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好痛!”
裴念慈醒來後,第一個感覺就是頭痛,她的頭從沒這麼痛過,痛得快要裂開,好像有人拿着斧頭把她的頭劈開似的。
她奮力撐開眼皮,卻被異常刺眼的光線照得睜不開眼,因為只要稍微將眼皮撐開一條縫,眼睛和腦袋瓜就疼得不得了。
“我的眼睛……我的頭……”媽呀!好痛,誰來救她?
“頭很痛嗎?”
聽見温柔熟悉的關切嗓音,她知道上天聽到她的呼喚,救星出現了。
“媽——”她扁起小嘴,可憐兮兮、又帶點撒嬌意味地喊道。
“唉!你這孩子,小叔叔好心帶你去洗温泉,你怎麼會在那裏喝得爛醉,還麻煩人家把你帶回來呢?”夏淨蓮一面用熱毛巾替她擦拭白淨秀麗的小臉,一面輕斥道。
“人家只喝了一杯啤酒而已!”她接過母親手中的毛巾,嘟着嘴辯解。
“拜託!姐,你連喝杯酒也會醉,真是沒用耶!”才十四歲的裴諾恩在一旁取笑。
“少笑我!以後等你喝醉,就會知道我的痛苦了。”裴念慈朝他扮鬼臉。
“少教壞你弟弟!”夏淨蓮纖長的五指輕點了她的額頭,將一杯濃茶塞進她手裏。“把這杯濃茶喝掉,快點下牀刷牙洗臉。”
“是!”裴念慈瞪着那杯濃茶半晌,才捏着鼻子,一口氣灌下去。
她下牀走進浴室,對着浴室的鏡子刷牙,忽然想起昨天做了一個很奇怪的夢。
她夢見關-吻她,而且還吻得很……色情!
害她連在夢裏,都有些不好意思。
不過那當然最一場夢!
像關-那麼冷厲又暴躁的男人,才不會用那麼火熱的唇吻她呢!
而且如果是他的吻,一定也是既冷硬又無趣,絕不會那麼温柔、纏綿……噢!她快變成色女了。她呻吟一聲,飛快扭開水龍頭,使勁盛水潑灑自己的臉龐,讓自己儘快從情色的夢中清醒。
梳洗過後,裴念慈走到庭院呼吸新鮮空氣,或許是那杯濃茶奏效了,她的頭不痛,精神也好多了。
“咦?小叔叔!”
她在庭院晃了半圈,看見正要出門的關-,立即快步跑過去。
“小叔叔,早!”
“是你?”關-顯然不是很高興看到她,只從眼皮下瞄了她一眼,兩條長腿還是一步也不停地往外走。
“小叔叔,你這麼着急,要去哪裏嗎?”
“上班!”關-緊抿的唇,吐出兩個字。
“可是爺爺不是要你陪我嗎?”
“我沒那麼多間功夫陪着你整天玩樂!我桌上堆積的公文已經快比我高了,你知不知道?!”
“那我也跟你去公司!”裴念慈立即決定。
她最怕無聊了,既然他不肯再陪她去玩,那她只好跟他去公司了。
總之,留在台灣這段期間,她是賴定他了!
“我去上班,你去幹什麼?”關-瞪着她,緊擰的眉頭足以絞死蒼蠅。
“那是我爺爺的公司,我去參觀一下不為過吧?”
她朝他甜笑,殊不知這句話恰巧戳中他的痛處。
“當然!裴家的大小姐想參觀公司,我這個‘外人’自然沒有置喙的餘地。”他冷諷着回答。
“你為什麼要這麼説?我並沒有那種意思呀!”裴念慈也皺起了眉。
這人的防衞心怎麼那麼重?
“人心隔肚皮,你心裏到底是怎麼想的,除了你自己,沒有別人知道!”他冷冷地回答。
“你……”他的態度真是氣死人,裴念慈長這麼大,還沒碰過有哪個人敢用這種語氣跟她説話。她忍住怒氣,假意甜笑道:“親愛的小叔叔,就算我是個滿腹心機的壞女人,也還不至於把壞念頭動到自家人身上。再怎麼説,你都是我的‘小叔叔’呀,你説是不是?”
