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逮到這個把他辦公室搞得一團糟的女命理師,隔天一大早,雷——七點不到就抵達辦公室。
進入辦公室,他望了一眼牆上的時鐘,上頭指著六點四十五分,這個時間,除了徹夜看守公司的警衞以外,恐怕沒有人會提早來公司。
他信步走到位於透明窗前的辦公桌,不經意的望了一眼窗欞上的盆栽,微微一怔。今天盆栽似乎有些不同……
之前放的是一整排的長春藤,約莫有十來盆之多,但是今天長春藤只剩下兩盆,剩下的空間全由一些萬年春、文竹、紫羅蘭、黃金葛……一些既好看、又容易栽種的盆栽給取代。
仔細一看,這些盆栽上面都還沾了水珠。但,室內温度平暖,應該不會有露珠生成才對,它們應該是被澆過水了,一定是那個女命理師做的。
看來,今天他又逮不到她的人了!
沒關係!今天等不到,還有明天;明天等不到,還有後天,他有的是耐性陪她慢慢耗!
隔天一早,雷——故意五點半就到公司,警衞看到他這麼早就來,錯愕得眼珠子差點掉下來。
他迫不及待進入辦公室,發現今晨的辦公室跟昨天的沒有不同,就連土壤和葉片都是乾乾的,看來今天還沒有任何人來過這裏。
一股氣憤湧上他的心頭,他忿忿然的往真皮座椅裏用力一坐,開始埋首辦公。
第三天,她還是沒有來。
星期四一大早,他五點半不到就進入公司,一進入辦公室,他就連連打了兩個噴嚏。
定神一看,原來辦公室裏的花朵都被換過了,前兩天的花兒是海芋和太陽花搭配出來的,今天則是換了香水百合和粉玫瑰,一定又是那個女命理師擅自幫他換上的。
該死的!別人走進他的辦公室或許會覺得素雅大方,但他卻覺得這裏十足像個頭七靈堂!
老天!他要忍受這種工作環境到什麼時候?
二話不説,他打開辦公室大門,搭上電梯,立刻衝到警衞室。
走入警衞室,雷——瞄了一眼警衞胸口上的識別證後,開口詢問道:「洪先生,那個女命理師今天早晨幾點來過我辦公室?」
「啊?雷……雷總裁……」值了一整夜班的警衞,趁著清晨還沒有人上班的時候,打了個小盹,沒想到就被總裁給逮個正著。
「直接把訪客登記簿拿給我看!」看警衞一副被嚇傻的模樣,八成腦子現在也一片空白,雷——索性自行拿過他面前的登記簿,逐頁翻看。
從今天的記錄上看來,今早還沒半個訪客進到公司過,他往前翻了一頁,赫然在昨夜十一點多的訪客記錄上,看到一個特別的女性名字——夏沐悠。應該就是她吧?
「這個叫夏沐悠的女人是誰?怎麼那麼晚還能進到公司來?」雷——沉聲問。
「雷總裁,她是一個女命理師,特地來幫您的辦公室改風水的。」
果然,這個夏沐悠就是他母親親自欽點的命理師。
哼!能和他母親這麼投緣,這個夏沐悠一定不簡單。
好!他決定今天開始就夜宿辦公室,他就不相信會逮不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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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五晚上九點多,一個嬌小纖瘦的身影來到十八樓總裁的專屬樓層。
夏沐悠提著一個麂皮包包,經過了優雅的中國式古典屏風,大大方方走入雷大總裁的辦公室。
辦公室內一片漆黑,她順手扭開了玄關牆壁上頭的一盞小燈。
巡視了四周一會兒,她從包包裏拿出她的筆記本,這次她準備將這間辦公室的牆壁顏色改成暖色系,能夠讓辦公室的氣場更旺。
她伸出手指頭輕觸著牆壁,唇畔漾上一抹滿意的微笑,殊不知在她身後正有一對黑眸盯視著她。
雷——錯愕的望著辦公室裏那纖細的女性身影,她的模樣看起來好年輕,一點都不像個小有名氣的命理師。
她不可能是夏沐悠本人吧?八成是她的助理或跑腿小妹之類的人……
但是,她為什麼一直盯著牆壁,久久不移開視線?這個時候,他的心底一凜——
該死!她現在該不會是想著該怎麼動他的牆壁吧?
「小姐,請問一下為什麼這個時間,你還在我的辦公室?」
一個冷冷的、隱含怒意的男音從夏沐悠的背後傳來。
她的背脊一涼,沒想到這個時間居然還有沒下班的員工,這個人八成是個拚命三郎……
慢著,他好像説這是他的辦公室?
