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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一切似乎並不那麼真實。我努力睜了睜眼睛,視線內仍然有短暫的停滯,物體似乎都是靜止的。腦海中的空白到底是怎麼回事?等等等等……不對!我試着舉起右手,可才稍稍一動便有一計欠扁的聲音響起:“呀!苗苗,你終於醒過來了,褲子我幫你洗好了。要知道這樣,我應該提早給你準備尿片的。”緊接着,鄭柯那張俊美無比,猶如天使下凡一般的俏臉迅速出現在我面前。而這傢伙此刻竟然一副無辜的樣子在衝我微笑。
那笑容十分魅惑。我得承認,自從與他相識以來,我深深的體會到了那笑容的殺傷力,一旦沾染上,絕對猶如罌粟一般難以自持。這不是重點,真的不是重點。在看到他手上剛剛“出水”的褲子時,我終於對之前發生的事情有了印象。一大塊零散的拼圖在我的腦海中迅速重組了起來。
五月的第二個週末。我正扎着“血拼”二字的頭巾在為中考做最後的準備工作,電話鈴響了起來。一頭傳來鄭伯伯無奈並且發狂的聲音,鄭柯那小子又逃課不見了,並且三天沒有回家。老哥在為保送重點大學的事情忙碌,這事自然不能驚動到他。當然即使説了,想必他也會若無其事的告訴我:“放心吧。那小子不會有事的。”
鄭柯離家出走一般不會走得太遠,並且長期以來他都保持着每月一次的平均規律,沒有打破自己記錄的意思。鄭伯伯年輕的時候就離婚了,平時工作又很忙,所以尋找鄭柯的重任每次都會落在我身上。偶爾他也會自己回家。基本上都是因為出門的時候太過匆忙忘記帶錢包了。後來我發現他其實並不是真的要離家出走,也不是要引起別人的注意。就憑他的長相,隨便站在哪,都足以傾倒眾生達到超高的回頭率了。他是那種被光環一路照着成長起來的人,他已經很幸運了。可我實在想不出他為什麼總是這樣。特別是當我找到他的時候,他的笑容格外燦爛,像這事完全不邪惡不叛逆,是正常的,無關緊要並且和他毫無關係的。他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而這次,這個傢伙竟然玩起了極限運動。當我在跳傘俱樂部找到他的時候,還沒説幾句話就被他拉進了飛機。我足足用了十分鐘才明白過來是怎麼一回事。在最後一秒鐘,我幾乎是被他一腳踹出去的……於是我在廣闊無邊的天空中酣暢淋漓地尿了一次褲子。
這個無恥之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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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哥推門進來的時候,我仍然沉浸在悲憤的情緒中不可自拔。當然那罪魁禍首已經乖乖“滾”回家去了。嚴格説起來,鄭柯那自由散漫並且時不時就傲慢自大一把的性格,並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怪只怪在這個形成的過程中我絲毫沒有察覺。以至於到了這會總是被他無端波及。仔細數落起來的話,自從與他相識以來,我已經無數次的被他牽連,並且所有出糗的事件都是由他引起的。
一連幾天我都不肯接鄭柯電話,是時候好好教訓一下這個傢伙了。不然的話他總是這樣沒有覺悟。當然另一方面,我對於初中三年級還尿褲子的事也耿耿於懷。偏偏老哥忙得不可開交,諾大的家裏大部分時間都只有我一個人,害得我連發泄一下的對象都沒有了。只不過讓我怎麼也沒有想到的是,當我把稿子大着膽子發給蘇茗哲的時候,他很快在網上用調侃的語氣詢問道:“這次的故事很有意思,該不會是你的親身經歷吧?”我尷尬地敲打過去一個表情,還未來得及狡辯什麼,背後就傳來誇張的聲音。
“苗苗同學,你身上的藝術細菌也開始氾濫了?”
