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説絹絹驚喜交加,無形中“瑞氣祥雲”陡增威力,陡然爆出一聲巨響,眼前的陰陽道人覺偉不知何故競如木雕泥塑一般,立於當場!而其身側,不知何時,已來了一位眉目俏麗的尼姑,只見她身材窈窕,身着雪白袈裟,頭蒙素白如銀的紗巾,左手執念珠,右手作問訊狀,美豔之極,卻又寶相莊嚴!董絹絹想要開口呼叫之際,倏聞古素貞高宣一聲佛號道:“在座諸位武林先輩,貧尼先師,乃蒙古三音神尼。先師一年前圓寂,由貧尼代神尼之任,掌理三音諾顏部三十六寺僧尼職務,本當克盡守職,日夜點燈誦佛,不應妄動無名然而……”。她説至此處,手指百邪神君,轉身向殿外説道;“然而哀牢山基業,卻有一樁震驚海內外的天門血案,死者埋恨,生者痛心,已有數十年之久,貧尼不能置之不聞不問。百邪!血案罪魁是誰,你當心中有數!”
眾人向殿外一看,只見殿外立着一隻巨大的丹頂鶴,另有一位滿頭白髮,手持鐵枴的老大婆。老太婆身側還立着一位十多歲的大孩子,光頭赤足、濃眉如掃,健如小犢,圍紅肚兜,穿藏青小褲,雙眼滿含怒火。以神尼身份出現於羣人面前的古素貞,此時滿面嚴肅,當眾宣佈道:“此子名叫嚴天恨,乃哀牢山主,南詔國君之後,南疆神君冷雲霄的外孫,南疆仙葩冷如冰與八臂銀龍嚴光所生之子。當年百邪遣徒暗襲哀牢山,哀牢七兇吃裏扒外,致使此山落入魔教之手,迄今數十年。陰陽道人污辱天恨之母,並以毒掌殺了天恨之父,如此不赦之罪,貧尼豈能坐視?”
正道請人聽得髮鬚皆張,鋼牙直咬。百邪神君似對三音神尼有忌憚之心,古素貞先聲奪人,更使他心中忐忑不已,乃攔住喝道:“小淫尼!你別多管……”“住口!百邪,你老而不知將死,如非貧尼立誓,在三年之中,不開殺戒,即叫你立死當場。今陰陽道人覺偉惡貫滿盈,該由嚴天恨剖腹取心,以祭其父之靈,貧尼把他帶走了!”
其言甫畢,殿外老婆子已一閃而入,將陰陽道人挾於臂下,高聲喝道:“老婆子乃鐵枴娘葉秋霜是也,人由我帶走了!”她動作迅速似電,一入一出,僅眨眼之間而已,羣魔中疾飛出兩條人影,卻被一股無形磁力吸回,一怔之際,葉秋霜已挾覺偉直出殿外,手拉嚴天恨,跨上白鶴,一聲鶴唳,沖天而去。
紅粉骷髏聶苓目睹古素貞以三音神尼之威震懾全場,魔教諸人不敢出場,乃肘撞風流書生朱丹。朱丹兩眼發直,盯視古素貞,而露淫笑,分明已為其美色所迷。聶苓心懷不忿,乃浪笑一聲,立身欲起。誰知她尚未動作,陡覺一股至大至剛的罡氣,將她逼得立足不住,頓坐於椅。神尼古素貞含笑向她説道:“聶苓,你死期雖到卻不值貧尼動手。百邪!此刻回頭,猶未為晚,貧尼別矣!”語方畢,形蹤皆斂,在場正邪兩道高手無一看清她如何去法。
百邪神君此刻已氣得兇焰萬丈,怒盯風流書生一眼喝道:“朱丹!你……”
風流書生朱丹經其一喝,如夢初醒,朝正道方面朗聲説道:“原來號稱正道人物的諸位,竟也不守信義,分批偷襲本教!既然如此,請全部出來一見,免使本教迎賓失儀吧!”
