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坪的南邊,突然傳來一聲沉重的佛號,道:“無量壽佛,冤有頭,債有主,施主們在我崑崙派中殺了人,就想如此離去嗎?”聲音鏗鏘,充滿挑撥之意。
周圍數十位崑崙弟子,正感到羣龍無首之際,突然聽到來人的聲音,頓時都如獲綸音般的鼓譟起來。
白玉騏等三人,聞聲止步,舉目向南望去。
明亮的月光之下,只見兩個身着青色道袍,年逾七旬的老道士,正自排眾向這邊走來,由周圍羣道的恭敬表情看來,着兩個人在崑崙派的地位,總是比不上無情真人,只怕也相差無幾。
兩人中,左邊一人,身材較矮,兩道蒼眉,短而濃、獅鼻,海口,一見即知是個性子急燥之人。
右邊那人,身材細,高度雖與矮的相差不多,但由於他長得瘦,是以看來特別的高,此人細眉鼠眼,鷹鼻尖嘴,令人觸目心煩!單由這付長家,已可看出此人必是個陰險狡猾之徒。
兩人排眾來到坪中,對白玉騏三人看都沒看一看,轉身向着周圍的崑崙派弟子,沉痛的道:“諸位派中弟子,我崑崙一派,與世無爭已不下百年了,自無情師兄接掌以來,吾派弟子更是未下崑崙山一步,我們之所以如此做,並非無此能力與江湖羣豪爭一日之短長,而是遵從開山祖師之訓,‘既已出家,應與世無爭也。’但是!”話落故意一頓,接着道:“但是,那些江湖無知之徒,卻以為我派好欺,不但到處造謠,説我崑崙派已無能人,更大言不出幾年,崑崙一派將從江湖上永絕蹤跡,而今,他們第一步行動確已開始了。”話落一指無情真人的屍體,説道:“你們看,這就是我們的掌門人!”
世間真能時刻保持清醒的人,本來就很少,何況當此悲慘的局面,與花言巧語的欺騙之下呢?
瘦長道士的話聲才落,周圍早已傳來憤慨的吼聲,羣情沸騰,氣勢兇猛,大有捨命一拚之勢。
道人鼠眼中掠過一絲陰沉的光芒,道:“為了生存,為了吾派聲譽,我們已不能再忍下去,我們不但要報仇,還要做給整個江湖上的人看。”
此人説得有聲有色、有血、有淚,端的感人之極。
周圍羣道傳來一連串的憤怒吼聲道:“對,我們先把來人宰了,再向整個江湖進軍。”
“我們要做給他們看看!”
“崑崙派要領袖武林……”
“……”
玄玉劍客見狀心頭一沉,搖頭道:“可惜他們都着了此人的圈套了。”
林玉卿道:“你們難道連一點分辨是非的能力都沒有?”
白玉騏星目平淡的掃了羣道一眼,道:“世間真能戒絕殺心的能有幾人呢?”
這時瘦長道長一見時機已到,登時沉聲道:“喂!各位請稍安毋躁!”聲如雷嗚九霄,震人耳膜,此人功力,端的深厚無比。
周圍崑崙弟子,聞聲果然都停了下來,根明顯的,這陰險的老道,在他們心目中,已建立了領導的地位。瘦長道士見狀心中更是得意,當下故做誠懇的道:“今日掌門人已不幸故去,崑崙一派不可一日無主,以貧道之見,我們應先選出一個掌門人來。”
羣弟子中,登時有人叫道:“我們請玄雲師叔領導好不好?”
“好、好!”
“就請玄雲師叔領導。”
一呼百應,瘦長道人——玄雲,果然已取得了領導之位。
玄雲故意推卻道:“貧道德鮮能薄,怎堪當此大任,還是請玄鶴師弟的好。”矮道人—
—玄鶴個性較直,見羣弟子都擁護玄雲,心中雖覺不是味道,但卻不願奪人之好,當即開聲道:“玄雲師兄何必推辭……”
玄雲道:“我那裏是在推辭,實在是怕不夠資格領導。”
玄鶴道:“沒關係,還有云清師叔可以助你呢?”
一提到雲清真人,玄雲臉色登時一變,心中暗自下了一個可怕的決定,當下朗聲説道:
“好吧!貧道就暫時答應做這掌門之人吧!”
