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桌的人聽了這話,有一些人的心中又驚又怒,他們都是大明的子民,雖説是江湖中人,一點也不把朝廷放在眼裏,然而遇到這種事,哪能不義憤填膺,而另一些人卻是面無異色,不知心底在想些什麼,尤其是那個坐在角落的孤獨漢子,他自始自終都沒有向這頭看上一眼,顯得極為的孤僻,冷漠和無情!
只聽得有人怒氣衝衝的道:“此話可是當真?”
孔海山扭頭看去,見是那個老道士,剛才就是這個人説出了他的身份,只聽孔海山笑道:“前輩,在下所説的話句句是真,不信的話,可以叫他們把書信拿出來!”
他話剛説完,只見那個左首的異族漢子從貼身懷中拿出一封信來,陰笑道:“你們要看的是這個嗎?”令狐樂臉色一變,喝道:“你想做什麼?”左首異族漢子冷笑一聲,猛地大喝一聲,內力一發,將手中的信封連同裏面的書信震得粉碎,令狐樂和孔海山出手已是來不及,兩人同時飛身而起,一掌打在了那漢子的身上,那人“哇”的一聲,張口灑出一口鮮血,身形顛顛撞撞的退到了他兄弟的懷裏,只見他的兄弟抱着他,失聲驚叫道:“大哥,大哥,你……”
這幾下只在電光石火之間,眾人還沒有反應過來,那左首異族漢子已是被兩人打中,張口噴血,方劍明一直靜靜的看着他們,聽到這兩個人的身份以及他們的目的,心中也是生出一股怒火,及見那瓦刺人被孔海山和令狐樂兩人打中胸膛,狂噴鮮血,人也是軟軟的倒在另一個瓦刺人的懷裏,奄奄一息,心中卻是感到有一種悲哀,那個瓦刺人剛才還好端端的,這一下就成了一個將死的人,人的生命當真是不由自己決定!
另一個瓦刺人抱着受了兩掌的兄弟,惡狠狠的看着孔海山和令狐樂,冷笑着道:“你們兩個跟我記着,他日我們瓦刺大軍踏破你們大明的河山,我第一個要殺的就是你們二人。”低頭見懷中的兄弟早已沒有了生氣,哈哈一聲狂笑,看着這些中原武林高手,大叫道:“不錯,我們正是來和倭寇密謀的,你們大明朝的皇帝昏庸無能,弄得民不聊生,我們的大漢也先,神功蓋世,我們的公主神機妙算,無所不能,我們的國師天下無敵,他日必會發兵攻打你們大明,讓蒼生安居樂業,這有什麼不好?你們這些中原武林高手不要妄圖去向你們的皇帝告密,如今他被王振玩弄於鼓掌之間,那裏會聽得你們的話。你們殺了我,也是無濟於事!”
説着,一把抱起他兄弟的屍體,向前就走,見孔海山用劍尖指着他,冷笑一下,道:“你們二位最好殺了我,免得他日我為我的哥哥報仇,殺光你們的師門!”孔海山遲疑了一下,大笑道:“好,我不殺你,殺了你,不見得我是好漢,你們瓦刺人若是真有膽子,發兵攻打我們,我定叫你們有來無回,留着你,到時看看我們中原武林高手如何滅你們的威風!”
令狐樂聽了孔海山的話,跟着笑道:“不錯,孔大哥的話説到了我的心坎上,剛才我們聯手殺了你的哥哥,那是他咎由自取,怪不得我們,本來是要連你也不放過的,如今你既然這般説,那麼且留着你的一條狗命,他日再來中原,我決不會手不留情!”
那異族漢子冷冷的看了兩人一眼,高抬着頭,抱着他兄弟的屍體,一步一步的下得樓去,沒有人出手攔住他的去路,他剛走了不久,只見得那左首第五張桌子的那一幫人在中年人的帶領下,匆匆的下樓而去,笑老頭見他們下去後,對着方劍明笑道:“小子,知道這一夥人是何方神聖嗎?”方劍明搖了搖頭,表示不知道,笑老頭低聲説道:“他們是飛鷹堡的人,那個中年人是他們堡內的副堡主,武功還算可以,就是為人不怎麼樣,你看,他們下樓去,必定追上那個瓦刺人,同他交好!”方劍明聽了,急忙問道:“這是為何?難道他們飛鷹堡敢冒天下知大不韙不成?”笑老頭只是笑着,嘻嘻笑道:“國事莫談,國事莫談!”沒有説下去,大叫着要方劍明喝酒吃菜。
方劍明對這個笑老頭心中有一種奇怪的感覺,覺得他是一個武林高手,可是見了他的模樣,動作,一點都不像一個高手的樣子,剛才上樓的時候,方劍明沒有看出他是怎麼出手的,那飛鷹堡的黑衣男子就被他擊退,顯然也不是平凡之輩,心裏想了半天,始終沒有將這個人的身份想出來。武林中的高手不知凡幾,有名的就是那麼數十個,沒有名的呢,恐怕不知道要有多少,這些人因為不愛出風頭,或者別有隱情,沒有被天下人知道,你也不能不説人家是高手,只要人家有本事!
