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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陰霾漸散

    他又回至三元觀崖下取出藏物重回三元觀。

    三元觀空寂無人,符孟皋執筆疾書,招疊妥當繫於鴿足,放籠飛去,轉眼沒入雲霄。

    午刻時分,靈壽縣城垣上薛人傑父女及鏢局等人久候符孟皋,正自憂慮之際,丈外突響起符孟皋朗笑道:“有勞諸位久候了。”

    薛人傑不禁大喜,詢問經過。

    符孟皋諱莫如深,只輕描淡寫帶過一筆,向鏢局等人正色道:“諸位請回燕京鏢局,不過此行經過請諸位守口如瓶,免遭殺身之禍。”在包裹中取出黃金數錠,贈給鏢局等人,又向薛人傑微笑道:“江湖生涯,總無是處,區區微物望薛老師收下,回鄉購置田產,令援賢淑温婉,擇一佳婿,最好是讀書人,白頭偕老。”説着取出四錠黃金。

    薛人傑忙道:“救命大德,尚無法答報,這使不得,恩公請收回。”

    薛靈燕眸中泛出悽怨之色。

    符孟皋笑道:“薛老師説此話太見外了,你我一見如故,此非不義之財,尚望曬納。”

    薛人傑不得已收下,道:“恩眾意欲何往?”

    符孟皋道:“在下意欲去三晉一行。”

    薛人傑大喜過望,道:“老朽原籍山西陽曲,正好與恩公結伴同行。”

    符孟皋雖心不情願,卻不便拒人於千里之外,暗道,與他們父女同行,可掩蔽自己身份,不虞使人起疑,含笑點頭道:

    “隻身上路,似嫌寂聊,難得賢父女同途。”

    他們在靈壽縣城內用過豐盛酒飯後,與鏢局中人灑淚而別,去騾馬行挑選了三匹健馬,斜陽影裏,征塵逸飛,奔向井徑關而去。

    翌晨。

    陽光照和,柳絲飄拂,山花似錦,景勝悦目。

    符孟皋三人離了井徑關踏上一條黃澄澄宮道。

    馬行如飛,轉除奔出十數里之遙。

    符孟皋突一勒繮繩,座騎希聿聿一聲長嘶,前蹄高揚,竟然紋風不動,目光落在一叢綠草中,凝視不移薛人傑父女倏地勒馬停蹄,見狀詫道:“恩公為何不行?”

    符孟皋不答,飄身下騎,探臂在綠草叢中拾起一隻鋼鏢,鏢上沾滿了血跡。

    鋼鏢沉重,鏢身內藴三條細槽,貯有劇毒,如非身負內家絕學高手,絕無法施展。

    再一探視四外,已瞭然於胸,道:“血跡猶新,拼搏時分不出——個時辰,既敢在官道上做案,此人必非易與之輩。”説着語聲略略一頓,接道:“此人老練深沉,官道上竟無一絲可疑痕跡,手腳利落,卻不料竟遺下這隻鋼鏢……”

    薛靈燕道:“江湖中人施展鋼鏢不啻恆河沙數、未必從此鏢上可認出此人來歷。”

    符孟皋搖首道:“鏢尖鑄造特別,顯為此人獨門暗器,持鏢一問江湖知名人物,多半可認出鋼鏢的來歷。”

    忽然遙遙傳來一聲惻惻冷笑道:“尊駕所知太多了?”

    符孟皋朗聲答道:“朋友,何不現身出見?”

    那森冷語聲又起:“尊駕已惹上殺身大禍,咱們前途相見。”語聲寂杳。

    符孟皋怔得一怔,回面微嘆了一聲道:“在下於靈壽,不願與賢父女同行之故,便是在下性善打抱不平,仗義行俠,豈科為此一時好奇,竟連累了賢父女,甚懷歉疚,衷心難安。”

    薛人傑道:“恩公説哪裏話來,老朽再世為人,雖死何憾,小女武功比老朽為高,童年之時,曾受武當慧真師太指點,獲益良多……”

    符孟皋忙搖手笑道:“事已至今,此後無須恩公相稱,直呼賤名為是,前途艱兇,我等尚須留神應付。”

    躍上座騎,兩腿上挾馬腹,絕塵馳去。

    薛人傑父女相視一眼,並留奔去。道上不時發出一兩騎。騎上人玄衣勁裝,身帶兵刀,貌像悍鷙,從符孟皋三騎旁飛掠而過。

    騎上人偶爾回面望了符孟皋三騎一眼,發出一一冷笑,復風馳電掣奔去。

    情勢愈來愈不對勁,看來途中非要動手不可:

    符孟皋知對方誌在殺人滅口,索性將騎勢放緩,與薛人傑父女高聲談笑,指點沿途景物,生像不把此事置之於懷,使對方生出莫測高深之感。

    果然。

    道上一撥撥飛掠而過騎上江湖人物,目中泛出驚懼之色,面色沉肅。

    殘陽卸山,驀靄四起。

    前面山坡下現出一處村落,村外七八家店肆,符孟皋笑道:“我等就在此小店投宿。”

    薛人傑父女唯符孟皋馬首是瞻,深知符孟皋武功卓絕,機智過人,一舉一動俱含有用意,是以有恃無恐,雙雙落鞍,緩步相隨符孟皋走入店中。

    店夥接待冷談,無視顧客上門,淡淡一笑道:“三位來得真是不巧,小店房少人多,已住滿啦!”

    符孟皋朗笑道:“有勞店家費神安排,咱們住定了。”

    店夥面色一變,忽感耳旁一陣風掠過,只覺左耳冰冷。順手一摸,竟是滿手鮮血,發覺耳朵已失,不由面色慘白。

    符孟皋詫道:“店家怎麼啦,天下哪有推財神出門之理,倒是有沒有房間。”

    店夥知遇上了凶神惡煞,忙道:“有,有,有。”手掌掩住耳孔,領着三人走入三間毗連潔淨上房。

    符孟皋笑道:“店家!還要勞神送上酒飯,我等三人均嗜口腹之慾,色香味都要上選,差一點都不行。”

    店夥敢怒不敢言,應喏一聲退了出去。

    薛靈燕一直留意符孟皋舉動,卻末瞧出用何種手法割除店夥左耳,這時忽發現符孟皋中食兩指夾着一枚其薄如紙,鋒芒犀利的制錢,不禁恍然大悟。

    符孟皋微笑道:“看不出這荒村小店竟是盜魁黨羽,他本意阻我等投宿不成,匆促上路,趁荒涼無人之處殺人滅口,此刻將逼使此人不得不改弦易轍。”

    忽聞屋面上傳來一落足微聲,符孟皋以目示意薛人傑父女,笑道:“在下見聞淺陋,賢父女萍跡四海,見識必多,趁此夜靜,將昔年所遇趣事賜告。”