我嚇得一激靈,隨即又看到了那張欠扁的美臉。
“你是鬼啊?!怎麼走路一點聲音都沒有?”我怒目圓睜,恨不得一口把鄭柯吞進肚子裏,“對了,你是從哪進來的?”
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老哥出去的時候已經把門鎖上了。為了不讓他知道我的秘密,我還特意連自己房間的門也上了鎖。可現在……這個從天而降的傢伙又是怎麼一回事?
鄭柯笑嘻嘻地抓起我放在電腦邊上的蘋果,一大口咬下去的同時,整張臉湊了過來。我不得不承認,他那張完美到無懈可擊的臉上找不到一絲的瑕疵,連毛孔都小到足以忽略不計。唉!老天這是怎麼了?簡直浪費資源!好東西怎麼全給了他?難怪他有着惡魔一樣欠揍的性格。人總是要有點缺點的。不然對得起誰?
我慌忙用手去擋電腦屏幕,卻還是被他一語道破:“我都看到了,放心。這是我們倆的秘密,看在過去十年的交情上,我是不會告訴藍宇那根木頭的。”
“告訴了又怎麼樣?”我心裏稍稍鬆了一口氣,嘴上卻不願意服輸,於是強辯道,“我又沒做什麼不好的事情。這是很正當的業餘愛好。”
鄭柯又在鮮嫩的蘋果上留下了一排新的牙印,含糊不清地回答:“是啊!是啊!可惜藍宇一直希望你能考上重點高中,最好以後能和他進同一所大學,念什麼考古專業,可是你呢……卻在還有兩個月就要中考前,偷偷在寫什麼文章投稿,還和不明身份的男孩在網上親親我我,你猜那根木頭會怎麼想?”
“什麼叫‘不明身份’?你還真會給別人亂扣帽子!人家是雜誌社的編輯!”我丟過去一計白眼,這才發現我背後的窗子打開了。看來問題就出在這裏。這個傢伙準是一路從一樓爬上來的,剛剛寫稿子太過專注,也沒發現有什麼動靜。看來我一定要讓哥哥在二樓的窗子外面裝上護攔了,不然鄭柯和壞人光顧起來都像回家一樣自如,那我不是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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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心裏這麼想,可讓我萬萬沒有想到的是,我家鬼屋一樣的房子真的裝上了嶄新的護攔,只可惜做了這件比較靠譜事情的,不是老哥,而是鄭柯這傢伙。當我問起他的時候,他卻一臉滿不在乎的告訴我,算是對我尿褲子事件的補償。換個角度想想,其實這些年,也多虧了鄭伯伯和鄭柯的照顧,不然在爸爸媽媽意外去世之後,我們不會安然無恙的生活着。並且説哥哥是“木頭”也一點也不為過,他總是很努力的學習,想要繼承爸爸的遺志,成為最優秀的考古學家。所以很多時候,他總是顧及不到我。就像這次裝護攔的事,我連開口和他説的機會都沒有。整天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只不過我有些搞不明白,我連提都沒有提過,鄭柯怎麼會知道我的想法?看來他還是個細心的壞傢伙。
“就算不裝也沒有關係,不是所有人都有我這樣好的身手,能夠人不知鬼不覺的爬進來。”鄭柯催促着我趕緊換衣服。
我卻一腳把他“踹”到我的房門外,一邊嘮叨我不好好唸書,一邊又來霸佔我寶貴的週末時間,還真是搞不懂他。其實對於考試我倒是一點都不緊張,雖然我的成績沒有老哥那麼厲害,不過也許身體裏多少也遺傳到了爸爸媽媽的聰明才智,成績還是名列前茅的。有時我總在想,或許我怎麼努力也無法超越哥哥吧。
“幹什麼總是跟一根木頭比較?”