頓了一下,高聲喝道:“本教之友,請各自歸班!”此言一出,陡見魔教一排高手,齊齊起立,以極其迅速的身法,投向大殿正中的屏風之後。
百邪神君哈哈一笑道:“諸位大俠,本教原擬邀諸位參與本教開山大典,但貴方存心搗亂,開山之典,只得暫緩舉行,先以小小迷宮之微未變化,助諸位一笑,而後賭一賭存亡!”
言畢朝風流書生一抬手,兩人勢如急電,縱入屏風之後。黑水白山一飄風谷千里與飄飄道士欲起,卻被神儒聖者攔阻勸道:“敵暗我明,不宜深入!”
谷千里咬牙切齒,恨恨罵道:“百老邪!你是烏龜養的!與老谷滾出來大戰三百合!”伏魔真君説道:“宜先搗毀其迷宮之後,何懼魔羣不出?此時還是容大師兄先行救醒諸人吧!”
神儒聖者乃自懷中取出一雙玉瓶,內盛罕世珍品“碧靈丹”此丹乃神儒聖者普煉而成,可壯元固本,增加功力數倍。此刻每人給予一粒,皆納於口中,不消片刻,眾人竟都口吐臭水,臉上恢復原來面目。
半晌之後,只聽屏風後面有人陰陽怪氣地説道:“龍泉二友,有種就滾出來吧!”
慢郎中浮於福緩緩踱至急驚風之側,在他耳中説了幾句,突地大喝一聲道:“龍泉二友就先領教一下迷宮厲害!”兩道身影如閃電疾射而起,四隻手掌運起排山倒海般的無儔掌風,猛向屏風拍將下去!耳聞一聲巨響,罡風打在屏風上,屏風連搖都不搖一下。龍泉二友既驚且怒,四足甫沾地面,又是二股巨濤拍出,撞向屏風!不料就在他們四足甫落,掌勁未出之際,全場景物皆變,屏風、宮殿,竟在瞬息之間全部隱去!龍泉二友突吃一驚,四眼張望,只是立身之地兩面波光盈盈,流水清越,眼前長堤坦鋪,旁植挑子,枝葉繁盛。堤間自近而遠,計有六座石橋,二人愕然不已。
急驚風冠洪元張望半晌,失聲驚叫道:“這不是六橋三竺,西湖十景之一的蘇堤春曉之景嗎?咱們怎地到這裏來了?”慢郎中仔細看了一看,點頭道:“不好,不好!神儒聖者説心魔生則羣魔生,咱們如今已走火入魔,置身幻景之內了!”急驚風聞言一怔,正欲開口,突聞水中一聲怪響,波濤洶湧,駭浪陡起,猛竄出一隻九頭怪龍,怒眼放光,張牙舞爪,怪吼一聲,噴出九道熊熊火焰,罩向龍泉二友!慢郎中及急驚風倆人慌忙中鼓全身功力,大喝一聲,疾拍過來!怪物們對兩個人數十年功力所集之掌風全然不懼,耳聞“吧吧”連聲,如中敗革,怪物九頭仍發出咻咻怪吼。慢郎中及急驚風一躍而起,急退三丈,誰知他倆立足未穩,怪物已怒吼一聲,全身一躬,水柱陡噴,軀體齊現,十丈之身,金鱗玉彩。九口陡張,噴出赤紅色火焰。尾巴一盤一掃,倆人猛覺當頭一陣重壓,撞出五、六尺外,交相倒地!倆人正要躍起,突覺腥風大作,眼前一花,血光障目。定神一看,原來竟是怪物的血盆大口,只見它長舌一捲,慢郎中及急驚風兩個人,竟被吸往怪物口中……
