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古素貞、冷豔香皆嚇得面如土色,明明一個受傷奇重,昏迷不醒的人,怎會在這盞茶工夫之內,倏然失蹤?
月殿嫦娥飛身一縱,躍至董絹絹原先倒卧之地細看。誰知地面坦坦清清,連個可資找尋的足跡都沒有。
這匪夷所思的怪事,使三位頭腦聰明的少女面面相覷,芳心焦急萬分,而個個竟想不出主意來。
驀的,三位忽然不約而同的“啊!”了一聲,引頸豎耳傾聽,似乎在半空之內,又似乎在密林之中,隱隱飄來一絲話語,聲入耳際,恍若雷鳴一般:“絹兒已由老朽攜至長白天池,三位不必懸心。速速返回三音聖寺,九十天後,如骷髏妖醜侵犯聖寺,你等四姊姊即當敍聚……”
聲音如繞樑之樂,久久不絕,
冷豔香、王秀雲兩女正在驚疑之際,古素貞已強自掙扎而起,雙掌合十,朝正北方向稽首遙拜,揚聲高喊道:“三音諾顏部沙門未學,後輩習法音‘得緣’,俗名素貞,與義姊妹冷豔香、王秀雲,齊叩頌老前輩法座金安。”
“呵呵呵呵!果然‘得緣’,不愧‘得緣’,好好好好!雖出泥,亭亭淨植,普陀之精,好好好好!”
冷豔香、王秀雲倆女一聽古素貞如此恭敬,心知來者果然是心中所期望的人,急忙亦恭恭敬敬的跪拜下去稟道:“後輩冷豔香、王秀雲……”
此際,古素貞卻委地一頓,帶着微喘的話語道:“天池老人老前輩已在百里之外了,我們不必耽擱了。”
月殿嫦娥,鐵菱仙女見説,乃叩首而後起立。見古素貞嬌喘吁吁,知她剛才傳音時提動中氣,影響舊傷。王秀雲驀想起自己懷中,尚有聖品“雪蓮芝”,急掏出一個小朱盒,打開盒蓋,取起一株大若食指,通體雪白的靈芝。她將“雪蓮芝”取出之後,古素貞連忙止住道:“此物價值,決非一般珠寶珍品可比,其神效之奇,又非一般之靈品可比,我此時尚可維持,妹妹請暫時收起,待至聖寺之時,先治好體內之毒,而後用之,可增百分以上功力。”
鐵菱仙女王秀雲見她言詞誠懇,一方面讚賞她見識廣博,一方面並感其言真意誠,毫無偽佯之狀,乃如言收起,即與月殿嫦娥冷豔香將古素貞扶起,竟投西方緩緩而去……
到達姜家堡之後,月殿嫦娥冷豔香買了三匹馬代步。依三音小尼古素貞的意思,本待揀捷徑返寺,但冷豔香、王秀雲卻顧慮她受傷之體耐不得顛簸之苦,因而繞道遼陽平原,漸沿熱河起伏丘陵間的狹小平原,進插漢兒部——即察哈爾。再經多倫諾爾,繞四郎城,至阿善、滂江,過以林湖之後,尚有半天路程,便可達三音聖寺。但古素貞向倆女講解蒙疆交通、人文等事時,曾堅決表示欲反繞圖古裏克,穿過沙漠中之駱駝道,直達三音聖寺,如此可省五日行程。冷、王倆女一來途徑不熟,二來考慮如早到五天,總算少了五天的風塵勞苦,因此,乃依古素貞之言,反折回南,循蒙、察交界而行。
殊不知欲速反遲,她們這一回轉,不但多延了數天,毫無省時省力之處,而且就因為回道反折,差一點送了三條性命!
就在翌日晌午,三騎之後,隱隱揚起微塵,似有健駒飛馳。
三音神尼後繼者古素貞,轉眸觀視半晌之後,皺眉説道:“觀馬蹄揚塵,好似並非塞北健騎,而為數約四、五匹之多,卻不知來者為何路數?”
