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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爭奪掌門

    何處淬吳鈎,一片城荒枕碧流,曾是當年龍戰地,颼颼。塞草霜風滿地秋。霸業等閒休,躍馬橫戈總白頭。莫把韶華輕換了、封候。多少英雄只廢邱!

    ——納蘭容若

    林無雙倒不生氣,淡淡説道:“是誰不自量力,可要比過方知!只盼你這次別像上次那樣,未待終場,便又夾着尾巴匆匆逃跑!”

    宗神龍上一次曾給林無雙與孟元超聯手殺敗,聽了此言,不由得勃然大怒,喝道:“臭丫頭,這次可沒有姓孟的幫你了。你既然膽敢口出大言,不自量力,我做師叔的只好教訓教訓你這臭丫頭了!”説罷唰的一劍便刺過去。

    這一劍平胸刺出,將到未到之際,劍尖陡地一翻,劃了半個弧形,變成橫卷之勢,名為“暴卷天河”,變化奇幻,當真是凌厲之極!

    場中不乏劍術的大行家,看見宗神龍一出手便是如此兇猛的攻勢,無不替林無雙捏了一把冷汗,扶桑派的若干弟子,識得本門劍法的精妙,更是嚇得叫出聲來!

    驚叫聲中,只見林無雙不慌不忙的斜退兩步,好像漫不經意的隨手還了一招“玉女投梭”,宗神龍那一招凌厲之極的劍招竟連她的衣角都未沾着,給她這一招輕描淡寫的“玉女投俊”一下便化解了先手攻勢,逼得要回劍防身了。

    “玉女投梭”乃是一招甚為普通的招數,中土各大劍派之中都是有這一招的。扶桑派的劍術與中士各派不同,擔這一招卻也不過是與各派大同小異,並無特別精奇之處。是以扶桑派的弟子見林無雙用這樣普通的一招“五女投梭”,不但化解宗神龍的攻勢,而且還能立即轉守為攻,不由得都是呆了一呆,感到莫名其妙,呆了一呆之後,這才爆出了震耳如雷的彩聲!

    眾弟子莫名其妙,宗神龍可是有苦説不出來。原來林無雙這招雖是平平無奇,但卻是恰到好處的指向他的要害。若然不是他見機得快,迅即回劍防身,只怕已是要給林無雙乘虛而入了。

    牟宗濤看得大為驚詫,心裏想道:“想不到無雙這小妮子居然懂得上乘劍法中攻敵之所必救的訣竅。”他起初本是想攔阻林無雙出手的,此時定下了心,轉念一想:“宗神龍膽敢向我挑戰,不知他是練成了什麼高明的武功,讓無雙試試他也好,打下去無雙當然是要輸給他的,但看她現在的造詣,只怕最少也可以抵敵個五六十招,宗神龍的底我就可以摸透。”

    宗神龍一驚之後,還道林無雙是仗着身活的巧妙和劍法的配合得宜而已,不信她的真實本領能在自己之上。是以雖吃一驚,卻是驚而不亂。當下轉採攻守兼施的綿密劍法與林無雙交手。不料林無雙見招拆招,見式拆式,竟是隨意揮灑,俱成佳妙!宗神龍使出渾身解數,兀是佔不到半點便宜!

    牟宗濤本來只希望她能夠抵敵五六十招的,不料她過了百招,仍是未露敗象,牟宗濤不禁暗暗驚奇,疑心頓起,想道:“難道她昨天在那石窟之中找到了祖師所藏的武功秘笈?”但留心觀看,卻又不見林無雙的本門劍法,有什麼特異之處。

    原來林無雙並未使出石壁上的劍法,但因她已領會了本門上乘劍法的精髓,宗神龍所使的任何一招,都已在她的意料之中,旁人看來,宗神龍的招數招招凌厲,在她眼中,卻是等同兒戲;用不着使出祖師所傳的劍法,隨意揮灑,已是足以應付有餘!

    宗神龍屢攻不勝,不由得心中煩躁,暗自想道:“我若不使出看家本領,只怕是勝不了這臭丫頭了。勝不了這臭丫頭,怎能和牟宗濤爭奪掌門?”

    原來扶桑派的劍法,經過了將近輾轉千年的傳授,每一支弟子所得的都不過是斷簡殘篇,一鱗半爪。但也正是因此,所學的雖是大同小異,卻又各有各的不傳之秘。宗神龍因年前敗給了牟宗濤之後,苦心鑽研他這一支的秘傳劍法,自創新招,練成了一套他自認為足以出奇制勝的劍法。他就是因為練成了這套劍法,才敢向牟宗濤挑戰的。

    這套劍法,他本是準備用來對付牟宗濤的,現在卻逼得要先用來對付林無雙了。

    酣鬥中宗神龍劍法突變,只見劍花錯落,劍勢如環,連綿不斷。樂劃一圈,西劃一圈,大圈圈,小圈圈,圈裏加圈,式中套式,一個圈圈接着一個圈圈,重重疊疊,好像波浪般的湧上來,圈上來,登時把林無雙的身形套在他的劍圈之內。

    林無雙衣袂飄飄,在他劍圈之內騰挪閃展,似乎是隻有躲避的份兒,給他逼得越來越緊了。

    牟宗濤暗暗驚心,想道:“果然不出我所料,宗神龍這廝真的是在暗中練成了一套劍法來對付我。唉,他這一招如何化解?”自忖倘若是換了自己下場,恐怕也只能與宗神龍打個平手而已,要想破解他這套劍法,實是沒有把握。

