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窗外小鳥的啁瞅聲驚擾了安卓莉,她微睜開眼,一大片的陽光從窗外探進頭來,柔和的光芒輕輕喚醒了她。
安卓莉霍然從牀上坐起來,一開始四周的景物讓她有些陌生,用力甩甩頭後,詐夜的記憶像潮水般沖刷而來。
最先閃人腦中的,是昨天舞池裏那甜蜜的一吻,接着是他們在這張牀上差點擦槍走火的情景,然後……
在天雷勾動地火的那一瞬間,她對他説,她喜歡他,而且她還是個處女。
然後,他的表情像遇到什麼牛鬼蛇神似的,一把推開了她。
接着,他像在躲瘟疫似的跳下牀,迅速套上自己的衣物後,對她説了許多殘酷的話。
她仍然清晰記得,昨夜被他的言語所刺飭時的那份痛楚。
安卓莉閉上雙眸,心底不斷反覆詢問自己,她是否該清醒了?
從第一次遇見他,直到昨夜為止,才短短一星期的時間,她再怎麼衝動、失去理智,也不可以對一個只認識一星期的男人頻頻示好,甚至、甚至願意陪他上牀啦!
天啊!她笨死了!
羽野澤司現在一定認為她很容易得手。
就在她抱着頭顱,半卧在牀上又氣又惱的時候,房門倏然被人打開了,伊文神采奕奕的臉探了進來。
“早安!我的小天使。”
“伊文老爹……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她連忙溜下牀,慌亂的整理自己的衣容。
“是一個叫羽野的賽車手跟我説的,他叫我們隔天再來n叫醒你。”伊文走進房裏,輕輕帶上房門。
“你什麼時候遇見他的?他去哪裏了?什麼時候走的?”她急忙追問。
“我凌晨兩點半遇到他,那時他正坐在吧枱喝酒,他們一行人玩到差不多快天亮才走。”
“他們離開多久了?”
“呃……大概快一小時了吧?”伊文不確定的揚揚眉,繼續説道:“他們回飯店了,待會就要準備去車站搭車,前往下一站。”
“真的?”一聽到人都跑掉了,安卓莉火速套上靴子,衝到門邊後又折回到房內。
“老爹,能不能幫我一個忙?”安卓莉故意露出可憐兮兮的乞求模樣,讓人倍感憐愛,“拜託您,能不能請人開車送我去飯店?”
“安卓莉,那些賽車手不是你能招惹的對象,他們個個都喜歡流連花叢,你需要的是一個心智成熟、穩重堅定的男。人,和他們在一起你只會受傷。”伊文也看出她對那個日籍賽車手情有獨鍾。
“老爹,您説到哪去了!我在問您到底有沒有車?”安卓莉氣急敗壞的站在門邊,急得直跳腳。
“唉!”伊文老爹沒好氣的指向停車場,“我的藍色凱迪拉克就停在那,你過去跟司機説一聲就可以。”
“謝謝伊文老爹!”安卓莉發出一聲愉悦的呼聲後,便急匆匆地往外衝去。
望着她的身影,伊文老爹嘆了口氣,眉頭也不禁跟着深鎖。
年近半百,還有什麼事是他看不透的?
他當然看得出來,安卓莉對羽野澤司並不是單純的迷戀,而是認真的付出情感。
照理説,安卓莉有了心上人,又勇於追求所愛,他應該為她感到高興才對,但,恐怕她自己並不知道——
她,是摩納哥王國早已內定多年的未來王妃人選。
“快點,快點,再快一點!”前往飯店的途中,坐在後座的安卓莉不斷催促着司機。
“是的,秀。”司機嘆口氣,用力一踩油門,轉個大彎,車站赫然在望。
抵達車站,司機都還沒把車子停好,她就急着想要下車,差點摔個四腳朝天……安卓莉焦慮的望向飯店大廳,搜尋着每個身影,深怕她一個不小心,就再也見不到羽野澤司。
她三步並作兩步奔入飯店裏頭,尋找着賽車手們的身影,只希望自己能再見到他一面。
驀地,西側出口大門附近,一輛大型休旅車吸引了她的注意,她在雜誌上看過這輛車,這是羽野澤司賽車隊的專屬交通工具。
安卓莉突然覺得自己精神都來了,隨即以着百米速度衝到西側大門,好不容易跑到大門旁時,休旅車卻緩緩的開走了。
站在人行道上,安卓莉瞪着車子愈開愈遠,在她感到沮喪無助的時候,對街一輛黑色轎車又成功瓜分她的注意力。
是羽野澤司!他沒有搭上那部休旅車,他正要坐進轎車裏!