月殿嫦娥冷豔香亦覺詫異,隨即説道:“莫非塞外地帶,竟有風雲糾紛不成?”
古素貞沉思一會兒,正欲開口,王秀雲已用玉指一指,二女隨之一看,原來後面二十餘丈已顯出四隻雪白的的雲騎,馬背上馱着四個漢人打扮的壯漢。打扮雖若商賈,但內行人細看即知乃系久走江湖的武林人物。觀其神色,似乎負有極重要的任務。
四匹健騎,疾如電馳,眨眼間已臨切近。仨女回頭注視,四壯漢卻俱以眼尖一掃,竟自拍馬從旁閃過,連正眼都不瞧一眼,繼續疾駛。但馬蹄揚灰,塵沙弄得仨女污穢遍身。
仨女生性好潔,平時穿着,均皆點塵不染,近日雖飛騎馳騁於遍地黃沙的高原上,但身上依然潔淨,此際四個漢子存心戲弄,竟將她們弄得面目全非,怎不使她們惱怒。
鐵菱仙女王秀雲,年紀最幼,脾氣最大,柳眉一豎,便待發作,古素貞忙使眼色道:“秀雲妹妹,我們不要惹事纏身,趕赴路程要緊!”
誰知她話尚未斂,背後又是鸞鈴頻響,飛也似的又馳過四匹健騎,騎背仍是四名壯年商賈打扮的漢於。他們齊以炯炯兇光,注目仨女,並且馬過一箭,其中竟有人發出邪意狂笑,依稀飄來一句:“這小尼姑分明是和小白臉私奔嘛?早知道貨兒好,何必當初呢?哈哈哈哈哈!哎——”
原來,此騎者排在最後,口中穢語亂吐時,王秀雲已忍無可忍,伸手一探懷中,食指一彈,鐵菱角已如閃電飛虹,猛然射出!
這一彈之勢,乃王秀雲怒極之下,用出內家真力的一擊,鐵菱角竟挾刺耳的一聲怪嘯,不偏不倚,正擊向該漢子後腦。
該漢子也殊不尋常,在疾馳之間,仍耳覺敏捷,乍聞嘯聲,頭也不回,猛伸食中兩指,朝後一夾,把鐵菱角夾住。
王秀雲的暗器手法,乃盡得眇仙娘陸翠蘭真傳,後經大雪山三年苦練,乃師白髮婆婆又從旁指導,收發之間,更若有神。那漢子手指甫觸鐵菱,突然大叫一聲,兩指外皮齊裂,鮮血直噴,鐵菱如泥鰍一般,滑過指隙,打得他頸項火辣辣的一陣痛楚,腫起一塊紫青。如非他指一格,使鐵菱微頓,性命早已烏有。
那漢子存心託大,竟吃了個啞巴虧,不禁氣得哇哇怪叫,但大約同伴中有人不知説了什麼,將之勸阻,也不回頭,的的蹄響漸逝,終於人影不見。
古素貞吁了一口氣道:“秀雲妹妹,這些人滿面剽悍,看來並非尋常之人,我們趕路要緊,何必去招惹他們呢?”
王秀雲兇狠狠的“哼”了一聲道:“我們去招惹他們?乾淨的衣服給弄成這樣子,還説呢!不給他們一個好看,算是便宜了他,要不是你,我早把他解決了!”
古素貞聞言之下,只得默然不語,老實説,她心中也十分厭惡那羣人,但自己歸心似箭,況且揹着“三音神尼”的招牌,就不能不有悲天憫人和寬宏、慈悲之心。
月殿嫦娥冷豔香見王秀雲櫻唇高翹,嬌噴滿面,忙從旁説道:“秀雲妹妹,那些人都去遠了,氣有什麼用,待以後遇上了,再給他們一頓教訓……”
其言未畢,倏聞頭頂一陣冷冷怪笑道:“還想教訓人家?到時還不知道誰生誰死,誰教訓誰呢!”