    薛人傑會意,乾咳兩聲道:“賢弟願聽,但愚兄口中笨拙,恐資弟生厭。”遂談起關外耳聞。

    屋面上及客店四周,人影如盛,刀光閃閃,但符孟皋舉動委實令人莫測高深,故猶疑不決,不敢輕舉妄動。

    半響,店夥推門而入,斷耳已然接上用布包起,手提着食盒。

    符孟皋目睹店夥端出一晉松敦雞,紅燜鮮魚,活熗青蝦,連聲道:“好,想不到荒村小店居然有此佳餚。”

    店夥陪着笑臉,道:“爺台,酒更好呢,小店自釀,大概有十年以上。”提着酒壺斟上滿滿三碗。

    酒色碧綠,芳香四溢。

    符孟皋笑道:“店家!辛苦了,我也敬你一杯。”

    店夥聞言面色大變。

    符孟皋倏地伸出左臂,五指迅如電光石火為卸下店夥下齶,右手將酒灌入店夥喉中。

    店夥一陣天昏地轉,暈厥倒地不省人事。

    驀聞門外一聲冷笑送入道:“尊駕機智無比,料事如神,老朽不勝欽佩,惜尊駕不識時務,已入樊籠,尚敢驕妄自恃。”

    薛人傑、薛靈燕父女聞聲不禁神色大變,霍地拔出兵刃,符孟皋忙揮手阻止,冷笑道:“這倒未必,今晚鹿死誰手,尚未可知,在下本無意為敵,奈朋友藉端生事,在下為勢所逼,不得不爾。”

    一條龐大身影疾如飛鴻掠入室中,現出一豹目炯炯,貌像鷙猛高大老人、背搭着一柄孩兒架。

    符孟皋端坐巍巍不動,朗笑道:“朋友可是取回失鏢?”目光落在桌上,接道:“鋼鏢就在桌上,朋友請自取回就是,但閣下所為,似是小題大做。”

    那高大老人嘴角微微一咧,鼻中冷哼一聲,昂然向桌旁走來,五指伸向那隻鋼鏢。

    堪堪觸着鋼鏢,突然回縮如電,似遇蛇蠍,目光望着鋼鏢之旁一枚制錢發楞。

    高大老人深深地打量了那枚制錢一眼,目中泛出極為驚詫神光,徐徐出聲道:“神行無影些九爺是尊駕什麼人?”

    符孟皋淡淡一笑道:“在下拜兄!”

    高大老人森歷眼神凝視了符孟皋一眼,道:“鋼鏢暫存尊駕處,容老朽回去查明一事、半個時辰即回,飯菜無毒,三位客官寬心食用。”身形疾閃,一晃射出室外。

    符孟皋斷喝道:“慢着!”

    室外高大老人答道:“尊駕有什麼話快説!”

    符孟皋道:“官道朋友失鏢,未必無因。鏢傷那人,諒遭朋友生擒,在下既然管定此事,速將那人釋放。”

    高大老人宏聲大笑道:“尊駕不嫌太猖狂了麼?”

    符孟皋沉聲道:“朋友倘不應允,店外四周朋友密佈伏椿,恕在下斬盡殺絕,莫謂在下之心黑手辣。”

    高大老人嘿嘿冷笑道:“尊駕恐後悔莫及。”説着破空沖霄而起,隱入夜色沉沉中。

    符孟皋笑道:“飯菜既然無毒,我等安心飲用。”

    薛靈燕暗暗欽佩符孟皋鎮靜如恆,氣雄萬夫,一縷芳心不禁深深系在符孟皋身上。

    半個時辰內三人已將飯菜風捲雲掃,吃得一乾二淨,盤底朝天。

    門外忽傳來高大老人語聲道:“尊駕請出!”

    符孟皋伸手緩緩抓起那隻鋼鏢,飄然出室穿越牆外落下,只見高大老人怒光遍射,冷笑道:“竺九爺並無拜弟,尊駕究竟是何來歷。”

    符孟皋淡淡一笑道:“朋友又不是竺九爺,何可斷言在下言之有虛。”

    高大老人冷笑道:“竺九爺現為老朽座上嘉賓……”

    不待高大老人話了,符孟皋即道:“何不請竺九爺來此,倘九爺不認在下,在下當場自刎。”口中既出此説,卻滿腹疑雲,委實猜不透神行無影竺九明何以離開吳中奪魂金梭戴慕奎住處。

    高大老人炯炯眼神望了符孟皋一眼,道:“尊駕膽大包天,豪氣干雲置身兇危若定,使老朽由衷折服,老朽敬你是個鐵錚靜的漢子,勉為其難。”説着回面向手下喝道:“你去請竺九爺前來,就説這位朋友定要面見九爺。”

    一勁裝黑衣人聞言飛奔而去。

    符孟皋道:“朋友帶了生擒之人麼?”

    高大老人冷笑一聲,沉聲道:“推了上來。”

    符孟皋瞥明那人。不禁一怔原來是天羅判申環。

    申環仍是老模樣,面如重棗,虎目濃眉,海口縱須,乃是雙手為蛟筋束住,左肩夾帶有鏢傷。

    高大老人含怒道:“尊駕認得此人麼?”

    符孟皋道:“昔年前有過一面之緣,此人乃名滿武林,威震中原的高手天羅判申環……”

    天羅判申環目中頓露出驚詫神光,高大老人眼光鋭歷,已覺察中環並不認識來人,心下略寬。

    只聽符孟皋説下去“申老師除了性情火爆,剛愎自用外,人卻正派。”

    高大老人冷笑道:“尊駕説得一點不錯,就是性情火爆,剛愎自用八字,把中環引入歧途,執迷不悟,一生英明就此斷送。”

    中環突歷聲道:“申某被制你手,要殺就殺,若信口誣衊,別怨申某罵你。”

    高大老人道:“老朽並非有意為惡,乃有不得已之苦衷,現在話已説明,尊駕作何處置。”

    符孟皋微笑道:“請釋放申老師,不過這話説了也是白説。朋友定不能釋放申老師。”他已瞧出兩黑衣勁裝漢子屏立在天羅判中環身後,看守極嚴,左手緊握着一柄鋒利匕首,若自己妄欲解救,中環必喪生在兩柄匕首下。

    高大老人哈哈大笑道:“尊駕料事如神,可惜今晚勢不兩立,不然老朽極願與尊駕擎交。”

    忽夜風飄傳一聲冷峻語聲道:“是哪位朋友要面見些某?”一條龐大身影疾如流星掠至,現出花白長鬚,虯鬚麻面,正是身才偉岸的神行無影竺九明。

    竺九明懾入眼神凝視有符孟皋面上,沉聲道:“老朽與尊駕陌不相識,為何老朽獨門暗器九星金鐵落在尊駕之手。”

    高大老人接口冷笑道:“君子一言,如立九鼎,尊駕何不當場自刎。”

    薛靈燕聞言芳心大急,只見符孟皋笑道:“仁兄真不認小弟了麼?”

