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風道:“我不是來攪局,只是想告訴華幫主實話,難道説實話也有錯嗎!”
吳世明冷笑道:“當然沒有錯,但是你偏偏在這個時候,突然説出這麼一件事,明擺着就是要我大哥難堪!”
周風面色一沉,道:“吳公子,你説話要有理有據,我何時給華幫主難堪了?華幫主,你評評理,我的話説錯沒有?”
華天雲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將心頭的煩躁強自壓制住,正待要説話。
史紅蓮從外面跑了進來,高聲笑道:“你們都去看看吧,我們酒樓上在比酒呢!”一拉周風,笑道:“你就是周弟弟吧,我是樓主對你説過的史紅蓮,樓主叫我們去酒樓上,去晚了,就看不成了!”
方劍明藉機笑問道:“史姐姐,是什麼比酒啊?誰和誰比酒?”
史紅蓮笑道:“你們去了就知道!”
史紅蓮來得正是時候,沒有讓在場的人在繼續尷尬下去。
華天雲起身道:“既有好戲看,有什麼事先放過一邊再説,周兄弟,你説是不是?”
周風道:“華幫主有此雅興,在下自當從命!”向吳世明得意的看了一眼。
吳世明哼了一聲。
煙雨樓三層,在嘉興府內算是高建築了。今日乃煙雨樓店慶,免費開張一天,不管是什麼人,只要你來慶賀,都可以在煙雨樓一醉方休。
煙雨樓十分闊氣,在一樓擺滿了桌椅,都是來“吃白食”的人,格外熱鬧,三樓因為是雅座,故不開放。
此刻,二樓儘管坐滿了人,但是沒有一個人吭聲,無數雙眼光注視着一個方向。正中擺着一個長寬大桌,乃是用六張大方桌拼湊而成。
這會兒,正有五個人坐在那裏大碗、大碗的喝酒,喝得極為生猛,幾同喝水!
數人上到二樓上。因大家的目光都注視着場中,沒有一個人怎麼注意他們。找了位置坐好以後,方劍明抬眼望去,見那五個人中居然有三個都是他見過的。
一個是先前那跟着他們的老叫化,一個是曾和他打過架的武狂,一個是那日在杭州城外,曾對過一掌,內力並不輸於武狂的古怪老頭。
方劍明見了武狂,微微一怔,武狂怎麼會在這裏?
楊柳月與娟娘坐在東首,身後並排立着五個英姿勃勃的勁裝少女。楊柳月的心思並不放在比酒上,見了他們上來,含笑點頭示意,看到華天雲臉色似乎有些不對,心頭微感詫異,心下暗忖道:難道公主真的出手了嗎!”心頭不免有些慌亂。
五個人在場中大口喝酒,誰也不説話,每喝完一杯,自然有人給他們斟酒,一旁有煙雨樓的丫頭侍侯着。
突見其中一個身材高壯的漢子喝下一口酒以後,臉色霎時變得通紅,搖搖晃晃的站起身來,險些摔倒,大叫道:“你們厲害,不和你們比了,老子比不過你們!”侍女將他扶到一邊去。
人羣中有不少人嘖嘖稱奇。原來這漢子乃嘉興府裏頗為有名的喝酒好漢,平時喝數十兩酒也難不到他,誰知今日一共喝了五十一兩後,再也喝不下去,這也打破了以前三十八兩的記錄,但是一塊兒喝酒的其他四人兀自一杯一杯的喝個不停,樓上有一半是普通的小市民而已,何曾見過這般奇事!
方劍明看到這,不由想起了醉道人來,醉道人倘若在此,恐要上去同他們鬥一鬥。
其實,只要稍有些江湖經驗的人,沒有道理看不出這四個人乃是內家高手。他們雖然喝了這麼多酒,但是還沒有到醉倒的地步。
楊柳月看到這,柳眉微微一皺,向娟娘使了一個眼色。
娟娘站起身來,高聲説道:“四位真是海量,煙雨樓今日難得遇到酒道高手,煙雨樓倘若不能滿足各位的雅興,豈不是要叫旁人笑話,來人!”
兩個勁裝侍女躬身嬌喝道:“在!”
娟娘笑道:“把我們酒樓中最烈的‘三杯倒’拿來!”
兩個勁裝侍女道:“是!”下樓去取酒。
老叫化聽了這話,哈哈一聲大笑,道:“娟娘,你何不早説?這些酒喝起來就如喝水,不過癮,不過癮!”
武狂也跟着笑道:“不錯,這位老哥説得正合吾意!”
娟娘道:“兩位所喝的酒也不是一般的酒,一般的人喝上三四兩就不能行動,我們沒想到你們的酒量竟是出奇的好,只好將‘三杯倒’拿出來了!”
