閃電一道接一道地亮起,大海一片藍紫,漫天烏雲也成了妖豔的紫黑色。雷聲滾滾,和隆隆戰鼓交織並奏,暴雨傾盆。巨浪狂濤中,水妖艦隊正緩緩逼近。
那詭異的號角聲漸轉急促兇厲,洶洶逼迫,妖禽猛獸竟似越來越多,逐漸拋下其他青龍戰艦,紛紛盤旋聚集到旗艦上空,呼號俯衝,朝龍神、科汗淮發動一輪又一輪的猛攻。
龍神微凜,這些兇獸為號角所驅使,前赴後繼,殺之不盡,自己雖然能自保周全,在這般瘋狂猛攻之下,也無暇指揮艦隊迎戰,一旦與水妖艦隊短兵相接,羣龍無首,勢必大敗。
即便她能抽身指揮,被羣獸這般狂攻惡鬥,只怕不等與水妖艦隊相逢,己方實力便已大受削減,寡眾更為懸殊。
龍神一時無計,聽着那蒼龍角,心中惱恨益甚,格格笑道:“百里老妖吹得鬼哭狼嚎的,難聽死啦。可惜我的乖兒媳婦兒眼下不在船上,否則就能羞臊羞臊他了。科大哥,不如咱們去將那號角搶過來,送給我的兒媳婦兒,湊成一對……”
言者無心,聽者有意。科汗淮靈光一閃,想起當日在東荒平原上率領五族遊俠,奔突於水族大軍與驚狂萬獸之間的情形。要想化被動為主動,惟有以牙還牙,借力打力,讓這些兇禽猛獸為己所用。
霎時間已有了主意,微微一笑,道:“蒼龍角原本便是一對,若能被龍妃得全,自是威力倍增。不過聽這號角,這次來的,只怕不是百里春秋……”
話音未落,“轟”地一聲巨響,船艦彷彿撞到了暗礁一般,傾搖震盪,衝起耀眼火光。
目光掃處,狂濤噴湧,一個通紅巨物破浪衝起,嗚鳴怪吼,幾隻巨大的觸角轟然橫掃,竟將堅硬逾鐵的主艙木壁硬生生打斷,朝裏一勾,捲起一個清麗嬌弱的人魚,向外悠然拋舞。
“真珠姑娘!”科汗淮一凜,斷浪氣旋斬碧光狂掃,直衝出十餘丈,朝那怪獸觸角怒斬而下。
幾在同一瞬間,六侯爺業已大喝掠出,赤光迸爆,不顧一切地挺槍電衝。
“嘭”的一聲悶響,光芒鼓舞,那怪獸觸角被斷浪刀硬生生斬斷一截,吃痛怪吼,觸角陡然一縮,將真珠朝半空拋去,另外幾隻觸爪則盪開六侯爺的黃金長槍,朝他雷霆萬鈞地攔腰橫掃。
六侯爺原已受傷,避轉不及,奮力聚氣格擋,背上仍結結實實地吃了一記,“嘭!”護體真氣陡然癟裂,登時鮮血狂噴,翻身高高拋起。
眾人驚呼聲中,他順勢抄足騰身,堪堪抱住落下的真珠,“啪”地重重摔落在甲板上,眼前昏黑,百骸欲散,疼得幾欲暈厥,口中卻兀自齜牙咧嘴地道:“真珠姑娘,你……你沒事吧?”
真珠被他抱在懷中,安然無恙,又是後怕又是驚急,想到片刻之間,他竟奮不顧身地救了自己兩次,喉嚨象是被什麼堵住了,緊緊地抓着他的手,淚水不斷地滴落在他身上,什麼話也説不出來。
漫天的兇禽呀呀怪叫,似是被那突如其來的怪獸與科汗淮這驚天一刀所懾,盤旋不敢下。
龍族羣雄急忙圍奔而去,將兩人扶起,輸送真氣,團團守護。轉頭望去,又驚又怒,紛紛喝罵道:“他奶奶的紫菜魚皮,我道是誰,原來是這水鬼!”