“很抱歉!我並不認為自己是裴家的人。”關-斷然否認。
“第一,我並不姓裴。第二,我只是裴氏企業的財產代管人,還沒資格自詡為裴家人!還有——我不想把寶貴的時間浪費在爭吵上,如果裝大小姐還想前往公司參觀,就請動作快一點。”他往牆邊一靠,譏誚地比了個“請”的手勢。
他陰陽怪氣的態度弄得裴念慈滿肚子火,不過她才沒那麼容易被他氣跑呢!
她裴念慈沒別的好處,就是勇氣夠、毅力十足,而且……臉皮夠厚!
跟着關-坐上黑亮如鏡的高級轎車,車子便沿着仰德大道往山下駛去,關-一如往常專心看文件,裴念慈別像只小麻雀般東張西望。
她無聊地瞧了半晌,發現窗外的景色都差不多,而身旁惟一能説話的人又只盯着手中的文件,她向來是悶不住的人,只好偷偷觀察他來打發時間。
她偷覷他低垂着眼眸的專注臉龐,發現他的睫毛好長喔!
她在心中驚歎。
雖然又長又翹的睫毛遮住了她最愛的透明藍眼珠,但是這麼濃密的長睫毛,真是令女人嫉妒呀!
還有他的鼻子也好挺!
他絕對有西方人血統,那宛如藍色玻璃珠的深邃眼瞳、又挺又直的高挺鼻樑,和長得不可思議的濃密睫毛,在在都是鐵的實證。
只是——
一個擁有外國血統的人,為何會成為孤兒,最後還被她爺爺收養呢?
她很好奇,也很想知道,到底為什麼……
“你到底在看什麼?”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直到一聲不耐的低喝傳進其裏,才猛然驚醒。
“啊?”裴念慈眨眨眼,對他突如其來的怒氣有些莫名其妙。
“你以為你在動物園,而我是裏頭的稀有動物嗎?”關-甩開手中的文件,決定他受夠了!
像她這樣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他看,要他如何專心看文件?
“你説什麼?”即使裴念慈真的在看他,也無法接受他用這種令人生氣的口吻説話,於是立即反擊道:
“不好意思,你怎麼敢肯定我是在看你呢?畢竟——被偷看也該有被偷看的本錢嘛,你説是不是?”裴念慈笑嘻嘻地回答,卻在談笑間倒打他一靶。
“你——”關-氣得嘴角抽搐。
她説這話是什麼意思?她的意思是——他連讓女人偷看的本錢都沒有?
“哼!”他懶得和她鬥嘴,徑自拾回剛才扔掉的文件,繼續理首其中。
和她纏鬥不但耗神費力,而且毫無意義,他沒那麼多間功夫陪她一起磨牙。
“嘻……”
裴念慈掩嘴偷笑,看他一副快被氣炸的樣子,她竟會有種怪異的滿足感。
唔,糟了!她該不會有虐待狂吧?
“關特助!”
裴念慈跟着關走出電梯,就看到一個面容俊秀的男人,略顯焦灼的朝他們快步走來。
“關特助,瀚海的代表再過三十分鐘就到了。您今天比較晚,我還以為您不來了呢!”害葛安泰差點以為自己得親自披掛上陣。
“我有點事耽擱了。”説到“耽擱”兩個字的時候,他刻意掃了裴念慈一眼。
裴念慈怎會不知道他是在怪罪她?不過她假裝沒聽見,臉上依舊掛着甜美可人的笑容。
“關特助,這位是……”葛安泰好奇地盯着裴念慈,他從未見過她。
“我叫裴念慈,你好!”她大方地朝他伸出友善的手。
“你好!”即使島安泰先前並不認識她,但很快就被她的笑臉融化了原有的防備。
“安泰,你要好好招呼人家,她可是我義父的親孫女,和我這種不知從哪冒出來的替代品是不一樣的,你明白嗎?”關-尖鋭地諷刺。
他討厭裴念慈給葛安泰的笑容!連他也解釋不出原因,但只要一看到她對葛安泰露出甜甜的微笑,心裏就覺得不舒服。
“你——”
裴念慈發誓,她真的、真的不想跟他吵架,但她發現這根本辦不到!