聲音甫落,冷豔香雙足一頓,全身拔起六、七丈高,稍沾山壁,倏翻上高處,卻見巒巖崎嶇,林木參差,四下除了烈風颯颯,吹奏樹梢沙沙生響之外,哪裏有人?
月殿嫦娥冷豔香四下眺望,不見敵蹤,心中大感奇異。
“莫非是‘骷髏八魔王’?’”
想到骷髏八魔王,冷豔香渾身不自覺的打了個寒顫,心念:“要糟!古素貞妹妹武功全失,如何是好?”
冷豔香轉過兩個山彎,只見前面數里之外,似有灰塵揚起。芳心一喜,急提起精神,一陣疾馳。待轉過一個坳角時,已恍惚可見,前面正是三匹健騎,不過,騎背上揚鞭叱吒者,卻換了三個緊身衣着的彪形大漢,而非古素貞和王秀雲。
驀地,她忽覺頭頂冷風颯颯,當頭閃落。她急忙雙腳一錯,不進反退,人影縱後七尺,右掌倏翻,順手便是一招“分花拂柳”,縷縷勁風,帶起一股炙人肌膚的罡氣,朝上撞了過去。
來人似乎未料及冷豔香怪異步法,微噫一聲,雙臂一沉,全身猛墜,一面避過冷豔香“分花拂柳”,一面則“鵲巢鳩佔”,正踩在冷豔香之位,變招“雲盡明月”,五股陰風,暴然卷至。
冷豔香這回看清來人竟是個青面壯漢,正待喝問,猛見他一掌當胸,疾抓而至,認定他有意輕薄,不禁芳心大怒,嬌叱一聲:“惡狗找死!”
素掌揮處,烈焰似的罡風,倏自掌心透出,其勢兇兇,疾向來人心坎拍發。
兩道掌風,在雙人之間遇合,爆起“轟隆”巨響,冷豔香身子晃了一晃,來人卻被撞退五六步方才定住。
驀的,山彎之後,陡然傳來兩聲豪笑和高喝之聲:“冷姑娘掌下留情!”
月殿嫦娥冷豔香猛吃一驚,壯漢已乘此機會,奮然一縱,倒退二丈之外,垂手鵠立,壯甚恭敬。冷豔香所驚的是:“來者何人?如何識得我……”
正當她迷困莫釋之際,山彎後又傳來一連串狂笑。接着微風颯颯,衣袂飄飄,山彎裏陸續縱出七名大漢。大漢之後,又走出兩對美色少女,兩邊站立,然後從內踱出一個少年公子來。
那七名大漢,加上原來受挫的一名,正是從她和古素貞、王秀雲旁側過去的兩批健騎上的人。四名美女,個個均美豔如花,年紀輕輕。髮髻高聳,玉臂套環,小腿暴露過膝,赤足沾地,不着弓鞋,雖趾指一如男人,然瑩然如玉,令人睹之,陡起非非之想。八名大漢,除衣着漢人裝束之外,面布橫肉,眼突睛黃,耳串銅環,與四女相映成趣。
最使冷豔香吃驚的乃是最後踱出的公子打扮的少年。他身高約有八尺左右,寬袖長袍,楚楚衣冠,頂上頭髮,長披肩胛,色呈紫色,被斜陽夕照一映,呈透出千百種不同顏色,豔麗奪目。
再一細看面容,冷豔香險些兒驚叫出聲。
原來,此人面容,乍看之初,竟和心上人兒安棋一模一樣!