只見驚濤駭浪中,一隻巨大無比的怪獸昂然踏波而立,高約七丈,通體鮮紅,身形如巨大章魚,九隻碩大的觸角如巨蟒般伸縮遊走,藍幽幽的巨眼灼灼如鬼火,萬千觸鬚迎風張舞,口中發出低沉嗚鳴,火焰噴吐。
那九爪章魚獸上坐着一個藍衣人,眉清目秀,臉色慘白得接近透明,青筋可見,身形瘦長,右臂長袖空空蕩蕩,紮在腰間。坐在章魚獸上搖曳不定,被那風浪一卷,彷彿隨時都會刮飛吹倒。一雙斜吊細眼,精光暴射,淡淡道:“四年彈指一揮間,龍牙侯別來無恙?”
赫然正是四年之前,在東荒驛站被科汗淮削去一臂的北海白水宮主海少爺。
拓拔野頭頂一涼,那黑蟒紅舌飛舞,森森巨口已霍然咬下,霎時間轉身飛旋,從鳥背上衝天拔起,堪堪避過,反手倒拔天元逆刃,銀光爆舞,如天河奔瀉。
“吃”地一聲,黑蟒登時斷為兩截,曲彈飛散。
拓拔野剛鬆一口氣,卻聽流沙仙子叫道:“傻小子,這是‘玄蚓蟒’,切切不可將它斬斷……”話音未落,腦後寒風凜冽,那兩截拋落的蟒屍竟陡然復活,變成兩條黑蟒,交夾衝來!
拓拔野大凜,突然想起《大荒經》中記載有這種“玄蚓蟒”,生長在地壑極淵之中,兇毒無匹,猶如蚯蚓一般,一斷為二,越斷越多,極難殺死。唯一的致命處,在於其兩眼之間的那條紅線。
當下翻身坐落鳥背,天元逆刃銀芒如電,“吃吃”兩聲,不偏不倚,直貫入腦,兩條黑蟒陡一收縮,立時斃命,軟綿綿地從高空墜落。
這一切如電光石火,不過瞬間之事,流沙仙子呼聲未畢,拓拔野已刺殺雙蟒,御鳥衝上樹頂,叫道:“仙子,你沒事吧?”
四目相交,姑射仙子妙目中閃過歡喜、羞赧、焦慮諸多神色,嬌靨一陣暈紅,不敢久視,急忙轉過眼去,蹙眉凝視着空桑仙子,櫻唇翕動,似乎想説些什麼,卻什麼也説不出來,顯是已被封住了奇經八脈。
久別重逢,想不到竟會如此相見。拓拔野心中象是打翻了五味瓶一般,正待上前將她經脈解開,流沙仙子又叫道:“慢着!你的心上人被地火蠶絲纏住,體內木屬真氣一旦運行,蠶絲立刻化成烈火,縱然不死,也要毀容啦。”
拓拔野大凜,凝神查探,果見她周身上下閃耀着淡淡的桃紅光澤,如絲縷縱橫,蛛絲密佈,暗呼好險,定了定神,道:“除了這地火蠶絲,還有其他玄機麼?”
流沙仙子從百香囊中取出一個銅鏽斑斕的小圓鏡,往姑射仙子身上仔細照探,碧氣流離,光波閃耀,映得三人臉上陰晴不定,越看越是心驚。
從那“照蠱鏡”中所看,姑射仙子體內竟被附了不下百種五色斑斕的蠱蟲。拓拔野雖然遍閲《大荒經》、《百草注》,卻也只能識得十之一二,但就他知道的每一種而言,無一不是大荒罕見的至毒之物!
拓拔野又驚又怒,對那尚未謀面的陽極真神更添了幾分恨惱之意,沉聲道:“仙子,你的斑斕玉兕角能將這些蠱蟲都驅出來麼?”
流沙仙子蘋果臉蛋上閃過一絲古怪的神色,也不知是悲是怒,格格一笑,道:“拓拔小子,你放心,若是十六年前,仙子只怕沒這本事,但今時今日,就算是鬼王肚裏的蛔蟲,我也能讓它爬出來!”
拓拔野心中大定,當下從懷中取出一顆紫紅的珠子,輕輕放入姑射仙子口中,低聲道:“仙子,這是蟠桃會時厭火國進獻的闢火珠,含在口中,即便是三昧真火也燒你不着。”
指尖碰到她那柔軟濕潤的唇瓣,兩人都是微微一震,如遭電擊,忽然又想起嶂莪山的那夜來。姑射仙子雙頰酡紅如醉,長睫低垂,不敢看他,心中卻象是被什麼刺中了,疼得難以呼吸。
忽聽一個渾厚磁性的聲音哈哈笑道:“妙極妙極!看來拓拔太子對我所送的賀禮甚為滿意,不枉了我千里相送的一番苦心!”