    竺九明聞言不禁楞住。

    符孟皋冷冷一笑道:“兩位不妨隨在下去店內敍話。”説着轉身向客棧內走去。

    薛人傑父女急急隨在身後。

    神行無影竺九明與高大老人驚疑地相視了一眼,並肩邁步進入店內。

    符孟皋跨入房內,轉身望着竺九明一笑,在行囊中取了神木令道:“竺九爺不識小弟,當識得此物?”

    神行無影些竺明一見神木令不禁神色大變,道:“尊駕是……”

    符孟皋緩緩揭下人皮面具,顯出丰神如玉本來面目。

    竺九明目中頓現驚喜望外之容,疾躍向前,抱住符孟皋雙肩,道:“真是你老弟麼?”回面望高大老人又道:“這是些某常提及的俠丐木尊者衣的傳人符孟皋老弟。”

    高大老人雙拳環抱,一輯至地道:“符少俠,請怨兄弟失手L。”

    符孟皋道:“不敢,在下也有冒犯之罪。”

    竺九明道:“容些某為老弟引見,他乃絲某昔年夥伴賽力朔甘飛。”

    薛靈燕為符孟皋奇佳人品所吸引,心中頓生患得患失之感,不免自慚形愧,低聲感嘆了一聲。

    薛人傑知其女感符孟皋救助大德,決心以身相報,途中漸生情原,此刻忽聞其女低嘆出聲,已知其意輕聲道:“燕兒,人貴自知,不可自怨自哀。”

    此刻符孟皋又為薛人傑父女引見,互相寒喧了幾句,竺九明道:“老弟,我等去山寨再説不遲。”

    天方四鼓,夜色甚沉。

    山塞中議事廳燈火如畫,符孟皋依然帶着人皮面具,與竺九明甘飛等人分賓主落座。

    天羅判申環也為座上客,雙手卻仍被蛟筋束住。

    竺九明長嘆一聲道:“老弟一定心中不解絲某為何離開吳中來此故?就在老弟離開戴府之後,竺某與戴莊主在金陵返回不久,深夜,戴府中忽光臨數位不知來歷人物,索討範氏遺孤及老朽。”

    奪命金稜戴慕奎立時推稱不知範氏遺孤之事,並謂老朽潛隱藏宅,三年來足跡並未踏出宅門半步,這數人不信,堅稱要見老朽。

    其時老朽現身而出,並問來意。

    內中一人直指老朽殺害範澄平全家,一言不合動手。

    最後戴慕奎解勸雙方不可意氣用事,要對方拿出真憑實據,對方直稱範氏遺孤藏在戴宅。

    老朽哈哈大笑,要求對方搜索全宅,但須對方表明身份。

    尚有甚多武林知名人物在戴宅作客,人多勢眾,對方察知勢,孤,當即表明系大內待衞。

    大內鷹犬在藏慕奎府中騷攏三日,搜遍各處,並無範氏遺孤蹤跡,怏怏離去。

    老朽委實猜測不出這風聲從何走漏,為何嫁禍於老朽,老朽決意解開此疑結,追蹤那些大內侍衞身後,果然得出答案

    符孟皋不禁一怔道:“原因何在?”

    竺九明漢息一聲道:“如非親耳聽見,實令人不敢置信,老縮知何人嫁禍於老朽麼?”

    符孟皋搖首詫道:“誰?”

    竺九明沉聲道:“獨行靈宮酈宗琪!”

    符孟皋驚得霍地立起,喃喃自語道:“這無法使人相信。”

    竺九明冷笑道:“鐵面崑崙範澄平全家並非落魂谷主所害,而是獨行靈宮酈宗琪殺戳……”

    符孟皋搖道嘆息道:“這更無法使人相信是這酈宗琪因何救出範氏遺孤,揹負千里,受骷髏劍主門下追捕。”

    天羅判申環坐在一旁,凝神傾聽兩人一問一答,心內暗暗驚駭,真是聞所未聞。

    神行無影竺九明目泛怒光道:“血影魔經諒為範澄平密藏,酈宗琪覬覦此魔教絕學,不惜孤注一擲,處心積慮攫奪血影魔經,殺害範澄平全家時正逼出血影魔經藏處,範氏遺孤年幼無知,治死不過舉手之勞,又鄒於取出血影魔經,顧此失彼,不料發現武林人物往範澄平隱居之處趕來,他只道是範澄平好友來訪,忙背起範澄平遺孤,豈料來人卻是骷髏門下,是以將計就計,揹着遺孤逃走……”

    符孟皋點點頭道:“想不到酈宗琪如此喪心病狂,名俠實邪,在下還有一點疑問,鐵面崑崙範澄平乃當代武林名宿,武功登峯造極,已臻化境,無論如何,非鄙宗棋一人之力能斬盡殺絕,定有幫兇……”

    竺九明冷笑道:“酈宗棋處心積慮已久,縱有幫兇,事後必一一殺人滅口,是以鄙宗琪將遺孤託付與竺某後,即匆匆離去,顯然趕去起出那血影魔經。”

    符孟皋道:“酈宗琪為何嫁禍與絲兄。”

    竺九明道:“其中原因已就顯然,他不願留下遺孤性命,斬草除根,永無大害,忌料為勢所逼,不得已託孤與我,他知留下範澄平這根血苗,總是心復之患,所以離去之後,放出謠言禍者朽,武林中人多半知道竺某昔年與範澄平有過一段不尋常過節,雖咎由我起,卻怪不得範澄平,些某仍耿耿難忘,讓歲月來沖淡此仇怨,但武林中人卻不是如此想法……”

    符孟皋長嘆一聲道:“人適奇險,使人無法置信。”

    竺九明道:“竺某困此將範澄平遺孤託與一位武林高人便離開戴宅查覓鄙宗棋下落,數月採,足跡踏遍可能找到酈宗琪之外.但頻領辭遇暗襲,有數次險遭不測,死裏逃生,深知酈宗琪志在滅口,為此些某暫寄身甘老弟處。”説着目視符孟皋,接道:“風聞老弟身催不測,惡耗乍聞之下絲某悲痛萬分,繼思老弟福澤甚厚,不似英華夭折之相,只恐傳聞失實,將信將疑,果然吉人天相。”

    符孟皋微笑道:“這傳聞定是宮廷泄漏,為時不久。”

    竺九明目露驚容,詫道:“此乃至某最近與一位宮廷高手拼博,重傷在些某大力金剛手法之下,問出此人系四皇子親信黨羽,些某無意問詢一句可識得你老弟麼?答稱老第已死在暗算之下,竺某情急逼問老弟為何人所害……”

    符孟皋微笑道:“千面神儒石誠。”

    竺九明道:“不錯!”