又喝了一小會兒,白袍青年笑着向他們二人告辭下得樓去,他起身的時候,從腿邊拿出一根細長的竹子出來,在前面探着走路,方劍明見他眼睛雖有不便,然而在竹子的引領下,竟是絲毫不差的到了樓梯口,並緩緩的下樓而去,等他的身影消失在樓梯口時,只見孔海山和令狐樂二人已是和武當派的那幾個人笑着,吃着,他們的眼光不時的瞧向魔教的人,又過了一會,魔教的人也扔下銀子,付了酒菜費,匆匆下樓而去,那美人臨走之前,向方劍明深深的看了一眼,方劍明見他們要離開,也將目光投向了他們,眼神同美人的目光一接,方劍明又是呆了一呆,暗自嘀咕道:“好像在那裏見過她,怎麼這麼熟悉!怪了,怪了!”
魔教的人一走,立時上來不少的江湖人,吵吵鬧鬧起來,方劍明也是吃飽喝足了,看了看笑老頭,笑老頭呵呵一笑,伸手去懷裏掏銀子付帳,掏了半天卻是掏不出一文錢來,臉上還兀自嘻嘻笑着,方劍明見他掏了半天,什麼也沒有掏出,心頭暗笑道:“還説請我喝酒呢,身上沒有銀子,不要説請我喝酒,就是你的酒菜費都不沒有,要不是我身上還有一些銀子,人家還當我們是來吃白食的!”
口中卻是哈哈一笑,道:“笑前輩,這一頓算我請客了,改天再請我喝酒也是不遲,反正前輩的這一頓酒我是喝定了!”方劍明之所以如此説,是看在他一把年紀的份上,不想給笑老頭臉上難看,明明説好了的是笑老頭請客,末了卻是方劍明掏腰包,再臉皮厚的人那裏還能不臉紅。笑老頭聽了,哈哈一笑,道:“哎呀,今天出門沒有帶銀子,真是不好意思,本來是我請客的,反倒要你花銀子,好……好,既然老弟這般爽快,我下次一定請老弟到江南的煙雨樓好好喝上一頓!”
方劍明那裏知道什麼煙雨樓,聞言只是呵呵一笑,當下二人一鼠下得樓去,出了酒店的大門,方劍明問道:“笑前輩,這個地方你來了好幾天,應該比較熟悉,不知道那一家客棧住起來要方便一些?”笑老頭聽了,呵呵一笑,用手抓了抓後腦勺,道:“不瞞你説,我這些天不住在客棧裏。”方劍明奇道:“不住客棧住在那裏?”
笑老頭笑道:“這山上有一座破廟,沒有人住,我就住在裏面,又無需花銀子,還不受客棧小二的氣,何樂而不為!”方劍明聽了,仔細的打量了他一眼,這才發現他身上的穿着確實是簡單到了極點,比自己的穿着不知道還要差了多少,方劍明如今穿在身上的是一件藍衫,乃文若望當年穿過的衣衫,他出來以後,就沒有換過,路途中遇見了河水,他就脱下來洗,用內功烘乾,只消半刻時間就可以完畢,他低頭想了一想,説道:“前輩,你還要在此待下去,等着天河寶錄的出現嗎?”
笑老頭道:“是呀,我都來了好幾天,不能白跑一趟吧!”