眾人大凜,紛紛轉頭望去。只見滾滾雲海之上,一個黑袍高冠的俊美男子騎着一條黑鱗赤目的獨角龍,張牙舞爪,夭矯飛來。
月光照在他的臉上,蒼白得接近透明,嘴角微笑,神色倨傲冷漠,一雙星眸卻炯炯閃光,如烈火燃燒,灼灼逼人。
流沙仙子嬌軀一震,悲怒狂喜,格格大笑道:“果然是你!十六年來我朝思慕想,天天盼着能有今日,老天開眼,終於讓我等着啦。”
那黑袍男子瞧見她,微微一怔,似是頗為驚訝,雙目中精光爆射,亦哈哈大笑道:“我道是哪個棄婦怨女,原來是你這長不大的侏儒妖精!敢情你也知道再過幾日,便是我兄弟的忌日,所以自己送上門來麼?”
聽到“侏儒妖精”四字,流沙仙子俏臉陡然慘白,又立刻湧起潮紅之色,猶自笑得花枝亂顫,歡暢已極,眼中卻是淚光瀅瀅,説不出的怨毒憤恨。
拓拔野心下再無懷疑,怒火上衝,朗聲道:“閣下想必就是公孫嬰侯了?姑射仙子單純淡泊,與世無爭,更與你無怨無仇,為何下得了如此毒手!”
公孫嬰侯眉毛一挑,似笑非笑地盯着他,嘿然道:“木族聖女與我固然毫無瓜葛,但誰讓她是你意中之人呢?你我雖只初次相見,卻是新仇舊恨,不共戴天!”
説到最後一句時,雙眸殺機大作,黑袍鼓舞,凌空一掌拍出,真氣轟然,直如滔天巨浪,洶湧迫面,壓得拓拔野呼吸窒堵,氣血不暢,不由自主地朝後踉蹌飛跌!
狂風撲面,一道道流麗火光從眼前縱橫穿過,轟鳴聲震耳欲聾。
蚩尤騎乘太陽烏,急電俯衝,六隻巨鳥歡鳴怪叫,護隨左右,偶有流光火彈怒嘯射來,還不等蚩尤拔刀格擋,已被它們爭相啄碎,吞下肚去。
凝神俯瞰,島上火焰四起,紅光衝舞,原本鬱鬱葱葱的樹林已變成了一片火海。不斷有木屋被火炮擊中,木屑紛飛,黑煙滾滾;山崖邊的石堡亦被炸得迸裂坍塌,一片狼籍。
到處都是驚惶奔散的人流,有的被密集的炮火轟中,摔飛翻滾,渾身着火;有的被炸飛的石頭、坍塌的橫樑砸中,鮮血淋漓,踉蹌倒地;但更多的是彼此推搡,互相踐踏。驚呼吶喊、哭號慘叫聲此起彼伏,慘烈如地獄。
剎那之間,蚩尤又想起四年之前的那個月圓之夜,想起了那沖天火光,滿城屠戮……心中悲怒難禁,忍不住縱聲長嘯,御鳥直衝而下。
聽到他那雷霆似的怒吼,下方四散奔竄的人羣頓時一震,紛紛抬起頭來,叫道:“是喬城主!喬城主來了!”
太陽烏衝落地面,馱着蚩尤大步飛奔,另外六隻則盤旋上空,縱橫飛舞,將暴雨般怒射而來的火彈掃蕩震開,吞下肚去。
眾人歡聲雷動,慌亂少止。
蚩尤昂立鳥背,沿途高聲喝道:“水妖的船艦尚在三里之外,遠沒靠岸,大家莫要慌亂!傳我號令,各司其職,各歸其位,按照之前的部署,內外夾擊,和水妖決一死戰!擅離職守者、臨陣脱逃者,斬無赦!”