    石衞看得捏了一把冷汗,悄悄的和牟宗濤説道:“牟掌門,你趕快下場替換林師妹吧。否則林師妹不肯認輸,只怕會遭了宗神龍的毒手。”

    牟宗濤正自用心揣摩應該如何破解宗神龍的劍法,石衞説了第二遍他才聽見。但聽見之後,仍是淡淡地説道:“你急什麼,讓她再過十招八招,實在不行,我再出去也還不遲。”

    石衞越看越驚,急得頓足説道:“牟掌門,她可是你的表妹啊!再遲片刻,恐怕就要後悔莫及了!我倒想出去,可惜我的本領不濟,不能給她化解。”石衞本來是悄悄的和牟宗濤説的,不知不覺,聲音越來越大,場中的人,都聽見了。

    場內羣豪也在竊竊私議,陳天宇和金逐流説道:“金世兄,你看如何,這小姑娘似乎還可抵敵幾招。”金逐流道:“我看不用擔心,這位林姑娘不僅可以抵敵,而且在十招之內,必能取勝。”陳天宇是一位劍術大行家,但聽了金逐流的話,卻也不敢相信。牟宗濤給石衞説得不好意思,正要出去,就在此時,忽所得林無雙笑道:“宗神龍,我着你這十八盤連環劍法,練得還不到家!”

    此言一出,宗神龍不禁大吃一驚,心想:“她怎麼知道我這劍法?”

    原來這套劍法乃是虯髯客從泰山“十八盤”的地勢得到靈感,別出心裁創立的。宗神龍獲睹的不過是斷簡殘篇,一鱗半爪。他根據這一鱗半爪而演變,以為是自創新招;其實不過是略得原來的“劍意”而已,遠遠不及虯髯客原來劍法的精妙。

    宗神龍冷笑道:“小妮子懂得什麼,你説我練不到,你練給我看看。”

    林無雙笑道:“我練給你看,你也不懂。我也沒有工夫陪你練了,乾脆破了你的劍法,叫你輸得心服口服吧!”

    話猶未了,林無雙在劍圈籠罩之下,倏的欺身直進,閃電般一劍插去,笑道:“這一招叫做大漠孤煙直,正好破你的長河落日圓!”

    旁人連她怎樣出手都未看得清楚、只聽得宗神龍失聲驚呼,劍光電射,他手中那柄長劍已經飛了出去,剛好插在一棵松樹上,劍柄顫動,久久未休。

    金逐流估計她十招之內可以取勝,誰知説話之後,才不過一招,她就逼得宗神龍的長劍脱手飛出。連金逐流都不禁大為驚詫,旁人自是不用説了。

    這霎那間,全楊鴉雀無聲,過了半晌,大家才不約而同的突然拍掌大叫起來:“好啊!”其實這一招劍法到底是怎麼個“好法”,場中羣豪,十居八九,仍是莫名其妙。

    牟宗濤驚喜之餘,卻在想道:“這一招似乎不大像是本門的劍法!”但一來因為他知道林無雙從沒有學過別派劍法,二來是扶桑派分為三支,劍法本來是各有秘傳,是以他雖然覺得“劍意”不大似,卻只以為是自己沒有學過的一招,唯有驚詫而已。

    原來林無雙用的是石壁上那女子所使的劍法,這一招是她用來破解虯髯客的劍法的,如今林無雙用來對付宗神龍,簡直可以説得是牛刀割雞了。

    宗神龍像鬥敗了的公雞,垂頭喪氣,忽地説道:“你這一招是什麼劍法?”原來牟宗濤所懷疑的他亦已想到了。

    林無雙道:“我不是告訴了你麼,這一招名叫大漠孤煙直,正好破你的那招長河落日圓。”

    宗神龍道:“我是問你是哪一派的劍法,你別裝蒜。”要知爭奪掌門之位,當然是必須用本門的武功。

    林無雙道:“當然是本派的了。本派劍法,有一招就必有相應的解招,你學了這許多年,難道還不明白?”心裏想道:“那個女子與祖師切磋劍法,即使不是本門中人,也一定是和本門關係極深的了,我這話也不算説謊。”

    宗神龍道:“我不相信,除非你也會使我那一招。”

    因為林無雙説過本派劍法必有相應的解招,宗神龍就用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辦法與她為難,心裏想道:“我這一招是自創的,不信你也會使。”

    林無雙笑道:“這有何難?”隨手執劍一揮,劃出了七個圈圈,旁人還看不出其中妙處,宗神龍種是看得出來,她使的這一招“長河落日圓”確是比自己不知高明瞭多少。

    林無雙笑道:“本來所謂相應的解招,指的是‘拆解’而非‘破解’,你給我破了,那是因為你學未到家的緣故。現在你服了麼?”林無雙用的是虯髯客與那女子的“拆招”,倘若雙方所用的招數達到了他們的境界,確實是應該打成平手的。

    牟宗濤笑道:“你若不服,我也試給你看。”拔出劍來,唰的刺出,其直如矢,果然極像林無雙剛才使的那招“大漠孤煙直”。原來牟宗濤聰明無雙,看過的劍招,便能牢記心中。林無雙雖然知道他只是“形似”而非“神似”,也不由得暗暗佩服。