周圍又傳來一遍歡呼。
玄雲轉身望了白玉騏等三人一眼,一言不發,向無情真人身側走去,行色顯得有些匆忙。
玄雲走到無情真人身側,俯身在無情真人身上搜了起來,似在找什麼東西,那知,找了許久,卻依舊什麼也沒找到。
白玉騏星目中掠過一絲寒光,冷冷的道:“莫非無情道長身上還有你想得到的寶物不成。”
玄雲搜了許久,沒得到東西,心中不由懷疑重重!起身轉身白玉騏冷喝道:“崑崙派掌門信符是不是你盜去了?”
玄玉劍客冷冷的道:“道長只是暫代掌門之職而已,信符到不到手又有什麼關係呢?”
玄雲鼠目一轉,冷笑道:“貧道問的不是你。”
白玉騏冷笑道:“道長莫不是怕信符沒有到手,掌門人做不長久?”
白玉騏一言道出玄雲心事,玄雲雖然陰險,也不由自主的為之臉上一紅,惱羞成怒,喝道:“你拿了沒有?”
白玉騏星目中殺機一閃,不答話,繼續道:“其實你白擔心了,因為你這掌門之職,比曇花一現還要短暫。”
玄雲冷笑道:“你不覺大言不慚嗎?”
白玉騏冷森森的道:“三招之內,我叫你血流五步,屍橫當前,此時不對你説明,你再也沒有時間聽了。”語氣冷酷,如冰山寒風,砭人肌骨。
玄雲聞聲,心中一凜,一抬眼恰與白玉騏陰涼冰冷的目光相接,當下無法自制的連退了三步。
林玉卿睹狀心中駭然忖道:“這孩子真如天降煞星,聞聲令人心寒。”
玄雲退了三步,再想到連無情真人的功力都抵不過白玉騏,自己又如何是他的敵手,心中這一衡量,貪生怕死之心立生,當下一瞥玄鶴道:“師弟,速將此人除去。”
玄鶴人雖性直,但性直之人往往都是至性之人,不願聽命於人,除非那人真的能使他心悦誠服。
玄鶴當下掃了玄雲一眼,道:“師兄……”
玄雲一見玄鶴表情,就知道他不願意去,當即道:“這是命令!”
玄鶴一聽心中更加不滿,冷聲道:“命令,師兄憑什麼命令我。”
玄雲沉聲道:“崑崙掌門人的身份。”
玄鶴性情急躁,心中既已惱怒,那管他許多,聞言冷笑道:“假使貧道不聽此命呢?”
“以門規處治。”
玄鶴更怒,狂笑道:“哈哈……門規,貧道願遵守門規,只要師叔承認你是掌門人。”
一提到師叔,玄雲心中登時一沉,心知再爭下去,只有丟人現眼了,但是,他自己卻又不敢獨鬥白玉騏,因為當初這邊的情形,他早已在暗中看過了,由白玉騏閃避無情真人的身法,他自知決非其敵。
白玉騏看透了玄雲心意,當了冷冷一笑道:“你可是在找尋替死之人?”
玄雲當着這麼多門下弟子,心中雖覺下不了台,但卻又無法否認,因為,他實在不敢鬥白玉騏。
玄雲冷冷的望白玉騏一眼,面不改色的冷冷道:“這是崑崙門規,你還不屑本掌門親自動手。”
林玉卿聞聲氣得冷哼一聲,道:“你乾脆説不敢,不是更了當嗎?”話落一頓冷嗤道:
“哼,掌門!真不要瞼!”
玄雲心中着急,那還顧得了被人諷刺之苦,當下故作不聞的道:“喂!你們那個出面,先將這小子擒下?”
周圍崑崙派弟子,雖然都見過白玉騏躲避無情真人的身法,但,他們卻沒見過白玉騏真正的武功,何況此時羣情沸騰,幾乎全把生死都忘了。
是以,玄雲的話聲一落,周圍登時躍出了七八個人,向白玉騏逼了過去。
玄玉劍客見狀心中大怒,沉喝一聲,道:“你們不怕死的儘管上來。”聲如雷嗚,目光如電,令人見景心寒,那七八個圍上來的弟子,不由自主的全都止步不前了。
也許,玄玉劍客這一聲怒喝,喚醒了他們昏迷的神智,使他們想到了死亡的恐怖與可怕。
白玉騏此時劍眉深鎖,星目停在十丈以外的一塊大石上,一動不動,顯然,他正在想什麼?
不錯,他此時確實正在考慮一種非常重大的事情,因為,他與崑崙派的所有的人,都沒有仇恨牽纏,萬一崑崙派的弟子,真個不願生死的全圍上來,他該怎麼辦?