    “大慨此人雖託身在四皇子府內,其實他乃另有隱衷”

    “對極!”竺九明高聲叫道:“此人傷在內腑,臨終之前,似言猶末盡,嘆息一聲奄然逝去。”

    符孟皋便將離開吳門經過扼要敍出,當然有甚多關係太大不便吐實,言畢走向天羅判申環前鬆開蛟筋,微微一笑道:“申老師,江湖中是是非非,雲詭波謫,是能使人誤入歧途而不自覺,不料申老師一誤再誤……”繼而正色打交道:“酒逢知已乾杯少,話不投機半句多,為友為仇,端在申教師一念之方寸之間。”

    天羅判赧然慨嘆道:“適才聞得兩位對話,申某如夢初醒,閣下當是符孟皋少俠。”

    符孟皋揭下面具,微笑不語。

    申環滿面愧疚羞憤,頓了頓足,右掌突向自身天靈穴拍去。符孟皋身手迅快絕倫,右臂疾探一把扣在申環腕脈重穴上,道:“在下無意得罪,何況在下已與樊丹梅若萍換過金蘭,他兩人對申老師心性為人交口稱譽,極為推重,但望申兄能以見諒。”

    申環長嘆一聲道:“申某自敗在少俠手下,憤而離去,事後漸悟已非,怎可妄加臆斷,決意隻身查明,不想情勢竟盒來愈複雜,似是而非,如墮入五里霧中,真如少俠所言,一誤再誤……”

    符孟皋微笑道:“申老師不要自責,在下還不是因循自誤,致鑄大錯。”

    蘭九明忙別開話題,問道:“老弟,翠雲別府猝生變故,羣雄無故失蹤,找出一絲端倪幺?”

    符孟皋悽然一笑道:“真象漸明,只要在下契而不捨,必可水落石出,目前已知乾坤處士武顯揚就是獨行靈宮酈宗琪。”

    “此話當真!”神行無影竺九明面色大變道:“那乾坤處士武顯揚本人呢?”

    “武顯揚墓木已拱,只有酈宗琪知情。”

    “那是説武顯揚系受酈宗琪暗算身死。”

    符孟皋道:“這倒未必,但其中不在蹊蹺。”申環目露疑詫之色道:“風聞乾坤處士武顯揚乃千面神儒石誠易容所扮。”

    符孟皋道:“石誠化身千萬,但武顯揚卻不是,善泳者必溺於水,石誠此刻已處於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境遇中。”

    驀地——

    山外送來一聲清嘯。

    神行無影竺九明面色微變,向甘飛道:“自愚兄寄身賢弟山寨,即帶來無窮危難,嘯聲顯系尋仇愚兄而來。”

    符孟皋道:“事已至此,容在下應付。”與甘飛低聲囑咐幾句。

    甘飛轉身奔出大廳。

    要那間山寨燈火俱熄,只剩下議事大廳燈燭輝煌。

    符孟皋端坐在大廳虎皮交椅中握卷閲讀,身後隨侍着薛人傑父女,鴉雀無聲,氣氛森肅。

    良久,符孟皋緩緩抬目,向廳外上望,朗笑道:“諸位朋友枉駕敝寨。在下生性疏懶,不能一一迎候,若不嫌棄,何妨寬坐。”

    忽聞一聲陰側側冷笑道:“尊駕自恃無恐,設伏相待,須知老夫等人既然敢來,便無懼龍潭虎穴。”語聲中人影紛紛如魅,翻若驚鴻射入十數面目森冷,老少不一的江湖勁裝高手。

    符孟皋朗聲大笑,緩緩立起道:“在下自問與諸位素不相識,並無過節,請問諸位來意?”

    一個兩頰無肉,面目陰森老叟冷笑道:“老夫等人來此相尋兩位朋友。”

    “哪兩人?”

    “神行無影竺九明,奪命神鏢甘飛。”

    符孟皋淡談一笑道:“在下頗有耳聞,只是緣慳一面。”倏地回面向薛人傑沉聲喝道:“送客!”

    老叟神色一怔勃然大怒,歷聲道:“尊駕此乃柯意?”

    符孟皋冷笑道:“諸位來此尋人,並未依照江湖規矩投貼拜山,擅自闖入本寨,目中無人,猖狂太甚,傳令送客,有何不對。”

    老叟哈哈狂笑道:“尊駕如不獻出兩手,老夫血洗山塞,雞犬不留。”

    另一人歷聲道:“慢着,甘飛乃此山寨主,尊駕是何來歷?”

    符孟皋目光一寒,右腕疾揚。

    那人突慘嗥出聲,手掌託着右眼,鮮血從指縫中涔涔滲了出來。

    符孟皋笑道:“有目無珠,略施薄懲。”

    闖山羣邪見狀知遭勁敵,不禁心神大震。

    符孟皋目光望了那老叟一眼,道:“閣下口出大言誇稱血洗本山,必有幾分真實藝業,倘勝得在下,決以禮相送下山,不然諸位當作階下囚。”

    一言激怒了羣邪,竄出手持雙刀漢子,大喝道,“兄弟李戍願領教寨主驚人武功。”

    符孟皋飄然走前兩步,含笑道:“李老師進招吧。”

    李成神色一變,道:“寨主請亮出兵刀。”

    符孟皋朗笑道:“刀槍無眼,在下還是一對肉掌與李老師印證?”

    李成大怒,欺身猛撲,刀光倏轉,卷出一蓬寒風,幻化千萬柄刀影,罩襲向符孟皋攻去。

    符孟皋竟似若無睹,負手疑立,刀勢堪近,倏地身形疾倒。右臂實地一舉,立拿如刃,一招“五雷襲頂”劈下。

    廳中揚起一聲悽歷慘號,刀光疾斂,只見李成,一個虎跳,躍起五尺。撲咚跌摔在地.一雙手臂齊肘砍斷,血湧如注,昏死在地。

    那雙斷臂仍緊握着雙刀,飛墜向丈外。

    符孟皋安詳自若,宛如並未與人動手模樣。朗笑道:“哪位願賜教?”

    羣魔見狀猛凜,花刀李成雖屬功力最弱,但也成名多年,末及一招,便自斷臂,禁不住心中泛起一縷奇寒。

    但江湖中人多半寧折不彎,身死名在。所來羣邪中雖有人已萌退念。卻羞於出口。

    兩頰無肉老叟知今晚必難倖免,一聲歷嘯出口,身形虛空騰起,張臂如翼。挾着一片排山倒海里勁向符孟皋撲去,雙手十指發出鏢、針、毒疾黎三種暗器。

    暗器手法奇詭一乖,先發後至,漫天花雨般灑下。

    其餘羣邪竟同時發動,備佔方位,兵刃出手,寒光電奔,流芒四射,雷霆萬鈞,攻向符孟皋。

    這時,薛人傑父女疾隱壁後。只聽符孟皋一聲長笑,龍吟過處,青霞暴湧,灑向漫空金絲銀線。悶嗥聲中,羣魔紛紛倒地。

    兩頰無肉老叟傷勢奇滲,非但發出暗器悉數被劍至反震打在全身,遍體流血,耳鼻雙臂俱為削落。

    其餘羣邪均被劍尖點中穴道,跌翻在地,四肢僵硬,不能彈動。

    劍光疾斂,符孟皋已收劍回鞘,昂然巍立,胸前起伏頻頻。

    他雖一招制勝,卻真元耗損太劇,吐納調氣歸元。

    薛人傑父女一閃而出,問道:“少俠,怎麼樣了。”

    符孟皋微微一笑,道:“不妨!”