    牟宗濤使了這招之後,説道:“你還敢説她使的這一招不是本門劍法麼?這隻怪你自己未曾學得完全。”原來牟宗濤巴不得林無雙替他打發了宗神龍,生怕宗神龍節外生枝。

    宗神龍不由得心灰意冷,長嘆一聲,説道:“好,我認輸了!”他一走,他帶來的那班人也都跟他走了,祈聖因冷笑道:“宗神龍,今日我不打你這隻喪家之大,遲早我還是要和你算帳的。”宗神龍哪裏還有心思和她爭鬥,垂着頭只當聽不見,匆匆下山。

    宗神龍一走,牟宗濤只道再也無人與他爭奪掌門,心中歡喜無限,説道:“表妹,想不到你本門劍法練得精妙如斯,一出手就叫那老賊夾着尾巴逃走,當真是難為你了,你回去歇歇吧。”

    可是林無雙仍然站在場中,並不回去。

    牟宗濤怔了一怔,説道:“表妹,你怎麼啦?”

    林無雙淡淡説道:“沒什麼。多謝你稱讚我的劍法,我卻不知比不比得過你呢。”

    餘宗濤笑道:“過兩天有空的時候,我陪你練招就是。”

    林無雙道:“你現在沒有空麼?表哥,我並不是要和你練招。”

    牟宗濤吃了一驚,説道:“什麼,你是説現在就要和我比劍?唉,你真是太孩子氣了,我現在哪有工夫陪你玩呢?”他已隱隱感到不妙,但還希望這只是林無雙孩子氣的説話。

    林無雙臉上毫無笑容,一個字一個字的緩緩説道:“表哥,我可不是和你説着玩的,你再沒有工夫,可也得和我比劍呀!”

    牟宗濤做夢也想不到林無雙要搶他的掌門,每一個字他雖然都聽得清清楚楚,兀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陣茫然,問道:“為什麼?”

    林無雙道:“難道你不想當掌門了麼?”

    牟宗濤嚇得幾乎跳了起來,失聲叫道:“無雙,你究竟是開玩笑還是當真?難道你也想做掌門?”

    祈聖因在人叢中站了起來,冷冷説道:“林無雙為什麼不可以當掌門?‘不論長幼,勝者為雄。’這話可是你自己剛才説過的!”

    牟宗濤強作鎮定,暗自想道:“去年我派密使入京謁見北宮望,聽説那天晚上恰巧碰上了尉遲炯前來盜馬,莫非這秘密已經給他們夫妻知道,告訴了表妹了?”

    牟宗濤尚未知道他只是猜中了一半,另一半更出他意料之外。

    原來石朝璣前晚得楊牧之助,雖然僥倖避開了孟元超,可是在他下山之後,第二天在路上卻又碰見了尉遲炯夫婦。尉遲炯追他去了,祈聖因則獨自上山把這秘密告訴林無雙。祈聖因是先碰見石朝璣,之後才碰見雲紫蘿的。

    其實牟宗濤與石朝璣往來,林無雙早已知道,不過尚未敢十分確定。如今由祈聖因口中説出來,可就完全證實了。

    “搶牟宗禱的掌門”這主意是孟元超出的,林無雙初時一尚未下決心,聽了祈聖因的後,她可不能不下決心了。

    牟宗濤強作鎮定,低聲説道:“表妹,你不要聽外人挑撥。”他的傳音入密功夫尚在祈聖因之上,旁人只見他嘴唇開闔,只有林無雙聽見他説什麼。

    但林無雙卻裝作聽不見他的説話,朗聲説道:“表哥,我並不想做掌門,萬一我僥倖贏了你,我也不當就是。”

    她説的是“我也不當掌門就是”,話中這個“也”字可是刺耳非常。

    牟宗濤不禁老羞成怒,暗自想道:“她的開蒙劍法還是我教的,我怕她什麼?即使她得了祖師秘傳的劍法,也只是一天的功夫,她勝得了宗神龍,未必勝得了我。”當下哈哈一笑,説道:“大丈夫一言九鼎,我説過話豈能不算?無雙,你若勝得了我,這掌門你儘管去做,也不必客氣了。進招吧!”

    林無雙道:“表哥,你教過我的劍法,我不敢有僭。”

    牟宗濤冷笑道:“你現在已經是翅膀硬了,我哪裏還能教你?好吧,你要我獻拙,我也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語言諷刺,咄咄逼人,林無雙不禁一陣心痛,想道:“區區一個掌門,看得這樣重,唉,從今之後,只怕表哥定要恨我一生,但他本來的面目,卻也露出來了。掌門之位,確實是不該讓他這樣的人來坐。恨就恨吧,今天我是一定要搶他的掌門了!”

