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天前
早晨七點,林可潔穿着輕便牛仔褲與素色T恤,肩上提着個手提袋,胸前掛着感應式通行證,從側門走進「夏城集團」總部大樓。
側門房裏,等待交班的警衞僅是抬抬眼皮,斜睨了她一眼。
她從收發櫃裏,抱出一迭當日報刊,直直走向職員電梯,刷一下通行證,按下一串密碼,直達頂樓。
出了電梯門,從三曲四折的走廊行至秘書辦公室,還有一小段路,她咬着牙,總算在大捆報刊滑下雙臂圈抱之際,抵達位在角落的辦公桌。
她的辦公桌不大,不新也不舊,恰恰好就位於出入訪客的視線死角,左前方還有株半人高的小樹盆栽,徹底讓她隱身起來,完美地達到她不想被注意的心願。
她放下報刊,先亮燈、調整空調,將手提袋塞進抽屜裏,開始一天的工作。
頂樓是「夏城集團」的重地,夏總交代過,不讓「外人」在無人留守的情況下,進來東翻西弄,因此清潔歐巴桑——出局!
可這兒的六位秘書,除了作風冷悍的頭頭--明小姐之外,其他都像隨時能掐出水來的嬌小姐,打掃、澆花、給風水魚洗缸換水,這種「粗重活兒」誰來幹?
於是,在舉手表決、少數服從多數的情況下,「秘書助理」就榮膺大任啦!
秘書的工作本來就是處理瑣事,秘書助理承接下來的,當然更是瑣事中的瑣事。換作別的社會新鮮人,熬不到三天鐵定「胸懷大志」蹺頭去。
但林可潔一做就是兩年,而且完全看不出有離職的打算。
她動手幫每週一換的插花作品噴上水霧,接着為各盆栽澆水,笑笑地想起前輩們的對話--
「我敢打賭,她一定『別有居心』。」秘書A的眼神往總裁辦公室一瞟。「不然哪能忍氣吞聲這麼久?」她毫不避諱,在她面前説她小話。
秘書B搶白,「忍氣吞聲?妳終於肯承認,妳很會指使別人替妳做事啦?」
「不要説得好像妳沒欺負過她。昨天下班前,妳才塞給她今天早上急着要用的會議資料,叫她整理,妳以為我們不知道?」
秘書A回嗆,引起一陣嬌笑。
秘書B惱羞成怒。「笑什麼笑?別以為妳們好到哪裏去,還不是半斤八兩!」
可潔知道前輩們喜歡佔她便宜,但她從不抗議。
她知道自己的性格容易被軟土深掘,但她懶得計較。與其吵架,她寧可乖乖做事,「吃虧就是佔便宜」更是她懶得改變自己個性的藉口。
敲敲自己的頭。唉,真是沒救了她!
她回過神,擦乾手,將各大報攤展開來,夾進報夾,一一掛回報架,到化妝室巡視一圈,確定洗手乳、拭手紙、捲筒衞生紙是否樣樣都有。
然後,她繞進總裁辦公室,撢掉灰塵,煮上一壺咖啡,將夏總慣用的杯盤從櫥櫃裏拿出來擺好,將待審文件按照輕重緩急,在辦公桌上一字排開,然後回座,打開電腦,調出行程表,順手拿出手提袋裏的果醬吐司,邊嚼邊記下Note,分送到每位前輩桌上。
平凡小女子的一天,又一如以往,平凡地開始了。
電梯叮一聲,將夏鼎昌送上頂樓。
他習慣比上班時間早一步進公司,培養戰鬥情緒。
從小即被視為「夏城集團」接班人的他,被祖父施予鐵的教育、鐵的紀律,因此很早就踏入商場的他,在各方面展現悍烈作風,「鐵腕總裁」之名,不徑自走。
他手提公事包,踏着堅定的步伐,轉個彎,走入玻璃霧磚圍起的秘書辦公室。
他的辦公室就在此間後方,一方連同休息室,約莫五十坪的寬敞空間。
望着水露瑩然,顯然剛被呵護過的盆栽,他腳步一頓,偏頭想了下。