殺,他自信有此能力將這些人殺光。然而,這卻無異是屠殺了一羣無辜的人,他怎能如比做怩?
突圍,他也可毫不費力的衝出去,他倔強的個性,卻使他不願在人前示弱,被人以為他是畏死而逃。
這確實是左右為難,連退不能的難題。
玄雲一見七八個自告奮勇的弟子,被玄玉劍客一聲怒喝震住,心中大急,恐怕崑崙派的弟子們,已被激動起的憤慨因而平復消失,將他自己孤立起來,那時可就糟了,當下急忙大叫道:“崑崙派中弟子,豈是任人恐嚇得住的,玄玉劍客,你把本派弟子看得太低了,哼哼!”
這話他雖然是對玄玉劍客説的,但其主要的用意,卻是在煽動羣情,以免他們憤怒的情緒因而消失,此人心計,端的怕人。
玄雲的話,果然生效,周圍此時又躍出了七八個人,與先前跳出來的人相加,已有十五六人了,聲勢頓時又增加了一倍。
他們彼此互看了一眼,再度移步向白玉騏走去。
玄玉劍客怒吼道:“你們敢再進一步,老夫叫你們立刻橫屍就地。”
林玉卿也在同時拔出背上的青鋼劍,準備應敵。
但是這次崑崙派的弟子卻沒有被駭退,依舊一步一步的向前逼來。
玄玉劍客,臉上殺機一閃,冷森森的笑道:“老夫已有多年未曾殺人了,説不得,今天又要再開此殺戒了。”話落舉步向前走過去。
白玉騏見狀,突然沉聲道:“老伯伯,請留步。”
玄玉劍客聞主口一怔,突然轉身道:“難道説我們就停在這裏,任人宰割嗎?”
白玉騏搖頭道:“不,不,騏兒不是這個意思。”
玄玉劍客老臉一寒,不悦道:“不是這個意思,莫非是我武功與你相較差得太多,你怕我死在他們手中?”玄玉劍客在氣頭上,話也説得特別尖刻,令人無言可對!但是,説完後,他心中卻也十分後悔,怎奈話已出口,無法收回了。
白玉騏沒想到連最瞭解他的人,如今也對他懷疑了起來,他,俊臉上掠過一絲孤獨的色彩,心中暗忖道:“老伯伯,連你都如此想,足見我白玉騏已無人能真的瞭解了。”他心中這樣想,表面上卻不敢表示出來,他怕,他怕傷了這位自小將他帶大,待他恩重如山的老伯伯心中難過,他可以忍耐,也有那份容量,因為自出道以來,他受的打擊太多了,這點事,又算得什麼呢?
白玉騏真誠的望着玄玉劍客,道:“老伯伯,你,你不會真的那麼想吧?”他瞼上雖然掛着那絲恭敬的笑容,然而,他明亮的星目中卻已浮現一層淡淡的淚光,人,終究是人啊,任他白玉騏如何有忍耐力,此時此地,也不由為之淚下。
玄王劍客心中一陣刺痛,脱口叫道:“玉騏……”
但已太遲了,白玉騏此時已轉身向那十五個崑崙派的弟子走去了。
玄玉劍客不安的搖搖頭道:“也許我説錯了。”
林玉卿責備道:“你啊,老脾氣總是改不過來。”
“我,我那時太急燥了!”
林玉卿道:“急,他話都沒説完,你急什麼?”
玄玉劍客兩手一攤,無可奈何的道:“我那時那裏想得到嘛!”
林玉卿狠狠的白了他一眼,舉目向白玉騏望去,她雖然年已近五十,但是狀態很像一個二十幾歲的少女。
這時白玉騏已停於十五人之一刖,星目冷冷的掃了他們一眼,沉聲道:“你們可曾考慮過後果?”語氣平靜,但卻有一種懾人的威嚴,十五六個弟子一時之間,倒真被震住了。
其中一人抗聲,道:“有什麼後果可考慮,你的武功高,我們自己認命,不然,今天崑崙山就是你的葬身之地。”
白玉騏平靜的道:“你們自信是我的敵手嗎?”這話本含有諷刺之意,但出自白玉騏口中,卻使人有一種不能不信的感覺,因為他的語氣太平靜了。
那先前説話的人又接道:“我們何妨試試看。”
白玉騏淡然道:“但在下不願傷及無辜,因我與你們並無不共戴天之仇。”
玄雲冷哼﹂聲,道:“哼,滿口仁義道德,心裏怎麼想,卻無人知道。”
白玉騏再度望了他們一眼,道:“你們如果不信,不妨借物一試。”
當前一人道:“借什麼試?”