方劍明笑道:“我一個人住客棧,也是無聊,不知道前輩的仙居是否還能容納小子。”笑老頭聽了,大笑起來,道:“我一見你,就知道你不是嬌生慣養的公子哥兒,果然真是如此,既然你不嫌棄老夫的那個破廟寒冷淒涼,我又怎麼會拒絕。”説完,帶着方劍明出了鎮上,走上山間的小道,饒了幾個小山頭,爬上了半山腰,只見在山腰一個不太顯眼的角落裏果真有一件廟宇。
走到近前一看,廟宇破破爛爛的,裏面該有的東西沒有,不該有的東西居然有了,地上丟着不少的雞骨頭,破酒罈子,這個廟宇不大,只有院落和兩間屋子和一個正殿。
笑老頭笑嘻嘻的叫方劍明隨處看看,他一個人跑到一間破屋內,説是給房方劍明收拾屋子,方劍明本來想親自動手,無奈笑老頭執意不肯要他動手,説他礙手礙腳。方劍明只好待在外面,麒麟鼠到了此地,早就不知跑到那裏去玩去了,這是山中,有不少新奇的東西在等着麒麟鼠去發現呢!方劍明看了看院落,見地上都是些雞骨頭和破酒罈子,他在院落的一個角落找了一把爛笤帚,將這些東西都掃到了角落裏,院落頓時顯得也很清潔,他見笑老頭還沒有出來,只好一個人走進了正殿裏,這個正殿內,在左首的一個角落裏,居然還扣着一口大鐘,地上還放着幾個蒲團,那幾個蒲團打掃得乾乾淨淨,似是用來招待客人用的,方劍明見了,心中十分的驚奇,這個破廟居然還有人來造訪,這個笑老頭到底是何方神聖!
方劍明正在打量着正殿的情況,卻聽得身後有人冷冰冰的道:“你是何人?笑老頭呢?”方劍明嚇了一跳,猛地回身過去,這個人來到他的身後,他居然沒有發覺,這人的武功未免太高了吧,要是人家想加害於他,他有幾成的把握能夠逃出!方劍明驚聲問道:“你是誰?怎麼進來的?”仔細的看了對方一眼,只見在正殿門口如松樹一般站着一箇中年書生模樣的人,那人長眉入鬢,大眼高鼻,眉目之間有一股冷峻之色,他的雙手背在身後,屹立在正殿門外,自然就產生一股王者之氣,他站在門邊,就算有千軍萬馬在前,誰也不能將他逼退!方劍明心頭猛地一跳,一股超絕的氣勁向他逼了過了,急忙將天蟬真力運起,在體內遊走,雙眼黑光一閃,冷冷的迎着對方的眼神對去,沒有絲毫的畏懼。兩股氣勁在半空相遇,只聽得輕微的一聲震動響,方劍明的身軀一步,兩步,三步……整整的退了七步,正好退到了一個蒲團邊上。那中年書生卻是動也不動,一雙冷電般的眼睛看着方劍明,突然淡淡的道:“你的功夫還需多多修煉,如今武林風起雲湧,青年高手輩出,你想在年輕一輩中獨領風騷,還需自己的勤學和體會!否則就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
方劍明聽了,心頭一亮,躬身一拜,道:“小子受教了!”
他話剛説完,卻聽得那個中年書生身軀一顫,劇烈的咳嗽起來,他用手從懷中拿出一塊手巾,堵在嘴角,一邊咳嗽着,一邊走了進來,方劍明見他好像身有重病的樣子,急忙問道:“大叔,你……”卻見那人抬起頭來,道:“你叫我什麼?大叔?少年人,什麼都不要問,去給我弄些木材來,在這裏燒起一堆火,天冷了!”説着,也不去看方劍明,兀自找了一個蒲團,坐了下來,好像知道方劍明就一定要聽他的話似的。方劍明呵呵一笑,到了正殿外,偷偷的看了笑老頭剛才所進的屋子,裏面居然毫無動靜,方劍明心頭奇怪,這些武林人真是奇怪的很,行事往往是不可思議,他也懶得去瞧笑老頭是否在屋裏,到了破廟外,走了不下一里路,遇見了一小片樹林子,他在樹林子裏拾了不少的木材,抱着回到了破廟,進得正殿,只見那中年書生坐在蒲團上,閉着雙目,靜靜的坐着,聽到他進來的聲音,雙眼一睜,方劍明把木材堆放在大鐘旁邊,從中拿了三分之一出來,架在正殿的中央,正要點火時,卻發現自己身上並沒有火摺子,朝中年書生不好意思的看了一看,中年書生見狀,從懷中拿出了一個火摺子,遞給方劍明,方劍明點着了火,把火摺子還給中年書生。中年書生向燃起來的火堆靠近,見方劍明還站着,問道:“你怎麼不去拿一個蒲團來坐?”