「你是雷——先生?」她深吸口氣,迅速轉過身子面對他。
「對,你是夏沐悠小姐的助理?夏小姐人呢?」他一瞬也不瞬的緊盯著她,等候著她的回答。
「我就是夏沐悠。」她微昂著頭,平視著他,「幸會了,雷先生。」
雷——的眉宇間掠過一抹驚訝,他以為女命理師個個都是一臉的精明幹練,沒想到眼前這個女孩不要説是精明,臉上還殘有一絲清純的學生味哩!
「你幾歲?」他緊盯著她,饒富興味的詢問道。
「我……我今年二十六歲。」她不喜歡雷——的目光,太過炯炯有神、太具有侵略性,像極了老鷹盤旋天際時,尋找獵物時的鋭利雙眼。
她並不喜歡回答客户太多切身問題,尤其是年齡問題,她知道自己這副年輕清麗的模樣,和一般人印象中德高望重的命理師大相逕庭,但她從不認為年齡會影響她的專業。
可,眼前這個男人全身散發一股不怒而威的氣勢,他不過是隨意問了句話,她就不由自主的回應他,難怪雷夫人總是誇讚雷——是天生的領導者!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但我的年齡和外表,並不會影響到我的專業。」沐悠低垂著首,不敢再直視他的雙眼。
專業?她跟他談論專業?她是不是走火入魔了?!居然把她的神棍事業當成」種專業「?!
「夏小姐,但我並不欣賞你的專業,我只想知道,我的辦公室能不能恢復原狀?」他深吸口氣,直接把話帶入問題核心。
他已經習慣之前辦公室的格局和擺設,除了給他一種歸屬感之外,還讓他處理公事時格外有效率,雖然整間辦公室的色調太過冰冷,卻能幫助他的頭腦更加冷靜,做出更明智的決策。
可,眼前這個小女人卻擅自改變了這一切!
「雷先生,很抱歉,但我的客户是雷夫人,是她要求我這麼做的,我以為你也同意她這麼做,但很顯然的,我們的認知出了問題。」
「認知有問題的人是我媽,不是我。」雷——倏然轉過身子,他不想繼續在微暈的燈光下和她聊天。
因為這個小女人突然激起了他的好奇心,他有一股衝動,想要看清楚她的模樣。
他邁向玄關處的室內電源處,用力按下電源開關,室內頓時一片明亮。
轉過身的同時,他微微一怔。
沒想到她的模樣竟會如此清麗秀致……
而夏沐悠也正望著他,對於他倏然打開電燈有些錯愕。
回過神,她道:「雷總裁,如果你對我或是對你的辦公室有意見,不妨先找令堂溝通?」她的唇畔泛起一抹疏離有禮的笑意,像是在提供什麼諮詢方案。
「你還不夠了解我媽,只要她覺得對的事,她就會勇往直前的去做。」他説得含蓄,説直接一點,要他媽改變心意根本不可能!
「既然你明白這一點,你何不乾脆順她老人家的心意?」
「我媽長年吃齋唸佛,又很迷信風水算命,而我是那種不把任何禁忌放在眼裏的人,你要我們怎麼溝通?」
「那你是不喜歡雷夫人干涉你太多?還是打從心底厭惡風水命理這一套?」她深吸口氣,決定慢慢釐清問題。
「我説過了,我不信風水那一套,我只相信人定勝天。而我的辦公室是我生活裏最重要的地方,誰都不能隨意進犯。」他的語調十分堅定。
「雷先生,你不在的這段期間,雷夫人三天兩頭就前來監工,難道你就不能看在她這麼辛苦的份上,接受她的好意?」
「這就是問題的重點所在。」他怏然不悦的繼續説道:「你們趁著我出國考察的時候,沒有經過我的同意就擅自變動我的辦公室,這算什麼好意?」
「雷先生,改變風水並非對你一點幫助都沒有,你為什麼不多等幾個月,親眼見識一下風水轉運的威力……」她又開始淘淘不絕的説著,想把自己這一套灌輸給他。
「小姐,我沒有被衰神纏身,也沒有在走楣運,不需要藉助風水來改運。」毫不留情的,他打斷她的話,根本沒有耐心聽她説完。
一股怒意從她的心扉湧上腦門,她咬住下唇,強抑下想要罵他的衝動。
冷靜冷靜!她要先冷靜下來才行。
雖然雷——口口聲聲説自己是這場事件中的苦主,但她的客户是雷夫人,她必須對雷夫人有交代。
可,眼前這個男人的態度太過狂妄倨傲,顯然不是個容易擺平的角色。
「怎麼突然不説話了?你是不是覺得你的委託人是我媽,如果沒有幫她把事情完成,除了對她不好交代,説不定連尾款都拿不到?」他馬上提問道。
「你——」她很驚訝他居然能洞悉她的想法。
「你真的是怕收不到尾款?不如這樣吧!尾款由我來幫我媽付清,而且我給你雙倍的價格,條件是你明天主動向我媽請辭,如何?」
她的眸底一冷,「雷先生,受人之託,忠人之事的道理我還懂,不是所有的事都可以用金錢來衡量的。」
哼哼!好大的口氣!