    廳外隨風飄入數聲慘笑道:“老朽縱橫江湖數十年,從未目睹尊駕曠絕武學,不言而知尊駕自是大有來歷,今晚老朽等人固是自取其禍。但望尊駕賜告來歷師承,老朽當死而無怨。”

    符孟皋道:“諸位尚未見告來意。”

    老朽嘆息一聲道:“我等奉武顯揚之命,來此摘取竺九明甘飛兩人頸上人頭。”

    “武顯揚如何不親身前來,現在何處。”

    “他身有急事,形蹤飄忽,這是老朽實話。”

    符孟皋知是實情,即不再問,緩緩伸手於懷取出神木令,語聲平和道:“閣下久走江湖,必知此物採歷?”

    羣邪一見神木令,而色大變.宛如敗灰。

    符孟皋道:“武顯揚並非其身,諸位如何聽他驅策。”

    老叟黯然嘆息道:“身不由已,無可奈何!”説着張嘴噴出一股黑血,氣絕倒地。

    太原府,瀕汾水東岸,城壁堅固,方圓十四里,東西北三面環山,丘陵起伏,惟南及沿城附近地勢開闊平坦。山有罕山、版泉山、崛圍山等,水有汾水及其流入者有陽曲川、洛陰河等,控山帶河踞中國之脊背,為兩河之根本,朱靖康之禍,金人要割太原,識者以為國之屏障.必不可棄,所以張孝純固守,而金人不敢南下,及太原一陷,敵騎遂長驅而南,其險要可知。

    這日,和風洋溢,晴空萬里,汾河一艘扁舟墟緩靠近城岸,只見舟上現出符孟皋、竺九明、甘飛三人,均非本來面目,舍舟登岸,後隨薛人傑、薛靈燕父女及天羅判申環。

    大街上車馬行人往來如蚊,商肆林立,塞外皮毛,京廣新貨多以此為匯轉總樞,熱鬧繁榮。

    大街轉角鼎盛茶園買賣正旺,它不僅賣茶也可在此吃到道地的酒萊,樓上樓下食客如蠅,九流三教龐雜混處。

    符孟皋六人分作三撥,裝作不相識;跨入鼎盛茶園登樓而上。

    只見每付座頭都坐了,哪有空座,竺九明眉頭微微一皺,店小二陪着笑臉走了過來,符孟皋左手似有意無竟打了兩個手式。

    店小二笑容立時一肅,趁近低聲道:“那四位也是與您同道麼?”他目光鋭利,瞧出竺九明與符孟皋是同路。

    符孟皋道:“雖非同道,卻是同途,有勞沒法讓出三付座頭。”

    店小二急轉身軀走向靠欄臨街座上,與—渾身油污,鬍鬚凌亂中年漢子低聲説了兩句。

    那人急急起身,桌面上丟了十幾個錢,回首向鄰座打了招呼,同着數人蜂湧奔下樓去,望也不望符孟皋六人一眼,頓時空出毗鄰三座。

    店小二殷勸招呼六人就座,問明所需酒食茶點離去。

    神行無影竺九明大感納罕,暗道:“真瞧不出我這位符老弟年歲輕輕,出道不久,居然手眼通天,如非親眼目觀,真令人堆以置信。”

    符孟皋笑道:“小弟初履斯地,不知有無可供賞玩景物之處麼?兄台老馬識途,但望見告。”竺九明舉杯答道:“近郊可供賞玩名勝古蹟甚多,愚兄願意同一遊,省垣八景,天門積雪,汾河晚渡,烈石寒泉,土堂神柏,崛圍紅葉,雙塔凌霄,異水煙波,西山疊翠雖極著稱,但季候有別,積雪紅葉,僅供人玩昧麗已。”

    兩人淺酌慢飲,助談之資僅是三晉關中風土文物。

    突然只見一面如淡金,掃帚濃眉,廣頤濃髭,年約四旬衣着華麗中年人登上樓來,目光炯炯掃射了樓面一瞥,店夥趨至面前低聲説了兩句。

    那人徑望符孟皋座前起來。

    符孟皋暗運密語傳音向竺九明等五人道:“來人乃骷髏幫太原分壇壇主金面麒麟莫淵明,諸位不可妄動聲色。”竺九明恍然大悟,原來店夥也是骷髏幫眼線。

    莫淵明向符孟皋略一抱拳,笑道:“不知各兄弟駕到,未曾遠迎,望乞海涵是幸。”説着欠身坐下。

    符孟皋含笑低聲道:“莫壇主,你也太大意了,本人為了避免形跡敗露,儘量不與本幫弟子接觸,此時相晤,大可不必,你已接獲本座飛鴿傳迅麼?”

    莫淵明大驚失色,道:“屬下只道本幫外舵弟子到來,卻不知香主駕到,理誚受責,不過……”目光顯出疑慮之容,卻又不敢明白詢問。

    符孟皋面色微沉道:“奠壇主是想詢問本府為何命你留下信鴿不準放回又為何不向總壇傳迅之故麼?”

    莫淵明不禁心神一震,點了點頭。

    符孟皋冷笑道:“茲事體大,縫縫有耳,不便妄言。”

    莫淵明匆匆起立,低聲道:“那麼屬上在分壇巷候駕光臨了。”言畢即離座跨出。

    符孟皋忙低聲傳音道:“回來!”

    莫淵明不禁一怔,旋身趨前低聲道:“還有何事吩附?”

    符孟皋語音低沉道:“本座曾説過避免形跡敗露,去你分壇,也許為你我帶來一場不測之禍,今晚,你獨自一人可在版泉古戰場土台相候本座。”

    莫淵明低應了一聲:“屑下遵命!”便自離去。

    竺九明詫道:“為何約往版泉戰場?”

    符孟皋微微一笑不答,立起道:“小弟遊興甚濃,願兄台領小弟一往。”

    竺九明知符孟皋行事有鬼神莫測之機,欠身立起。

    甘飛,申環,薛人傑父女亦相率離座。

    六人一行同遊傳先生祠呂純陽宮,途中符孟皋向竺九明道:“方才絲兄問小弟不去骷髏幫太原分壇,反約莫淵明至版泉戰場相候,小弟誠不知太原分壇沒在何處?若問莫淵明,豈非自露馬腳,不打自招?”