白玉騏抬手一指右側五丈以外的兩塊大如巨桌般的石塊,道:“合你們十五人之力,看看能不能把那兩塊巨石擊破,如果擊不破,在下勸你們還是不要出手的好。”
十五人向右一望,心中不由全都冷了半截,他們心中同時忖道:“這兩塊青石這麼大,如何能打得破呢?”
玄雲掃了那兩塊青石一眼,心中暗忖道:“好小輩,你竟想耍陰險,哼哼,可惜你今天碰上我玄雲了。”當即乾咳一聲,冷冷笑道:“白玉騏,你如有此能力,何妨試給他們看看。”
白玉騏聞言霍然轉身道:“假使在下擊得破呢?”
玄雲冷笑道:“那他們就算輸給你了。”
“輸給在下又怎麼樣呢?”
玄雲冷然道:“當然……”突然他似想到了什麼似的,道:“假使你輸了呢?”
白玉騏冷冷道:“任你處置。”
玄玉劍客聞言大驚,因那兩塊青石在五丈之外,莫説白玉騏年僅弱冠,功力修為沒有那麼深厚,就是換了他玄玉劍客,只怕再加上三倍功力,也無法將那石塊擊破。當下急道:
“騏兒,不必那樣,我們划不來。”
玄雲也有同樣的想法!如今經玄玉劍客一叫,心中更深信白玉騏無此能力了,立刻叫道:“假使你真把那兩塊石頭擊破,十五人就任你處置好了。”
白玉騏冷笑道:“在下早已與他們訪過,白某跟他們沒有深仇大恨。”
玄雲冷笑道:“你怕了是嗎?”
白玉騏星目中殺機一閃,冷冷註定玄雲道:“在下沒有什麼怕的,只要把他們換成你。”
玄雲道:“我!”
白玉騏冷笑道:“就是你。”
周圍數十道目光,全都集中在玄雲臉上,靜待他的反應。
玄雲心中閃電地把形勢忖度一下,心説:“這根本是不可能辦得到的事,我豈能被他唬住。”心念電轉間,方欲開口,突然又停了下來,鼠目一轉,道:“你就站在就地?”
白玉騏冷然道:“不錯,就是此地。”
白玉騏這麼一講,更把玄玉劍客急得頭上青筋暴跳,但此時再想出言阻止,卻已太晚了。
林玉卿手中緊抓着青鋼劍,緩步踱向白玉騏立身之處,根顯然的,她想必要之時,出手相助白玉騏。
玄雲冷冷的看了林玉卿一眼,道:“白玉騏,你説話算話嗎?”
白玉騏冷然道:“當然算話,在下這就出手。”話落也未見他吸氣提功,霍然轉身,閃電出手向兩塊巨石拍了出去。
掌出帶起了一聲鋭嘯,一閃消失於寂靜的空閒,沒有轟然撞擊之聲,沒有石粉飄揚之塵,兩塊巨石,依然如故,似未損及分毫。
白玉騏看也沒看青石一眼,轉身冷然道:“玄雲,你自己了斷吧。”
“什麼!你説什麼?你何不自己回頭看看,哈哈……”
林玉卿這時已持劍走到白玉騏身惻三尺之處,全神替白玉騏戒備着。
白玉騏冷笑道:“你過去吹口氣看看!”
玄雲鼠目一翻,怒道:“你想耍賴是不是?哼,貧道若是一口氣能將那兩塊青石吹破,你小子早就沒命了。”話落一頓,又道:“你到底守不守信?”
就在這時,周圍突然傳來一連串的輕啊之聲,好似發生了什麼可怕而驚奇的大事情。
玄雲舉目向前一望,雙目不由瞪得像牛眼,自語似的叫道:“這簡直是不可能的事情!”
原來玄雲目光到處,只見白粉飛揚,兩塊青石,被清風吹過,竟已化成石粉,擊石成粉,已然江湖少見,而白玉騏竟然能把青石擊成粉末,更可怕的是距離在五丈之外,這份功力,別説玄雲未曾料到,就是作夢,他也沒想到,難怪他目光到處,被驚得目瞪口呆了。
坪上此時已陷入可怕的沉寂,除了白玉騏神色泰然以外,所有的人此時都已目瞪口呆了。
凜風捲起粉末陣陣,沉寂中,顯得有些緊張。
良久良久,驀聽玄玉劍客一聲暴喝道:“好,好工夫。”
一呼百應,周圍羣道,也跟着喝起彩來,“好哇!”“要得!”