他氣運丹田,聲音雄渾高亮,壓過所有轟鳴,遠遠地傳了出去,滿島迴盪。
湯谷羣雄原都是驍勇剽悍之輩,適才被這見所未見的天雷火炮狂轟濫炸,羣龍無首,難免陣腳大亂,有所動搖。此刻聽到蚩尤的聲音,頓時如吃了定心丸,又重新激發起悍勇之氣,紛紛吶喊呼應,在各自將佐的率領下,冒着炮火重新往回奔去。
黑雲滾滾,低低地壓在頭頂,在漫島火光映照下,變幻着紫金橙紅的光彩,詭異而又妖麗。
蚩尤騎鳥飛翔,朝着東南方的貝闐嶼急速衝去。轟鳴聲越來越響,火光亂舞,從他頭上、耳邊呼嘯衝過。
穿過島邊那高峭險峻的石崖,眼前一亮,大海茫茫,數百艘戰艦正揚帆破浪,全線逼近,炮火如煙花,奼紫嫣紅地閃耀着。
太陽烏歡鳴交錯,護送着蚩尤筆直下衝,往那犬牙林立的暗礁羣飛去。
這片暗礁羣綿延近十里,將湯谷東南海岸層層包圍,到處佈滿了黝黑尖利的礁石,錯落如迷宮。漲潮之時什麼也瞧不見,外來船艦一旦駛入,必定撞得片板不存,因此又稱“羣狼礁”。
此刻礁石羣中星羅棋佈,停泊了近百艘小型柚木潛船,每艘船上都坐了五名大漢,全副武裝,神色凝重,一邊緊張地眺望急速逼近的水族艦隊,一邊焦急地苦苦等待着。瞧見從天而降的蚩尤,頓時爆發出一片歡呼。
蚩尤騎鳥衝落礁石,高聲道:“全軍圓艙下潛,等水妖艦隊距離貝闐嶼不到二里時,再發動進攻。”
羣雄轟然應諾,紛紛圓艙下潛,有條不紊地在礁石羣中搖槳穿行,朝着敵艦駛去。海上波濤洶湧,隱隱可見百根氣管高出水面,越去越遠。
這些小型潛水戰船是蚩尤根據蜃樓城的規制所建,雖然單一而論,遠不能和艨艟鉅艦的戰鬥力相比,但勝在靈活小巧,隱匿無形。藏在海底,可以用諸多辦法破壞敵艦;亦可聚可散,神不知鬼不覺地登上敵船,出奇制勝。即便被敵艦識破,也能迅疾逃回這片羣狼礁,遇到漲潮,還能誘敵深入,讓它們自行撞個七零八落。
尤其眼下水妖戰艦的火炮威力強猛,原有的湯谷艦隊難以正面抗衡,就只能冀望於這些幽靈般的小型潛水船了。
蚩尤心潮澎湃,騎鳥沖天飛起,正想趕往島西港口看看究竟,閃電一亮,突然瞧見貝闐嶼的石崖頂上站了一個人,昂然負手而立,紫黑長袍獵獵鼓舞。黑木面具後,一雙眸子湛湛生光。
“轟隆!”雷聲滾滾,彷彿激奏於心。
蚩尤腦中轟然,熱血如驚濤駭浪般地急卷翻騰,手上青筋暴起。霎時間,悲怒、仇恨、狂喜、殺機……如烈火般地在心底熊熊焚燒,大喝一聲,苗刀碧光沖天綻爆,駕鳥向着那人電衝而去。
波濤洶湧,暴雨如密箭攢射。
那九爪章魚獸碧眼幽然,怪異低吼,觸角飛卷伸縮,隨時欲撲。龍族與白水宮仇隙頗深,眼見是他,無不驚怒喝罵。
海少爺孤傲乖僻,即便在水族之中亦不合羣。蓋因此故,未被列入“水族十仙”,但其修為之高,實不下於十仙中任何一人。四年前被科汗淮的斷浪氣旋斬殺得大敗之後,便消失得無影無蹤,音信全無。以他偏狹陰冷、睚眥必報的個性,這些年必是藏在某處苦行修煉,今夜突然出現在這東海之上,用意自是不言而喻。
科汗淮卻似殊無驚訝之意,微微一笑,道:“海兄真氣浩然內斂,‘水鬼靈僕’不復隨身,看來這四年之中已經悟道正修,練就‘白水真訣’,可喜可賀。”
海少爺冷冰冰地道:“白水宮數百年所傳的春水劍,尚不敵龍牙侯隨心所創的斷浪刀,即便練成了‘白水真訣’,又有何喜可賀?‘心不正則氣不純,惟有屏除心中邪念,才能練就浩然正氣。’多謝龍牙侯明言指點,海某才能斬斷心魔,脱胎換骨。”