    神形無影竺九明聞言不禁一呆,天羅判申環慨嘆道:“符少俠心計過人,真乃鬼神不測,無人可及。”

    神形無影竺九明搖首苦笑道:“老朽縱橫江湖半生;自視極高,堪稱目無餘子,令老朽拜服者,符老弟是第一人。”

    符孟皋道:“二位再要謬獎,在下便無地自容。”

    所遊之處頻頻相遇可疑人物,此次神行無影竺九明欲出手懲治,均為符孟皋制止。日影已斜,符孟皋抬面望了望天色,道“是時候了,五位先回,在下三更時分必返。身穿空掠。

    版泉戰場傳為黃帝戰降雖尤處,黃帝敗雖尤於版泉之野,為我國五千年曆史性決定之戰,蓋自茲以降,黃帝始建國,炎黃世胄,綿綿至今,惟版泉之野,今僅有四十餘里之荒地耳,長草侵腹,野風肅森,不勝淒涼。

    符孟皋身法奇快,撲向一黃土所築,敗壞半坦之土台,金面麒麒莫淵明已先在土台上肅立巷候,衣袂飄飛,面色凝肅。”

    “屬下拜見香主。”

    符孟皋飄沾土台,寒着一張臉不答,懾人目興四望了一眼,具見暮藹垂罩四野,狂風嘯掠,更賃舔了幾分荒涼肅殺氣氛。

    只見符孟皋鼻中冷哼一聲道:“莫壇主你知罪了。”

    莫淵明聞言面色大變,道:“屬下身犯何罪?”

    符孟皋沉聲道:“本座曾告你本座不能敗露形跡,你反命手下暗暗躡隨本座用心何在?莫非你有叛幫異心麼?”

    莫淵明心中一陣發寒,道:“屬下不過……”

    符孟皋一擺手掌,沉聲道:“本座不説明白,你未必心服口服,本座奉命趕往燕京查明軒轅手來歷,燕京分壇三名弟子一陳屍郊外,另二人暴斃飯莊內,你可知其故麼?”

    莫淵明囁嚅道:“屬下也有耳聞,莫非慘遭軒轅手暗算”

    符孟皋冷笑道:“這三人系本座賜死,而又能讓燕京分壇知道。”

    莫淵明聞言大感困惑,詫道:“這卻是為何?恕屬下愚昧難解。”

    符孟皋面色寒冷如冰,沉聲一笑道:“此三人心生叛異,與軒轅手暗中勾結,妄圖不軌。”語聲略頓,望了莫淵明一眼,厲聲道:“你知軒轅手是誰麼?”

    “屬下不知?”

    符孟皋冷笑一聲道:“曾位本門九大高手首席護法.與你莫壇主交情莫逆的淳于亮!”

    莫淵明不禁心神猛駭,躬身答道:“屬上與淳于亮交情頗厚,固是事實,但屬下並無叛離之心,此一時彼一時,香主何可妄加之罪。”

    符孟皋淡淡一笑道:“本座執法如山。毫不徇私,從無羅織罪名,陷人於死,不過本座對莫壇主已然生疑,首行要問莫壇主在此土台四佈下伏椿作甚?”

    莫淵明不禁汗流遍體,跪伏叩首道:“屬下誠罪該萬死,但未有加害香主之心,只是香主一抵太原並未先至分壇,故而起疑。”

    符孟皋歷喝道:“本座不是説過避免形跡敗露之言麼?”

    莫淵明戰慄面無人色道:“但在下實不解其故?”

    符孟皋道:“起來,以你這等昏庸無能,處處違命,實無法擔當一罈之主,待本座向你言明,日後骷髏劍主治罪,你當心服口服,死而無怨。”

    莫淵明徐徐立起,目光垂下,不敢正視。

    只聞符孟皋道:“骷髏劍主曾論淳于亮才華秉賦無一不高,武學造諧非凡,悟性極強,聞一知十,他日成就不可限量,借好色貪杯,風流成性,器量狹窄,心術陰沉,他日恐不得其死,此骷髏劍主愛惜淳于亮才華,寓言於誠,豈料他執迷不悟,蓄謀不軌,自紫霄宮一現身後,即銷聲匿遭,搓得軒轅秘接後。習成一身絕藝……”語聲略略一頓後,又道:“既因淳于亮在幫日久,蓄謀不軌,必在幫內恩結甚多高手,以作他日黨羽,就拿燕京分壇死者三人而言,便可知其他……”

    莫淵明苦笑道:“香主説的極是。”

    符孟皋淡淡一笑道:“燕京分壇恐未必僅此三人,所以本座不敢使燕京分壇知情,即為此故。”

    “本座因誅戮此三人,險遭不測,受淳于亮連番追襲,被本座施展聲東擊西,移花接木之計脱身,但淳于亮發現受愚,立即循跡追蹤,本座逃至靈壽分舵後,察其處境甚危,故匆匆急迅通知責壇勒束壇下弟子不得現身,飛鴿亦不能飛返。”

    “果不出本座所料,淳于亮率眾趕到,靈壽分舵主四眼靈宮馮鐸等人均慘罹不測,本座僅以身免。”

    金面麒麒莫淵明聞言瞪目矯舌,符孟皋之言句句是實,簡直無一破綻可尋,由不得他不信。符孟皋長嘆一聲道:“非是本座貪生怕死,不敢明與淳于亮拼一高下,因茲事體大,責艱任重,妄逞意氣,必導致本門覆亡之危。”

    莫淵明道:“屬下愚昧,聆香主之言才如夢初醒。”

    符孟皋淡淡一笑道:“惟其淳于亮在本幫甚久,事無鉅細,他均瞭然於掌骷髏劍主遷移總壇,知本幫處境有如累卵之危,外有宮延及江湖羣邪,眼下又有淳于亮之叛,一有不慎,應付無方,則不堪想。”説着面色一沉,如罩嚴霜,目光如兩道利刃逼視着莫淵明,冷笑道:“現在莫壇主你當明白本座約你隻身在此見面之意麼?”

    莫淵明惶恐答道:“屬下已知。”

    符孟皋嘿嘿一笑道:“如令你率領手下來此,機密已然外泄,據本座所知,淳于亮已追本座而來,諒此刻已抵太原,莫壇主如此輕舉妄動,必瞞不過淳于亮,何況你那手下未必沒有與淳于亮暗通聲息之人。”

    莫淵明悚粟無語,汗透重襟。

    符孟皋喝道:“你還不命手下現身!”

    莫淵明呆得一呆目光落在長草從中大喝道:“出來!”