這短短的一剎那,他們忘了敵我之分,也忘了擺在面前的問題,不過,着僅是一剎那間的事,便立刻消聲了。
白玉騏冷然的望了玄雲一眼道:“玄雲,你還有何話可説?”
玄雲此刻!臉色顯得蒼白無比,假使他有此能力,他真想不守此的,然而,他武功與白玉騏卻相差得太遠,就是想毀約,也決難逃一死。
但是,叫他如此死去,但實是心有不甘。
玄雲鼠目一陣翻轉,突然註定白玉騏,嘆道:“唉!貧這不該與你打這個賭。”説話間,暗自把畢生功力,提聚於雙掌之上。
白玉騏冷笑道:“在下本不想殺你,但你居心太以……”話未説完,突聽玄雲一聲怒吼道:“少廢話!”聲起招出,“鐵樹銀花”閃電向白玉騏胸口死穴拍去,距離近,出招又猛,聲落掌風已達白玉騏胸口。
只聽狂風怒號,聲勢似排山倒海一般,確實使人無從躲起,而玄雲本人,也深信無論白玉騏功力多高,在此毫無戒備的情況下,決難逃一掌之危。
那知,事與願違,就在玄雲掌風將達白玉騏胸口之際,驀見白影一閃,眼前已失去白玉騏*蹤跡。
“轟然”一聲,玄雲全力擊出的一掌,結結實實的打在地上,只打得石屑飛揚,泥土深陷,威力的確不凡。
玄雲一掌未中,心中不由涼了一半,一聲“不好”!尚未出口,突覺一股威猛絕倫的壓力,已壓到背心之上。
這不過是轉眼間的事,快,確實快得駭人,別説玄雲武功沒有無情真人高,就是換了無情真人,只怕也難逃這一掌之危。
玄雲幾乎連念頭都沒來得及轉,背上已結結實實的中了一掌。
只聽“砰!”的一聲大震過處,坪上立刻響起一聲淒厲的慘號,接着,砰的一聲,玄雲的屍體已跌出七丈之外,七孔流血而亡。
他,夢想做掌門人已夢想了多年,卻沒想到僅做了不到半個時辰的掌門,便已命赴黃泉了。
白玉騏望着玄雲的屍體,心中暗自忖道:“你與我白玉騏本無什麼仇怨,但為了今後江湖的平靜與崑崙數以百計的生靈着想,我卻不能不消滅你這個野心家。”想到這裏,白玉騏突然又自嘲似的笑了,心説:“如今我怎麼也關心起江湖武林來了?”
就在這時,突聽玄鶴一聲怒吼道:“好小子,貧道與你拚了。”聲落飛身閃電撲來,一招“旋風蕩柳”,挾着鋭利的掌風,向白玉騏攻了過來。
玄鶴先前,雖然對玄雲的專橫心存不滿,但他與玄雲終究是多年相處的師兄弟,如今眼看着師兄喪命於白玉騏手中,而自己卻未能適時援救,舊情相聯,使他忘了自己的生死,又豈能奈何得了他的。
白玉騏雖然沒料到會有人突然出手攻擊於他,但玄鶴武功與他相差太遠,雖是突然出手,又豈能奈何得了他。
白玉騏右足一用力,身子突然向左側飄縱過去,輕鬆曼妙的讓過了玄鶴這全力的一擊?。
玄鶴殺心已動,見一擊不中,突然再度轉身,剛想撲擊,驀地,從遠處傳來一聲震人心絃的沉喝道:“無量壽佛,玄鶴住手!”