他説話總是那麼難聽,她又沒得罪地,他就不能心平氣和的好好和她説句話,非得像只長滿刺的刺媚,見到人就扎嗎?!
不過裴念慈豈是那種輕易服輸的人?人家愈是故意惹她生氣,她愈不想讓對方如願,因此她馬上收起怒容,對葛安泰甜笑道:
“對不起,能不能麻煩你給我一杯咖啡?我早餐幾乎沒吃什麼東西,現在肚子好餓呢!”
“好的,馬上來!”葛安泰心花怒放地點頭,正準備去泡咖啡,卻被關-吼了回來。
“慢着!”
“啊?什麼事?”葛安泰不解地回頭。
“你忘了瀚海的代表馬上就要來了嗎?馬上去把會議的資料先準備好!”關-語氣冷硬地丟下命令。
“可是裴小姐她説——”
“是她的咖啡重要?還是瀚海上千萬的訂單重要?”
“這……當然是……訂單重要。”
“那還不快去!”
“是。”葛安泰歉然朝裴念慈苦笑,然後轉身走回自己的辦公室。
“唉!”裴念慈大嘆一聲,刻意提高音量。“現在我沒咖啡喝了,這下你應該滿意啦?”
關-瞪着她瞧了半晌,才慢吞吞地從口袋的皮夾裏抽出一張綠色的塑膠卡片,遞到她面前。
“你拿着這張卡片到巷口的法朗屋去,他們自然會把你消費的金額記在我的賬上。”
“法朗屋?”
“唔。他們的焦糖瑪琪朵據説還不錯,很多女孩子喜歡。”關-竟像個嘮叨的女人,向她陳述法朗屋的好處。
“謝謝!我會去喝喝看。”裴念慈收下那張卡片,放進自己的包包裏頭。
反正等會兒他進會議室開會,一定要花不少時間,她可不想傻傻地坐在辦公室裏枯等,平白浪費寶貴的時間。
去喝杯香濃的咖啡,至少可以打發無聊的等待時光。
見她收下卡片,關-才走進自己的辦公室,準備等會兒的開會事宜。
關-的辦公室的門一合上,隔壁辦公室的門立即開啓,葛安泰像只小土撥鼠,賊兮兮地探出頭,左右張望一番之後小聲地問:“關特助走了?”
“嗯哼!”裴念慈帶着笑意,朝那扇緊閉的門昂昂下巴。“噴火龍剛進去。”
“唉!關特助就足這種拗脾氣,一接觸到公事就六親不認。”葛安泰走出辦公室,大聲搖頭嘆氣。“他是個工作狂,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工作上。”
從她回國的第一天,就發現這個事實了。
“沒錯!但是——你居然不怕關特助耶!凡是認識他的人,很少有人不怕他,因為他根本不會笑,那副嚴肅的表情,光看就很嚇人。”
葛安泰拉長臉,模仿關-的一貫招牌表情——面無表情。
“哈哈!”裴念慈被他誇張的表情逗笑了。“他不笑的樣子,看起來的確不太和善。”
“不和善這種説法大客氣了,他那副不苟言笑的樣子,足以嚇退一大票殺人放火的流氓——”
“葛安泰,你在那裏嘀咕什麼?快給我進來!”