無奈最後我還是被鄭柯拉了出來。原本和蘇茗哲約好在網上討論稿子的。雖然他只是實習編輯,聽説還很年輕,但是也多虧了他,屢屢被“斃”的我,才沒有覺得想要放棄。更多時候,我把這位從未謀面的編輯當成了朋友。
“不要總説我老哥是‘木頭’好不好?”我和鄭柯並排走在馬路上,今天的天氣可真是不錯啊。我的心情也跟着明朗了起來。看來總是悶在房間裏的確不是件好事。
鄭柯卻不以為然。拉了拉潔白如雪的襯衣,一席白色的身影走在行人間顯得格外引人注意。他不開口的時候,還是很有翩翩貴公子的氣質的。
“我的意思是,不是每個人要走的路都相同。比較了半天,也許一切都是錯誤的。到最後你才發現,走了一大圈的冤枉路。你可以有自己的選擇。”
“難得你也會有認真的時候。不過沒必要説得這麼深奧。”我用力呼吸了一下新鮮空氣,豁達明媚的感覺真是不錯啊。我側頭衝他微微一笑。
我開口道,“其實我和哥哥的路本來就是不同的。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學考古,也根本不可能成為考古學家。”
“千萬別把話説得這麼絕對。”鄭柯也眯起了眼睛。他語鋒一轉,“不過苗苗,像現在這樣也挺好。説不定若干年後你會成為作家。”
“到目前為止我還一篇稿子都沒有發表過呢?”我停下腳步,認真地問,“你真的覺得我行?”
鄭柯回答得格外堅定:“當然!”
陽光下,他的眼角眉梢剛好一片妖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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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選擇的路是什麼樣的,雖然還是未知數。可認真過後的鄭柯總是讓我搞不清楚頭緒。就像這會他竟然把我帶到了大型商場的頂樓,在這裏正聚集着好幾百人。正中間高搭起來的台子上,正有主持人試着麥克風。高大的液晶背景上不停播放着一些動畫演播,看樣子像是某款謀略性的網絡遊戲。
“拜託,我對這些可不感興趣。”
雖然我説得很小聲,可還是被旁邊的人聽到了。那個短髮女生用怪怪的表情瞪了我一眼,好像在這裏我是從火星上來的異類。這種感覺可讓我着實不舒服。
鄭柯在我的肩膀上拍了一下,温柔地説道:“苗苗,你就忍耐一下嘛。今天可是我的大日子,讓你看場精彩的比賽。”
我一時沒明白他的話是什麼意思。印象中鄭柯是蠻喜歡玩遊戲的。但也不曾狂熱到什麼程度。嚴格説起來,他對很多事情都有興趣,基本上都屬於三分鐘熱度,不會太長久。所以我也從未往心裏去過。可今天唱的又是哪出啊?!
還沒等我反應過來,台上的主持人就開始講話了。隨着周圍人頭竄動,我發現在現場的大部分都是年輕的學生,當然也有一些二十多歲的年輕人,但大多都是作為觀眾來吶喊助威的。難道這裏是比賽會場?
我的確聽説過最近一些熱門的遊戲都在搞現場模擬比賽的活動,因為一直沒有這方面的天賦,加上大考在即,我哪有時間在意這些?沒想到今天我也加入了進來。難道有鄭柯喜歡的選手參賽?我還在好奇的功夫,一側頭,卻發現原本站在我身邊的鄭柯這會不知道跑到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完全不認識的陌生女孩。天啊!他不會在這種時候玩失蹤?或者……我有一種不太好的感覺,難道這從一開始就是個惡作劇?