玄鶴一聽那聲音,臉色登時一緊,急忙恭敬的站立一旁,崑崙派其他的弟子,聞聲也都個個恭身肅穆。
白玉騏心頭微微一震,心中忖道:“也許是雲清真人,崑崙派碩果僅存的長老到了。”
心念轉動閒,舉目向發聲處望了過去。
只見,東側二十丈外,此時正飄然走來一個身着灰色道袍,銀鬚拂胸,白眉數寸的老道士,單由他那付平靜沉着的表情,即可知道此人已近得道之年了。
由老道士行動看來,雖然緩慢無比,實際上卻快如輕風,轉瞬間便已到達坪上,停步於白玉騏等三人身前五尺之處。
崑崙弟子,個個稽首為禮,口稱長老,神色間,都存有惶恐不安之意。
玄王劍客與林玉卿急忙上前,恭身為禮,道:“雲清前輩在上,晚輩等給您見禮了。”
雲清真人低垂的眼簾,微微眨動了一下,沉聲一嘆道:“唉!原來是你倆到了,如今無情債務已償,但願你們長相依隨,恩愛終生。”語氣十分慈祥,似無怒意。
玄玉劍客與林玉卿,老臉同時為之一紅,吶吶説不出話來,也許,在這位得道高人面前,他們真的變得年輕了。
雲清真人沉重的嘆了口氣,緩緩轉身面對崑崙派的弟子,道:“事出必有因,有因必有果,無情之死,你們那個知道箇中詳情?”
崑崙門下弟子,個個面面相覷,敢情,他們誰也不知道箇中因果關係。
雲清真人,見此情形,心中不由有些怒意,當下沉聲道:“你們既不知箇中原委,卻如此盲從、衝動,是為了什麼?難道你們這多年在崑崙山居然什麼也沒學到,只學會了打鬥生事嗎?”老道是越説越生氣,雙目突然暴睜,射出兩道可怕的精芒。
白玉騏睹狀,暗自驚忖這:“此人好深厚的功力啊!”
雲清真人目光首先掃及玄鶴,因為他是這一羣弟子中,輩份最高的一個。
玄鶴與雲清真人的目光一接觸,全身不由自主的為之一震,急忙垂下眼簾,緩緩跪下,道:“師叔,弟子知罪了。”
玄鶴一跪,其他弟子,也隨着雲清真人目光到處,紛紛跪了下去,不大工夫,已跪了一遍。
雲清真人掃了他們一眼,沉痛的道:“也許,貧道的想法錯了,但我有生之年,卻不願改變這項決定,凡是我崑崙派的弟子,均應把武功視做健身之工具,不準任何人仗以欺人,否則,便是沒有真心向道之決心,與各位上我崑崙的原旨,大相違背。
但是,貧道也決不留強各位,不管那一個,只要他以為這樣做對他是一種約束,大可就此離去,他在崑崙所學武功,貧道也決不追回。
不過,他下山之後,不準仗此武功欺人,要是違背此言……”語落一停,雙目突然射出兩道駭人的煞氣,沉聲道:“貧道只要有一口氣在,決不讓他生於人世。”
雲清真人,這番話説得非常沉痛中肯,但卻沒有一點威脅的成份,似是決心由崑崙派的弟子自己去抉擇。
白玉騏心中肅然忖道:“想不到崑崙山上,尚有這等得道高人,唉!可見武林之中,並非沒有真正的君子,只是我白玉騏所遇非其人罷了。”
崑崙派的弟子,一向敬重這位長老,如同神明,他的一言一行,都足以感化他們,而崑崙派的弟子之所以不出現於江湖之上,與人爭長論短,也都是此人的力量,當然,他並非用嚴厲的門規來恐嚇他們。
如今,這位年邁的長老,竟然説出這番沉痛的話來,雖然,他臉上依舊是那麼平靜,但要與他相處多年來的弟子們分散,如無沉痛的決心,又怎能説的出這種話來呢?因為,這等於是要解散崑崙派啊!
玄鶴惶恐的道:“師叔,弟子願永遠追隨你,決不下崑崙一步。”
玄鶴此言一出,其他的弟子,也紛紛響應這:“我們願永圉於崑崙山,……”
“我們決心修道,忘卻嗔念……”
雲清真人,平靜而皺紋密佈的臉上,此時突然又多刻劃出好幾道條紋,這些條紋,所代表的,該是他內心的激動。
時間在沉悶中悄悄消逝,明月,此時已偏向天際的山頭,此時,該已接近五更時分了。
良久,良久,雲清真人才沉聲這:“你們都起來,回觀去吧!”話落接着又道:“無情之死,乃是自食其果,以後我會告訴你們的,這也是一種教訓,願我派的弟子,今後勿蹈覆轍,以免悔恨終生。”
崑崙派弟子,一見長老息怒,寬恕了他們,心中都寬慰了許多,聞言如奉綸音,紛紛離坪而去,剎時之間,走得只剩玄鶴一人,侍立在雲清真人身側。
雲清真人回眼看了看玄鶴道:“玄鶴,你怎麼不回觀去?”