這人來勢如風,眨眼已在冷豔香一丈開外,深深一揖道:“冷姑娘請了,故人侍從有眼無珠,冒犯姑娘之處,敝人謹在此致歉,望姑娘能寬宥小人之過”。
大約是他面容有如安琪,冷豔香敵意鋭減,此時改容説道:“閣下言重了,在下因尋找同伴,心急趕路,不得以遇變自衞,功夫膚淺,不免貽笑大方了。”
那人蒲扇一拂,哈哈一陣豪笑:“姑娘言之過謙矣,自X幫為中原五派之一,無名叟神功蓋世,‘紅砂罡’發如迅雷怒吼,天下聞名,敝人久久即生傾慕之心。此回敝人因動遊興,遠離偏僻的塞北沙漠,暢遊中原諸邑,心想見識天下名門巨派的英雄豪傑。可惜的是,只聞得各派已漸式微,而只出了幾個少年英雄,如追魂秀士王森,小神乞卓俊,還有美麗絕豔的嬌娃如三音傳人古素貞,白髮婆婆愛徒王秀雲,伏魔真君衣缽繼承者董絹絹,而最響動者,莫如行止如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安琪,和嬌美如天仙下凡的月殿嫦娥冷豔香姑娘你!敝人本擬—一見識,但迄未一晤。而今日卻是天賜奇緣,呵呵呵呵!……”
月殿嫦娥冷豔香懷着疑惑的心情,怔怔聽他説了一遍,忽見他話中含有佔便宜的語氣,不禁大怒,柳眉倒豎,正想叱罵幾聲,但眼光一掃他的面孔,那酷似安琪的面容若真若幻的浮着温笑,這種温笑,隱隱如同一股無可拒抗的魅力,引得她神志迷糊,心跳加急,欲抗無力。
冷豔香靈性還算極佳,定力更強。她與安琪在大別山脈的“元陰教”秘窟之內的旖旋風光,原是“銷魂蝕骨醒春風”之力,加以自己對安琪的愛慕傾心,方能將錯就錯,成其好事。但此刻面對之人,分明乃是個塞外沙漠魔頭之一,冷豔香聰慧靈敏,行事謹慎於先,豈能又中計於後。
所以,眼光一掃,急又迴轉,避去他那似真似幻,如雲如霧的面容,櫻唇開啓,説道:“本姑娘路經此道,不想與你羅嗦,請速閃開,讓本姑娘過去。”
説到此處,她又補上一句道:“你居塞外,本姑娘在中原,井河不犯,請莫説那些廢話!”
怪式打扮的公子目睹冷豔香滿面嬌嗔之狀,只樂得手舞足蹈,如同瘋癲,手中蒲扇東西亂揮,喉中“咯咯”連聲,嘻皮笑臉的高吟道:
“關關之睢兮——在河之洲——
窈窕淑女兮——君子好逑——
求之不得兮——輾轉反側—一
悠哉——悠哉——輾轉反側——”
他怪聲怪氣的吟了半晌,那樣子既不象秀才,又不象騷客,簡直就象假戴衣冠的沐猴一般。奇怪的是他的侍隨,男男女女在其周圍,他卻毫不顧及身份,可見此魔必屬兇淫毒辣之輩。
冷豔香見不得那付醜惡猴狀,索性閉目,且看他發揮把戲到何程度,心中卻暗暗忖度着:“他的侍從之一,都要我費上兩個時辰才能制服。若憑身手硬闖,恐非其敵。不如暫時稍待,素貞、秀雲兩妹如發覺我未能跟上,必定回頭尋找,到時再將此獠擒住,拔其臭舌以為申誡!”
“到底此魔是何人物,為何義父所提的魔邪怪兇之中,想不出有如此模樣的魔頭,莫非竟是後起之兇,未在江湖露過臉的?”
她知道對方雙眼的幻魅魔力,並非三、二十年功夫可以學成的。同時,每個人的容貌,並不能明確的表示出年齡來。
正當她極力思索,追究對方來歷時,倏然一陣冷風吹向胸前。
月殿嫦娥冷豔香何等警覺,杏眼一睜,左臂猛掃,出招“紅塵隔斷”,右掌如電,疾速拍出一招“開陽爭春”,眼前風砂陡滾,朵朵寒英,狂掃而起。
然而冷豔香出招固速,此獠身手更詭,在密不透風的氣幕中,陰森冷氣,猶如泥中之鰍,截然突破,疾臨胸際。
冷豔香又氣又急,若受其當胸一抹,那不啻千年之辱。但掌風疾招封不住來勢時,只好迴環自顧,搖肩頓足,“吧!吧!吧!吧!”連躍三四步,總算輕功高絕,又適在敵人未料之先,倖免的躲過了這一拂之恥。但話雖如此説,冷豔香已是迫得滿身冷汗直流,而且掌背袖角均為他所觸。
這一來冷豔香再不存硬拖的辦法,尤其王秀雲、古素貞倆人既去已久,哪有不立即轉回之理,這分明是着了他人的道兒,自己再不硬闖,難道要束手就擒?