良久,兩個人在朦朧中,似聞有人呼吸,睜眼張望,只見四下昏黑,伸手不見五指。而稍一動念,即黨全身如同針刺一般,有裂骨碎肉之痛。開口欲呼,聲音未能出喉。無可奈何之下,乃靜坐於黑暗中,將一切忘掉,方覺針刺之痛稍輕。
中原諸老見龍泉二友撲至屏風之前,閉目盤膝,不言不動地坐在那裏,有如老僧入定之狀,不覺訝異萬分。小神乞卓俊剛剛醒來,見龍泉二友如此模樣,乃大聲喝道:“老前輩!老前輩怎麼了?”卓俊幾聲叫喊,無人回答,回頭一看,只見武林三聖以及眾人亦閉目盤坐,不言不動。他用手一搔亂髮,雙眼一翻,伸手搖動身邊的王森和甘川。良久,兩人方睜開眼睛。卓俊向龍泉二友及眾人一指道:“喂!你們説這裏怪不怪,他們個個如此,竟把來這的目的都忘光了似的。”甘川聞言,悄悄道:“我們得趕快把他們喚醒,以免入魔。”追魂秀士王森點了點頭,仨人乃飛身而起,縱向龍泉二友所坐之地。然而仨人身形剛起,陡覺天旋地轉,不由大吃一驚。他們腳落實地之後,忽聞小神乞大叫道:“這是什麼地方?”王森、甘川同時注目,只見眼前恍如一座花園,斜柳垂揚,鶯聲燕語,一個水池!清澈見底,荷葉朵朵,素花點點。池旁一碑豎立,因背向仨人,看不見所刻字跡。追魂秀士王森縱身躍至碑前,舉目一看,不覺失聲叫道:“不好了!我們走入迷景之內了。”甘川、卓俊倆人急奔而上,只見石碑上刻着“花巷觀魚”四個大字。王森急促地向二人道“花巷觀魚”乃西湖十景之一,我們身在滇南哀牢山,怎會一躍之間,到達杭州?這分明已被迷宮所困。小神乞卓俊與甘川不覺失色,王森用手一指道。“該處是望仙橋,我等迷至該處,走蘇堤而出,不得延遲。”
仨人急步如飛,但卻無論如何,總不能到達盡頭。王森説道:“迷宮幻景已生,我們應該抱元守一,就地而坐,各依打坐之式,堅守心志,莫為幻景所迷,待武林三聖等老前輩破迷宮之後,即可復原。”倆人均覺有理,乃各依本門坐功之法,收斂雜念,對眼前情景,不聞不問。
半晌之後,猛聽卓俊、甘川怒叱連聲,接着又是兩聲“撲通、撲通!”落水聲響。王森大驚,忙睜眼一看,只見倆人已跌入花巷之內,心中大急。正欲起身相救時,腦中突然響起清晰的話語:心魔生則羣魔生!王森驚然一驚,又復坐下,閉目如故。可是迷魂宮構造獨異,又純系百邪神君六、七十年功力心血所繫,追魂秀士定力再堅,欲敵百邪神君,無異以臂撼山。在他第二次閉目時,卓俊、甘川倆人溺水慘狀,仍旋迴於腦海。至第三次,已見倆人僅餘四掌在水面之上。
追魂秀士緊咬牙關,卻忍不住內心熬煎。再睜眼一看,只見數以十計的鱷魚正撲向二人。這一來,王森再也無法坐視,雙足一蹬,飛躍而起,暴喝一聲,疾縱入池,手指疾插鱷魚喉際。