「那你究竟想要什麼?我不信這個世界上有我給不起的東西。」雷——微眯起雙眸,鋭利的眸光鎖定在她的嬌顏上。
「你剛問我,我想要什麼,是嗎?」她朝他甜甜一笑,故意側著頭認真的思索起來。
「對,任何東西!」
「好!我想要當年害李白失足落水的那抹湖中月,還想要見識傳説中的樓蘭古國,請問你辦得到嗎?」
雷——一怔,冷逸英俊的臉龐上掠過一抹驚異之色,接著他的唇畔勾起抹饒富興味的笑意。
看來她生氣了!所以存心想要為難他。
她以為這樣就可以讓他打消念頭?那她也未免太瞧不起他了吧?!
「我當然辦得到,但首先你要先告訴我,這兩個地方要怎麼去?」雷——雙手環胸的斜倚在辦公室旁,氣定神閒的反問道。
這下子換夏沐悠啞口無言了。原本以為這個外表看起來威嚴凝肅的男人,會不屑接她的話,沒想到他還回答得煞有其事哩!她可真是小覷他了!
「算了!我才不要和你繼續這種無聊的對話,我還得工作。」她沒好氣的把話説完後,轉過身背對著他,打算繼續工作。
「嘿!別這麼賴皮,我們之前討論的事還沒有一個結論。」他故意走到她身後。
沐悠的背脊一凜,整個寒毛都豎起來。但是這個男人全身上下都迸射出一股強大的力量,教她無法忽視,也無法逃開。
「我們沒有共識,就不可能有結論,我還是那句老話——請你先和雷夫人談過之後再作決定。」一回過身,發現他黝黑的眸子又膠著在她身上,害她心跳沒來由的加快。
該死!她是個年逾二十五歲的成熟女子,怎麼反應卻跟一個十五歲的小女孩沒什麼不同?
雖然她不得不承認他是個十分好看的男人,撇開結實欣長的體格不説,他還擁有一張陽剛的男性臉龐,那墨般濃黑的雙眉、完美的鼻子、堅毅的薄唇……無怪乎媒體爭相報導他,説他是名媛淑女心目中最理想的夫婿。
「好,我會先和我媽談一談,但如果我媽同意讓步,你能隨時停掉你手中的工作?」他往後退開一大步,讓她可以好好喘口氣。
「我的客户當然有權利要求我怎麼做。」她淡淡的回應他。
「很好,我會要求我媽停止的。」丟下這句話以後,他回到辦公桌繼續審閲著桌上一堆公文卷宗,沒再搭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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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仰起頭,望了一下牆上的古典掛鐘,鐘面上顯示著五點整。
他伸了個懶腰,站起身子活動一下筋骨,他忙起來的時候一天只睡三、四個小時是常有的事,所以一夜未眠並不會讓他輕易就感到疲累。
看看四周,就是沒看到那個女命理師,一個小時之前,她還很專注的在他的辦公室內東摸摸、西看看的,怎現在就不見人影?
她該不會是受不了和他單獨共處一室,回家去睡覺了吧?