玄鶴看看白玉騏等三人,不安的道:“師叔,他們:”
雲清真人笑道:“他們人多是嗎?”語氣仍是那麼平靜。
玄鶴只道雲清真人不知白玉騏有駭人的武功,見師叔態度如此從容,心中更加不安,但是,要説卻又無從説起。
雲清真人説:“這邊的事,你不用管了,回去吧!”
玄鶴仍有些不願,但卻不敢違背雲清真人的意思,只得懷着一顆忐忑不安的心,回觀而去。
雲清真人目注玄鶴消失後,突然道:“白玉騏,江湖傳言,你恩怨分明,但是,你今天的做為,卻與江湖傳言竟全相違背。”
白玉騏對雲清真人,已生敬重之心,雖然他此時的説話,有些難聽,白玉騏心中卻並無惱意,當即道:“晚輩並未殺那無情真人。”
雲清真人道:“但他卻是死在你手中的。”
白玉騏淡然苦笑道:“是的。”
“他過去可曾對你説過什麼?”
白玉騏緩緩仰起俊臉,望着天際明月,黯然道:“他説過,‘天光血影’被破之日,也就是他償債之時……”
雲清真人道:“而令你破了是嗎?”
白玉騏默然點點頭。
“你很守信。”
白玉騏道:“‘天光血影’,白玉騏乍會之時,曾賴他救過數次活命,此恩白玉騏並末報答。”神色十分傷感。
雲清真人精光四射的眸子一直註定白玉騏臉上神色,白玉騏話聲一落,他立刻又問道:
“玄雲你過去認識嗎?”
白玉騏搖頭道:“不認識,但他卻要率領崑崙弟子重人江湖。”
雲清真人道:“這會妨害到你嗎?”
白玉騏搖頭道:“不會,但從此以後,江湖將再度掀起血雨腥風,使崑崙派與武林中人,慘遭塗炭。”
“你在為江湖武林着想?,”
“是的!”
“你覺得這話會有多少人相信?”
白玉騏自嘲似的道:“也許沒有人相信。”
雲清真人道:“為什麼?”
“因為連我自己也不相信。”
這句話説得很玄,雲清真人聞言不由為之一怔,再問道:“為什麼?”
白玉騏笑道:“因為我仍在殺人。”
“你可以不殺!”
白玉騏臉上掠過一絲仇恨的光芒,沉痛的道:“他們在我白家所下的種子,並沒有得到他們應得的果實,白玉騏身為人子,有一口氣在,就不能不報這種惡果於他們。”
雲清真人淡淡的笑道:“那麼你所説的為天下蒼生着想的話,並非發自真誠了?”
白玉騏笑道:“句句由衷。”語氣是那麼堅決。
“那麼!以貧道之意,你該從此放棄殺人。”
“不可能。”
雲清真人瞼色一寒道:“貧道卻認為可能。”
玄王劍客一見雲清真人臉色,心頭登時一沉,脱口道:“前輩你……”
雲清真人截住道:“為天下蒼生若想,這是唯一可走的路。”
白玉騏笑道:“是的,唯有殺了晚輩,才是解決問題之法。”
雲清真人冷笑道:“你以為貧道除不了你?”話落霍然轉身出掌,只聽“轟的”一聲,五文開外的一塊桌面大小的青石,已被他擊成碎塊,這份功力,端的驚人之極。
雲清真人擊破巨石後,轉身道:“你看怎樣?”
白玉騏道:“殺在下足足有餘了。”
雲清真人聞言精眸中殺機一閃,心中忖道:“原來你是個口是心非之徒,你明明能學石成粉,功力還在我之上,卻説我殺你有餘,貧道幾乎被你騙過了。”忖罷冷冷的道:“你準備吧!”
白玉騏笑笑道:“晚輩已準備好了!”