龍神對這似人非人、似鬼非鬼的水妖極是厭憎,大戰在即,更無心與他羅嗦,眯起碧眼,格格笑道:“哦?這麼説來,你今日來此,倒是知恩圖報了?”凝神聚氣,只待他稍有異動,便立時發難。
海少爺蒼白的臉上湧起奇異的桃紅之色,一字字道:“龍牙侯再造之恩、斷臂之仇,沒齒難忘。海某今日到此,便是有恩報恩,有仇報仇。”
頓了頓,冷冷地盯着科汗淮,道:“今日之戰,我水師傾巢盡出,又得火族三百尊紫火神炮相助,威力之猛,遠非龍族所能抵擋。一旦兩軍相距五里以內,雷火齊鳴,縱然是銅鐵也必成齏粉。閣下若想保全性命,速速後撤,退回龍宮。”
龍族眾將紛紛抓起千里鏡凝神遠眺,閃電飛舞,天海陡亮,果然依稀瞧見水妖當先的三十餘艘鉅艦舷側安有幾門銅炮。略一數去,至少有兩百尊之多。
羣雄大凜,將信將疑,哥瀾椎“呸”了一聲,大聲道:“陛下,這水鬼會有那麼好心,給咱們來報信麼?火族紫火神炮威力再猛,也只有百步之遙,別聽他胡吹唬人!”
龍族羣雄轟然應是,紛紛叫道:“龜他孫子的,等咱們和水妖相距一里時,先下手為強,看看究竟是他們的火炮打得遠,還是咱們的‘火龍弩’威力強猛!”
海少爺聽若罔聞,目光始終不曾離開科汗淮,兀自冷冷道:“言盡於此,聽或不聽悉從尊便。大恩已謝,大仇未報,閣下項上人頭,只能由我海某來取,望自珍重!”
話音方落,九爪章魚獸嗚鳴怒吼,觸角飛揚,重重砸落海面,掀起驚天巨浪,轉瞬消失在洶湧波濤之中。
龍神斜睨科汗淮一眼,笑道:“科大哥,人家是專門來給你這位恩人報信的,聽不聽、怎麼辦,全由你做主。”
科汗淮微微一笑,道:“海少爺此人雖然偏狹好鬥,但生性自負傲慢,不恥於陰謀算計。我相信他説的當是實情。這幾個月來,水族大軍在東海隱忍不發,想必就是等待這三百尊火炮。若非有必勝把握,今夜他們也不至傾巢而出,畢全功於一役。”
龍族羣雄對他頗為信服,聽他這般説,登時安靜了下來。
當是時,號角激越,鼓聲洶洶,水族艦隊四面八方越迫越近,眼看已不過七八里之距。小小插曲之後,那漫天兇禽、萬千海獸又隨着蒼龍角節奏,再度發起瘋狂猛攻。
羣雄大凜,歸鹿山沉聲道:“科大俠對水妖行軍戰略瞭如指掌,不知眼下當進當退?有何良策?”
科汗淮稍一沉吟,將適才所謀定的計劃一一道來:“當務之急,是反客為主,打亂他們的全盤部署。既然水族御使羣獸圍攻龍神,想令我們羣龍無首,不戰自潰,我們便出其不意,搶在他們開炮之前,將獸羣引往敵艦,然後再乘亂將水族吹角御獸之人拿下,以其人之道還制其身,攪他個天翻地覆……”
歸鹿山面色微變,道:“科大俠言下之意,是想讓陛下孤身涉險,將眾獸引回敵陣?此事萬萬不可!”
眾將紛紛附應,都覺太過危險。
龍神格格笑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眾卿放心,我只身前往,反倒無所顧慮。莫説這些水妖,就算燭老妖親臨,又能奈我何?”
“科某怎會讓龍神陛下孤身涉險?自會寸步不離左右。”科汗淮微微一笑,淡然道,“只要列位各司其職,沉舟潛行,避開炮火,到了敵艦下方,龍神便可解開青龍封印,殺他們個措手不及。”
此言一出,龍神登時心花怒放,容光煥發,轉身嫣然笑道:“各位兒郎,你們全都聽見啦?收帆,閉艙。列陣下潛,向前進發!”
