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微微露出晨光,風鈴渡口的後山上,突然傳來了一聲嘹亮的鶴鳴,鳴聲急促,高亢,還帶有一絲的驚惶,似乎遇到了什麼大敵似的。方劍明睡得正酣,被鶴聲陡然驚醒,茫然四顧,屋外便傳來天都聖人的話聲道:“不好,小花遇到了敵手,我們去看看,龍小姐,我想賢侄業已被驚醒,你留着等他!”長嘯一聲,猶如金刀劈風,有意要讓來人知道此地絕非等閒之所!嘯聲方起,方劍明只覺一股強大的氣勁衝向了後山,接着又是第二道,這第二道氣勁方劍明能感覺出來,是白眉神君發出的。
方劍明趕緊爬起身,在最短的時間內,梳洗了一下,同龍碧芸聯袂上山,藥仙生怕有人使出聲東擊西之計,留在了風鈴渡口,陪着他的還有風鈴和卓宏。二人施展絕頂輕功,在山壁之間騰躍如飛,不消半時,已攀上半山,隱隱聽到左首傳來打鬥之聲,並有“撲撲”之音傳到耳裏,兩人折身向左騰身一躍,急如鷹擊長空,穿過一片樹林,來到一個小山谷內,兩人還沒有落地,只覺一股鋪天蓋地的烈風吹到,暗將內功運起,這才站穩。一個龐然大物時而飛翔,時而急衝,時而怒鳴,時而橫撞,和一個老頭子打得正歡,那老頭一邊打,一邊哈哈大笑,顯得樂不可支,好像對於他來説,能同高手過招,便是平生最快意的事。
天都聖人,白眉神君,桌靈,龍月,四人站在山谷中的一塊巨石上,見了二人來到,白眉神君道:“賢侄,龍小姐,你們可認識此人?”方劍明,龍碧芸均是搖了搖頭,方劍明道:“白叔叔,這個老前輩怎麼同白鶴打起來了?”白眉神君笑道:“我也不知道啊,這小子也不知道是從那裏來的,一身武功還真了得,要是放在五十年前,我見獵心喜,一定上去和他印證一番!”方劍明微微一驚,聽他的口氣,對這個老頭極為的看重,用了印證一詞,顯然是把這個老頭放到了同一個級別,即算這個老頭和他們不是一個級別的,相差也不會太遠!方劍明凝眸望去,打量着老頭,這老頭頭髮半白,眼睛很小,長相有些滑稽,雖然沒有笑老頭那般惹人發笑,但也自有一種情趣。
突然,“吱吱……”的叫聲傳了過來,方劍明一聽,就知道是麒麟鼠這小子,抬眼一望,只見二十多丈外的一片亂石中,麒麟鼠爬到一方石頭上,後肢站直,朝着他前肢亂舞,動作滑稽,方劍明見它確實長大了不少,此時居然約顯臃腫,不由笑了一笑,道:“臭小子,這下知道藥仙前輩的厲害了吧!被關在陣法中的滋味不好受吧,怎麼?想讓我救你,我怎麼能救你,你還是好好的待在裏面吧!”麒麟鼠聽到方劍明如此不講義氣,氣鼓鼓的亂叫了一通,顯得極為的惱恨和無奈,最後見大家都在關注場內的比鬥,對他似乎是視而不見,小嘴極為不屑的一撅,看向場中的打鬥。
當它看到白鶴遇險時,喜得連翻了幾個筋斗,捧着肚子作大笑裝,表示它的興奮,看到白鶴髮威,把老頭逼退時,它又嘲笑一般的大叫,伸出一前肢,學着人的模樣,將爪一豎,表示它的不屑,龍碧芸偷眼看到它的模樣,嫣然一笑,頓時看得麒麟鼠怪不好意思的。其實,倘若方劍明的師父清成在這裏出現,便可發現這個老頭是誰來,這個老頭就是八年前在豫地第一棧中出現過的那個老頭。當日他不屑爭奪“長生瓶”,並與聖手何飛談了幾句,和聖手何飛的師父有舊,之後就飄身而退,不知所蹤,那晚方劍明在客棧裏濃睡,當然不會認識他,這老頭既然同聖手何飛的師父有舊,那麼他的輩分着實不小,不知他怎麼闖入了這裏。