老叫化道:“既然名為‘三杯倒’,是不是喝了三杯之後就不能在喝?”
娟娘微微一笑,道:“前輩,煙雨樓的‘三杯倒’只是針對一般的人,對於前輩來説,自然不在話下!”
老叫化得了高帽,十分爽快,哈哈大笑,轉眼看向那個古怪的老頭,問道:“尊駕還能喝麼?”
古怪老頭板着一張面孔,嘴巴緊閉,話也不吭,瞪着老叫化,模樣古怪。
老叫化嘿嘿一笑,轉首看向最後一個身着黑衣的勁壯漢子。
那黑衣漢子腰間配着一把寶劍,面孔有些黝黑,方劍明見了此人,想起了在嘉興城外那四個黑衣人來,不知他們是不是一路的?
老叫化道:“年青人,你還真能喝!不知尊姓大名?”
勁壯漢子冷着一張臉龐,淡淡的道:“無名無姓,閣下喝你的酒就是!”
老叫化聽了,嘿嘿一笑,顯然並沒有放在心上。
兩個勁裝侍女一手各拿一個酒罈,從樓梯下走了上來,走到大桌旁,將四個酒罈放在了桌上,退回到娟娘身後,兩人身形矯健,可見武功並不一般。
一旁侍侯的丫頭上前給四人各斟了一杯。酒倒出來後,空氣中飄着淡淡的酒香,和平常的酒並沒有什麼不同,不知為何要稱作“三杯倒”?
四人看着酒杯裏的酒,居然沒有一個人端起來喝,顯然心頭都在打鼓。
楊柳月突然笑了一聲,道:“四位,第一杯旦喝無妨,柳月保你們無事!”
老叫化眼珠一轉,抓起酒杯,一仰首,將杯中的酒喝得點滴不剩,其他三人見了,跟着不分先後的喝乾了杯中酒,只覺這“三杯倒”有些微甜,説到烈卻是言過其實。
丫頭斟上第二杯後,楊柳月提醒道:“四位,第二杯可就要小心了!”
四人心頭都是微微一凜,不知這第二杯喝下去,有何感覺。老叫化一抓酒杯,哈哈一笑,道:“還是老叫化先來!”一仰首,將杯中酒喝乾,三人見他臉上毫無異色,又是不約而同的拿起酒杯,一仰首喝乾。
四人喝了第二杯後,手中尚自拿着酒杯,動也不動,眾人微感詫異。
片刻,只見四人頭頂冒出了一股股白氣,老叫化鼓着腮膀,猛地張大嘴巴,長吐了一口氣,雙頰顯出紅暈,連叫了三聲:“好,好,好!”
武狂大喝一聲,張嘴吐出了一股白氣,眼睛顯得通紅。
古怪老頭卻“哇哇”大叫一聲,道:“不行了,不行了,小俟子,你再不讓我説話,我就要憋死了,這酒好烈,好烈!”氣喘不已,滿面紅光。
眾人聽了他古怪的話,都是禁不住笑了起來。
黑衣漢子悶哼一聲,臉上並沒有顯出紅暈,也沒有出現什麼異常。
老叫化見了,心頭暗道:“小子,在老叫化面前充什麼好漢,你當真以為老叫化不知道你的底細嗎?”
第三杯斟上以後,四人盯着杯中酒,沒有一個人敢伸手舉杯。
眾人都等得不耐,有人開始噓聲,老叫化“嘿嘿”一笑,道:“既然沒有人先來,還是讓老叫化先來吧,老叫化不如地獄誰入地獄!”暗運內力,端起酒杯,將酒喝盡。酒一下肚,只覺一股火龍在胸膛狂舞,渾身燥熱無比,立時頭昏眼花,心頭暗道:“楊柳月啊楊柳月,老叫化倘若出了什麼事,你這煙雨樓就該關門大吉了!”運功抵抗酒勁。
三人見他喝下以後,都舉杯一飲而盡。
三人剛一喝下,兩條人影倏的從兩個開着的窗户一掠而入,腳尖在窗户邊上一沾,急如電光,投向了老叫化。
這個變故出乎許多人意料之外,還沒有來得及出聲驚叫,兩人已撲到老叫化身前一丈。
説時遲那時快,兩條人影陡然從座位上騰空躍起,其中一個嬌喝道:“你們好大的膽子,敢在煙雨樓肇事!”
另一個冷笑道:“卑鄙小人,給我滾!”
只聽兩聲“蓬”的震響,從窗户外掠進的兩條人影在空中翻了四個筋斗,接着又是“蓬”的一聲,兩人在空中對了一掌,急如流星,從窗户穿了出去。
兩個出手阻攔的人凌空一翻,落到了老叫化的身旁,正是娟娘和吳世明。
那兩出手偷襲的人,來去奇快,一般的人見都沒有見到他們的面目,還不知是男是女。方劍明卻看清了這兩個人,不過,看清是看清了,但二人臉上蒙着黑布,等於是沒有看清!