    心念未已,牟宗濤摺扇一張,已是向她撥來,牟宗濤用一柄扇子使出本派的劍法。招數雖然還是本派的招數,但由於以扇代劍,卻是另有一套特異的變化。而且他這柄扇子卻可以當作五行用劍,又可以當作點穴撅使,扇子一張一合之際,功能更可以隨意變化,和普通的劍法尤其大不相同。

    林無雙見他一出手就是十分狠毒的招數,心裏想道:“幸虧我看過石壁的劍法,否則只怕是難免給他傷了!”要知虯髯客在石壁所留的劍法,已是包羅了扶桑派劍法的精華。牟宗濤所加的變化雖然奧妙,總也離不開這個範圍。當下霍的一個“鳳點頭”,輕輕巧巧的就避開了這一招。

    牟宗濤得理不饒人,欺身撲進,扇子一合,點林無雙脅下的“愈氣穴”,雙指一旋,倒轉扇柄,又刺向她的虎口。這兩招之後跟着還有一招極狠毒的後着,可用雙指旋轉之力,張開摺扇,“撥打”林無雙面上雙睛。以牟宗濤的功力,扇風撥眼,林無雙一個應付不當,雙眼定盲。

    旁觀的金逐流見牟宗濤使出如此狠毒的連環三招,不禁大吃一驚,想道:“牟宗濤怎能對錶妹下得這樣殺手,縱然十分想做掌門,也儘可以點到即止呀。”金逐流和牟宗濤的交情本是相當不錯的,見他這樣,也難以同情他了。當下暗暗拈了一枚銅錢,藏在掌心,只待牟宗濤最厲害的第三招使出之際,林無雙若然不能應付,他就要飛出錢鏢,打落牟宗濤的摺扇。

    石壁上的劍法有一招是可以恰到好處的破解牟宗濤這連環三招的,但使出那一招,牟宗濤就非受傷不可。林無雙卻不忍刺傷表哥。

    就在這電光石火之間,只見扇影千重,劍花錯落,衣袂飄飄。“叮”的一聲,林無雙頭上插的一支玉渠飛了出去。扶桑派弟子的驚叫聲中,林無雙翩若驚鴻的掠出數丈開外。原來林無雙因為不忍刺傷表哥,只好捨棄最適當的一招不用,改用一招僅足自保的招數。本來也還可以全身而退的,但因臨時變招,又貝表哥惡狠狠的攻來,未免有點慌亂,是以對付牟宗濤的連環三招,就只能避開兩招半。最後那招扇風撥眼的招數,林無雙霍的一個“鳳點頭”閃避,雖然沒有給他傷着眼睛,頭上的玉簪卻已給他撥落。

    一眾英雄鬆了口氣,他們還只道牟宗濤是顧念表兄妹之情,才只是嚇嚇林無雙而沒有下辣手的。江南大俠老英雄陳大宇微笑道:“林姑娘年紀輕輕,劍術造詣稜妙如斯地算是很難得了。表兄妹不必再比了吧。”這話似褒實貶,其實即是叫林元雙認輸算了。不過,這也是他想要保全林無雙的一番好意。

    金逐流卻笑道:“林姑娘還未盡展所長呢,反正是表兄妹,何妨再比下去,也好叫我們一飽眼福。”原來他的眼力比江南大俠更勝一籌,他本來是捏一枚銅錢,準備在必要之時,發出錢鏢救林無雙的,一看到林無雙的身法,就知她不但可以應付,而且足有餘力反擊的,她不反擊,這是她手下留情,並不是牟宗濤手下留情。金逐流收起那枚銅錢,暗暗叫了一聲“慚愧”,心道:“原來我還是看錯了。”

    金逐流這幾句話説得很響,大家都聽見了。金逐流是武林公認的數一數二的高手,大家不敢不信他的話,可又不禁都有一點懷疑,禁不住竊竊私議,陳天宇悄悄説道:“金世兄,萬一牟宗濤有甚麼失手……”頗有怪責金逐流不作調停,反而鼓勵林無雙打下去之意。金逐流微笑道:“世叔不用擔心,咱們還是看下去吧。”陳天宇心道:“難道這次又是我看走了眼了?”

    牟宗濤聽得眾人竊竊私議,心中一動,趁着林無雙似乎立足未穩之際,立即撲將過去,摺扇一張,搶先佔了有利的攻勢,口裏卻笑道:“愚兄承讓了!”即是以戰勝者自居,最好林無雙就此認輸。若不認輸,他已搶先佔了攻勢,也有取勝的把握。

    哪知這話不説還好,一説如今林無雙更加有氣,心裏想道:“我不信你就這樣糊塗,競看不出我是手下留情?”心頭火起,冷冷説道:“不錯,你是贏了一招,但勝負卻還未決呢!”按照比武的規矩,當然是要到了最後分出勝負,才能作為定論的。

    眾人聽了金逐流剛才那幾句説話,都是懷着半信半疑的心情看下去。只見牟宗濤的摺扇倏張倏合,着着搶攻,咄咄逼人,林無雙似乎只有招架的份兒。

    陳天宇不禁有點為林無雙擔心,説道:“金世兄,好像有點不對吧?”金逐流道:“還未曾到五十招呢。”孟元超坐的地方和他們距離不遠,金逐流説的這句話他也聽見了。他本來是手心捏着一把冷汗的,聽了這話,心上的一塊石頭方始落了下來。但仍然不禁有點懷疑,想道:“金大俠這句話的意思,似乎是説無雙在五十招之內,就可反敗為勝。恐怕不見得吧?能夠轉守為攻,已是好了。”

    心念未已,只見牟宗濤的摺扇盤旋飛舞,扇影千重,把林無雙的身形都籠罩了。那柄摺扇,時而當作五行劍使,時而當作點穴撅用,當真是變化莫測,難以捉摸。林無雙衣袂飄飄,倏進倏退,看來似乎尚是神色自如,但額角上卻已沁出幾滴汗珠了。孟元超見了,更是擔心。