每到這時走進秘書辦公室,聞到清甜的果醬香,他就知道,那個很害羞的秘書助理就躲在盆栽小樹後面,屏氣凝神,等他快速通過。
雖然她刻意不出聲,甚至他懷疑,在聽到電梯叮響時,她就立刻停下手邊動作,裝作隱形人,但他不以為忤。
或許這麼説有些不妥當,但「王不見王」是他們心照不宣的默契。
她很害羞,他尊重她的害羞;他上班前,習慣獨自沉澱思緒,她的安靜剛好符合他的需求。還有,她自動提早上班、打點一切的貼心之舉,更受他肯定。
忘記多久之前,他早晨進辦公室,眼前一片昏暗,空氣全然凝滯,他必須動手開燈、調整空調。
貴為「夏城集團」的總裁,他並不需要親自去做這些事,只消彈個手指,一切瑣事自然有人幫他做到順心如意。
但,他從不開口要求。
有心做事的人自然會面面俱到,無心工作的人只求交差了事,從細微的小地方,就可窺知下屬的熱忱。無須太多試驗,他可以知道誰值得信任。
他曾經與跟了他最久的得力助手明小姐討論,提出拔擢秘書助理的念頭。
「萬萬不可以!」明小姐簡直是拿命來擋。
「為什麼不行?」她的過激反應令他一陣好笑,畢竟明小姐自從「某件事」之後,幾乎封閉所有情緒,不論來者何人,一律晚娘面孔相待。
全世界只有兩個小傢伙,能融化覆蓋在她心頭的寒霜。
「第一,不是每個人都愛加官晉爵,她是我見過最不想出風頭的人。你若要讚賞,請用薪水的實質額度來表達,工作內容我會替她做調整。」
真有這麼內向的人?他挑了下眉。
不過,回想她為自己構築成型的掩蔽式辦公桌,他不得不同意明小姐的説法,於是頷首。
「第二點?」
「第二點就是,」她惡狠狠警告。「你這個花花公子給我離她遠一點!」
「花花公子?」他幾乎失笑。這般輕鬆,只在他視為「自己人」的面前顯現。「我何德何能,榮當此銜?」
「我們稱呼『有了內定未婚妻,還不時尋覓新牀伴的男人』為『花花公子』,已經夠客氣了,要我示範更不含蓄的説法,比如『種馬』嗎?」
他點燃一根煙,吞吐似神仙。「男人有男人的需要。」
他一向不隱瞞對美女的欣賞,也從不恥於承認強烈的生理慾望,因此他擁有親密女伴,是半公開的秘密,稍微親近一點的人都知曉。
但,就算是玩,他也有他不破的規矩。
他一次交往一個親密女伴,一段韻事結束後才開啓另一段,他不談風花雪月,只取牀笫銷魂;謝絕蜜裏調油的戀情,歡迎隨傳即到的高潮。
這些親密女伴在他身邊頂多撐一季,不知為何,他總是很快就膩了。要不是有黎紫曼、明小姐這兩位才貌兼備的女人當鐵證,他甚至開始懷疑,漂亮的女人腦袋裏都裝豆腐渣。
幸好他是個慷慨的男人,講求妳情我願,也不曾虧待跟過他的女人。
這些細目都有專案律師處理,除了避免鬧出緋聞,更避免玩出「人命」。
他還不想結婚,也不想當爸爸,更不想死後還引爆繼承權之戰。
明小姐哼了哼。「有『需要』的話,不會去找你的未婚妻?」
「紫曼跟我還沒發展到這種地步。」他語多保留。
奇怪了,黎紫曼明明出身世家,朗豔大方,明小姐卻對她好感缺缺。
「記住,兔子不吃窩邊草,你別想對我的下屬手來腳去。」她很清楚,這種清清嫩嫩的小處女,對男人有多大的吸引力。
「我又不會對她做什麼。」他着惱。
每個大權在握的主事者,都希望身邊有個像明小姐這種摸得清主子心思的幫手,然而一旦倚重了,就會養出這種「管到主子頭上」的惡習。
算了,不跟她計較。
他回過神,發現自己已經停在走道上一段時間。
那個畏生的秘書助理該不會屏氣屏到快昏倒了吧?