立在楊柳月身後的五個勁裝侍女正待去追,楊柳月一抬手,沉聲道:“算了,讓他們走吧!”對着四方拱手道:“承蒙各位看得起煙雨樓,前來給煙雨樓祝賀,柳月心頭感激,但是……柳月有一句話先説在前頭,誰要是不信邪,只管出手,不管是何人,楊柳月勢必追究到底!”
忽聽“咚”的一聲,只見那黑衣漢子一聲不吭的翻到在樓板上,滿面紅得就如關公一般。他的臉本來有些黝黑,一時相映成趣,惹得許多人笑了起來,不等丫頭扶下去,走上兩個黑衣青年,將他拉起,退了下去。
黑衣漢子倒下不久,只聽那古怪老頭“哇哇”大叫道:“頭昏,頭昏,眼花,眼花,想來我是真的醉了,醉了好,醉了好!”立身而起,搖搖欲墜,卻又如不倒翁般,始終不肯倒下,立時搶出兩個勁壯漢子,將他扶了下去,他口中兀自哇哇大叫,就如小孩子一般,極為有趣。
方劍明定睛望去,見拉他退下的正是情人山莊一夥。司馬俟、宇文堅,還有當日所見的那個長鬍子中年人坐在位置上,神色怪異,似乎有些氣憤又有些無奈。
老叫化雙眸突然一張,閃過一道精光,臉上的紅暈漸漸消散,張嘴對武狂道:“老弟,你還能喝嗎?”
武狂深深吸了一口氣,道:“還能,不過只能喝半杯,多喝恐怕就要醉倒了!”
老叫化“哈哈”一笑,道:“實話説,老叫化還能喝一杯!”
武狂大笑一聲,道:“那麼,老哥算是最後的贏家!老哥,一別十年,你還是比我稍勝一籌!”語氣竟然是有些落寞。
老叫化聽了,心頭微感詫異,正待相問,卻聽得樓下有人緩緩的道:“慢着!”兩字一落,他的人就站在了樓上。四個黑衣人從座位上立身而起,向此人躬身一禮,顯得極為的恭敬,他們的座位上還躺着那個業已喝醉的黑衣漢子。
來人向喝醉了的黑衣漢子投了一眼,眉頭一皺,看向楊柳月,微微一拱手,道:“‘南天一劍’薛無名,見過楊樓主!”
楊柳月起身回禮,道:“薛供奉,你大駕光臨,煙雨樓頓時增輝不少,柳月回禮了!”
薛無名道:“楊樓主,賀禮我的手下業已送了,不知這酒我能不能喝?”
楊柳月臉上蒙着黑布,看不出她是何表情,只聽她道:“薛供奉想喝就喝,請恕柳月照顧不周!”
薛無名搖了搖手,表示不必如此。走上前去,坐在了一張凳子上,離老叫化只有一丈距離,離武狂有一丈五。
薛無名看了看武狂,又看了看老叫化,微微一笑,道:“兩位好高深的內力,薛某佩服,佩服!”
倏的喝道:“杯來,酒來!”
雙手虛空一抓,只見桌上放着備用的酒杯飛出一個,落到了他的右手中,一個酒罈從桌上凌空飛起,旋轉着到了他左手掌上。
識貨的人見了,心頭都是一驚,隔空取物的本事,一流高手運足功力,也可以做到,但是要將酒罈弄得在空中旋轉如車輪,這就絕非一流高手所能比擬的了。
薛無名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一仰首,喝了下去,接着又給自己倒了一杯,一仰首,乾脆利落的喝乾,臉色微微起了一點紅暈,微微頓了一下,接着給自己倒了第三杯,一仰首,喝得點滴不剩,三杯下肚,他的臉色只是微微一紅而已,長吐了一口氣,一股白霧從他口中噴出,道:“我連續喝了三杯,期間的間隔比你們要短,大家都心知肚明,我並沒有沾你們的便宜!”
武狂道:“我們並沒有説你沾了便宜!”
薛無名道:“那就好!兩位請吧!”給自己倒了一杯,然後雙眼微微一眯,動也不動的坐在那裏。
武狂看了老叫化一眼,叫丫頭給自己倒了半杯,一仰首喝盡,運起內力,叫道:“老哥,看你的了!”説完,立身而起,搖搖晃晃退到一旁,臉色通紅,陣陣白氣從頭頂冒出。
老叫化嘻嘻一笑,一揮手,丫頭給他斟上了一杯。
老叫化看了看薛無名,笑道:“老叫化也不願沾你的便宜,還是老叫化先來!”緩緩伸出手去,一把將酒杯抓在手裏,心底不禁暗自想道:“喝完這一杯,老叫化大概也差不多了,老叫化只能賭一賭了!”