雲清真人何等老練,一見白玉騏神色,就知道他根本就沒準備,任他修養如何高深,此時也不由為之怒火千丈,因為,白玉騏這種神態根本就等於是瞧不起他·雲清真人猛然吸一口氣,大喝一聲,道:“貧道有僭了。”聲落突然舉掌向白玉騏胸口拍去。
白玉騏沒有出掌,也沒有閃避,一雙星目,輕輕的閉上,似在等待死神的降臨。
他臉上沒有一點表情,神色是那麼平靜,宛如一個得這高僧,坦然走向極樂世界一般。
玄王劍客與林玉卿,急得兩顆心幾乎跳到了口腔。
沒有回聲,也沒有反應,這是一段暫時的平靜。
白玉騏眼看雲清真人一掌拍來,但卻沒有舉掌迎擊,也沒有躍身閃避,只把一雙星目輕輕合了上來,似在等待死神的降臨。
雲清真人的功力,玄玉劍客與林玉卿都曾見過,當下一見老道士含憤出手,真把兩人急得目瞪口呆,由雲清真人與白玉騏距離那麼近,他們就是想要出手相助,都沒有時間了。
這一刻,這短短的一剎那,空氣緊張得令人透不過氣來,因為,只要雲情真人掌一遞實,白玉騏就要從此永訣人間了。
但是,一切都白着急了,因為雲清真人,並未真個出掌,剛才,他雖然氣憤難平,但以他那等至高的修養,這無名之火,在他心頭只不過一閃就消失了。
良久,良久,雲清真人才沉重的開聲道:“你看準了貧道不會出手是嗎?”
白玉騏聞言一怔,他木然的睜開星目,注視了雲清真人,很久很久後,才緩緩的説道:
“在下還沒有這份觀察能力。”
雲清真人笑道:“我相信你無此能力的,但是,你明知必死,為什麼不避開呢?難道你已練成了金剛不壞之身了不成?”語氣比先前温和了許多,也許,他已看出,這憂抑沉默的少年人,並無江湖渲染的那麼兇頑。
白玉騏淡然笑道:“金剛不壞之身,豈是晚輩所能妄想得到的。”
“那你是在等死了?”
白玉騏仰起了俊臉,茫然無依的望着天際的浮雲,緩慢而沉重的道:“是的,晚輩以為死了比活着好。”
雲清真人與玄玉劍客、林玉卿等三人聞言全都一怔,也許,他們作夢也不會想到,以白玉騏如此年輕的歲數,竟會把生死看得如此淡薄。
雲清真人精光灼灼的眸子緊盯着白玉騏的俊瞼,道:“你的武功,已然舉世難找敵手,江湖正是你創業揚威之場,別人想得都得不到,為什麼你都要如此輕易的放棄?”
白玉騏淡然道:“等他們得到了,他們也許會有這種想法。”
雲清真人聞言心頭再度一震,玄王劍客與林玉卿,卻都以驚奇的目光看看白玉騏。
雲清真人沉沉一嘆道:“貧道似乎有些瞭解了,但是,他們又怎會有這種想法呢?”
白玉騏仰臉看看天色,見時已近黎明,當下朝雲清真人一恭身,恭敬的問道:“老前輩可還有什麼吩咐嗎”﹂
雲清真人凝視着白玉騏,紅潤的臉上,慈和中充滿了惋惜之意,只見他嘴唇連連啓動,但卻沒説出一句話來。
最後,他突然道:“我希望你有空時,能到我崑崙山上多住幾天,也許,貧道會告訴你一些更重要的人生真理。”
白玉騏笑着點點頭,心中卻黯然忖道:“我白玉騏,在這個世界上所能停留的時間,已沒有多久了,老道人,你只怕要多費此一番心思了。”心中雖然在想,口中卻沒説,當下朝老道士一揖道:“那麼晚輩告辭了!”
玄玉劍客與林玉卿自從發覺白玉騏心存消極之念後,就想找一個與他單獨相處的機會,勸勸他,當下也急忙上前行禮告別。
雲清真人深深的盯視了白玉騏一眼,對這個初識的少年,他似乎想在心坎上印上一個永不磨滅的印像,也許,只有像他這等有修養的人,才能真正的觀察人微。
雲清真人點點頭,道:“你們去吧!白檀樾要記得貧道的話,有時間到我崑崙山來一趟。”
很奇怪,他這次並沒有勸白玉騏不要殺人,也許,這得道的老道士,真正的瞭解白玉騏了。
白玉騏點點頭笑道:“前輩請放心,只要白玉騏此去不死,一定會再到崑崙山來。”話落朝雲清真人深深一揖,轉身對玄玉劍客與林玉卿道:“老伯伯,林前輩,我們現在可以走了嗎?”
玄玉劍客與林玉卿都點點頭,放於,三人聯袂,向崑崙山麓奔去,一閃消失於夜幕中。
雲清真人望着白玉騏的背影道:“江湖上今後也許有了統治人物了。”話落臉上流露出一絲自慰的笑容,這年老的道人敢情正在擔心江湖上的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