眾人圍着一人一鶴觀看,越看越是驚訝,那老頭身上幾乎是無處不有功夫,他的腿,他的雙臂,手指,膝蓋,甚至腦袋,都可以攻擊白鶴,白鶴使出了它最大的力量,以速度,巨力,還夾雜一些武功招式,同老頭數番交手,儘管使得場中颶風狂吹,沙飛石走,場面壯觀,但白鵝也沒有把這個老頭能奈何,相反,那老頭越打越樂,怪叫連連,鬥到激烈處,一掌挾着萬斤力道飛出,掌風激盪,帶動四周的氣流,形成一股龍旋風,白鶴躲閃不及,被掌風擊中,痛鳴一聲,衝上半空,好在白鶴乃千年靈禽,皮候肉粗,又有羽翼保護,沒有受傷,但是卻掉下了十數根羽翼。這又觸到了白鶴的痛楚,不顧一切的俯衝而下,一雙鐵門般的巨翼擊向老頭。
老頭哈哈一笑,道:“來得好,來得好,我業已和你打夠了,這一次,你可要當心了!”説着,雙臂一振,一招“退避三舍”,躲過白鶴威猛的一擊,倏的騰身而起,凌空翻了三個筋斗,竄到了白鶴之上,一掌拍向白鶴,白鶴左翼一掀,掃向老頭的手掌。老頭雙腿一彎,竟然在空中換氣,身軀拔了四尺,白鶴的羽翼從他腳下掃過,掀起一陣狂風,地上飛砂走石,呼呼作響,老頭大喝一聲,道:“招!”只聽“蓬”的一聲,白鶴沖天而起,帶起一聲長鳴,遠遠傳出,震動四野,老頭翻落在地,摸着頷下的鬍子哈哈大笑,顯得極為的張狂。白鶴在半空盤旋了半天,始終不敢下擊,好像有些懼怕老頭。
桌靈早已忍耐不住,嬌斥一聲,道:“你這個老鬼,怎麼這般不講理,明明看到主人就在一旁觀看,為什麼不手下留情!”話沒説完,玉肩一晃,“颼”的一聲,已從巨石上一躍而下,雙拳打來,老頭呵呵笑道:“小娃娃,讓你家大人來吧,你不是我的對手!”將身一縮,平空退了一丈,沒想到桌靈的這一手拳法,乃是天都聖人為桌靈量身定作的,取名叫“美女拳法”,老頭大意之下,險些着了道兒,雙腳還沒落地,桌靈一對粉拳“呼”的打在了他的胸口,老頭暗道:“此拳有些門道!”老臉一沉,“哼”了一聲,胸口真氣運轉起來,卓靈的拳頭就像打在了一團棉花之上,陷了進去,桌靈心頭大驚,知道要遭,嬌軀一轉,急忙退了四步,老頭怪笑一聲,道:“佩服,佩服,你這一手拳法是誰教給你的?”並不進攻,看着桌靈。
桌靈道:“你管是誰教我的,老怪物,你是什麼人,一大清早來這裏做什麼?你不知道這裏不是外人能來的麼?”
老頭笑道:“此地乃山野之地,我為何不能來?”説着,向巨石上的人看去,突然心頭一震,體內的真力不由自主的破體而出,一道氣勁罩向了天都聖人,天都聖人微微一笑,並沒有作出任何回應,白眉神君冷笑一聲,道:“你是誰的弟子,如此膽大妄為,來這裏做什麼?”踏前一步,一股氣勁破體而出,兩道無形氣勁一接,氣流湧動起來,兩人都是一驚,老頭暗道:“這人是誰?內力深厚如斯,乃我平生少見!”白眉神君則是心想:“看來我還是低估了此人,我看他大概有九十出頭,沒想到在內力上,似乎毫不遜色於我!”老頭這人對於武功高強的人,都是極為的佩服,不管對手是善是惡,只要讓他知道有人的武功高,他就會去找人打上一架,此刻,發現天都聖人和白眉神君這兩個超級高手,欣喜若狂,哈哈大笑一聲,道:“再來!”一道氣勁衝向白眉神君,白眉神君眉頭一皺,暗道:“你這人怎麼這般不知好歹!”雖然如此想,但是那裏會怕他,雙目一瞪,一股氣勁飛出,這次白眉神君要讓他知道自己的實力,所以將氣勁運到了八層,兩道氣勁一觸,還沒有發生什麼意外時,説時遲那時快,天都聖人笑道:“好好的一塊石頭,要被你們弄壞了!”雙手一背,疾如流星,騰身而起,龍月本來是站在他的身後,就在天都聖人雙腳離地的那一刻,龍月只覺一股温和的力道將自己籠罩,不由自主的跟着飛起,眼前一花,不知何時已然落到方劍明,龍碧芸身旁。龍月驚詫不已,向龍碧芸伸伸舌頭,扮了一個鬼臉。