    寒月迷濛,狂風猛勁,長草披拂中突紛紛冒起七八條身影,掠上士台。

    符孟皋身手迅掄,十指虛空拂去。

    骷髏門下只覺脅下穴道一麻,機伶伶打一寒顫,符孟皋沉聲冷笑道:“在本座未查明之前,你等暫不能施展真力,莫壇主速領他們回壇候命。”

    莫淵明聞言如獲大赦,抱拳一躬道:“屬下遵命。”率着手下人如飛奔去。

    他手下雖被點了穴道,卻仍健步如飛,瞬間杳入夜色蒼茫中。

    莫淵明頻頻回首,只見符孟皋仍立於士台之上,凝目沉思,憶起方才情景,心有餘悸。

    奔出版泉戰場,待回分壇,莫淵明突然停住回面道:“你等體內有無不適麼?試運真氣察覺有什麼變化。”他只覺大諱常理,既然被點穴道,為何仍能施展輕功提縱術。

    莫淵明見狀情知有異,問道:“如何?”

    一名骷髏幫匪徒票道:“三處主經麻軟乏力氣血阻滯。”

    莫翻明面色一變,道:“快走!”

    夜深更沉,明月中天,江流一彎,翠柳千株,隱現出十數幢竹籬茅舍。

    莫淵明等人向村中奔去,候莫淵明步入居室,燃亮一盞燈火,只聽一聲陰森語音送入耳中道:“本座已到得多時了。”

    莫淵明驚得面無人色,轉面望去,只見符孟皋端坐壁角一把椅子上,忙抱拳躬身施禮道:“香主真是鬼神莫測之極,但香主為何不與屬下同行。”

    符孟皋冷笑道:“你知道什麼,本座留在士台,察視淳于亮是否暗躡而至,本座自己之身誠不足借,雖死輕若鴻毛,但為本門帶來無窮危難之罪則重如泰山,僥倖淳于亮井來發現我等約晤版皋戰場,是以本座即繞道來此。”

    莫淵明呆得一呆,道:“淳于亮真已來到太原了麼?”

    符孟皋沉聲道,“不錯,他意在骷髏劍主之位,然後圈霸武林,他當務之急即是探明總壇所在,莫壇主你與淳于亮若舊誼仍在,本座未先説明淳于亮乃叛徒,他找上門來探聽總壇確址,莫壇主你將如何回答。”

    莫淵明悚然戰慄道:“屬下現在已知淳于亮為本門叛徒,割席斷交,與他誓不兩立。”

    符孟皋望了莫淵明一眼,徐徐長嘆一聲道:“本座已遣出一位機智幹練本門能手奔回總壇,為何尚不骷髏劍主回諭。”

    莫淵明道:“華山之夷險峻天下,淳于亮武功雖高,也無法得逞,移選總壇,恐非上上良策。”

    符孟皋心中暗喜道:“原來總壇設在西嶽華山。”卻不動聲色,兩道森寒眼神逼注在莫淵明臉上。

    莫淵明心神一震,面如敗灰,囁嚅道:“屬下以待罪之身,妄自議論香主,誠屬非是,請香主重責。”

    符孟皋面色轉和,微笑道:“罪嫌未明,又有用人之際,本座何能以莫須有之罪委於總壇主。”説着略略一頓,又道:“信鴿何在,本座須修書骷髏劍主稟明一切。”

    莫淵明立時趨出。

    符孟皋打量了屋內景物一眼,在側一室幽暗似漆,知太原分壇印符圖記機密文件均存於此室,眼珠一轉計上心來。

    只見莫淵明提着兩籠信鴿走入,其中一籠正是靈壽分舵那隻。

    符孟皋微笑道:“方才在版泉土台被本座制使穴道貴壇弟子,本座必須先查明來歷,被制過久,筋絡必僵硬無力,甚難復原,煩取出班底名冊。”

    莫淵明應了一聲是,探囊取出一支長明火把,卟的一聲,一道熊熊火焰升起,道:“香主請至內一查名冊。”

    符孟皋點點頭答道:“也好!”身形徐徐立起,向內室走去。

    這無異開門揖盜,一應機密雙手托出,符孟皋步步為營,似金面麒麒莫淵明如此老練的豪雄,亦為之所愚,又為符孟皋先聲奪人,一直不敢詢符孟皋姓名職司。

    驀地——

    天際遙處夜風送來一聲長嘯,劃破似水沉寂的夜空,符孟皋面色微變。

    莫淵明心神不禁一震,道:“淳于亮!”

    符孟皋點點頭,道:“無論如何他找不到此處,淳于亮必認為分壇從不會設在坦然無隱之扛邊小村內。”

    莫淵明遲疑了一下道:“依屬下看來,淳于亮秉性多疑,刻薄寡恩,必成不了大事。”

    符孟皋笑:“淳于亮自習成軒轅秘笈曠絕武學,自稱軒轅手後,做下幾椿太快人心善舉,惡霸豪雄,江湖盜酋在他手下喪生者不下數十人,如此做法,無非收賣人心,但用意卻辣毒無比,如不出本座所料,太原日內必有駭人聽聞,震動武林之事發生。”説着指點莫淵明解開其壇下弟子穴道手法,又道:“你可朝嘯聲傳採方向宰眾探明是否淳于亮,但千萬不可逼近,切忌敗露行藏。”言畢立即揮毫疾書。

    莫淵明告辭出室而去。那長嘯聲本時騰起,方向不下,飄忽不定.憑添這漫漫黑夜恐怖。

    金面麒麒莫淵明率眾離了江邊,奔出十數里,只是嘯聲飄忽無定,令他無所適止。

    忽地刺耳嘯聲夏然而此,突然傳來一聲陰森的笑,冰冷澈骨,令人不寒而傈。

    莫淵明心神猛震,只見五條為影如腿,欺風閃龜掠至,落在兩丈開外。

    月已西沉,大地昏茫如漆,竟分不出來人形貌面目。彷彿均是老者。

    莫淵明單掌護胸,喝道:“朋友,我等陌不相識,互無仇怨,為何阻住我等。”

    來人中響起一聲宏邁笑聲道:“尊駕諒是骷髏幫太原分壇壇主莫淵明老師麼?老朽奉命找莫老師不是一日了,昨晨風聞奠老師在茶園現蹤,卻片剩又離去,害得老朽好找。”

    莫淵明下意識的付出這人是奉了淳于亮之命,不禁從脊骨泛起一縷奇寒,退了一步道:“朋友是奉了何人所命?不錯,兄弟正是莫淵明。”

    那人輕笑了一聲,道:“莫老師,你同老朽去見一人見了面後自然會明白。”

    莫淵明乃骷髏幫酌數名高手之一,武功已臻化境,無奈經過符孟皋一陣折騰打擊,又為淳于亮虛聲所懾,竟有點畏首畏尾,一時之間不知所答。

    莫淵明身後突跨出一個大漢,狂笑道:“朋友你委實猖狂無意,骷髏劍門下也是輕易受人恫嚇的麼?”説時左掌打出九支暗器,右臂一揚,幻出一片劍芒指向來人要害重穴,出手如電,狠毒迅辣。

    其餘骷髏門下亦倏地攻出。

    這一來反激起金面麒麒莫淵明萬丈雄心,反手拔出一柄獨門兵刃。

    哪知此五人竟不戰飄身而退,分隱入暗中,只聽那老人宏聲大笑道:“莫淵明,你已鑄大錯,自誤生命。”

    骷髏匪徒大怒,叟!叟!!暗器如雨發出。

    十丈遠處忽騰起一聲刺耳長嘯,隨風播散開去飄回雲空。

    莫淵明知道這聲長嘯乃引淳于亮到來,忙低喝道:“朝西衝出!”