混蛋!混蛋!我只好硬着頭皮在人羣中擠來擠去好尋找這可惡的傢伙。結果就是不是我被別人踩,就是接連遭遇白眼和冷言冷語。在我內心的小宇宙快要爆發的時候,主持人突然唸到了一個熟悉的名字。緊接着現場爆發了熱烈的掌聲,我甚至還聽到了很多女孩子尖叫的聲音。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台上的鄭柯一副自信的樣子,猶如從漫畫中走出來的俊美王子。尤其是那一席白裝,雖然簡單樸素,卻因為他頎長的身資和與眾不同的氣質而越發耀眼。此刻他正在漂亮女主持的介紹下,緩緩朝前邁步,並且還有其他幾位男孩也前後走上台去。
不——是——吧?!我張大了嘴巴,短暫斷電的大腦好半天才恢復意識,難道鄭柯不是來觀看比賽,而是來參加比賽的?!這也太瘋狂了吧?除了時不時的“離家出走”之外,他到底做了多少我們完全不知道的事情?!
特別是從他那得意的表情中,我完全能看到自己是如何驚訝。這還不是最重要的,讓我越發不可思議的是,鄭柯在現場的呼聲是最高的,好像有很多人都認得他,一些女孩子不停高呼着他的名字。而他則在之後的比賽裏不負眾望,連連在遊戲中擊敗對手。隨着每一場的勝利,隨着他臉上那妖嬈的笑容越來越蔓延,場內的氣氛已經高漲到了極點。
“鄭柯!鄭柯!鄭柯!”呼喊聲真是一浪高過一浪。他分明像個明星一樣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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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賽終於臨近尾聲,雖然不是很明白這遊戲到底是怎麼操作的,但從現場的情況來看,似乎很受歡迎。看來等中考過後我也要嘗試着玩一下。就在我準備擠到最前面,想近距離觀看鄭柯領獎的時候,突然覺得我的背後有人蹭了一下。在這樣擁擠的環境裏,這種情況似乎再正常不過了。可我總覺得哪裏不對勁。趕緊摸了摸口袋,錢包竟然不見了。難道剛才那人就是傳説中的“小偷”?!
OMG!我趕緊使出九牛二虎之力朝外圍擠。也根本顧不上台上的一舉一動了。雖然錢包裏的現金並不多,可我實在不想助長這股邪惡之氣,今天非要把這混蛋傢伙抓住不可!
可是等我追出去的時候,那人已經朝電梯方向跑去。商場里人太多,加上又在舉辦活動,吵雜的聲音不絕於耳,就算我現在大喊小偷,恐怕也沒有幾個人能聽到。保安!保安在哪呢?我一邊朝他追過去,一邊四處張望,可仍然不見保安叔叔的影子。難道真的要讓壞人逃之夭夭?
電梯門“丁冬”一聲打開了。裏面竟然只站了一個女孩子。而那小偷離電梯只有幾步的距離了。我急中生智,衝那女孩喊道:“快點把電梯關上,不要讓他進去!”
女孩顯然被我搞糊塗了,幸虧她在一秒鐘之後按照我的指示去做了,當那小偷跑到電梯前的時候,門剛好關上。我大叫着:“抓小偷!”幾乎使出了全身的力氣。這下週圍的人都注意到了這突發的一幕。不知道是誰叫了保安,在大家的努力之下,那小偷終於落網了。
我高興地接過錢包。剛剛在電梯裏的女孩子這會也重新走了回來。看她白白嫩嫩的樣子,相貌十分乖巧。
“剛才真是嚇死我了。幸好壞人被抓到了。真是太驚險了!簡直像在演警匪片!”女孩笑眯眯的朝我眨了一下眼睛,隨後介紹道,“我叫百薇。你沒事吧?”
我搖了搖頭,也伸出了手:“我叫青苗。幸虧有你幫忙。”
“我只是來買東西的,真沒想到會遇到這麼刺激的事情。舅舅還在停車廠等我,我要先走了。希望我們有機會再見。”説完她衝我擺了擺手,留下一個美好的背影走掉了。
我把錢包放好,剛想回去找鄭柯,他便自己出現了。本以為他要抱怨我中途消失,誰知道他竟然一臉的焦急,一路跑向我。
“苗苗,你沒受傷吧?我剛聽人説有小偷偷了一個女孩子的錢包,仔細一問才知道是你。拜託!下次再發生這樣的事,不要一個人單槍匹馬去追壞人,很危險的。”他急切的眼神從上到下把我打量了個遍。
我晃着拳頭:“怕什麼?本姑娘的空手道可不是白練的!”