    原來林無雙雖然參悟了石壁上的劍法,但劍法可以在旦夕之間精進,功力卻是不能精進的,由於她讓了牟宗濤一招,牟宗濤搶了先手攻勢,立即用重手法對付,幸而雙方功力尚未至於相差太遠,否則林無雙早已受傷了。但林無雙要用劍法補功力之不足,必須逐步化解牟宗濤的先手攻勢,急切之間,仍是未能轉守為攻。

    林無雙心中着惱,想道:“我不想傷他,他卻要傷我。我本來想令他知難而退,沒奈何如今只好叫他丟個大大的面子了。”當下腳踏五行八卦方位,斜進三步,復退五步,這八步一走,牟宗濤的先手攻勢,已是給她化解於無形。旁人見她進三步退五步,還只道她是困勢未解,只能掙扎而已。

    牟宗濤見她劍法無懈可擊,而且往往意在劍先,好像料到自己後着似的,搶先攻向自己必救之處,心中不由得暗暗吃驚,想道:“她的劍術已經到了似拙實巧,反璞歸真的境界。我苦練多年,也還未能達到如此境界,她一定是在那山洞之中,得到祖師所傳的武功秘笈了。”心中隱隱知道不妙,但仍希圖僥倖,在敗象未露之前,以內家真力,打傷表妹。

    算盤打得如意,可惜林無雙己是不願再讓他了,劍光扇影之中,只見林無雙劍光暴起,閃電間劃了七個圈圈,正是宗神龍曾使過的那招“長河落日圓”,劍圈套着了牟宗濤的摺扇,倏的便一劍刺去,劍直如矢,從“長河落日圓”一下子又變成了“大溪孤煙直”!

    單獨一招,牟宗濤或者還可以勉強應付,兩招精妙絕倫的劍法混合使用出來,叫他如何還能抵擋?牟宗濤只覺虎口一麻,手掌一顫,摺扇已是飛了出去!敗得和宗神龍一模一樣。那柄摺扇恰好落在一灘污泥之中,更是令他面上無光,黯然失色!

    林無雙微微一笑,收劍凝身,説道:“承讓一招,表哥,你還要不要拾起扇子再比?”

    按照比武的規矩,兵器給人擊落,可説已是輸得一敗塗地,在眾目瞪瞪之下,以牟宗濤的身份,如何還能夠厚顏再比?

    而且牟宗濤心裏亦是明白,林上雙這一招實在也還是手下留情的。她的劍尖刺着了牟宗濤的虎口,所用的力道非常巧妙,剛好令得他掌握不牢,扇子非得落地不可,倘若加多一分力道的話。牟宗濤的手少陽經脈就要受傷,終生下能使用右手與人動武了。

    但牟宗濤也是有苦説不出來,他知道“長河落日圓”是本派的招數,“大漠孤煙直”似是而非。但他剛才在宗神龍給林無雙擊敗之時,為恐宗神龍多生枝節,還曾親口替表妹辯護,説這兩招都是本門劍法的,如今又焉能自相矛盾,指責表妹用的不是本門劍法?

    牟宗濤又是氣憤,又是羞愧,只好苦笑説道:“表妹,恭喜你啦,練成了這樣高明的劍法!愚兄再也比不過你的了,只好認輸罷了!不過,我也想不到你也會騙我。”

    林無雙淡淡説道:“表哥,你似乎有些事也沒有對我説出真話!”

    牟宗濤霍然一省,心道:“莫非她業已街道前晚那個人是石朝璣?若然給她當眾揭破我的謊言,那就更不妙了。”連忙勉強裝出笑容,説道:“表妹,你得到祖師的秘笈,這也是機緣湊合,愚兄替你歡喜還來不及呢;哪有怪責你的意思?”

    林無雙在困勢之中突然輕描淡寫的兩招就擊敗了牟宗濤,那霎那間,所有在場的人還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大家都呆住了。直到牟宗濤親口認輸,眾人方始醒覺這是事實。詫聲讚歎聲,喝彩聲紛然而起。

    金逐流微笑道:“比我預料的還少了十招。長江後浪推前浪,世上新人換舊人,這兩句老話當真説得不錯。”陳天宇暗暗叫一聲“慚愧”,笑道:“從今之後,我可不敢小視後輩了。”

    牟宗濤的妻子練彩虹心情複雜之極,為丈夫難過,卻也有點高興,心裏想道:“當掌門有什麼好處,他為了要當這掌門,不知用了多少精神,連妻子都冷淡了。我但求得與他白頭偕老,與世無爭,與人無爭,倘徉于山水之間,於願已足。”於是在污泥中拾起那把摺扇,走上前去,説道:“宗濤,你還沒有向新掌門道賀呢。本派的開宗大典,現在應該請表妹主持了。”

    牟宗濤恨不得把摺扇撕破,拂袖而去。但轉念一想:“小不忍則亂大謀”,終於還是忍住了。

    牟宗濤心裏想道:“無雙這小妮子會當什麼掌門,只要討得她的歡心,她做了掌門,大權還不是落在我的手上。何況本派弟子十居八九都是我所收的,即使她不喜歡我,也是非得依靠我不行,罷,罷,大丈夫能屈能伸,我若一走了之,給天下英雄恥笑還不打緊,以後就難有東山復起的機會,這一生恐怕要默默無聞了。”

    主意打定一説道:“對啦,我真是糊塗了。表妹,你如今已是本派掌門,請你繼續主持大典。”

    林無雙笑道:“這話説得早了一點,不知還有哪位師兄師姐出來指教?”

    牟宗濤為了掩飾窘態,打了個哈哈説道:“我都敗在你的劍下,還有誰能和你爭奪掌門?”