聖旨既出,眾將雖然兀自揣揣不安,但也不好再説什麼了。
當下號角長吹,傳令官次第呼應,各艦羣雄一邊奮力與兇獸激鬥,一邊各就其位,拉緊繩索,將眾帆布徐徐收起。
接着,船身微微一震,甲板上打開數十個圓洞,排列有序的巨木從洞中緩緩升出,兩側船舷也徐徐伸出側板,準備合艙閉攏,下潛水中。
電閃雷鳴,風狂浪猛,龍神心中卻是説不出的甜蜜喜悦,縱聲長嘯,翩然沖天飛舞,和科汗淮一齊朝水妖艦隊掠去。
蒼龍角聲陡然折轉,悽獰高越,萬千兇禽海獸果然咆哮着追隨二人而去,彷彿滾滾烏雲,壓着滔滔海浪,越去越遠。
波濤洶湧,暴雨如密箭攢射。
那九爪章魚獸碧眼幽然,怪異低吼,觸角飛卷伸縮,隨時欲撲。龍族與白水宮仇隙頗深,眼見是他,無不驚怒喝罵。
海少爺孤傲乖僻,即便在水族之中亦不合羣。蓋因此故,未被列入“水族十仙”,但其修為之高,實不下於十仙中任何一人。四年前被科汗淮的斷浪氣旋斬殺得大敗之後,便消失得無影無蹤,音信全無。以他偏狹陰冷、睚眥必報的個性,這些年必是藏在某處苦行修煉,今夜突然出現在這東海之上,用意自是不言而喻。
科汗淮卻似殊無驚訝之意,微微一笑,道:“海兄真氣浩然內斂,‘水鬼靈僕’不復隨身,看來這四年之中已經悟道正修,練就‘白水真訣’,可喜可賀。”
海少爺冷冰冰地道:“白水宮數百年所傳的春水劍,尚不敵龍牙侯隨心所創的斷浪刀,即便練成了‘白水真訣’,又有何喜可賀?‘心不正則氣不純,惟有屏除心中邪念,才能練就浩然正氣。’多謝龍牙侯明言指點,海某才能斬斷心魔,脱胎換骨。”
龍神對這似人非人、似鬼非鬼的水妖極是厭憎,大戰在即,更無心與他羅嗦,眯起碧眼,格格笑道:“哦?這麼説來,你今日來此,倒是知恩圖報了?”凝神聚氣,只待他稍有異動,便立時發難。
海少爺蒼白的臉上湧起奇異的桃紅之色,一字字道:“龍牙侯再造之恩、斷臂之仇,沒齒難忘。海某今日到此,便是有恩報恩,有仇報仇。”
頓了頓,冷冷地盯着科汗淮,道:“今日之戰,我水師傾巢盡出,又得火族三百尊紫火神炮相助,威力之猛,遠非龍族所能抵擋。一旦兩軍相距五里以內,雷火齊鳴,縱然是銅鐵也必成齏粉。閣下若想保全性命,速速後撤,退回龍宮。”
龍族眾將紛紛抓起千里鏡凝神遠眺,閃電飛舞,天海陡亮,果然依稀瞧見水妖當先的三十餘艘鉅艦舷側安有幾門銅炮。略一數去,至少有兩百尊之多。
羣雄大凜,將信將疑,哥瀾椎“呸”了一聲,大聲道:“陛下,這水鬼會有那麼好心,給咱們來報信麼?火族紫火神炮威力再猛,也只有百步之遙,別聽他胡吹唬人!”
龍族羣雄轟然應是,紛紛叫道:“龜他孫子的,等咱們和水妖相距一里時,先下手為強,看看究竟是他們的火炮打得遠,還是咱們的‘火龍弩’威力強猛!”
海少爺聽若罔聞,目光始終不曾離開科汗淮,兀自冷冷道:“言盡於此,聽或不聽悉從尊便。大恩已謝,大仇未報,閣下項上人頭,只能由我海某來取,望自珍重!”
