地合修,自不計年華,慕容蘭絮莫非想苟全殘息,拖延時辰不成?”
“哈哈!老白,你何不智乃爾!在下何等人物,會把性命輸在你手中。在下只不過是在笑一個年登耄耋之人,老而不死不説,既稱得上一個老魔頭,而對於打鬥方面,竟然一竅不通,豈不令人笑煞!”
白骨魔鬼勃然怒起,跨前一步,鬼叫一聲道:“胡説!本神自入江湖,大小几經數百戰,你竟然目無本神,有種接本神一掌!”
話落手拍,又是一招“幽光滅曙”,腥風狂作,臭氣陡揚,直奔假桃花居士面部打至!
假桃花居士的安琪,此回早已料定,乍見其手起,亦振聲揚臂,勁發右掌,寬袖帶風,“一轉乾坤浩然罡氣”與“袖裏乾坤”,一而為二,二合為一,“春雷乍吐”之宏喝一聲:“退去!”,但見無形罡氣,恍似錢塘巨潮,澎湃洶湧,猛然撞上!
“碰訇!”
這一回的互撞巨震,比起方才三股力道的撞聲,不知又強了幾倍,只聽回聲巨響,震耳欲聾,山風倒轉,天地旋變。
此時的白骨魔鬼與安琪,皆被互撞爆發出來的反潛之力,彈出數尺之外,腳椿站緊,又被罡風消散後的真空鬥場,硬生生帶回三、四步,步伐踉蹌,幾不能穩,而倆人皆感到胸口受震,氣血洶湧,手臂酸楚,虎口欲裂,不禁對於對方的內功修為,重新估價,取勝雄心中,增加了不少戒心。
假桃花居士慕容蘭絮的安琪,硬接白骨魔鬼一掌以後,遽覺真氣損耗至巨,着實吃驚不少,暗想:“如以內功拼鬥,恐無法勝之,不若如此如此,以殲此仇!”
他靈機一動,妙計隨生,神色從容,曬曬地淡然一笑道:“老白!在下説你對於打鬥方面,缺乏所知,你不服氣嗎?哈哈!你聽在下説句不中聽的話,老白!你除了以‘腐屍功’的臭氣,嚇唬嚇唬無知的傻小子之外,你還會些什麼?”
白骨魔鬼正在思索今日如何勝過桃花居士,卻聽他如此一問,微微一怔之後答道:“本神之‘腐屍功’乃是未學之術,豈是本神僅學此道而已,不過對付下三流人物,只此‘腐屍功’足矣,自不必再使絕功!”
假桃花居士聞言,竟仰天狂笑起來,笑聲刺耳,狂態畢露,目中全無白骨魔鬼。
白骨魔鬼被他嘲笑,神色一動,兇光更熾,正待發作,卻聽假桃花居士笑聲陡斂,臉色旋正,聲如洪鐘,一字一頓道:“在下何等人物,你竟以‘腐屍功’,這並非你不屑為之,而是因除此之外,別無所學也,老白當面撒謊,豈不可笑!”
白骨魔鬼想不到假桃花居士出此一言,按捺下憤怒,冷森森的説道:“慕容蘭絮!你以為本神無法以別的勝你!”
假桃花居士見他已難以忍受,索性激他到底,腳下乍飄。倏移身形,瞬間復回原地,手中卻多了一枝二尺來長的樹枝,粗如拇指,筆直如劍,十分結實。
他手持樹枝,笑向白骨魔鬼道:“老白!你知道在下本以‘桃花瘴’及‘合歡瘟氣’,在江湖揚名立譽,可是在下除了此兩下之外,無所不能,無所不學,單以一枝細幹,就可以勝得你老白凌厲功擊,不信你可試試看!”
白骨魔鬼怎能忍下他一再相激,早氣得咻咻怪叫,雙腿一蹦,去而復回,仍和假桃花居士一般,手中多了一枝樹枝,而樹枝看來卻比假桃花居士所取者,約莫短了一寸左右!
這可中了敏捷穎聰的安琪之妙計了!
他手持樹枝,一雙青慘幽光,掃在假桃花居土臉上,嘿嘿兩聲道:“慕容蘭絮,本神並不與你鬥口,劍上定輸贏!”
假桃花居士瞧得清清楚楚,乃向他笑道:“老白!你既聲言不以‘腐屍功’取勝,然而如果死在在下區區二尺枯枝之下,可不能怪在下桃花居士慕容一絮,激你走上枉死城喲!”
其言説出,踏步向前,右手執枝如筆,左手指訣,按照武林三煞神儒聖者所教之文昌筆絕招,氣定神閒,俊目含光,威稜閃熾,有如巨電,傲然而立,面向白骨魔鬼,沉勁悶聲道:“老白!桃花居上拜領你‘腐屍功’之外的奇才絕學!”