    石衞以監誓人的身份按規矩問了三聲,果然沒有人站出來。於是石衞就正式宣佈扶桑派的掌門由林無雙擔任。

    眾弟子正要上來行參見掌門之禮,林無雙説:“且慢。”石衞怔了一怔,問道:“掌門有何吩咐?”

    林無雙道:“你且慢叫我掌門,我説過的,我若僥倖勝了表哥,我也不想當這掌門人。石師兄,你為人老成持重,我想還是你當掌門的好,我讓給你。”其實石衞也配不上“老成持重”這四字,不過為人還相當正直,林無雙一時想不出更適當的人,是以就想做個順水人情送給石衞。她把讓位的理由説成是因為石衞“老成持重”。而不説是因為他的正直,那是因為不想令得表哥太過難堪之故。

    石衞連忙搖手道:“掌門大任,哪有私相授受之理?我也有自知之明,我怎配當這掌門?”

    石衞堅決不肯接受,牟宗濤夫妻也都勸她不要椎辭。當然牟夫人練彩虹乃是真心,牟宗濤則是假意。

    林無雙見推辭不掉,想了一想,説道:“石師兄不願挑這重擔,我只好勉為其難了。但你可得幫我的忙才行。”石衞説道:“這個當然。你要我做什麼,只管吩咐就是。”林無雙立即説道,“多謝石師兄答允,那麼請你委屈當個副掌門吧。”石衞愕然説道:“沒聽説哪派有副掌門的?”林無雙笑道:“咱們這派本來是海外歸來的,我想也不必盡依中原規矩。此例自我首創,又有何妨?”石衞對牟宗濤亦已漸有不滿之心,見林無雙如此倚重自己,想道:“我若不答應,只伯大權還是要落在牟宗濤手上。”便答應了。

    林無雙説道:“我是個女孩兒家,恐怕不能經常留在本派總舵。我不在的時候,請石帥兄代行掌門職權。”接着説道:“牟師兄,我還得請你幫忙。”牟宗濤心裏暗喜,想道:“石衞都可以當副掌門,無雙不好意思叫我屈居石衞之下吧。”便道:“請掌門吩吩。”

    心念未已,只聽得林無雙緩緩説道:“我想仿效少林寺達摩院的辦法,設立虯髯堂,請牟師兄做虯髯堂主,專心研究和傳授本派的武功。”

    達摩是少林寺的開山祖師,少林寺的“達摩院”之設,就是尊崇這位祖師的。能夠進入達摩院的弟子,必須是本領超羣之輩,達摩院的“長老”身份尤其尊貴,往往是掌門人的長輩,對本門的武學,有極其深湛的研究的。“虯髯堂”既是相當於“達摩院”,那麼牟宗濤在扶桑派的地位就等於是少林寺的長老了。

    牟宗濤聽了大為失望,心裏想道:“這臭丫頭倒是想得好主意,這不分明是把我踢上神樓,當作菩薩一樣供奉嗎?菩薩雖然得享人間香火,但卻一點權柄都沒有,不過是任人擺佈的偶像罷了!”繼而一想:“或許她是這樣想,但這小妮子能有多大道行,豈能擺佈得了我牟宗濤,哼,她讓我做了虯髯堂的堂主,我們好可以名正言順的叫她把本派的武功秘笈交我保存。”當下説了幾句謙虛的話,也就答應了。

    大典告成,扶桑派弟子行過參見掌門之禮,眾賓客也部紛紛來向林無雙道賀。林無雙道:“各位辛苦了,請到玉皇觀用齋吧。”話猶未了,忽聽得一蒼老而宏亮的聲音説道:“且慢。”

    眾人愕然望去,只見這個站出來説話的人正是在武林中足以與江南大俠陳天宇並駕齊驅的老英雄——“四海神龍”齊建業。

    林無雙怔了一怔,説道:“齊老前輩有何指教?”

    齊建業説道:“難得天下英雄在此相聚,老朽想沾貴派的光,趁這機會,向各位英雄解釋一件事情。還有一個小小的糾紛和這件事情有連帶關係的,也希望能夠趁着雙方當事人都在這兒,得到解決!”言下之意,竟似有一樁要付之公議的事情,要請與會諸人,判斷個是非曲直!

    眾人竊竊私議,不知他要説的是什麼事情,只有孟元超心裏明白,想道:“楊牧唆使四海神龍替他出頭,今日場風波,看來我是難以避免的了。”饒是他膽氣豪雄,但碰上這種尷尬之事,也是禁不住惴惴不安了。

    林無雙莫名其妙,只好説道:“老前輩請説。”

    齊建業朗聲説道:“楊牧出來!”楊牧應聲而出,站在場子當中,向四周作了個羅圈揖。剛才有些人還未曾看見他的,此時都是不禁嘖嘖稱異。

    齊建業接着説道:“各位大概知道我這世侄是三個月前逝世了的,或者還有人蔘加過他的喪禮,怎麼他又從棺材裏走出來呢?想必大家願意知道吧?”

    楊牧交遊廣闊,場中好友頗多,齊聲説道:“是啊,楊兄你究竟是為了什麼事情,出此下策?”