“羽野!”眼看着他即將搭上車離開,安卓莉扯開喉嚨,使盡全身力氣朝着他大叫。
已坐人車內的羽野澤司,聽到對街傳來的熟悉嗓音,隨即下意識尋找聲音的來源,這一抬頭,便和對街的安卓莉四日相對。
是安卓莉!她怎麼會在這裏?她不應該還在牀上呼呼大睡?
一抹異樣而複雜的情緒,在他的心底漾起。
“羽野先生,我們需要停車嗎?”引擎雖已發動,可司機看到對街的安卓莉後,便很識趣的主動問道。
一抹遲疑的神色浮上他的眸底,有那麼一刻,羽野澤司幾乎就要答應司機,但是他的冷靜和理智,終究是掩蓋過心底的那一絲意願。
“不用理她,咱們走吧!”他淡淡的下了命令,表情冷漠而深沉。
“是。”司機畢恭畢敬的應允一聲,油門一踩,往前駛去。
一看到車子開動了,安卓莉內心一驚,連忙使出她最快的速度,跑到對面的人行道上,然後跟在他座車後面追了上去。
羽野澤司不敢相信,這個小女人居然瘋狂到這種地步!
雙眸一眯,透過後照鏡,他看到她那上氣接不着下氣的模樣,明明已經跑不動,臉上韻表情卻還是十足的堅毅,透露出堅持到底的決心。
“開慢一點。”羽野澤司對司機説道。
這一小段路上,安卓莉撞到兩個行人,還跌了一跤,連狗兒都對她狂吠不止,直到她差點和一輛形車擦撞而過時,羽野澤司終於覺得自己看不下去了。
“停車!”他朝司機命令道,車子隨即靠向路邊。
羽野澤司走出車子,繃着一張俊臉走到她的面前。
“你在做什麼?非得把自己一條小命搞丟才高興?”羽野澤司終於卸下所有的冷漠和倨傲,朝她大聲吼叫。
這種感覺教他很不自在,像在別人面前少了一樣防備自己的東西,讓他人有趁虛而入的機會。
“對、對……對不起!”她停下腳步,臉色蒼白得張紙,身子倏然一陣劇烈搖晃後,就跌進他寬厚結實的胸膛裏……
“讓、讓我靠着休息一下……我好喘喔!”安卓莉氣若游絲,將整個頭顱埋入他的胸膛。
吸取着他身上迷人的男性氣息,安卓莉覺得自己跑這麼長一段路,死了都值得。
羽野澤司濃眉緊皺。她這樣緊貼着他,不知情的人遠遠看過去,還以為他們是對依依不捨的情侶。
“我還得趕去目的地和車隊會合。”她的嬌軀傳來陣曠的茉莉花香,勾起他生理上一陣不小的騷動。
唉!這個人實在是冰冰冷冷的,連一點兒不捨之情都沒有。
她離開他的胸膛,看着他。
“你有什麼事?”還好昨夜他沒有失去控制,否則這個小處女現在八成是哭着跑來要他負責的。
“我、我沒什麼事……只是想來親口跟你道別。”她深吸口氣,漂亮的小臉恢復了些許紅潤。
“就這樣?”羽野澤司瞠大雙眼,以着匪夷所思的表情望着她。
“嗯,要不然你以為我想怎樣?”
“太可笑了,你追了一大段路,只為了跟我説聲再見?”
“我知道你要到下一站去參加總決賽,預祝你成功拿下總冠軍,嗯……還有,我會想念你!”
她會很想念他?她以為她是誰?羽野澤司幾乎忍不住想要譏笑她。
“謝謝,如果可以的話,請你乖乖的在家看電視轉播就好,別又想跑來找我。”他的薄唇勾勒出一抹笑弧。
“你不喜歡我去加油嗎?”安卓莉無辜的眨眨眼,咬咬唇,“其他追着你跑的死忠車迷們都可以去,為什麼就我不能去?”
羽野澤司萬萬也想不到,自己這輩子竟然也有詞窮的時候。
“你説話啁!為什麼他們可以去,我就不能去呢?”她委屈的説道。
“涉世未深的千金秀應該好好待在家裏,外面的世界壞人可不少。”
“我從沒有遇到壞人過。”對啦!她只遇到一尊冷冰冰的大冰雕,及一隻不解風情的呆頭鵝。
“是嗎?一個星期前,有個女人手臂染着血,哭着尋找救兵,那又是怎麼回事?”
“呃……那是一次失誤。”
“無所謂。”羽野澤司淡淡的説道,他看了看腕錶,“時間不早了,我該去車站和其他選手們會合了,你好好保重,耐心養傷,”
話畢,羽野澤司頭也不回的穿過對街,上了那輛轎車。
真是一個冷酷無比的男人!