驀的一聲巨響,鱷魚意如地雷一般,猛然爆炸,震得追魂秀士王森身飛三丈,魂魄齊散!月殿嫦娥冷豔香,鐵菱仙女王秀雲董絹絹等三位姑娘,在神儒聖者吩咐眾人運氣行功之際,乃低聲商量,仨人掌心抵掌心,肝膽相照,各運功行。起初,仨人心中均無點塵之念。漸趨人我兩忘之際,猛然一陣嘿嘿淫笑,只見風流書生朱丹面含淫意,手搖白玉摺扇,緩步走到仨女面前,左掌疾出,一抬“祿山探爪”,向仨女前胸酥膚撫去!冷豔香等仨女大怒,六掌齊揮,風流書生腳下一滑,已閃出二丈之外,雙手一揖道:“三位姑娘,同來的三十餘名老少,均已被迷宮幻景所迷,本教主因憐香惜玉,特向祖師請命,收三位姑娘為女徒。”月殿嫦娥冷豔香花容一沉,向倆女道:“這老淫賊乃殺害琪弟弟之父及祖母的仇人,咱們共滅此魔,為琪弟弟報仇!”王秀雲、董絹絹倆女聞言,各皆嬌叱出手,盡施絕招,把風流書生朱丹圍於核心。風流書生朱丹展開雙臂,步不出圍,足不沾地,有如幽靈附體,口中卻淫言穢語,極盡下流。仨女氣得雙頰染紅,銀牙咬挫,恨不能把風流書生剁成肉醬。但風流書生朱丹功力畢竟非比尋常,仨女雖展十二成以上功力,他仍應付如儀,淫笑連連不絕,説道:“你們的寶貝安琪,已被本教主殺死,與其當寡婦,不如當本教主姬妾,享樂一生,豈不妙絕!”説至此處,風流書生朱丹大喝一聲,雙袖齊揚,兩股陰柔袖風,蕩然掃至,仨女舉掌欲擋,竟被陰風拂面而過,渾身上下,勁道全失,眼界一陣模糊,風流書生的容貌竟變成心上人安琪的面目,含情温笑,伸臂張懷,仨女不禁展顏喜笑,疾投入懷!
此時仁女耳中聽到的聲音,充滿柔情蜜意,仨女如飲瓊露,心靈激盪,渾身上下,癱軟乏力,再加上他十隻蛇尾似的手指的撫摸,更是如觸電流。忽然,仨人耳聞一聲霹靂,震得她們春意全消,忙睜開明眸。誰知她們不看還罷,一看之下,月貌花容氣得通紅,如同三國時代的關爺一般。
原來,她們仨人雙手合抱的竟是一個大石柱。而且仨人均是一般模樣!
仨女同時發覺自己如此醜態,俱各漲紅了臉。半晌之後方由月殿嫦娥冷豔香開口道:“兩位妹妹,我們怎麼會到此地來呢?”王秀雲及董絹絹倆女,微微搖頭。冷豔香略打量四方,驚訝萬分地叫道:“這是西湖呀!”王、董倆女聞言,花容頓變。董絹絹正要説話,鐵菱仙女王秀雲急促地説道:“有人來了!”話音剛落,幾條人影,急如飛矢,眨眼已至仨女面前。仨女一看,竟是鬼見愁神偷班立、苦行頭陀、小孟嘗陶顯忠、太玄魚隱、南陵樵子、無名叟夫婦等。他們一見仨女,班立即張口大呼道:“三位姑娘還不快走,陰陽道人追來了!”無名叟向仨女説道:“陰陽道人覺偉被三音少神尼以‘蘭花拂穴’封閉全身穴道,交與鐵枴娘葉秋霜及嚴天恨擄上丹頂鶴之後,因少神尼未立即隨行,覺偉竟運氣自解其穴,將鐵枴娘、嚴天恨打落地面,趕回迷宮。”他説到此,稍作一頓又道:“眼下三聖及諸人困於迷宮之內,老朽等拼力而逃,卻不料遇上你們。”