    楊牧苦笑道:“還是請齊老世伯給我説吧。”

    齊建業説道:“我和楊家有姻親關係,但我可不是因為姻親之故,稱讚這位世侄。他的骨氣,的確是令人欽佩。”這幾句話好像文章的“破題”一樣,頓一頓才接下去説道:“他是為了逃避清廷籠絡,避免鷹爪找他的麻煩,這才不得已出此下策的。

    “石朝璣這個人大家想必聽過他的名字吧,他現在是御林軍的副統領了,他就是替清廷來作説客,對楊牧威逼利誘的人。”

    有些還未知道的人甚為驚詫,説道:“原來石朝璣這廝竟然做了御林軍的副統領,怪不得這幾年不見他在江湖露面。”

    齊建業接下去説道:“石朝璣在御林軍任職,但卻是大內總管薩福鼎的人。他要楊牧入京去見薩搞鼎,當然他不敢説出薩福鼎的真正企圖,只能把薩福鼎説成是個禮賢下士的好官,慕我這世侄之名,因而請他去見面的。但若當真上了他的圈套,卻又不肯就範的話,那還能夠生出都門嗎?”

    眾人説道:“是啊,楊武師當然不會上這個當!”

    楊牧不覺內愧於心,但聽得眾人這樣信任他,羞恥之心迅即消失,又不禁得意起來了。當下滿面堆歡,再次向一眾英雄作了個羅圈揖,説道:“多謝各位信得過我楊某人!”

    孟元超心中冷笑,想道:“想不到楊牧竟是這樣一個無恥小人!居然敢在天下英雄面前捏造謊言,沽名釣譽!紫蘿嫁了給他,真是一個天人的錯!唉,可是為了紫蘿,我又不忍揭破他的謊言。倘若我説出他前晚還和石朝璣同在一起,紫蘿以後如何能夠做人?”

    林無雙心裏也在暗罵楊牧的無恥,可是她亦是有所顧忌。一來此事牽涉了她的表哥年宗濤,她已經奪了表哥的掌門,不忍再令他當眾出醜;二來她雖然知道那晚的人是石朝璣,但既然沒有當場捉獲,她的表哥一口咬定是另一個人,她也沒有辦法。

    齊建業繼續説道:“我這世侄只好詐死避他,唉,可惜還是躲避不了。

    “我這世侄本來是想從此隱姓埋名。不在江湖露面的,但為了家庭一件意想不到的變故……這件事待會兒再説,他迫不得已前往蘇州。不知怎的給石朝璣探出了風聲,追蹤前往,又再與他糾纏。楊牧躲避不開,只好與他動武,把他打走,但卻也受他打了一掌了。”

    場中還有一個心情激動得比孟、林二人還更厲害的人,她是悄悄的躲在一角一直默不作聲的雲紫蘿。

    她倒不知道楊牧存有中傷孟元超的企圖,她是因為聽得丈夫給石朝璣打傷而激動的。

    雲紫蘿心裏想道:“石朝璣來作説客,替薩福鼎來拉攏他的這件事情,總的他從來沒有和我説過?他的詐死他分明是説了要成全我和元超,卻怎的突然又變成了是為了躲避石朝璣了?難道他是怕我擔心,才把這件事情瞞着我嗎?他想到以後不能在人前露面,又知道我不是真心歡喜他,因此才想成全我和元超的?唉,若然真是這樣,楊郎你也真是用心良苦了。”

    再又想道:“石朝璣之事雖然他沒對我説過,但他給石朝璣打傷之事,齊老伯已經給他證實,這就決不會是假的了,我一直希望他做個反清的義士,如今是如我所願了。這件事情過後,我一定要和他相認,把我懷着他的孩子的事情告訴他。”

    雲紫蘿胡思亂想之際,齊建業繼續説道:“我這世侄給石朝璣打傷,情知以後躲避也躲避不了,他倒是有點後悔從前不敢光明正大的站出來反清了,現在他算是再世為人,以後的楊牧就大不一樣了。”言下之意,當然是説以後的楊牧就更是個“俠義道”中的人了。

    眾人大聲贊好,齊建業待贊好之聲稍稍平靜,接着説道:“現在我要説到他的那件家庭變故了,雖然是他私事,卻與此地一位英雄有關……”

    孟元超心頭正在卜卜的跳,忽聽得有一人大聲説道:“且慢!”

    眾人抬頭望去。只見一個髯須如戟的漢子,業已站在“四海神龍”齊建業的面前。這個人是關東大俠尉遲炯。

    尉遲炯比楊牧還更交遊廣闊,場中的人差不多都認識他,見他突如其來,都是不禁有點詫異。

    齊建業怔了一怔道:“尉遲大俠有何話説?”

    尉遲炯道:“大俠兩字不敢當,但事情必須分清黑白,魚目不可混珠,這種粗淺的道理,我還是懂的!”

    齊建業皺起眉頭,説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尉遲炯道:“楊牧當真是給石朝璣打傷嗎?恐怕不見得吧!”

    齊建業怫然説道:“楊牧,你解開衣裳給尉遲大俠看個清楚。陳大俠,你是識得雷神指功夫的,請你也來作個證明。免得有人懷疑我和楊牧弄假!”

    楊牧解開上衣,露出胸瞠,只見胸膛有淡紫色的掌印。陳天宇給齊建業拉了出來,看了一看,説道:“不錯,這是雷神指之傷。”

    “雷神功”是一種邪派內功,功夫深的練成“雷神掌”,功夫淺的只能使用指力就是“雷神指”了。懂得這門功夫的天下只有一家,住在華山的一家複姓歐陽的人家。主人名叫歐陽堅,只有一個徒弟,這個徒弟就是從前的獨腳大盜,現在的御林軍副統領石朝璣了。師父練成了“雷神掌”,徒弟則只是練成了“雷神指”,這也是許多人都知道的。是以陳天宇一説出這是“雷神指”之傷,那麼打傷楊牧的這個人不用説也就是石朝璣了。

    齊建業繼續説道:“尉遲大使要不要再看個清楚?”