驚人的吼聲從關的辦公室裏傳出,葛安泰渾身一震,彷彿聽到獅吼的老鼠,渾身一抖,立即畏懼地縮起肩膀。
“完了!被他發現我在這裏和你説話……我老婆八成要守寡了。”
葛安泰哭喪着臉走向關的辦公室,懊悔自己不該多嘴。
“願上帝保佑你!”裴念慈送他一句無關痛癢的祝福,然後翩然轉身,到關-推薦的法朗屋去喝咖啡。
既然是他喜歡的咖啡,她想——
味道想必應該不差吧?
算算時間,裴-一家人回到台灣將近兩個禮拜了,由於工作繁忙的緣故,關-一直到今天才有機會與他們共進晚餐,稍微儘儘地主之誼。
今晚廚子準備了道地的法國春雞、奶油蔬菜濃湯、香草烤腓魚和幾道瑪莉皇后相當喜愛的甜點,不但美味可口,用餐的氣氛也很融洽。
晚餐進行到一半的時候,裴-突然放下刀叉對關-説:
“小弟,謝謝你這些日子對我們的照顧,我們打算過兩天就回紐約去。”
“什麼?”裴念慈沒預料會聽到這件事,銀叉“匡唧”掉落在盤子上。
這是什麼時候決定的事?她居然不知道!
不只是她,關-也感到相當説異,惟一不感到意外的,只有裴念慈的母親和弟弟,他們早就知曉裴-的決定。
關-頓了好一會兒,才找到自己的聲音。“大哥為什麼這麼急着走?”
“爸爸的情況已經好多了,而紐約那邊的事業不能這樣長期丟着不管,所以我想先回紐約一趟,等過陳子事情比較不忙的時候,再回來看看爸爸。”
“既然是這樣,那……我也不留你們了。”
關-拿起刀叉,機械化的將剩餘的餐點吃完,心情沒來由的沉重起來。
如果裴-一家打算回紐約去,那麼裴念慈勢必也會跟着走吧?
太好了!那個麻煩精走了最好,這下再也沒人會來煩他,他樂得輕鬆自在!
他試着這麼告訴自己,然而心情卻始終像暴風雨前的雲團,黑鴉鴉、沉甸甸。
這種難受的情緒是什麼?不捨嗎?
他捨不得什麼?難道他捨不得那磨人的小妖女……
“我不知道那能吃……”
關-隱約聽到夏淨蓮的聲音,自恍惚中拉回思緒,抬起頭看她。
“你説什麼?”
“我是説你現在吃的味道好嗎?”夏淨蓮指指關-的盤子,羞怯地朝他一笑。
關-順着她所指的方向往自己的盤子一看,才發現他竟然把盤子上裝飾用的石斛蘭吃掉了。
他抓起草綠色的餐巾抹抹嘴,佯裝鎮定地回答:“我偶爾會品嚐鮮花的味道,口感還算不錯。”
他推開椅子,顧不得禮儀,低語道:“抱歉,我先行離席,大家繼續慢用。”
他刻意忽略另一道追逐他的目光,匆忙轉身離去。
裴念慈的視線,一直追隨着地的背影,一直到他消失在餐廳門口為止。
其實她早就沒了胃口,但是伯父母追問理由,所以還是將切成小塊的食物,勉強塞進嘴巴里。
想到即將與關-分離,她就難以剋制心底那股不捨之情。
為什麼她會有這種不捨的感覺?
直到即將與關-分離的此時,她才不得不正視自己的心——她是在意關-的!
不!她不只是在意而已,她喜歡關-,她——恐怕是愛上他了!
她應該對這個結果感到震驚,但她並沒有。
或許在她的內心深處,她早就明白,自己對他的感覺與其他男人不同。
從回國的第一天,她的眼中就只看得見他,她厚顏黏着地,假借爺爺的命令纏着地帶她出遊,為的不就是想要更多與他相處的時間嗎?
那時她不明白,現在她才想通,原來早在當時——不,或許更早!
早在她八歲那年,見到那雙湛藍瞳眸的第一眼,愛意就已深植她心了!
她垂下眼眸思考着,該如何讓關-明白——
她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