月殿嫦娥聞言,説道:“爹,我們不也在迷宮幻景之中嗎?”吵仙娘道:“傻孩子!真中有假,假中有真,你看,那不是陰陽道人覺偉嗎?”冷豔香及眾人聽得,齊齊回頭,只見陰陽道人覺偉,目射兇光,倏忽而至,口中“嘿嘿”兩聲冷笑,雙掌齊伸,十指箕展,大喝一聲“看掌!”兩道黑氣,化作一般黑霧,腥氣十足。董絹絹識得“五鬼寒冰迷魂掌”的厲害,急展玉喉,搶先發出“瑞氣祥雲”伏魔鈴音,眾人四方一散,合圍而上,各展絕功,各旋掌勁,一時怒濤狂潮,自各方湧起,齊挾雷霆萬鈞之勢,迅速攻到。陰陽道人覺偉傲然一笑,翻掌如飛,左掌遙敵董絹絹“瑞氣祥雲”,右掌化作點點寒星,上下左右,震出縷縷寒氣,在其周身,布起一團冰陣,抵住眾人掌風。無名叟等見戰覺偉不下,憤怒異常,各使出十二分功力,全力以赴。董絹絹因黨偉僅以一掌與之抗衡,故居於不勝不敗的狀態。
然而四下黑霧腥風,並不停歇。覺偉存心毀去諸人,乃運功逼氣,手足齊動,惡氣緊逼眾人!黑霧中有千百個覺偉,面含殺氣,張牙舞爪。
董絹絹料不到陰陽道人覺偉如此詭計,甫覺對方臂力稍弱,正以為黨偉是以一敵眾,力不能支,想提醒盡力而攻,一鼓毀去陰陽道人覺偉性命!誰知她乍動此念,口猶未啓之際,猛見黑霧益濃腥風狂作,冷氣森森,不覺大驚,心神竟不能立即收斂!
而恰在此際,覺偉獰笑已起,諸人皆呆若木雞。董絹絹急振“瑞氣祥雲”,但覺偉傲笑如故,右掌倒揮而出,五股烏龍,卷拍而上,絹絹玉喉,倏覺一緊,如被堵封,周身一冷,勁道全失,耳中僅聽得覺偉“嘿嘿……”之聲,四面八方,盡皆張牙舞爪之惡鬼。董絹絹冷汗直流,暗叫一聲“我命休矣!想不到死在……”倏地,她又想到:“此地決非所謂西湖,實是迷宮幻景而已!”
此念一起,絹絹腦中突然“轟隆”一聲,接着是一片花花空白。忽然,董絹絹周身上下恍如火烘,炙痛非常。她忍無可忍之下,強睜開雙眸。這一看之下,使得她大吃一驚。原來,她周圍,全是盤膝打坐,閉目默修的寶相,三十餘人中,就只有黑水白山一飄風谷千里一人睜着眼睛,上下打量着董絹絹,他口中連聲説了兩句“好根基!好緣份!”之後,迅速舉手向武林三聖、飄飄道士、白髮婆婆等五人一揮,大聲吼道:“百老邪!迷宮幻景,不過爾爾,還不出來決一死戰!”聲如巨雷狂濤,震得迷宮恍若墜蕩。董絹絹心神一震,四下急視,誰知這一視之下,又使她大吃一驚。
原來,迷宮殿壁所懸之丹青山水,均高高捲起,百餘名魔教高手,個個虎視眈眈地圍坐他們四周。
此際,武林三聖中的無無大師,低唱一聲“阿彌陀佛”!當先開口道:“百邪!貴教迷宮之變化,不過如此而已,有何希奇之處?”百邪神君聞言,哈哈一陣狂笑道:“無無禿驢!迷宮幻景,雖屬虛妄,但你等卻未能破陣,此中明明埋伏能人,暗加破壞,遂使你等有隙可乘,要只憑你等,哼!三十餘人中,早有二十人化為灰燼了!”