“好好好。你厲害。”鄭柯一把摟過我的肩膀,十分用力地説道,“不過下次還是不準一個人抓壞人。萬一出了什麼意外,我可要後悔死了!那根木頭也會殺了我!”
一股暖暖的感覺在我的心底流淌過,原來我並不是只有哥哥一個親人,我一點都不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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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很長一段時間我並沒有再遇到商場裏的女孩,當然那件事我也沒有跟老哥講。這又成為了我和鄭柯之間的一個秘密。鄭柯仍舊隔三差五的“離家出走”,原因嘛估計有很多,後來我發現其實我並不完全瞭解他,他好像有很多我不知道的事,可中考馬上就要到了,即使發現了我也沒有時間去研究什麼了。蘇茗哲仍舊在槍斃我的稿子,當然他也不停的給我出謀劃策。後來他告訴我,雜誌社要舉辦一次大型徵文比賽,問我要不要參加。其實我並沒有看到過他所在那家雜誌社出的刊物,他説那是本小雜誌,不是哪裏都發行的。可蘇茗哲又説,他有信心把它做大,還不停鼓勵我,只要努力便什麼都能辦到。反正對於我來説,生活便也就這樣,沒有什麼太特別的。
六月中旬的時候,鄭柯安分了許多。他説天氣熱了,不想總往外跑了。他不愛去學校,可是每次考試的成績都名列前茅。加上他那張天使一樣的面容,老師還是很喜歡他。儘管這樣,他呆在學校裏的時候仍舊少得可憐。雖然他和哥哥一樣,即將高中畢業。可他一點都不擔心,也不如哥哥那樣忙碌。我曾問過他以後要做什麼?那一幕直到現在,我都無法忘記。
那時夕陽的最後一抹餘暉還沒有徹底消失。鄭柯原本白皙如雪的面容上被鑄上了一層金黃色,顯得深沉而妖嬈。他走得很慢,像是在思考着什麼。可我問他的時候,他卻格外認真。後來他側過臉來,那漆黑明亮的眸子裏像隱藏着一片海,深不可測似的。
他説:“我的未來,無法選擇。”
我一下子就蒙了。
可幾秒鐘之外他又開始沒正經地笑,笑得像往常一樣。於是我覺得他剛才的深沉一定是裝的,他就是喜歡故意把氣氛弄得很神秘。不過我還是無法忘記鄭柯在那一刻的表情。彷彿他突然之間變成了另外一個人,我完全不認識的一個人。
或許,那僅僅是我的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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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中考沒幾天的時候,蘇茗哲開始催促我儘快參加比賽。後來他説自己也是這座城市的人,只不過在外念大學,畢業之後就直接應聘到了那家小雜誌社。他説明天他會回來看一看,或許我們可以見個面。
對於蘇茗哲我有種臨家大哥哥的感覺。也許是相依為命的哥哥平時太多繁忙。而且他沒有很多的時間和我溝通交流,年齡上相差了好幾歲,或許我們已經有帶溝了。同樣在大多時間裏扮演着哥哥角色的鄭柯又十分不靠譜,總是給我惹麻煩,所以我想我是因為缺少關愛,才在不知不覺中對蘇茗哲產生親切感,把他當兄長來看。
我和蘇茗哲算熟悉的陌生人吧。但是對於一個初中才要畢業的女孩子來説,這種見面多少還是有壓力的。可我又不想告訴老哥,於是整個晚上都顯得坐立不安。直到鄭柯來電話,我還在考慮要不要告訴他。但那個傢伙一直在那聒噪,完全不給我講話的機會,最後我只得氣鼓鼓地將電話掛掉。可惡!轉念一想自己在蘇茗哲那裏投了很長時間的稿,雖然沒有被錄用,但畢竟人家是個編輯,沒什麼好擔心的。或許他也是把我當小妹妹一樣看待,這次僅僅是回家看望父母,順便和我見個面。沒什麼大不了的。