    匪徒聞命紛紛朝西撲去,莫淵明隻身殿後。

    為首那名匪徒才撲出三丈開外,迎面忽生一片噬哇暗器破風之聲,心頭猛凜,右刃一揚疾護頭面,左手呼地劈了出去,勁風山湧,突感心田一陣奇痛如絞,不禁悶哼出聲,雙臂情不由自主地垂下頭面心腹頓為飛針打中,眼前一黑,氣絕斃命,栽撲在地。

    這不過是瞬息間事,第二第三名匪徒並肩撲至,見狀不禁一怔,情知不妙,兩柄兵刃捲起一片刀光。

    豈料也是心痛如絞,斜刺兩股掌風擊至,勁力如利斧開山,兩聲慘嗥中,身形反震飛出叭達附地。

    羣匪與三黑衣老叟迎面摟住,金面麒麒莫淵明咬牙一橫,但手掌疾卷,忽眼前黑影一閃,語聲傳來道:“莫壇主別來無恙?”

    這語聲極為熟穩,不是淳于亮是誰,不禁大駭,橫飄開去七尺,喝道:“淳于堡主,你我已是對立之勢……”

    淳于亮淡淡一笑道:“原來其壇主已知情,有道是識時務者為俊傑,你我昔年交情仍在,歸順兄弟不失一罈香主。”

    莫淵明怒道:“骷髏劍主對你不薄,為何忘願負主,背骷髏劍主。”

    説時,忽揚起數聲悽歷慘唪。顯然骷髏幫匪徒悉數就殲。

    淳于亮微笑道:“莫壇主,兄弟話已説明,生死端在莫壇主一念。”

    莫淵明拂手拐一手“仙人指路”攻出,接着幻化三式奇招。

    淳于亮倏地身形拔起半空中長劍應腕出鞘,一式天河倒瀉劈下劍勢未至,寒氣已自逼人。

    莫淵明目睹劍勢迅猛無恃,瞧出淳于亮手中是柄切石若腐的神兵利劍,不敢硬封,猛萌逃念,兵刃飛撤,旋身疾如脱弦之弩竄去。

    只聽身後傳來淳于亮冷笑道:“你逃得了麼?”

    陡感左肩一涼,嚓的一聲左臂落地,血湧如注。

    莫淵明膽寒魂飛,雖左肩已斷,卻不敢稍停須臾,仍自拼死竄逃。耳中忽聞符孟皋語聲傳來道:“淳于亮你在找死!”

    淳于亮忽發出震耳大笑道:“原來你也逃來此處,找死是你!”

    莫淵明知淳于亮被符孟皋截阻,卻不知符孟皋與淳于亮同為一人,逃生要緊,徑向江濱小村奔去。

    僥倖未有淳于亮同黨追來,不然哪還有命在,逃抵居室,因失血過多、頭目一陣暈眩,僕摔在地竟昏死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莫淵明悠悠醒轉,睜目一望,正是天色大亮,符孟皋面色鐵青,道:“不料淳于亮如此心狠手辣,劍上競淬有奇毒,莫壇主,本座已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你救醒,但活。不了半個月,骷髏劍主能予救治,不知貴壇還有備用信鴿否?”

    莫淵明聞言,雖自忖必死,卻還有一線生機,黯然苦笑道:“尚有一隻,待屬下取來。”

    符孟皋忙道:“為時不多,你只寫淳于亮叛跡已明,為淳于亮淬毒利劍斷去一臂,骷髏劍主親自趕為相救,並擒戮叛徒寥寥數語就是,其於詳情本座已傳迅稟明。”

    莫淵明道:“望東走,一幢茅舍籬上曬着兩張漁網,信鴿就在閣樓上存放。”

    符孟皋身形疾閃掠出。

    莫淵明強支着疲憊軀體,提聚着一口真氣,依照符孟皋所説寫出,塗了花押,加蓋了指模秘記後已自不支,渾身冷汗淋漓。

    這時符孟皋已提着鴿籠一閃而入,拿起莫淵明所畫,匆匆閲一遍,擂疊好系在鴿足信管中放去。

    驀地,一聲長嘯隨風飄送入耳,莫淵明面色大變,道:“香主……”

    符孟皋面色微變,右掌一揚,一股綿軟罡力送出。

    莫淵明悶哼一聲,心脈震斷氣絕而死。

    這時,五條人影魚貫疾閃而入,現出竺九明、甘飛、申環、薛人傑、薛靈燕。

    竺九明撫掌大笑道:“恭賀少俠大功告成.”

    符孟皋搖首微笑道:“風雨如晦,雞鳴不已,前途艱危仍巨。”

    申環道:“如今已探知骷髏幫總壇設在華山希夷峽,我等用迅雷不及掩耳手段一舉殲之。”

    符孟皋嘆息一聲道:“骷髏劍主並非易與之輩,與其鬥力,不如使智,令骷髏劍主墮術中,如陷泥淖,不能自拔,易於收效,何況失蹤羣雄是否被骷髏劍主挾制,若他以羣雄之命脅迫在下就範,那時恐進退兩難。”語聲略略一頓,又道:“在下心疑骷髏劍主將總壇設在希夷峽,西獄派為何置之不問,卧榻之旁豈容他人鼾睡,難道西獄一派也在骷髏幫卵翼之下麼?”

    竺九明不禁一怔,頷首道:“西獄一派門下,近日常在江湖行走,原來與骷髏幫互通聲息,此乃極其嚴重之事,假以時日九大門派將逐一被骷髏吞併。”

    符孟皋笑笑道:“在下極主慎重行事,天下事欲速則不達。”説着在鄰室取出一隻信鴿,將事先寫就之書放在案上,扶起莫淵明屍體,捉着莫淵明冰冷冷的右手簇下手模,加蓋秘記,模擬畫了花押。

    五人見了暗暗讚佩道:“此人處事異常仔細,極重視枝末小節,一線可疑痕跡均不留下。窖智果斷,才華奇高,他日成就定不可限量。”

    符孟皋將信鴿放出後,便與竺九明、甘飛、申環、薛人傑等商今後如何行事,並道:“淳于亮若不在山西境內做下椿駭人聽聞武林壯舉,恐骷髏劍主不易相信軒轅手真是淳于亮,更不信淳于亮有叛幫之嫌。”

    五人在太原分壇密議,由薛靈燕烹任,存糧甚豐,雞鴨魚肉信手可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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