再看那人,竟逗留在原地,頻嗅手指,醜態百出。冷豔香更添十二分怒火,銀牙一咬,嬌叱一聲:“惡賊可殺,本姑娘豈肯饒你!”
話音未落,雙掌已揮,一出手便是毒辣無倫的絕招。但見滿空掌影,遮天蔽日,招招慎密,指、點、拂、拍,無不正中人身生死之穴!
冷豔香對此魔已恨入骨髓,有碎其屍挖其肝而後快之慨,故進招狠毒,拼卻性命不要,也要毀之於掌下。
但是,此魔功力卻非等閒可比。漫天罡風冷氣疾罩而至之際,他卻冷哼一聲道:“你若能脱得開本公子第五招之外,那塞北遼原、沙漠地獄之主的魔外嬌魔馬甲公子,便算栽了!”
他這幾句話一説完,不知用何身法,便把冷豔香的“奪魂搶魄”、“揮天戈地”、“震斷統線”、“風雷交伐”等凌厲招式帶開,微一策足,竟已欺進六尺,食指一彈,場中乍響出一聲裂帛之音,帶起悠長怪嘯,風砂翻滾,冷勁如縷,直奔冷豔香射去。
冷豔香在他報出名字時,禁不住地“呀”了一聲,當場倒退三、四步,足冒涼氣,芳容慘變。
原來此人乃塞外兇戾毒辣,手段慘絕人寰的大魔王,名氣之甚,遠在骷髏七魔王之上,因為他在兇戾毒辣,毫無人性之外,更多了一個“淫”字。
據説他的師父,乃是個寒冰天地中的怪人,他撫養了馬甲利牙,並傳授了全身武藝。馬甲利牙乃是我國鮮卑地方一個小地名,因他是個無父無母,被雪狼養大的怪嬰,故怪人在他拾得他的地方,指地為名,將他叫做馬甲利牙。
馬甲利牙因自小在雪狼羣中生長,不但屢見自相殘殺場面,且狼父淫女,狼子弒母之事,亦見得多了。他也許是天生怪物,狼母竟以含有巨毒的獸性之乳哺育他,以至養成他的殘暴兇性。那怪人又將之置於冰天雪地的極地訓練,使之成為酷冷不侵的鋼鐵之軀。結果,當他武功練就,當先在他掌下犧牲的,卻是撫養他的恩師。
他自出道以來,不分蒙、滿、漢,夷,均皆選那些身懷武功的少女下手,而被污辱之後的可憐者,不是變成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的無靈空殼,就是在其慘不忍睹的毒刑之下喪生。故塞外之人,無不談之變色而恨之切齒。
不過,因他僅在塞北活動,故中原識之者絕無僅者,聞之者更疑信參半。尤其“沙漠地獄之主”、“魔外妖魔”、“馬甲利牙”等魔名妖號,聽到的人更少。冷豔香只不過是從義父無名叟所説的“故事”中得到一點印象。
如今,此魔竟在此地和自己遭遇,看來凶多吉少!
馬甲利牙彈指爆出怪嘯之後,冷豔香立即警覺,深知自己“紅砂罡”絕非其敵,一提真氣,施展靈妙迅捷的輕功,以長補短,反向馬甲利牙右側橫縱過去,乘機驟指對方肋下“章門穴”。
馬甲利牙在冷豔香一閃反擊之剎那,竟視若無睹,只聽他冷冷説道:“冷姑娘,你第一招還沒避過呢!”
月殿嫦娥冷豔香陡被叱喝,心中一震,腳下稍滯,突聞妖魔馬甲利牙又一聲怪叫道:“第二招去了!躲得過第二招,連第一招也都不算!”