想到這,我多少安心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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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的校園生活並沒有什麼異常。特別是我們這樣的畢業班,除了自習還是自習。到了這會老師再臨陣磨槍也沒有多大的意義了。於是我們都習慣了在沉默中自我安慰。這樣挺好。而我的緊張並不是因為考試在即。而是因為隨時放學時間的一點一點接近,與蘇茗哲的見面即將到來。我不擔心,可我緊張。這沒什麼不可以的。
可該來的總是要來。
當我在斑馬線的對面望見一身運動裝束的蘇茗哲時,如果不是他先主動向我擺手,我根本不敢相信這位大學剛剛畢業,才開始工作的編輯如此年輕。
我們在一家茶館坐定。像KFC那樣的快餐店儘管氣氛輕鬆,但在午飯時間實在不適合輕鬆的暢談。而我這樣一個即將中學畢業的學生也實在不適合去酒吧和咖啡屋。貌似我們的選擇少得可憐。
蘇茗哲的長相併不出眾。但讓人覺得舒服而親切。是丟進人堆裏便找不到,可你在你家門口遇到了會情不自禁露出微笑的類型。臨家大哥哥也不過如此。
他先微笑着開口:“比照片上可愛。沒想到一直給我投稿子的小妹妹居然和我在同一個城市。”
我喝了一口面前的茶,覺得有些苦澀。這種“飲料”對於我來説確實有些勉強。
“是啊。”我點了點頭,發現找不到下面的話題。
於是蘇茗哲只好接着説:“別緊張。我們經常在網上聊天的。就像每次説起稿子時一樣。對了,這次的徵文大賽雖然要交一部分參賽報名費,可獎金也是很豐厚的。為了鼓勵那些熱愛文學的年輕人,評選標準也放寬了許多。我覺得你一定要試一試。對自己也是個很好的鍛鍊。”
他一口氣説了很多,我卻沒有多少信心。而且即將中考,雖然對於成績我並不擔心,可也不應該在這種時候分散太多的精力。最主要的是,報名費竟然要三千那麼多。獎金也不過一萬而已。況且我能得一等獎嗎?
之後蘇茗哲仍舊在不停地規勸我,直到他説:“放心吧,我會在這中間指導你的。有必要的話,你的參賽作品我會幫你認真修改,保證你能得獎。報名費如果有問題的話,我也會幫你想辦法。”
“不不不。”聽他這麼一説,我不好意思起來。雖然要在哥哥那裏要出三千塊錢是件大事,可我也不可能讓人家幫我想辦法啊。況且這聽起來的確是次鍛鍊自己的機會,最後我還是心動了。點頭答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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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想到的辦法自然不多。而且我也不想讓老哥知道我偷偷在寫稿子這件事。他喜歡考古,而我卻喜歡創作。我是不可能成為他那樣的人的。而我自己要走的路或許真的是這一條。那麼唯一能幫我的自然是——鄭柯。
“什麼?!”讓我意想不到的是,這個傢伙聽完我的敍述,眼珠快要從眼眶裏脱線出來了,“競選總統也不用交那麼多的報名費吧?”
“有這麼誇張嗎?況且三千塊錢對你來説只是小數目。你上次參加那個遊戲比賽給的獎金都不止三千了。”我漲紅了臉,跟他爭辯起來。
鄭柯一臉得意,好心提醒道:“可我只交了三十塊錢的報名費,比你那個足足少了兩個零!”
“可如果我得獎了,獎金是一萬哦!”
“苗苗,你腦袋靈光一下好不好?”