話音方落,九爪章魚獸嗚鳴怒吼,觸角飛揚,重重砸落海面,掀起驚天巨浪,轉瞬消失在洶湧波濤之中。
龍神斜睨科汗淮一眼,笑道:“科大哥,人家是專門來給你這位恩人報信的,聽不聽、怎麼辦,全由你做主。”
科汗淮微微一笑,道:“海少爺此人雖然偏狹好鬥,但生性自負傲慢,不恥於陰謀算計。我相信他説的當是實情。這幾個月來,水族大軍在東海隱忍不發,想必就是等待這三百尊火炮。若非有必勝把握,今夜他們也不至傾巢而出,畢全功於一役。”
龍族羣雄對他頗為信服,聽他這般説,登時安靜了下來。
當是時,號角激越,鼓聲洶洶,水族艦隊四面八方越迫越近,眼看已不過七八里之距。小小插曲之後,那漫天兇禽、萬千海獸又隨着蒼龍角節奏,再度發起瘋狂猛攻。
羣雄大凜,歸鹿山沉聲道:“科大俠對水妖行軍戰略瞭如指掌,不知眼下當進當退?有何良策?”
科汗淮稍一沉吟,將適才所謀定的計劃一一道來:“當務之急,是反客為主,打亂他們的全盤部署。既然水族御使羣獸圍攻龍神,想令我們羣龍無首,不戰自潰,我們便出其不意,搶在他們開炮之前,將獸羣引往敵艦,然後再乘亂將水族吹角御獸之人拿下,以其人之道還制其身,攪他個天翻地覆……”
歸鹿山面色微變,道:“科大俠言下之意,是想讓陛下孤身涉險,將眾獸引回敵陣?此事萬萬不可!”
眾將紛紛附應,都覺太過危險。
龍神格格笑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眾卿放心,我只身前往,反倒無所顧慮。莫説這些水妖,就算燭老妖親臨,又能奈我何?”
“科某怎會讓龍神陛下孤身涉險?自會寸步不離左右。”科汗淮微微一笑,淡然道,“只要列位各司其職,沉舟潛行,避開炮火,到了敵艦下方,龍神便可解開青龍封印,殺他們個措手不及。”
此言一出,龍神登時心花怒放,容光煥發,轉身嫣然笑道:“各位兒郎,你們全都聽見啦?收帆,閉艙。列陣下潛,向前進發!”
聖旨既出,眾將雖然兀自揣揣不安,但也不好再説什麼了。
當下號角長吹,傳令官次第呼應,各艦羣雄一邊奮力與兇獸激鬥,一邊各就其位,拉緊繩索,將眾帆布徐徐收起。
接着,船身微微一震,甲板上打開數十個圓洞,排列有序的巨木從洞中緩緩升出,兩側船舷也徐徐伸出側板,準備合艙閉攏,下潛水中。
電閃雷鳴,風狂浪猛,龍神心中卻是説不出的甜蜜喜悦,縱聲長嘯,翩然沖天飛舞,和科汗淮一齊朝水妖艦隊掠去。
蒼龍角聲陡然折轉,悽獰高越,萬千兇禽海獸果然咆哮着追隨二人而去,彷彿滾滾烏雲,壓着滔滔海浪,越去越遠。
百里之遙,萬丈高空之上,雲海翻騰,狂風怒號,扶桑巨葉沙沙怒舞,被公孫嬰侯這般輕飄飄地隔空一掌,拓拔野竟踉蹌飛出十餘步,方才勉強凌空穩住身形,心中大凜,方知此人真氣之強猛,竟猶在雙頭老祖之上!難怪姑射仙子竟會受其所制了。
卻不知公孫嬰侯心中的驚異更勝於他。
這一掌“覆雨翻雲”結合水、土、火三屬真氣,看似飄然無力,實則力勢萬鈞,縱是尋常仙級高手,捱上一記,即便不經脈俱斷,也要臟腑迸裂,重傷噴血。豈料這小子竟只跌退了十餘步,連氣也不帶多喘!
他心中雖驚怒駭異,臉上卻絲毫不動聲色,馭龍盤旋,嘿然笑道:“聽説拓拔太子五德之身,神帝親傳,蟠桃會上震死雙頭老祖,獨戰五大鬼王,就連復出的黑帝也被閣下殺得大敗……我還以為有如何神通,原來不過爾爾。嘿嘿,真不知我的雨師妹子到底看上了你哪一點?”