白骨魔鬼長住青海海心山,對於文昌筆起勢,並不熟悉,故只當之為桃花居土自創劍法而已,眼焰掃過,忽然陰森森的一聲冷笑道:“好!你既如此説話,本神就放肆了!”
“放肆了!”三字一落,緊接着便是一聲如同地獄裏吹出來的鬼哭,四谷迴音,咻咻震耳,懾心鈎魂!
聲音過後,一雙枯臂陡的一振,全身宛如紙鶴凌空,乍拔數丈,輕似銀紙墜地,落在假桃花居士眼前,手掌倏伸,一招“殞星搖光”,徑然向桃花居士“心坎”重穴指來,樹枝未達,冷風絲絲,已透尖端,寒氣緊逼,好不凌厲!
假桃花居士宏喝一聲:“好!”,聲落人起,不退反進,手中樹枝,乍然猛吐,揮出文昌筆第一招“臨軒展筆”,竟然以毒攻毒,徑佔白骨魔鬼前胸之“氣俞”、“氣海”、“氣口”、“乳中”、“期門”、“日月”、“户門”、“將台”、“步廊”等九穴而來。
這一招九式,九式如一的絕藝,施之白骨魔鬼之前,狠、疾、準、穩,兼而有之,白骨魔鬼縱然膽大如虎,不禁也被嚇出一身冷汁,還算他老魔機警,手中“殞星搖光”猛地一撤,反腕倒卷,“卷沙翻浪”,面前鼓起絕大的一個漩渦,冷風慘霧,護罩全身,腳下乍動,幌出五尺,將來勢避去!
假桃花居士一招未曾用實,白骨魔鬼已立身反攻,再振九尺枯枝,運勁於掌,傳導枯枝,力貫枝尖,就空括起一個小圈。異嘯突起,寒英齊揚,頭如靈蛇萬點,罩向上、中、下三路撒下!
好個安琪,竟然藝高膽大,聽風辨勁,筆招再出,反手交鋒,乍看銀星萬點,天花亂墮,“振臂揮毫”下了九成力,疾如電發,猛似濤掀,身形挪右,恰恰在白骨魔鬼左側閃過,校尖卻已臻其後腦九穴,向“身柱”,“陶道”,“大椎”,“期門”,“風府”,“腦户”,“天柱”,“靈台”,“藏血”等處指到!
白骨魔鬼肆兇江湖,數十年之久,徒兒陰、陽雙屍亦揚名武林,令人聞風變色,如今乍遇勁敵,其內心所受,可想而知。此際冷焰幽幽,乍吐乍斂,枯枝連出,刷刷刷,一幌使出“暴雨狂風”,“羣魔亂舞”,“暴卷恆河”幾招硬封假桃花居士的“振臂揮毫”,而兩將未合之際,倏又咻的一聲冷哼,橫飛六尺,不接其招,足尖一點又上,電光石火,以“勾魂索魄”一招,徑指咽喉,一手五指箕張,暗中遙應,集全身毒氣所積,陡然下抓,直奔“下陰”穴而至。
假桃花居士一招出手,殺心已起,捨去“振臂揮毫”,身形陡升四丈,展開“雲重龍飛”,“九天鳳舞”,罩向白骨魔鬼,這一來不但將其兩招避開,而且左手揮處,竟奔白骨魔鬼掏下陰的手臂間拂去!
假桃花居士安琪,一舉手投足之間,真氣馳駛,內動疾奔,故一拂之力,簡直可以推朽敗枯,碎石裂鋼,白骨魔鬼交手數合,如何不知,見其拂處風生,袖影合勁,忙一沉臂,以海心山苦心修練的詭異功夫,化於枯枝之間,一時“急雷暴發”,“追命奪魂”,“閻羅提魂”,“旋風搖獄”,齊齊施出,恍似巨靈舒掌,鬼爪逞兇,威勢猛烈,疾狠無儔,身形卻如幽靈閃飛,殭屍亂躍,連攻帶守,堪堪避去了安琪自上而下的兩招!
就在他身於脱出安琪攻勢之際,倏的回手反招,五指突張,挾雷霆萬鈞之勢的腥風,暴然卷至!
假桃花居士身在懸空,遽睹險狀,怒叱而起,身子一沉,雙足貼地,右手枯枝當筆,“虎踞深山”,“靈蛇幽穴”皆是攻守均便的絕學,“一轉乾坤浩然罡氣”收之方寸之地,等到白骨魔鬼狂風真氣,卷至眼前,倏的猛喝,罡氣陡震,直出八面四方,但聽得震一聲巨響,白骨魔鬼竟被打出七尺,假桃花居士則晃了兩晃!