“吝嗇鬼!”我賭氣把他推出門外,懶得再理這個小氣的傢伙。
蘇茗哲還在催促比賽的事,並説過兩天他就要回去了,報名費可以直接給他,他拿回社裏的時候可以替我安排。我實在想參加這次的比賽,可一時間毫無辦法。
鄭柯消失了兩天,可他重新出現的時候身後竟然跟着兩名警察。我傻了眼,趕緊問警察叔叔:“這傢伙殺人還是放火了?”
“你放心,這些‘好’事還輪不到我做。”
警察叔叔冷着一張臉問我:“你就是許青苗同學?”
我機械地點了點頭。
“請配合我們的工作,到派出所去一趟。”
不是吧?怎麼會是——我?!看着鄭柯那一臉的壞笑,我頓時有不好的感覺。難道企圖參加徵文大賽也觸犯法律了?這還有沒有天理!
讓我沒想到的是,我在派出所裏見到了熟悉的面孔,一位警察正在給他做筆錄。後來我才知道,原來鄭柯聽我説完整件事情之後覺得十分蹊蹺。於是利用這兩天時間偷偷調查了蘇茗哲。這一查不要緊,發現他早就被雜誌社解聘了。因為他利用編輯的身份私下剽竊了很多作者的稿件,然後自己賺取稿費。而這次的徵文大賽也是他自己編造出來的。在我之前,已經有很多不明真相的學生作者被騙。如果不是鄭柯,我險些也要損失慘重了。
從派出所出來之前,我最後看了蘇茗哲一眼,原來在那親切的外表下,竟然隱藏着這樣一個殘忍的騙局。人心果然是這個世界上最難以琢磨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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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的這條路一下子變得格外漫長。鄭柯這個聒噪鬼竟然也一路無話。思索再三,我還是鼓起了勇氣跟他道歉。
“對不起。”
誰知道他再也裝不下去了,“噗嗤”一聲笑出來。
“哈哈!苗苗,你可笨死了!這樣都會被騙到。”
“喂!你也太差勁了吧?我都道歉了,你還在笑話我。真沒風度!”我紅了臉,可實在沒什麼辦法。
“好啦。好啦。”鄭柯正了正神色,忽然認真了起來,“那個……其實有一件事情我一直沒機會告訴我。”
這氣氛……我吞了一下口水。心跳也加快了起來……這畫面太熟悉了,該不會是電視裏經常演的那些浪漫情節要在我身上上演了吧?可是對方是鄭柯啊!這傢伙是很帥,也很完美,可是……
“拜託!你不是要告白吧?”
“白痴啊你!”他在我頭上狠敲了一下,“我是要‘告訴’,不是‘告白’好不好?你耳朵長到哪裏去了!”
“切!”
“我是想説,老爸已經安排我去美國留學了。過幾天就要走了。”
“真的?!”這消息也太突然了,我根本沒有心理準備。
鄭柯卻一把摟住我的肩膀:“別太捨不得我,我還會回來的。不過,這樣也好,再也不用給你惹什麼麻煩了。”
“算你有所覺悟。知道以前是怎麼對我的。虧你還比我大,一點哥哥的樣子都沒有!”雖然嘴上這麼説,我心裏還是有些難過的。想到他一個人背井離鄉要去這麼遠的地方,不知道會不會習慣,説不定……
誰知道這傷感的氣氛連一分鐘都沒有維持,鄭柯就露出了本來面目。他摟着我十分憧憬地大笑了起來:“聽説那邊的女孩子身材很火暴,到處都是金髮美女,簡直就是天堂嘛!”
“你這個——混蛋!”我一腳踩過去。
誰知道他仍然死性不改,一邊朝前跑,一邊繼續大放厥詞:“這是我最成功的一次‘離家出走’,本少爺要飛往天堂嘍!”
“鄭柯!你不準跑!哼!我今天一定要好好修理你!”
月光下,我一路向他那頎長挺拔的身影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