    尉遲炯望了楊牧一眼,緩緩説道:“齊老先生切莫見怪,我也只不過是想探個水落石出罷了。”

    齊建業道:“那麼,現在算得水落石出了吧?”

    尉遲炯哈哈一笑,走近兩步,説道:“楊武師受了雷神指之傷,居然還能夠把石朝璣擊敗,佩服,佩服!”口中説話,向楊牧伸出手來,楊牧只道他是當真對自己表示敬意,遂也坦然和他握手。

    不料一握之下,尉遲炯的五根指頭好像變成了鋼鈎,楊牧痛徹心肺,不由得面如土色,“哇”的一聲大叫起來。

    開建業喝道:“你這是幹嘛?”呼的一掌向尉遲炯右臂關節擊下,尉遲炯把楊牧擰了半個圈,左掌拍出,雙掌相交。“蓬”的一聲,雙方各退三步,彼此功力相當,不過齊建業的身形卻多晃兩晃。那是因為他年紀老大,氣力上自然比不過正在壯年的尉遲炯。

    齊建業大怒道:“尉遲炯,你為什麼無端欺負我這世侄?”

    尉遲炯笑道:“老先生,你誤會了,我只不過是試試楊武師的功夫。”

    齊建業道:“哦,你要試他功夫,什麼意思?”

    尉遲炯道:“楊武師的功夫我已試出來了,晤,好像有點不對!”

    齊建業喝道:“什麼不對?”

    尉遲炯道:“實不相瞞,我和石朝璣曾經交過兩次手。最近這次還是昨天的事情,就在這泰山腳下。他的‘雷神指’功夫如何,我是一清二楚!”

    此言一出,羣豪都是大為驚詫,想道:“石朝璣怎的會在泰山腳下出現,難道他曾經偷偷到過此間?”

    齊建業亦是有點驚詫,不過他在目前卻是無暇盤問這件事情,怔了一怔之後,雙眼盯着尉遲炯冷冷説道:“你知道石朝璣的功夫那又怎樣?”

    尉遲炯淡淡説道:“沒怎麼樣。不過依我看來,楊武師的説話就似乎不能盡信了!”

    楊牧面色鐵青,跳了起來,叫道:“尉遲炯,你敢説我説慌?”

    尉遲炯板起臉孔,雙目圓睜,毫不客氣地説道:“不錯,我確實是有這懷疑!”

    齊建業道:“尉遲大俠何所見而云然?”

    尉遲炯説道:“以楊牧的本領而論,石朝璣不當敗在他的掌下。他受了雷神指之傷,至少也應該大病一楊,決不能才不過一個多月的功夫,就好得這樣快。”

    楊牧冷笑道:“欲加以罪,何患無辭?你説我‘不應當’打得過石朝璣,偏偏我卻打贏他了。你不信我也沒有辦法,當時石朝璣是給我先打了一掌,這才用雷神指傷了我的。不錯,我的功力是比不上你尉遲大俠,但也不至於就會死在石朝璣的雷神指之下吧?何況,你不許我有善治內傷的靈丹妙藥麼?”

    楊牧振振有辭,這些話亦是説來有理。要知武功的比較,本來就是極為微妙的事,尉遲炯雖然是武學的大行家,眼光也不見得就完全正確。

    眾人竊竊私議,十之七八,倒是覺得尉遲炯似乎有點無理取鬧。

    齊建業吁了一口氣,説道:“這既然只是尉遲大俠的揣度,那就似乎沒有爭論的必要了。咱們還是回到正事來吧,除非尉遲大俠可以找到人證。”

    齊建業這話本來調侃尉遲炯的,不料尉遲炯卻是一臉孔認真的神氣,冷冷説道:“你要找什麼樣的人證?”

    齊建業道:“請尉遲大俠把石朝璣抓來,和楊牧對質,不就是可以水落石出了麼?抓不着石朝璣,最少也得抓一個他們的人!”

    話猶未了,尉遲炯忽地朗聲説道:“好,我就給你找這麼一個人證。”

    此言一出,眾人都是大為驚異,眼光集中在尉遲炯的身上。

    只見尉遲炯從人叢中拖出一個人來,武學行家一看,就知他早已點了穴道的。

    齊建業吃了一驚,説道:“這是什麼人?”

    尉遲炯朗聲説道:“這人是薩福鼎手下的一名大內侍衞,各位請看!”説罷,從這個人的身上掏出一面金牌,金牌上刻有一隻孔雀,塗着紅色。

    滿州人的神話,傳説他們的始祖是吞服朱雀的卵而生的。是以滿州人把朱雀當作”神鳥”,(羽生按:原始部落大都有這樣一種眾所尊崇,視為禁忌的“神物”,民俗學者稱為“圖騰”。)清宮大內的侍衞每人佩有一面朱雀金牌,這面金牌不但可以出入宮禁,出差的時候,也可以作為身份的憑證的。場中不乏和大內侍衞打過“交道”的人,例如陳天宇和金逐流就曾見過這樣的金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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