話音剛落,又是一聲悠長刺耳的怪嘯,挾帶急旋的掌風,疾由左面捲來。
冷豔香適才欲施絕招,因為閃避背後怪嘯所帶的冷風,步伐稍稍一緩,即急轉身形。此際第二招又起,嘯音不得猶覺刺耳,且響應迥異,高昂、低沉,混然交鳴,兩者有如巫峽急漩,又如兩隻無形的飛蠍一般,上下飛舞,張牙舞爪,防不勝防,稍一不慎而沾寒氣,必然殞命無疑。
她心知馬甲利牙所發之嘯音,旨在擾亂對方心神,使人自生錯覺,藉此而使對方中其毒功。她估量,鋭勁冷氣,乃憑內功氣力迫出,自然愈遠功力愈差,愈久也變得愈弱,故頭二聲怪嘯與冷氣發出之後,她連忙收斂心神,奮力避開,一面則聚“紅砂罡”於右掌,欲乘機反搏。
妖魔邪功果然詭異可怖。冷豔香乍離中心區域,一高一低的怪嘯,嗤嗤不絕,乃循其飄動身形的空隙,如蛆附背,如影隨形,前後夾攻。
冷豔香此際連番跳躍,已覺心頭緊驟,鼻頭微汗,但異嘯寒勁,卻仍擺不脱,危機未解,氣力已減,不由得怒、急齊攻,氣行急躁起來,手中掌勁一變,上下翻飛,勁氣瀰漫,但見塵土飛揚,將頭二道寒氣截阻於一丈之外。突然,她閃電似的一個轉身,雙掌掌心噴出炙人的酷熱之氣,猛擊第一道寒勁怪嘯,聲勢駭人。
就在她拼命一擊的“紅砂罡”氣將撞而未撞及冷氣之際,修見妖魔馬甲利牙怪影飄起,口中猛喝一聲:“第三招,第四招去了!”
這一喝,不啻又把月殿嫦娥冷豔香鋭氣削減二分,而此時,異嘯突起。耳間恍然聽得萬千鬼叫,啾啾慘嗚。
冷豔香心躁拼命之初,已拼盡體內僅有氣力,異嘯再起時,頓然如中魔法,恍恍惚惚,竟覺得那些此起彼落的鬼嘯,有如天韻伯樂,心情猛然一鬆,玉頰間泛出一絲歡樂之色。
嘯聲才止,冷豔香覺得全身真氣欲泄,方覺不妙,已嫌稍遲,股股冷氣,如銀蛇鑽穴,疾入嬌軀之內,她只感到機伶伶的陣陣寒顫,精神全失,昏然倒下。
話分兩頭。在月殿嫦娥冷豔香聞聲高縱,飛身覓敵的時候,幾乎同時,在古素貞與王秀雲面前不遠,竟縱出兩個美豔絕色,而打扮卻十分怪異的赤腳少女來。
古素貞久居藏疆,對叱吒風雲的人物知之甚詳。乍見倆女,心中大駭,忙低聲向鐵菱仙女王秀雲説道:“雲妹妹,這是沙漠地獄之主,魔外妖魔馬甲利牙的侍女,我們裝沒看見,速離此地,切記不可動武胡纏,否則大禍臨頭。”
王秀雲聞言,心中疑惑,即問道:“貞姊姊,這魔外妖魔馬什麼利牙,到底是何路數,怎沒聽説過呀?”
她還想往下問,古素貞已惶恐焦急地説道:“現在不是問的時候,總之比骷髏八魔王還要狠上十倍,快,催騎走吧!”
王秀雲見古素貞焦急之狀,亦知此魔必定可怖,忙不打話,拍馬飛馳而進,眨眼間已衝到倆女面前。
王秀雲在三尺之外,開啓櫻唇,嬌喝道:“閃開!喂,借路,借路!”