安卓莉只能氣得在原地頻頻跺腳。
那天,安卓莉目送羽野澤司離去後,便搭上計程車,失魂落魄的回到學校宿舍去,迄今已過了一個星期。
畢業考成績公佈後,接睡而來的是畢業典禮,安卓莉也以十分優異的成績取得學位,畢業典禮後的那個夜晚,安卓莉、米娜和徐艾兒選了一家啤酒屋大肆慶祝了一番,因為隔天安卓莉就要回到自己的國家去。
“安卓莉,你就不能多留幾天,跟我們好好聚聚嗎?”一想到大夥兒即將各奔東西,米娜的小臉不免蒙上一層陰霾。“我也很想多陪你們幾天,但我父母這兩天就要回國服務,我必須跟着過去。”安卓莉無奈的笑着説道。
“你是獨生女,跟在你父母身邊也是應該的。”徐艾兒説道。
“但不論我身在何處,我都不會忘記你們,也會常和你們保持聯絡的。”
“中國有句古話:天下無不散的筵席,有空的話,歡迎你們來台灣找我玩。”徐艾兒大方的提出邀約。
“艾兒,謝謝你給了我四年美好的回憶,米娜你也是!”安卓莉鼻端有些酸楚,忍不住抱着她們啜泣起來。
“幹嘛?你這個愛哭鬼!”話一説完,米娜自己也哭了起來。
“你們很討厭耶!看你們哭,我也想哭了啦!”徐艾兒的眼眶也紅了起來。
三個女孩,就又哭又笑的度過了在瑞士的最後一夜。
隔天早上,安卓莉收拾好私人物品,隨即和父母前往機場,搭機回國。
她的父親這一次被調回摩納哥,主要是準備接下外交要職,因為這三十年來,他為國家外交頁獻良多,於是獲得升遷。上了飛機,機身很快在蔚藍天際中飛翔,親切的空姐送上可口的餐點,酒足飯飽後,她的父親奎爾決定和她談談-
“爹地,我也想認識個好男人,但偏偏這個世上,就是沒一個男人能夠和您媲美。”在父母面前,安卓莉永遠是愛撒嬌的女兒。
“呵呵,親愛的,你真是會説話,不過還真的沒有幾個男人,能夠跟你爹地我相比。”奎爾笑得合不攏嘴。
“咳咳,你們在説些什麼?”她的母親伊菲爾夫人輕咳了幾聲,“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我們認識一個好男人,而且你也認識他。”
“誰?”安卓莉不以為意的隨口問道。
“未來的王儲尚諾斯,你記得他吧?”
安卓莉微微一愣,“我當然記得,況且他的新聞幾乎天天都上報紙,想不注意到很難。”
“是啊!你們小時候常玩在一起,你還記得嗎?”
“晤,好像有這麼一回事。”她敷衍的點點頭。
“你知道嗎?你目前是王室心目中最理想的王妃人選!”伊菲爾夫人的眸中有抹興奮的光采。
“我、我?”安卓莉錯愕的指着自己的鼻子。
“當然就是你,怎麼?你對自已沒有信心?”
“為什麼是我?”
“你擁有完美的身家背景,良好的學識教養,外型美麗優雅,我們家族好幾代都曾經嫁入王室,我們希望你也能夠成為王室的一分子。”伊菲爾夫人噙着笑意説道。
“你們把我帶回到摩納哥,就是要我和尚諾斯殿下結婚?”安卓莉瞠目結舌。
原來之前那些狗仔隊説的是真的!
“這次回國主要還是為了你父親的工作,但王室很早就注意你了,他們認為你是合適的王妃人選,你該覺得榮幸才對。”見她似乎不是很樂意,伊菲爾夫人的臉色拉了下來-
“媽,雖然尚諾斯貴為王儲,但我不是戀棧王室榮華的女孩子,我有自己的想法。”她咬咬唇,心底湧起另一個挺拔的身影。
“回國之後王室有個私人聚會,你可以和尚諾斯聚聚,再來下定論也不遲。”伊菲爾夫人誠懇的做出建議。
“嗯,我知道了。”安卓莉點點頭,不忍心讓父母失望。
但,他們又怎會知道,女兒的心底,早已有另一個男人的存在。
回到位於蒙地卡羅的家,安卓莉的心情頓時開朗起來。
別墅內的一景一物都像剛離家時那樣,沒有一絲一毫的改變。
這幾天,安卓莉最關心的還是羽野澤司的消息,她不停。搜尋電視頻道和平面媒體,得知這個週末他即將在蒙地卡羅出賽。
一年一度的一級方程式賽車大賽,向來是蒙地卡羅的年度重頭大戲,每年這個時候,總會從世界各地湧入許多觀光客,為這個富有的小國帶來額外的觀光收益。
“安卓莉,剛才史黛西打電話來説,你今天沒有去她那試禮服,怎麼回事?”伊菲爾夫人走進她的房間,皺着眉頭問道。
史黛西是她母親的專屬設計師,在這個國家小有名氣,今天本來和她約好時間要到店裏試禮服,因為這個週末他們要陪同王室觀賞賽車比賽。
但,她該死的健忘,居然把這件事給忘記了!只顧着蒐集羽野澤司的消息,壓根兒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對不起,媽咪,我現在就過去。”趁着母親不注意,安卓莉收起剪貼簿,簿子裏全是羽野澤司的剪貼資料。
“你快準備過去,我現在打個電話知會她。”
試完禮服,安卓莉開着車,獨自在蒙地卡羅的市區到處亂逛。
其實蒙地卡羅市區,和其他歐洲國家的任何緘市沒有什麼不同,但她就是想要到處晃晃,看看睽違許久的家鄉。
車子開着開着,不知不覺中開到位於市中心的賽車場,彷彿有股魔力教她感到着迷,她熄了火,下車走到賽車場內去閒逛。
接近傍晚,天色昏黃,賽車場內空無一人,安卓莉不知道逛了多久,逛得有些累了,選了一處視野極佳的看台坐下。
眼前的視野頓時變得遼闊起來,她的心情也在這一刻得到全然的放鬆。
驀地,遠處有個挺拔的男性身影吸引住她的視線,定睛一瞧,那可不是羽野澤司嗎?