聽他説那“雨師妹子”四字,拓拔野心中登時酸溜溜地一陣刺疼,怒火高竄,縱聲大笑道:“原來你是為了雨師姐姐來的。我原以為公孫嬰侯位列大荒十神,算得上一個人物,想不到不過是個卑劣無恥、陰毒猥瑣的小人。嘿嘿,也難怪雨師姐姐絲毫不將你放在心上了。”
公孫嬰侯囂狂偏狹,自命風流,當年勾引雨師妾,一則是為了藉此羞辱水族,二則不過是為了滿足虛榮心,一旦得手,立即棄之若履,談不上半點愛意。但方才見她對拓拔野忠貞不渝,死猶不懼,立即又激起了虛榮好勝之心,想方設法也要將她從仇敵手中重新奪回來,才解心頭之恨。
被拓拔野這般一激,更是妒怒如狂,哈哈大笑道:“拓拔太子此言差矣。雨師妾不過是我玩兒剩的殘花敗柳,有人要揀若至寶,原也由得他去,可惜那人偏偏不能是你!”
右手抓起一個乾坤袋,輕輕一抖,一個霞衣紅裳的美豔女子頓時從中滾落,軟綿綿地橫在那黑龍脊背上,動彈不得。紅髮如火,肌膚勝雪,秋水雙眸痴痴地凝視着拓拔野,嘴角微笑,説不出的温柔嬌媚。
拓拔野腦中“嗡”的一響,全身的血液似已凝結,又驚又怒,半晌才聽見自己的聲音喝道:“你若敢傷她一根寒毛,我便叫你粉身碎骨,死無葬身之地!”
洛姬雅與空桑仙子亦陡然大凜,姑射仙子尚未脱困,龍女又為其所制,投鼠忌器,要想對付這狂人可就難上加難了。
眼見他們臉色齊變,公孫嬰侯心下大快,故意將雨師妾拉入懷裏,手指輕輕地撫摩着她的脖頸,哈哈笑道:“你放心,我向來憐香惜玉,最是念舊,又怎捨得傷她分毫?”
太陽烏嗷嗷怒鳴,振翅欲衝,拓拔野強忍怒火,駕鳥盤旋,冷冷道:“你到底想要怎樣?”
公孫嬰侯嘿嘿一笑,道:“十六年來,我被神農老賊困在地底,度日如年,生不如死,好不容易重見天日,誰想那老賊竟早已化成了一尊石頭。正當我以為此生難報大仇、悲痛欲絕之時,卻聽説老賊臨死之前,竟收了一個弟子。好巧不巧,他的這位弟子居然在蟠桃會上打敗了我的舅舅汁光紀,害得他老人家功敗垂成,魂飛魄散。更巧的是,他的弟子竟然要娶我十六年前的女人為妻了,還和殺了我兄弟的小妖女成了莫逆至交……”
臉色一沉,灼灼地凝注着拓拔野,森然道:“拓拔小子,若換了你是我,你説我到底想要怎樣?”
空桑仙子嫣然一笑,淡淡道:“怨有頭,債有主。公孫嬰侯,你與神農的恩仇,又何必牽扯到拓拔太子這些後輩的頭上?若想報仇,便來找我好啦。”
公孫嬰侯微微一怔,對這白髮美人殊無印象,皺眉道:“你是誰?”
拓拔野一凜,道:“前輩……”正待阻止,空桑仙子業已搖頭道:“你既對神農恨之入骨,竟不知道他當年曾經為了木族聖女,險些連神帝也作不成了麼?放了這兩個孩子,你和神農的仇怨,就由你我來了斷罷。”
“空桑仙子?”公孫嬰侯眼中閃過驚異狂喜之色,仰頭哈哈大笑道:“蒼天有眼,竟將這些人全都送到我面前來啦!新仇舊恨,今夜終可一併了斷!”
突然頓住笑聲,冰冷的目光地從眾人臉上徐徐掃過,殺氣凌烈,微笑道:“拓拔小子,你究竟何德何能,竟有這麼多人捨命陪你?不過瞧在空桑仙子甘願一命換一命的份兒上,我就大發慈悲,給你一個選擇……”
頓了頓,一字字地道:“姑射仙子與雨師妾,你究竟想救哪一個?”手指一收,緊緊地扣在雨師妾的脖子上。幾在同一瞬間,姑射仙子低吟一聲,身上的地火蠶絲齊齊收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