看看撞上之際,王秀雲突然一扯馬繩,竟與倆女擦身而過。
那赤足倆女,微微一怔,那古、王倆女已在她們微微一怔的剎那逃出一丈開外。
倆位赤足少女見狀,均不打話,竟如飛的跟在古、王倆騎之後趕來。
古素貞回頭一看,見倆女輕功之奇速,十分嚇人,心中暗念:“如自己武功未失,本可制敵機先,將倆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法制住,而後從容揀捷道避去此魔,但目下卻無能為力。秀雲妹妹功夫雖佳,但比起兩侍女,則分可勝之,合則受制於人,再加上我一個半殘廢的累贅,更是危險。”
她念頭在腦中轉了數轉,心意既決,仰首向天,默向思師神尼禱告數聲,向王秀雲説道:“雲妹妹,跟我從這邊轉向,那是阿根希爾出口之道。”説畢,將馬一催。
那倆個赤足少女,本來已要追上,不料古素貞熟知道路而疾轉,那尼姑打扮的和嬌美如珠的倆人,已脱出數丈之外!
倆女這一急非同小可,忙提起十二分功力,拼命急追,勢必擒之。縱敵而逃,回去當受不堪之苦,如何承受得起。
古素貞與王秀雲策騎急馳,翻丘越領。古素貞回頭見倆女逼近,乃對王秀雲説道;“雲妹妹,以我之見,你趕快棄馬飛步,展開陸地飛行之技走吧,兩個少女,由我打發。”
鐵菱仙女王秀雲帶着嬌喘,嚴詞拒絕道:“你武功已失,怎能勝人,要走我揹你走,找到香姐姐就好了。要不,我們停下來和她們打一陣,我不相信功夫真不如他們!”
古素貞所忌的,實非她們倆女,而是與之打鬥,勢必引出妖魔馬甲利牙來,到時一切都要完了。但是,王秀雲的堅決意志,乃是她所深知的,不禁暗歎一聲:“糟糕!”
此時王秀雲見她蛾眉緊蹙,不由得豪爽一笑,向古素貞神秘問道:“貞姊姊,你肯聽我一句話嗎?”
古素貞不知她為何在緊急關頭,有此一問,眨眨眼睛,要她説下去。
王秀雲輕笑兩聲,伸起素拳,在坐騎項上一按,全身飛騰而起,疾落古素貞背後,變成雙人一騎,古素貞坐騎受驚之下,猛然一抖,四蹄撥雪般一陣狂馳,向前亂奔。
古素貞這一驚非同小可,正待發問。王秀雲右手輕輕將她素腰攬住,左手遙指道:“貞姊姊,你看她們上了我的坐騎,好戲就要上場了。”
古素貞好奇地一望,果然那倆位足少女,齊齊躍上王秀雲坐騎之時,那匹健壯的燕駒,走不上三丈,立即四蹄一軟,往地上頹然倒去,口吐白沫,大氣出,小氣入,賴着不肯走了。兩個赤足少女若非功夫太好,臨急縱起,那就要被摔成滾地葫蘆了。
古素貞、王秀雲已急抖兩下,飛騎遠蕩,將她們拋得老遠,待她們起立時,已失去了追獵目標。
古素貞身倚王秀雲懷中,失聲嬌笑道:“好黠慧的頭腦,怪不得他思念的就是你。”
王秀雲被她一説,玉頰泛紅,輕輕搔她纖腰,狠聲罵道:“他是誰呀!你難道……”
她説到此處,乃一整神色説道:“説真的,貞姊姊,我有一句話向你説,如果不中聽,請你原諒小妹年紀幼小,好嗎?”
她邊説邊察古素貞臉色表情,見她凝神諦聽,乃繼續説下去道:“我們四個少女,一齊對安琪發生愛慕,都想到終身,貞姊姊,你別瞪我,雖然你、我和他見面時間都那麼短暫,但香姊姊和絹姊姊卻知道當時你施法療傷的一幕。在你在眼光裏,已流露出對他的心意了,尤其你為了他的傷,竟千里偕行。一個少女如果不以身相許的話,她豈肯冒極大風險而揹着他去見師父?”