只聽“轟”的一聲,白眉神君所立身的那塊巨石突然四分五裂開來,灰塵飛濺,白眉神君緩緩降下,老頭身軀微微一晃,這個細微的變化落入龍碧芸的眼裏,龍碧芸心道:“地榜就是地榜,這個老者似乎還遜色了一點!”老頭面露驚異,沉思了一會,倏的叫道:“你可是白眉神君!”白眉神君淡淡的道:“你如今才知道麼?”老頭笑道:“爽快,爽快,白眉神君,我老早就想會會你了,但是始終見不到你的蹤影!”白眉神君冷笑一聲,道:“你把陣法給破了,想來也極為精通此道,你是什麼人,來此有何企圖?!”老頭笑道:“六十多年以前,你們天,地二榜上的人物,乃是當時的風雲角色,算起來,我還是你們的晚輩,那年頭,如我之輩,始終被你們的風頭蓋住,在武林中小有名氣而已,當年的那點虛名不提也罷,我現在叫做‘武狂’!”武狂二字一出,方劍明倏的變色,暗道:“原來他就是武狂,難怪有這麼好的身手。”
天都聖人自從看到他的武功後,心中想到了一件事情,他之所以讓白鶴同武狂打鬥,一來是想見見此人的身手,二來也想借武狂的“狂”來打擊一下白鶴這些年來,不遇對手的驕氣,此刻聽到他就是“武狂”,眉頭一皺,正待開口,桌靈已經大叫道:“你就是武狂?就是九大神秘客中的‘武狂’?”武狂大笑道:“不錯!”桌靈用奇怪的眼神瞧着他,瞧了半天,武狂被瞧得老臉一紅,道:“小姑娘,你瞧着老夫做什麼?”桌靈小嘴一撅,道:“那個江湖百曉生是怎麼評的,你既然是武狂,怎麼一點也不神秘啊!”武狂笑道:“你問老夫,老夫也不知道,但是我名為‘武狂’,確實是真的,至於神秘客,我可不接受!”桌靈看着他,俏臉沉思,天都聖人走了上來,與白眉神君並肩而立,突然問道:“武狂,老夫問你,你可知道你的姓氏?”武狂一愕,問道:“你又是誰,請恕我眼拙!”桌靈指着天都聖人道:“你連我師父都不知道,還來走什麼江湖?告訴你吧,我的師父就是大名鼎鼎的天都聖人老先生!”
武狂“啊”了一聲,大叫道:“原來前輩就是天都聖人!難怪剛才在下體內的真力壓制不住,這下好了,我數十年來的心願總算得嘗所終,據傳前輩的‘五禽神功’乃武林一絕,在下想討教前輩幾招五禽手!”天都聖人不理會他的話,卻是一味追問道:“你的姓氏可是姓李?”武狂一愣,道:“前輩怎麼得知?”天都聖人暗道:“多半就是此子!”微微一笑,道:“這就對了,難怪那江湖百曉生要把你列為九大神秘客之一!”桌靈聽了,叫道:“師父,這是為什麼?”天都聖人道:“小孩子家,不要隨便發問,此事為師也只是猜測,也不敢妄下結論,對了,武狂,你怎麼來到了這裏?”武狂痴迷於武道,天不怕,地不怕,但是見了天都聖人這般德高望重的前輩高手,也不免顯得有些恭敬,聞言不敢隱瞞,道:“實不相瞞,在下昨晚因為貪圖趕路,走得謎了路,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只管往前走,沒想到就來到了這裏,我看到這座山極為的險峻,怪石嶙峋,山的那頭還有一座飛瀑,見天色微微發亮,想到山頭來看日出,誰知剛一穿過那片樹林,就見到一隻大白鶴,我心頭極為的震驚,我看得出,這大白鶴不是野畜,乃前輩高人所養。在它不遠處,一片亂石中,還睡着一隻松鼠,我見了更是驚奇,這松鼠未免太大了,心下驚異不定,大白鶴業已發現了我,我便顯身而出。
大白鶴見到有生人闖如此地,對我鳴叫了幾聲,好像在探問我的來歷,我見它身陷陣法之中,動了好奇之心,研究了一下,便把陣法的生門找到,並把它破解了,本以為大白鶴會感謝我,誰知它見我破解了陣法,如臨大敵,長鳴起來,驚動了你們,同時向我發動攻擊,我既號為‘武狂’,此舉正是求之不得,當即就和它打了起來,哈哈,這傢伙身手真不耐,前輩,它可是你所養的靈禽麼?”