高大的身量微微一側,鋭利的視線穿越層層庇護,看到她壓低的後腦勺。
烏溜溜的短髮下露出一截嫩白的粉頸,玄黑與雪白對襯,有種説不出的潔淨感,誘人伸手輕撫。
他忍不住遐思素色T恤下的肌膚,是否也如此白皙柔嫩……
停!他令自己不準再往下想。
搞上下屬是他的忌諱,他要他的員工為他戮力辦事,而非爭風吃醋。
他邁開腳步,打開辦公室大門,濃濃的咖啡香迎面而來,他最屬意的骨瓷杯就放在一旁,恭候大駕。
他放下公事包,褪去西裝外套,捲起衣袖,斟了杯熱騰騰的咖啡。
聞起來香,喝起來順,入喉後有股苦澀的勁道,把他整個精神都提振起來。
想想還是應該找個機會,嘉獎那個秘書助理……
對了,她叫什麼來着?總不可能就叫「秘書助理」吧?
該是找個機會,把她老是低垂着的臉看清楚,順便記一下芳名了!
他勾着咖啡杯把,步向辦公桌,視線方觸及桌上那一字排開的文件,他的心思立刻被公事吸引住。
當他入座,抽起大理石筆台上的鋼筆,開始翻閲公文,思緒就完全沉溺在公事中,商場上的爾虞我詐在他腦中上演,擠掉所有雜事。
所謂「雜事」,當然也包括曾經佔據他大腦五分鐘,卻連容貌都記不太起來的助理秘書,「某某某」。
等夏總終於進了辦公室,可潔才顫巍巍地抬起頭。
果醬吐司才啃到一半,但她已經沒胃口了,不斷在心裏猜想,是不是她哪裏做得不好,惹到總裁大人了?
比起被解僱的下場,她更害怕讓他生氣,因為……
她嘆了口氣,偷偷地轉頭望向總裁辦公室。
因為她也跟芸芸凡女一樣,暗戀夏鼎昌。
自從專科時期,她好運抽中「夏城集團」的實習機會,她就對夏總一見鍾情。
她不能想象,這世上有誰能抗拒他的魅力。他外貌出眾,高大威猛,堅毅的面孔有如鐫刻石雕,與生俱來的貴氣與霸氣,瀰漫眉宇。
他的霸氣展現在商場上,從不含蓄,亦不謙和。她從側面得知,幾年前,他剛從夏老爺子手中接過「夏城集團」,幾個老臣倚老賣老,想要挫挫他的鋭氣,挾高級幹部以令少主。
他也不囉唆,當下就叫人事部開出退職令,核發資遣費,由人吵、由人鬧,反正他裝聽不到,直接拔擢下一批人才,展開獵人頭行動,從其他公司挖角,強硬派作風迫使整個幾乎半癱瘓的集團上軌道。
從那一刻起,商場上每個人都知道,夏總髮起狠,什麼情面都不顧,找誰説情都沒用,即便是年輕時霸氣震天的夏老爺子,也無法動搖孫子一分一毫。
因此「鐵腕」之譽,人人皆知,他看似平和,一旦遇到該堅持的事,他絕不退讓,即使立場過於鮮明尖鋭,他也不怕變成箭靶。
跟他相比,她的鴕鳥哲學,凡事遷就的個性就太軟弱了。因此她很清楚,自己是上不了枱面的醜小鴨,就算睡覺也不敢奢夢麻雀變鳳凰。
每天早上能夠為他煮一壺咖啡,獨自站在他運籌帷幄的空間,深吸一口殘存在裏面的氣息,她就很滿足了。
為了繼續無望的暗戀,她絕對不能出錯,更不能被Fire。
因此她一整天都戰戰兢兢,甚至主動加班到晚上十點,一再確認進度超前、工作完美,才準備下班。
就在她要熄燈之際,一個女職員十萬火急衝了進來。
「總裁、總裁還在裏面嗎?」她手裏揚着一份文件,滿臉慌張。
「夏總離開了,請問有什麼事情嗎?」
她認出來人就是一個高階主管的新任秘書,還是社會新鮮人,做事不脱毛躁。
「林小姐,這次妳一定要幫我,我還沒過試用期,妳一定要幫幫我!」
「怎麼回事?妳慢慢説。」她不改不疾不徐的態度。
還「慢」?對方都快翻白眼了。
「我的主管明天要搭早上的飛機去美國簽約,可我漏了上呈這份文件給總裁簽名,怎麼辦?」
她蹙起眉。這狀況的確棘手!「明天是週休假日,總裁不一定會到公司來。」
「不一定?」菜鳥嗅出希望,欣喜若狂。「那就代表『有可能』會來了?」
可潔同情地看着她。
「夏總若在休假日回來處理公務,也會在十點後才進公司,這樣來得及嗎?」
「不行,一定來不及,我完了。」菜鳥臉色一變,又急得跳來跳去。「林小姐,妳知不知道總裁在哪裏?妳一定知道的,對不對?」
「這個嘛……」可潔為難地咬着下唇。
原則上,秘書辦公室人人心照不宣。週末夜,夏總不回家,夜宿温柔鄉,醉卧美人膝。
只是她不確定,夏總想不想在縱情時刻被打擾,而且……她也不想看到總裁跟另一個女人裸身在一起的模樣。
她的暗戀很單純,就是傾心、就是墜情,追不上他有情有欲的成熟風。
「林小姐!拜託妳別像平常一樣温温吞吞。這件事很嚴重,關係到我的飯碗,妳別再發呆了行不行?」
可潔被罵回神,隨即秀眉緊蹙。現在到底是誰沒把分內事做好,還跑來向她發飆?