古素貞見她一開口就説出這一大段,心中忐忑狂跳,往事歷歷,一起泛上心頭,忙阻止王秀雲,道:“雲妹妹,過去的事談它做什麼,我已經是三音聖寺主持人了。佛座下,恩師前,宣下重誓,一生為本門而盡心血,終生不諭,豈能重墜塵凡之念,增罪衍而污佛門!雲妹妹,這些話,請你收起來吧,別忘了我們還沒脱離險境呢!”
王秀雲聞言,不以為然地説:“貞姊姊,你錯了,當時你為麼不向你師父言明呢?你們寺裏,難道只有你可以接受衣缽嗎?為什麼你不敢為愛為情,而懇請由他人就任?是不是你貪了那地位,甘願棄…
“噢,不!我知道你的心意,女人最瞭解女人了,你是因為香姊姊,絹姊姊和我都愛他,怕相互間為愛妒忌,所以揮慧劍,斬情絲,毅然放棄是吧?其實,如果把你換成我們,那你能獨自享受甜蜜,而把幸福建築在別人的痛苦上嗎?”
“當我遇見第二恩師之後,就和你存着同樣心思。但絹姊姊和我重逢之後,我的意志動搖了。她們跟我説,要我們四女同事一夫,這樣才能兩全其美,也使他不會因辜負我們四女中之某一人而負愧。貞姊姊,你不是也愛他嗎?”
“雲妹妹,請,請你不要再説下去了!”
陽暉斜照,古素貞秋波迷離,閃爍着兩點晶瑩的淚珠,內心象千百隻利刃在割着。情!情!情債!她無法瞭解在佛前宣誓後的今天,為何定力防線會全部被無可遏止的情潮突破,她哀哀的眼光望着王秀雲,但腦海中卻浮起了他——安琪,那英俊而含情脈脈的音容,象一把火,一團火焰,要把她吞噬!
王秀雲的話,安琪的面容,結成一道狂潮,在浸淹着她的理智。但,理智的明燈,佛的心法,恩師的慈光,形成了抗禦的力量,交戰着,交戰着!
王秀雲憐惜的和她磨擦着鬢髮道:“貞姊姊,我們祈求你同意我們的建議,如果你答應的那一天,我們就……”
她自覺耳朵熱了一熱,乃改口道:“即使是找到他了,而你一日不回來,我們就一日不團圓,因為我們不能沒有你。”
她還想説下去時,忽然指觸古素貞掌背,乍覺一陣冰冷,心中大驚,用力一扳香肩,誰知古素貞竟成僵凍,“不好!”兩字尚未出口,倆人已一起滾下馬背,跌倒在地。
“貞姊姊,貞姊姊,你怎麼了?!”
王秀雲心急之下,頻頻搖動、叫喊,盞茶功夫,才見古素貞微微迴轉失神遲滯的眼光,灰白臉上,勉強泛出一絲苦笑道:“我,我……內毒……攻……心……”
“呀!那,怎麼辦?”
王秀雲乍聽之下,失聲叫出。驀然,在其背後,竟傳來一聲冷哼道:“怎麼辦?如果跟大爺走就好辦!”
此言一出,王秀雲猛吃一驚,急一回頭,卻見周圍二丈外立着三男三女,不用説是墜入妖魔馬甲利牙手下的埋伏。
王秀雲此時又氣又急,銀牙一咬,緩緩起立,冷冷説道:“你們這羣言牲,欲待如何?今日本姑娘如不叫你們嚐點苦頭,還以為鐵菱仙女是好欺的!”
説話甫畢,手指倏展,耳聽慘嚎迭起,烏光閃處,兩名壯漢應聲而倒,剩下四人,不由得齊被此聲勢嚇住,各退一步。
然而,就在她出手傷敵的一剎那,背後又出現七名壯漢,步步進逼過來。
這些人的面上,正透射出猙獰怪笑,窺伺着鐵菱仙女王秀雲,也窺覷着武功全失的古素貞。
危機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