啊啁!真的是他耶!這個時間他怎還會在這裏?
安卓莉精神為之一振,連忙跑下看台,來到剛從休息室走出來的他身邊。
“嗨,你怎麼會在這裏?”
羽野澤司的背脊一僵,只覺得這個聲音好熱悉,猛一回頭,一個美麗優雅的身影驀地出現在他眼前。
“安卓莉?”他的臉上閃過一絲驚奇,這種表情鮮少會出現在他臉上。
“沒錯,就是我!”安卓莉笑嘻嘻的走到他面前,“你很驚訝?”
“你特地從瑞士跑來這裏?”英俊的臉上有些詫異。
哈哈:原來他不若她想像中的那麼冰冷、毫無知覺嘛!她可是沒有忽略掉他在看到她時,臉上的那份驚奇唷!
“早跟你説過我不是瑞士人了,這裏才是我的老家。”一見到羽野澤司,她的心情好得似要飛上天。
“原來如此。”他的語氣又恢復先前的淡漠。
“看到我你好像沒有特別高興?不打算給我一個熱情的擁抱嗎?”發現他又戴回冷漠的面具,她不由得感到氣餒。
他看着她,沒有動作。
“算了!反正你就是這副脾氣。為什麼賽車場剩下你一個人?其他的同隊選手呢?”
“我請車隊總監帶他們去觀光飯店吃飯,參觀一下賭場,提振他們的士氣。”
“你的車隊實力很堅強,我相信你們會拿到最好的成績。”
“這是我最後一次參加賽車公開賽,我希望能以最佳的成績光榮引退。”
“你要引退了?為什麼?”她大驚失色。
“我雖然熱愛賽車,但也只能當作玩票性質,我真正該做的事,是管理我祖父留下來的羽野集團。”
“這件事我也有聽説,但不管你是個賽車手,還是羽野集團的未來總裁,我都一樣喜歡你。”
“只有純情小女孩,才會老把喜歡和愛這幾個字天天掛在嘴邊。”話畢,他發出一陣訕笑。
“你很壞,竟然嘲笑我!”安卓莉噘起小嘴,模樣俏麗可愛。“現在天色很暗了,小公主還不快點回家,不怕父母擔心?”
“第一,我年紀不小了,今年已經二十二歲。第二,我也不是什麼金枝玉葉小公主,我是獨立自主的時代新女性。”
“這個時代,就是有太多像你這種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生,以為自己能搞定一切,最後才會狀況連連。”
“你的口氣真像我老爸,一路成長過來,他總是常常提醒我,外面的世界有不少大野狼。”
“因為他生了一個美麗又聰慧的女兒,要操心的事連帶的也會比別人多。”説這些話的同時,羽野澤司雖然面無表情,語氣卻柔和許多。
看來這些話是褒不是眨!安卓莉的唇畔漾出一抹滿足的笑意。
“每個父母都會操心自己的孩子,這可跟自己的兒子女兒是否為帥哥美女無關喔!”
羽野澤司淡淡的撇唇一笑,從休息室裏拿出一大包紙袋,在她眼前晃了晃説:“肚子餓了沒?要不要吃點東西?”
這是剛才古利安要和其他選手們離開賽車場之前,特地買給他吃的。
“有東西可以吃?太好了!”安卓莉發出一聲興奮的歡呼。
“你不看看是什麼菜色?”
安卓莉笑着搖搖頭。
現在的她餓得可以吃下一桌滿漢全席,管它是啥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