雷——走到會議室前,裏頭隱約有晨光從門縫裏流泄而出,他無聲無息的推開門,發覺裏頭的百葉窗全數都被拉起,一道纖細雅緻的女性身影沐浴在晨光中。
她側對著他,看著窗外的景緻。
雷——身子斜倚在門口,好整以暇的凝望著她的側影,心底頓時升起一抹奇異的情緒。
她的側臉十分優美,小巧挺直的鼻樑、長長的睫毛、吹彈可破的奶油色肌膚……她的美教人在不經意之間,深深被吸引。
回過身,「原來是你。」她的語氣淡淡的,好像一點都不訝異。
怪了!他那向來無往不利的男性魅力,似乎對她一點用也沒有。
雷——微微一哂,走了過去。
「你還沒回去?」他的眼底掠過一抹驚異的神色。
「雷先生,你不也是,難道你不累?」轉過頭,她的眼眸仍是亮熠熠照,一點都沒有疲累的痕跡。
「我不累,我常常一個人在辦公室熬夜看公文。」
「哦。」
接下來,又是一陣好長的沉默。
「你以後會常來我這嗎?」他打破沉默道。
「雷先生,我知道你不喜歡時常看到我。今天是我最後一次來你這勘輿,你放心,以後我不會三不五時就跑到這叨擾你。」「我沒有説你以後都不可以來。是我令你覺得為難?」
「為、為難什麼?」
好奇怪!他不過是隨便講了一句話,她就會覺得心跳加速,她是怎麼了?雖然她的生活中接觸異性的機會並不多,但也沒誇張到見到帥哥就瞼紅心跳的程度。
沐悠收心斂神,將注意力放在窗外的景觀上。
從窗户望出去,大台北的都會景緻盡納眼底,照道理來説,這裏應該是個教人情緒舒緩的地方才對,但問題就是出在正前方那高聳巨大的發電塔。
在風水學上,巨大的發電塔是一種強烈的煞物,不論是正對著居家或工作的場合,都是非常不適宜的。
這種煞物不管是圓形或尖的,只要正對著辦公場所,就容易讓人感到不安,進而影響工作效率。
而且,撇開風水不説,依照科學家的研究,凡是居住在電波發射處或高塔附近的人們,都比正常人更容易有躁鬱、精神耗弱的傾向。
想化解這種煞氣很簡單,在看得到「煞」的窗户上,長期窗簾拉下不開,或是種植一整排茂密的樹木擋掉,也可以利用裝璜方式,把窗户改掉掛畫。
沐悠在窗户前停駐好一會兒,她伸出雙手,想要推開玻璃窗觀望電塔的當兒,一隻黝黑有力的雙手冷不防的穿越她的肩頭,雙掌旋握住玻璃窗上雕刻精美的鏤花手把。
「很抱歉,你不能打這面窗户的主意,這面窗是整棟大樓的最佳觀景之處。」
沐悠錯愕了半晌,這才發覺他們姿勢曖昧,不知情的人可能會以為他們是對正在調情的情侶。
一股親暱而微妙的情緒湧上她的心頭,她感覺得到他呼出來的熱氣拂過她的頭頂……
「雷先生,你打算妨礙我工作嗎?」她緩緩轉過身,心在胸口狂蹦亂跳。
「不是我想要妨礙你工作,而是你已經觸碰到我的底限。」他的聲音低沉而有磁性,像一道電波直竄她的心扉,搔得她心底癢癢的。
「雷先生,從這面窗户望出去,可以看到一個很明顯的巨型發電塔。」
「那又怎麼樣?」「那會凝聚成一股負面能量,形成一股煞氣朝正對面衝過來,而這間會議室就在電塔的正對面。」明明知道自己的言論可能又會引來他的一陣訕笑,但她仍很盡責的解釋給他聽。
「是嗎?」他的唇角微彎,眼底淨是嘲謔的笑意,「風水學還真是一門荒謬的理論。」
「一點都不荒謬,風水學是一門影響中國人十分深遠的科學。」
「你在用科學來美化你的迷信?」
「那不是迷信。」她微仰起小臉,面無表情的望著他,「難道你不覺得你在這間會議室待太久的話,會容易有心情浮躁、情緒鬱悶的情況出現?你是這裏的老闆,感受應該會比一般主管來得強烈。」
雷——喉頭一窒,緊皺濃眉。
她説得沒錯。在這裏待太久,他的確容易有她所説的現象出現,但這裏是他的專屬會議室,他一星期中起碼得耗個三天在這裏。
難道真的像她説的那樣,風水對人體有莫大影響?哼!未免也太可笑了吧?
看他一副不屑的樣子,她嘆了口氣,不在乎的聳聳肩,「好吧!我知道你不會相信我説的話,反正我已經把要説的話説完了,如果你堅持不化解會議室中的煞氣,那也是你的事。你可以放下你的雙手了嗎?我想要回去了。」
「你要回去?」他瀟灑的將雙手放下,不再將她侷限在小小的空間內。
「嗯。」邁離他的掌控範圍,她走向沙發,拿起皮包準備離去。
啊!脱離他的感覺真是美好。
「等一下。」趁著她即將離去之前,他大步邁向門口,冷不防的從後面輕輕抓住她的手臂。
他的碰觸令沐悠的渾身一凜,她連忙往後退了一大步,雙眸中寫滿戒備。
雷——微微一哂,從容的彎腰拾起掉落在地的風信子,遞給她。
「這朵花掉了,喏,還給你。」
「謝謝。」接過風信子,沐悠頭也不回的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