天都聖人點點頭,道:“不錯,我當年在長白山收服它,距今也有四十多年了,既然你是無心闖入,那麼我們也不會怪你,你在中原闖蕩了很多年麼?”武狂道:“是啊!”天都聖人道:“你怎麼不會去一次?”武狂一怔,道:“回去,回那裏?”天都聖人道:“當然是你的家!”武狂“哈哈”一聲大笑,道:“前輩,我沒有家,自從我懂事以來,我就是孤身一人,你説的家,對於我來説,乃是虛無飄渺的事!”天都聖人搖搖頭,道:“不,你有家,只是你已經忘了,我不知道你來中原以後,有過什麼遭遇,使你忘記了過往一切,但是我可以肯定的告訴你,你是有家的!”
武狂徹底的怔住了,突然大笑道:“前輩,要不是我知道你就是天都聖人,我一定會認為你這是在危言聳聽,你的話,我雖然不相信,但我保留!”天都聖人眉頭一皺,見他確實是沒有説謊,不禁大為頭疼,沉思了一下,道:“我還是那句話,你肯定是遭遇了什麼打擊,這才會忘記過往,你仔細的回想一下,説不定能夠想起來。”武狂沉殷武道多年,已然痴狂,不想多提“無關緊要”之事,道:“前輩,你不要再説這件事了,就算我忘記了過往,這也沒有什麼稀奇的,我如今痴迷武道,恨不得會盡天下高手,今日遇到你和白前輩,在下想請前輩賜教!也望白前輩不要吝嗇!”天都聖人聽了,微微苦笑,白眉神君卻是雙眉一掀,冷哼一聲。
方劍明,龍碧芸,龍月三人走了上來,卓靈看到方劍明,妙目一轉,突然想到一個古怪的主意,指着方劍明,對武狂問道:“你可知道他是誰麼?”武狂看了看方劍明,見他不過是個少年,絲毫看不出一點高手的風範,笑道:“不知道,難道他的武功很高麼?依我看來,也不過如此!”方劍明聽了,並不動怒,龍月卻大為不滿,叫道:“你這個武狂也不去打聽打聽方大哥的名聲,就敢口出狂言,叫我看,你的見識也不過如此!”武狂“哈哈”一笑,道:“小姑娘,老夫活了九十多歲,還從來沒有一個小輩在我面前説過這般話,你是第一個,佩服,佩服!”卓靈聽他誇獎龍月,不甘示弱的道:“武狂,你敢和我打個賭麼?”武狂一怔,道:“打賭?打什麼賭?”桌靈道:“你想同我師父和白叔叔交手,這是不可能的,因為他們已經許多年不曾動過手了,你要是真的想打的話,我給你介紹一人!”武狂雙眼一翻,道:“你介紹的人可是他!”説着,伸手一指方劍明。桌靈笑道:“對,我説的就是他,你要是打贏了他,我便要師父,白叔叔和你過招,你要是打不贏的話,那你就……”武狂道:“那就怎樣?”桌靈“格格“一笑,道:“你要是連方大哥都打不過,那麼你就作他的小廝算了,反正方大哥身邊正缺少一個侍侯的人!”
方劍明聽了,急着叫道:“萬萬不可,萬萬不可,老前輩怎麼能作我的小廝,這是豈不是折殺在下!”這話不説還好,一説更讓武狂生氣,這不是明擺着説他武狂不是方劍明的對手,武狂狂笑一聲,道:“少年人,我説我夠狂的了,沒想到你比我還狂,還沒動手,你就要收我為‘小廝’,佩服,佩服!”方劍明知道他説的是反話,嗔怪的瞧了桌靈一眼,桌靈不以為然,笑道:“方大哥,你可不要惱我,我這是為你好啊,你要是勝了武狂,收了這麼一個手下,對你行走江湖,不知有多大的用處,倘若你不是他的對手,那也很好啊,這個武狂足以作我們的爺爺,敗在他手裏也不算什麼醜事!”天都聖人聽了,撫須笑道:“賢侄,你就勉為其難吧!但打賭之事,我看就不必了!”言下之意,是要方劍明同武狂比試一番。連天都聖人都這般説了,方劍明也不好推遲,只得道:“武狂前輩,和你比武之前,晚輩先申明,我是向前輩討教,至於賭約,並不在內,你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