她被自己突竄的熊熊怒火嚇了一跳。以前,不管什麼額外的麻煩找上門,她都無所謂,反正吃虧就是佔便宜呀,但為什麼……為什麼一想到夏總正跟別的女人耳鬢廝磨,她就很不想幫這個忙?
她明明就知道他在哪裏,但為什麼不願像以前一樣,毫不計較、一口應承,為同事跑一趟?
「妳要幫忙就快點,不然我去找別人。」菜鳥秘書作勢要走。
雖然她還在試用期,但一雙眼睛可厲害,知道見誰該拜、見誰可踩。哼,就算她是二流大學畢業,也強過只念到專科的秘書助理。只要讓她過了這一劫,成了正式職員,林可潔見到她可得崇敬三分!
「我幫妳撥個電話給明小姐,明小姐最瞭解夏總。」她拿起話筒。
菜鳥秘書連忙按下她的手。
「這件事絕對不能被明小姐或其他人知道,不然我馬上會被轟出去。就當作是我們的秘密,妳私下幫我一個忙,行不行?」
看她急成這樣,可潔再不願,還是動了惻隱之心。「好吧。」
「那就交給妳了,我主管明天出發前會先到公司拿文件,他八點上飛機,麻煩妳早上六點把文件送來給他。」
菜鳥秘書把文件推給她,花蝴蝶般地舞了出去,看一眼掛鐘,幸好還趕得上死黨聚餐的最後一攤消夜。
把責任丟給別人的感覺,好好哦!
可潔拿着這份文件,有些哭笑不得,但也只有認命地關掉電燈。
希望她到達夏總的温柔鄉時,不要見到太SHOCK的場面。
今天不是十三號星期五,她不希望自己純純的暗戀,夭折在毫無心理準備的「大開眼界」之中……
可潔趕到「雅典娜飯店」,已經十二點多了。
步入深夜,到此設宴與用餐的人都離開了,飯店內顯得特別安靜,只剩下酒吧還低迴着爵士樂,幾桌男人鬆開領帶,低聲交談,啜飲威士忌。
她搭上電梯,直上十六樓,電梯門開後,一個服務員就站在高高的櫃枱後。
「您好,請問有什麼事,我可以為妳服務?」服務員抬起頭,禮貌問道。
「我要找一六六八號房,夏鼎昌先生。」
她刻意低着頭,雖説公事公辦,但寅夜相訪,心頭還是怪尷尬的。
「請往右邊走。」
「謝謝。」幸好服務員沒多看她一眼,就低頭忙自己的事,也沒再詢問,不然她真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她走到房門口,臉兒突然臊紅,為了表示自己「來意正當」,她趕緊從手提袋裏拿出文件,擋在胸前,才伸出食指,遲疑地摁下門鈴。
……沒動靜。
想必房裏一定是春色無邊,裸裎相見的兩個人,要來應門總得先找蔽體衣物,因此等一下下是很正常的。
過了五分鐘,她摁下第二次鈴,心頭惴惴。
她無從聞知房裏動靜,隔着那扇厚厚的門,她連自個兒摁下的門鈴聲都沒聽見,遑論房裏有無人聲。
難道里面正在「激戰」,春情濃到化不開?她雖然年輕,但絕非無知,腦海中立刻浮現「慾望城市」裏,那些汗水淋漓的交歡場面。
在那種情況下,要來應門,應該是很……難受的吧?