白骨魔鬼被反震退步,激發了無可遏至的兇焰,交戰數合,落此田地,傳出江湖,名聲何存?他全身骨格,陡地一振,響出骨碌碌的一陣怪聲,口中鬼叫嘯嘯,瘦體乍動,枯枝猛發,一招“風雨飄揚”,枝尖抖動,緩如蝸牛,徑然指向其喉而至!
誰知安琪竟然不閃不避!眼見枝尖刺至其喉!
倏然!白骨魔鬼手指遽然一變,咻咻!兩聲怪叫!身帶枯枝,乍離十步,緩緩旋轉而來!
假桃花居士心如枯井,雙臂緩舉,執枝如筆,掬指如訣,一雙俊目,微闔還張,精光炯炯,傾注筆尖,對外界恍如無聞!
這足天池絕招,文昌筆最凌厲神奧的第十招,“一點歸真”!如今他用之來對付殺死祖母的仇人!
白骨魔鬼手中之木劍,隨身形之旋轉而轉動,但見劍芒如雷,寒光交剪,冷風颯颯,銀虹繚繞,在假桃花居士四周,圍起了一道光幕,密如魚網!
奇怪的是,白骨魔鬼只一味的緩緩繞着假桃花居士旋轉,卻未見他在其身上任何一處下手,這與剛才閃電似的攻擊,大相徑庭。
時間流逝,瞬間已過了一刻,二刻,三刻……
但他們仍是一個佇立如故,一個旋轉照常,一動一靜,苦撐下去!
暮色蒼茫,夜霧慢升,山風獵獵,夜蟲輕啼,絕峯上劍鋒如馳,發出異嘯陣陣,五丈周圍,石屑紛飛,四處漸漸寧靜——不!那是重重殺氣中,又增加了不少的殺氣!
白骨魔鬼,刺耳的一聲嘯叫,身法已由緩慢而逐漸加快,手中利劍似的樹枝,一招像初學者一般,虛空朝假桃花居士三尺處劃到,而每出一招,枝尖抖動,逐漸加急,異聲迭起,徑至三丈左右,即自撤回!
假桃花居士,仍然不動,好似不知白骨魔鬼已漸漸進入!
夜!下弦的月亮,光華本已極淡,再經層層煙霧,照在平崖,更顯黯然無光,只見四周飛馳的白影,如匹練繞空,愈來愈狂,可看得奔馳之勢而已!
時光,在推進着,倉促而急速的,恍惚裏已是一個夜過去了!
一切的景物,仍然沒變!只有白骨魔鬼和假桃花居士的前額,多了一排晶瑩的汗珠。
白骨魔鬼的鬼嘯,自清晨而起,逐漸在加厲,加疾,身形也在加速,劍尖抖動更急了。起初,尚可以看出面目身形的他,轉到後來,卻只能看到一條匹練,在圍繞飛馳而已!
假桃花居士仍然沉如泰山,嶽峙淵停,任由白骨魔鬼繞攻,只下變其“一點歸真”之勢!
第一天是過去了,第二天也已來到,天色破曉,晨光曦微。但倆人卻摒棄一切,二日間滴水不進,還是無休無止的鬥下去!
白骨魔鬼的緊急身法,逐漸回到先前的遲緩了,慘無血色的瞼上,加上一抹青光,更令人恐怖,比幽靈還要可怖!
假桃花居士安琪,再不是原先的泰然自若了,他目光雖仍注在筆尖,但一個身子,卻前後左右的開始搖晃起來,豆大的汗珠,一顆緊接一顆的垂頰而下,滴落地面!
時辰在推進……
第三日到了……
白骨魔鬼的步伐動作,更慢了,慢得比田裏拖着犁的黃牛還慢!
假桃花居士的身子越搖越厲害,像風中之燭,搖搖欲倒!
“白……骨……魔……鬼,記……得……數……十年……前……”
話音是從假桃花居士的口中傳出,不知是那裏來的一股勇氣,令他一口氣的説了下去:“那時,你與風流書生在黃山之巔,殺了一箇中年婦人,我來為她報仇!”
白骨魔鬼似乎聽到了,也似乎沒聽到,只是,兩道冷焰似的兇光,逐漸在閃爍起來,而旋轉也漸漸縮小到三尺之距!
假桃花居士緩緩的抬起頭來,豆大的汗,變作豆大的血珠,俊面如同白紙,但他一息尚存,他要報仇!
“一點歸——真!”“呀!咻——唷——”
一聲慘嚎,白骨魔鬼的僵軀,摔出三丈之外,胸口泊泊的流出黑色淤血,抽動了半晌,猛又滾出二丈,墮落深逾千丈的深崖!
假桃花居士的安琪,慘然一笑,手中的樹枝,鼓出僅存餘力,將之拋向切峯的彎坳內之一棵大樹上,身形也砰然倒地,力盡氣絕!
大地漸漸恢復了寧靜,那是死寂!
咦!安琪所射的樹枝,投入大樹之幹,樹幹卻吃它一插之力,搖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