舉起酒杯,就如喝茶一般,慢慢的喝。這一杯喝下去竟比前面所喝三杯加起來的時間還要長,顯然老叫化也是感到了力不從心。
這“三杯倒”的酒勁當真是駭人!
薛無名盯着桌上酒杯,一動不動。他如今正運氣抵抗適才所喝的三杯酒,他的武功並不比老叫化要高,一鼓作氣的喝了三杯,暗中早已運起內力,直到老叫化喝完杯中酒,將酒杯輕輕放在桌上時,他才緩緩的伸出手去,把酒杯拿起,放到嘴邊,同老叫化一般,喝了半會才把杯中酒喝得點滴不剩。
接下來兩人就把眼睛閉了起來,對外界也不想多看一眼。
過了一盞茶的功夫,兩人臉上漸漸青紅起來,顯得極為的難看。
老叫化雙袖一攏,兩隻手藏在了衣袖裏,薛無名則是雙手放在桌上,姿勢古怪,看的眾人莫名其妙。
突然兩人異口同聲的喝道:“好強的酒!”
眼睛一張,兩人的眸子了閃過一道精光,猶如實質,兩人的氣勁從眸子裏射出,在空中相遇,氣流圍繞着二人旋轉起來,輕輕的掀動二人的衣襟。桌上的酒杯陡然一跳,再一跳,突然飛了起來,飄在空中,看得不少人嘖嘖稱奇。老叫化眼一瞪,傳音道:“薛無名,老叫化早已知道你們的來意!”
薛無名也瞪眼,傳音道:“既然知道,為何還不把屠龍棍獻出來!”
老叫化冷笑傳音道:“就算是你們老大親臨,也不敢以這種口氣對老叫化説話!”
薛無名傳音道:“實話告訴你,這次我們出動了一半的人馬,休説是你武狂,便是情人山莊的人,我們也照樣吃定了!”
老叫化心頭一驚。
薛無名傳音道:“我還要告訴你一件更驚人的消息,曹老大業已請動錦衣衞兩大副統領前來相助,你有多大的道行,能在這麼多的高手下逃出去,你還是……”
老叫化傳音問道:“那兩個人是誰?”
薛無名傳音道:“聖手何飛與孔伯端!”
老叫化心頭一凜,心想:“想不到他們也來了,看來是凶多吉少!”
薛無名傳音道:“不要在強撐下去了,你連我都戰勝不了,何況我們還有這麼多的高手,識事務者為俊傑!”
老叫化心頭冷笑,傳音道:“你們可不要忘了,屠龍棍在老叫化的身上,屠龍棍一出手,你們誰能相抗,有誰願意做這個替死鬼!”
薛無名心中一怔,傳音道:“老叫化,你打算拼個兩敗俱傷?”
老叫化傳音道:“看來只好如此了!”
薛無名也不禁有些膽寒。
他雖然沒有見過屠龍棍的模樣和威力,但是他小的時候,曾從師父那裏聽到有關屠龍棍的傳言,説此棍之所以能位列少林七絕之一,非同小可,一出手,簡直就是驚天地,泣鬼神。但怎麼厲害法,師父也説不清。
薛無名想起師父説到此棍時那種謹慎模樣,焉能不有所猶豫,他可不想做這個替死鬼!
兩人運氣勁,暗中相鬥,卻運用傳音入密的上乘功夫悄悄的説了這些話,旁人只見桌上的酒杯飄在空中,二人你瞪我,我瞪你,姿勢奇特,都看得一驚一詫,尤其是那些不懂武功之人,還道兩人中了邪。
突然,有人大笑一聲,道:“兩位斗酒也不能這般鬥法,要鬥就這麼鬥,我也來和你們鬥一鬥!”
隨着話聲,一人站了起來,走到場中,飄在空中的酒杯輕輕落在了桌上,恢復了寧靜。
此人正是華天雲。
只見華天雲大馬金刀的一坐,位置正好是老叫化與薛無名之間,對斟酒的丫頭道:“勞駕姑娘給我一個酒杯!”
丫頭將一個酒杯遞給了他。
華天雲笑道:“酒罈也給我吧!”丫頭遲疑了一下,華天雲已是從她手裏拿過酒罈,丫頭竟是毫無所覺,不知道酒罈是怎麼從她手裏到了華天雲手中的,不禁愣了一愣,模樣惹人發笑,憐愛。
華天雲給自己倒了一杯,對着楊柳月一舉,道:“今日乃煙雨樓的好日子,楊大妹子,我敬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