一頂「煞風景」的大帽子扣在她頭上,更彆扭了。
再等五分鐘好了,「強人所難」絕對不是她的作風。
她乖乖站在門口,心口撲通撲通。
看着手錶秒針滴答滴答地走了整整五圈,她摁下第三次鈴。
「我保證這是最後一次攪局,再不開門,我一定走。」她開始數第三個五分鐘。
秒針第三度走到第四圈,五十五、五十六、五十七、五十八、五十九——
仁至義盡!
可潔吐出長長的一口氣,才發現原來自己一直屏着呼息。不管她是希望夏總來應門,還是不來應門,結局已經很明朗,她要無功而返了。
她收好文件,轉身要走。
就在這時,門開了,一雙鐵臂從後頭陡然將她圈住。
熱烘烘的氣息令可潔一僵。整堵堅實的胸膛抵着她的背,傳達高温的體熱,鐵臂環在她腰上,力道大到足以嵌合兩人的身軀,卻不至於勒痛她。
「妳終於還是來了。」
聽慣了的嗓音,因為多了醇厚的酒氣,熱熱地噴在她耳後,可潔一時間迷愣住。
「不要再對我玩欲拒還迎那一套,我一開始就説過,合則聚,不合則散。」他低語,到這時,他的唇幾乎已經觸着她耳垂。「妳最好記住,我討厭等人。」
她手足無措了起來。難道夏總的親密女伴今夜未到?
她硬生生被轉了一個圈,在他掄起她之前,她瞥了一眼他的神情。
他醉了,眼神霧濛濛,和平常很不一樣,有點壞、有點邪氣,身上的酒氣相當濃郁,卻不討人厭。
她被他扛進只點着小燈的房間,隱約猜到,將會發生什麼事。
她應該要拒絕,應該要表明身分,應該要説明「真正」的來意,應該要……
但她隨即被拋上軟綿綿的牀墊,他立刻壓了下來。
就像最羞人、最讓人捨不得離開的桃色夢境真的實現了,她暗戀的男人正吻着她的臉頰。
但這並不是她白日夢中,跟夏總「在一起」的幻想。
她想要的是,握着他厚實的手,像一般情侶一樣,去壓馬路、去逛路邊的飾品攤、去買冰淇淋,你一口、我一口,邊走邊吃,在陽光下交換一個窩心小吻,在對方嘴裏嚐到冰淇淋的味道。
她所有的幻想,都是stepbystep,不是現在這樣,感覺像搭特快車,直接奔赴終點站。
她應該要抽身,命令自己推開夏總,搖醒他,告訴他認錯人了。
但,印在她唇上的雙唇太火熱,酒氣滴滴滲入她的唇,他的大掌摩挲着她的嬌軀,感覺那麼好,微醺的她彷佛置身雲端,她壓根兒不想澄清這個誤會,她——她何不放縱自己一個夜晚?
這個念頭一旦萌芽,迅速生根茁壯。她任手提袋掉在牀邊,雙臂羞怯地環住他。
「鼎昌……」她鼓起勇氣,好小聲好小聲地喚着他的名字。
「這樣才乖。」他抬起頭,露出邪氣十足的微笑。「肯讓我為所欲為了?」
她被他電得頭腦發昏,傻傻地點頭。
她才剛答應,全身上下的衣物就以驚人的速度被剝下、被拋開,大掌遊走在她裸膚,連自己未曾造訪過的幽處都被他輕戲狎弄。
可潔不再環抱着他,小腹翻湧起陣陣奇異的浪潮,她忍不住輕吟出聲,十指緊緊揪住被單。
濃烈的酒意凌駕了夏鼎昌的神智,他只覺得身下的小女人比女伴平時的模樣更香更柔、更温馴更可人,卻沒有發現,她們根本不是同一個人。
他抽出長指,體內突然變空虛,讓她抗議似地輕叫出聲,令他忍不住笑開。
夏鼎昌將她翻過身,一手在她前胸把玩,一手扯開身上的衣物……
打破所有禁忌的夜晚,依然漫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