方劍明笑道:“這些蒲團是笑前輩用了招呼客人的,小子怎敢越禮!”
中年書生冷笑一聲,道:“愚蠢,你既然來到這裏,就是他的客人,難道不能坐嗎?再説了,就算你不是他的客人,坐了他的蒲團,他又拿你有什麼辦法!”
方劍明聽了他的話,只好找了一個蒲團,放在火旁,坐下烤火。中年書生見他坐下後,深深的打量了他一眼,見他腰間插着的“藍潮簫”,臉皮不知為何微微的一皺,問道:“你腰間插着的可是藍潮蕭?”方劍明聽了,心中吃驚,這個中年書生怎麼會知道他腰間的短簫是“藍潮蕭”,據文若望説,這根“藍潮蕭”在武林中是沒有什麼名氣的,天下能夠認識這是“藍潮蕭”的人,幾乎沒有,除了他們夫婦二人,恐怕就只有那個神秘的“武林萬事通”知道外,沒有人知曉,這個中年書生是什麼人,居然一眼就看出了“藍潮蕭”的來歷,方劍明點了點頭,道:“不錯,晚輩身上短簫的正是藍潮蕭,不知前輩是如何看出來得?”中年書生冷冷一笑,卻是沒有回答他的話,問道:“你叫什麼名字,你的師父是誰?”
方劍明聽他沒有回答,而是又問自己的姓名和師門,心中本來有些不高興的,那裏知道一碰上對方的眼神,卻是老老實實的説道:“晚輩方劍明,我的師父是少林寺的清成。”
這個中年書生身上有種方劍明從來沒有見過東西,這東西就是一種威嚴,方劍明自他一進來,就被他的威嚴所控制,方劍明長這麼大,還是頭一次在外人面前低頭,心中既感不安又感驚異。其實這裏面是有原因的,這個中年書生身懷超強的武功,平時作人都是極為的嚴厲,又極為的藐視禮教,很少有人和他交往,只和幾個有數的武林高手往來,性情灑脱雖灑脱,然而嚴肅起來,就是十頭老黃牛拉也拉不住他所想做的事!方劍明自小很少受到管教,養成了懶懶的性情,又加上他貪睡的原因,不管是師父,還是義父刀神,甚至和他在斷崖下相處了數年的聖姑白依怡,待他都沒有威嚴的地方,如今碰上這個為人如此的中年書生,剛才又同他暗地裏較量了一下,方劍明顯然不是對手,早在心地下埋下了畏懼的心裏,那中年書生又刻意露出一副威嚴的神態,倒把方劍明弄得像一個十分懂事的孩子一般,問他什麼他就説什麼。
中年書生聽了他是少林寺的弟子,“哦”了一聲,問道:“你是少林俗家弟子麼?”房間明笑道:“不是,我的師父雖然是少林和尚,但我卻還不是真正的少林弟子!”中年書生又“哦”了一聲,道:“你肩頭的大刀是什麼刀?我怎麼覺得有一種淡淡的煞氣!”方劍明聽了,心中又是吃驚,這個中年書生到底是什麼來頭,見識怎地這般不凡。方劍明可不想跟他説明這就是少林七絕之一的天蟬刀,他雖然和小老頭認識,但是不能保證他不是壞人,再説了,就算他是好人,這天蟬刀能説給外人聽嗎?傳出江湖去,他還想不想混了!方劍明遲疑了片刻,才才期期艾艾的道:“這把刀是一個武林異人送給我的,他説這把刀殺氣太重,叫我不可輕易出刀,我也不知道這把刀叫做什麼名字。”
中年書生“喔”了一聲,一雙電眼緊盯着他,道:“是嗎?”
方劍明硬着頭皮,説道:“不錯,這把刀確實殺氣太重,小子的確不知它的名字。”中年書生看了看他的臉色,冷冷的哼了一聲,突然又咳嗽了一聲,伸出雙手,向火堆靠近了一下,卻是沒有再説話了。方劍明見他不説話,心中高興,這個中年書生無形之中給他一種壓力,讓他感覺十分的不快,但不知怎麼回事,心中對他生不出惡意來,似乎早已把對方當作一個嚴厲的叔叔伯伯來看待,既有些怕他又有些敬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