無無大師暗吃一驚,神色微動,神儒聖者已然起立説道:“百邪神君,西湖十景,山水絕佳,迷宮幻景,神奧玄秘,亦已領略,此外如無餘情,老朽卻有一事請教!”他説至此,微微一頓,徐徐開口道:“劣徒安琪,身負兩代血仇,行兇者乃令高足及七兇、白骨等人。劣徒技成下山,查明真相,乃親赴貴地。而今未見,想已遭毒手。老朽忍無可忍之下,乃提出兩個條件。第一,請獻出殺害劣徒三代之元兇,以祭其靈!第二,請解散貴教。”百邪神君未及答話,座中“嗤”地傳來一聲冷森森的哼聲,請人聽在耳中,不由得個個打個機冷冷的冷戰。冷哼之音未落,殿側飄來一條白影,正是瘦如柏骨的怨氣沖霄常憂。怨氣沖霄常憂足不沾地,飄至武林三聖面前,一聲長呼道:“神儒聖者,你平日最知天命,今日怎麼如此狂妄,泥菩薩過江,身猶難保,還想為徒弟報仇,大概是不知死期將至?先送你回逍遙谷去吧!”
言猶未畢,倏揚雙臂,兩道“百穢死氣”“噗噗”兩聲,電般擊下!“轟隆”!一聲巨響,如閃雷驟發。迷宮數以百計的眾人,齊被這一聲巨響嚇了一大跳,個個急睜雙眼,注視場中,卻見怨氣沖霄常憂退後二步,距其一丈之外,立着一位道袍鮮豔,面如小童的道人。道人面前二尺地面印有一雙鞋履之痕,此人正是飄飄道士。仇人見面,分外眼紅。飄飄道士與怨氣沖霄常憂,在安琪、王森、卓俊、董絹絹等人下長白山之後途徑荒山古廟時,曾有過一場拼鬥,未分勝負。此刻見面,怎不勾起舊日之隙!怨氣沖霄常憂看清了橫擋自己一掌之人正是飄飄道士之後,沉聲喝道:“飄飄道士,當年之事,今日好清算!”飄飄道士瞥見怨氣沖霄眼眶中的磷磷幽光,大吃一驚,暗道:“怨氣沖霄常憂這具活殭屍,分明已練成"神光移魂大法’,今日若不謹慎應付,恐怕一生英名,付之流水!”他想至此處,乃暗運“太清真氣”於雙睛之內,瞪瞪神光,突然一斂,變成無比輕柔的光華,淡淡一笑道:“我老人家自古廟一別,一直耿耿於懷。老常,你有何本領,儘管旋展吧!”怨氣沖霄常憂聞言之後,從咽喉中發出兩聲比哭還難聽的笑聲,幽幽説道:“飄飄道士,常憂豈能懼怕於你”。言畢,右袖倏然一揮,捲起一股狂飈。飄飄道士見他輕描淡寫的揮動,即有如許功力,越發不敢怠慢,大喝一聲,身形微動,“太清真氣”,倏集掌心,右臂疾伸,無形真氣猛向常憂捲去!倆人各橫下拼命之心,功力均用到九成以上。
飄飄道士身雖受震,卻只倒退六、七步,腳下印出十數個半寸深的鞋印。心頭起伏難平,手按胸口,顯然已經受了不輕的內傷!
怨氣沖霄常憂“百穢屍氣”撞在“太清真氣”的無形氣牆上,即如中敗革一般,暗道:“不好!”急欲抽回,已嫌太遲,巨響猛發,胸前早中了一記重擊,全身一動,連連後退十步,寸厚青磚,踏裂無數,面色灰白,十分可怖。
不怕不識貨,只怕貨比貨。怨氣沖霄常憂功夫雖在不斷進步,但飄飄道士三年間的武功進展之速,更是一日千里,遠在怨氣沖霄之上。怨氣沖霄常憂在眾目睽睽之下,被迫居於下風,此恨此恥,如何能消得下!在腳樁方定之際,即行吸氣調息,將一口強欲噴出的鮮血,硬生生地壓將下去,拼卻損耗丹田真元,只不願當場丟醜。
片刻,飄飄道士已調氣自療之畢,嘻嘻笑道:“老常,我老人家的‘太清真氣’滋味如何?還想一試嗎?”怨氣沖霄常憂適將真元調理妥善,雙眼陡睜,射出兩股青慘慘的幽光,一掃飄飄道士,憤然道:“飄飄道士,鹿死誰手,豈能逆料,怨氣沖霄常憂今日此時,若不與你作最後清算,於心不甘!”
飄飄道士毫不在乎地一笑道:“很好!很好!你老常至龍王府,我老人家陪你到水晶宮,你想到玉皇座,我老人家伴你到南天門,若想到閻王殿,我也同你到鬼門關。”
其言未罷,怨氣沖霄常憂突地問哼一聲,雙臂倏動,全身逼近二丈,周圍鼓起一層似雲似霧的白氣。
飄飄道士雖知自己或可勝之,但見“百穢屍氣”如潮發濤湧,亦不敢稍怠,猛一吸氣,將“太清真氣”散佈全身百骸,緩緩伸手,手掌中吐出兩道銀白虹影,如匹練,似劍氣,射向白氣圈內!只見兩道匹練,乍撞白氣之際,突聞一聲悶響,白氣倏照凝固,宛成白雪,將怨氣沖霄常優包裹在內。飄飄道士的匹練漸趨粗大,而其周身,亦漸漸泌出一層水氣,將他裹沒於內。
半晌之後,又是一聲巨震,倆人齊齊倒退數步,微微一怔,復又各以緩慢姿勢,擊出絕招。但見這一招一式,慢如牛步,但每出一招,即見雲霧翻滾,風雷隱發,天旋地動,星月猶黑,威勢震撼全場。武林正邪高手,無不摒息凝神,注視場中決鬥。
過了一會兒,倆人招式已由慢而快,由緩轉疾,漸漸如同車輪旋轉,白團往返追逐,猶如劍光繞環,令人難以分辨出誰是飄飄道士,誰是怨氣沖霄常憂,誰是邪派一絕?誰是正道高人?
突然,怨氣沖霄常憂自咽喉裏發出一聲淒厲長吁,同時飄飄道士亦引吭呼出悠長清嘯,接着陡見兩團白氣,衝空而起,疾撞殿頂,只聽得“隆隆”怪響,迷宮殿頂,竟被二人撞出兩個窟窿,飄飄道士與常優倆人正不知鬥至何等天地!直驚得殿中目睹之人目瞪口呆!
半晌之後,正邪雙方高手,才如夢初醒地發出一聲浩嘆:真乃百年未遇的惡鬥!
神儒聖者深沉的眼光,緩緩自那兩個窟窿處收攏回來,又向四周的羣魔,作一巡禮,旋即沉聲向百邪神君發話道:“百邪神君,你我俱已是百歲之人了,功名利祿,早已淡薄,今日之事,勝負未分,不如就此罷休,神君將劣徒放出,我等從此歸隱雲水之間,傲嘯山林,不問塵間是非,神君之意若何?”
此言一出,全場均為之一怔,正派方面老少俠客更覺詫異,個個以疑惑的神情看着神儒聖者,不知聖者為何竟作此想。
百邪神君聞言一怔,繼而連連狂笑,斷然説道:“神儒聖者,你是先兵後禮呢?還是色厲內荏呢?正邪兩教非一朝一夕之積怨,豈是閣下隻言片語所能化解?你這副悲天憫人的慈悲心腸,老魔頭只有心領。哈哈哈哈!魯莽之至,恕罪,恕罪!”
神儒聖者被他訕笑,並不發怒,慈目微合,繼而白眉倏揚,眼中射出兩道凌厲的神光,在百邪全身及風流書生臉上掃視一遍,長髯微拂,剛想開口,忽聞魔道行列中,一聲微咳,顛顫顫地走出一位滿面皺紋,一頭白髮,身着黑服的老太婆,拄着枴杖,一步一頓的走到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