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爾泰近日均在王府中坐鎮,以最強硬的手法派兵四處搜尋寧苑的下落,他勢必將那個劫匪碎屍萬段,讓他得到應有的懲罰。
“大人。”一位侍衞突然來報,“門外有個村婦她特地來報信,她好像知道寧苑格格的下落。”
“好,快帶她進來。”喬爾泰國光一亮。
不久,一位村婦走進裕麟親王府的大廳,顫着嗓道:“民婦拜見喬大人。”
“你知道寧苑格格的下落?”喬爾泰深沉的眼直望着她,給了這名村婦強大的壓力。
“是的。”她趕緊跪下,就連跪地的膝蓋也報個不停。
“快説,她在哪兒?”喬爾泰的神情驟然一變。
“在……在北京城東翼的韓……韓家莊。”村婦艱澀地嚥了嚥唾液,對這樣的場面害怕極了。
“韓家莊?你怎麼知道這個消息的?”他眸子一黯,疾問道。
“呃……我本在韓家莊做事,聽説……通風報信……能得到一筆獎賞是嗎?”要不是因為兒子生意失敗急需銀子週轉,不然她也不會出賣韓少爺,怎麼説他對他們下人可是好得沒話説。
“沒錯,下去領賞吧!”喬爾泰伸手一揮。
“謝謝大人。”
待她退下後,喬爾泰便喚來侍衞,“快準備人馬,趕到東郊韓家莊,我要一舉將他們消滅!”
“是!”
當他們派出大批兵力轉往韓家莊時,由於韓少臣沒料到會有這種突發狀況,壓根來不及抵抗。就這麼的,韓魯病重來不及逃生,就這麼被刺死在牀,韓少臣救父不及而身受重傷,就連府中大大小小僕役也都死的死、傷的傷。
“少爺,您快逃,我來斷後。”莊內護院蕭焰守住重傷的韓少臣,附在他耳邊説道。
“不,我不能讓你送死,要留一起留,要逃我們一塊逃!”韓少臣眼底泛出一道道冰冷的殺氣。
“這……好,我們並肩對抗,少爺,您要小心了。”蕭焰於是與韓少臣背抵着背,步步為營地往外逼進。
“蕭焰,到後面客房,我要將那個可惡的格格帶在身邊,這筆賬我定要算在她頭上,絕不能讓她被帶走。”韓少臣心口直燒,“我要為我爹報仇!”
“是,蕭焰知道。”
接着,他們兩人便奮力對抗那些可惡的清兵。韓少臣傷口直淌着血,眼看就快倒下了,可一股強大的信念支撐着他,讓他咬牙繼續奮戰。
到了後院客房,蕭焰猛地撞開房門,只見寧苑與小倩一臉驚恐地躲在角落。
見着他們,寧苑便顫着聲問:“外面怎麼了?為什麼有那麼嘈雜的聲音,還有刀刃霍霍的恐怖聲響?”
“喬爾泰……他……他來救你了。”韓少臣口吐鮮血,對着她邪佞狂笑着。
“什麼?我阿瑪來了?”寧苑看着他身上的鮮紅血漬,與臉上狂亂的陰影,心頭突地一震,“你還好吧……”
“這就是喬爾泰的傑作!他毀了我們韓家莊,殺盡莊內的人,就連老太爺也不放過。”蕭焰口氣兇狠地搶了韓少臣的話。
“什麼?”寧苑抓住同樣顫抖不止的小倩,淚水已然滑落。
“走!就算死,我也要帶着你,我要讓喬爾泰一輩子都找不到你!”韓少臣強肆的目光直瞅着她那張晚小瞼,“哭吧……哭吧……將來我絕不會有讓你笑的機會。”
寧苑眼含着淚,拼命地搖頭,甩下的淚如珍珠落地一般。
“不,你不可以這樣對待我們格格。”小倩緊張地與寧苑抱在一塊兒。
“你這丫頭要走就走,別在這兒礙眼,滾——”小倩只是個下人,他不想多帶一個人,省得麻煩。
“不要,我要永遠與格格在一起。”小倩也跟着哭了。
“好!那是你自找的。蕭焰,抓住她們兩個,我們走!”眼看他們就要殺來了,韓少臣也不想多説廢話,壓住傷口,先行離開了房間。
蕭焰一把抓住她們兩人的手腕,直接尾隨而去。
幸好蕭魯當年就擔心喬爾泰會因為嫺月格格的關係,帶兵圍剿他們韓家莊,早早在莊後一處廢墟內挖有直通外面的密道。
出了密道,蕭焰立即將他們安置在一處無人的小屋內。
“少爺,你們就先待在這兒,我出去瞧瞧外面的動靜。”蕭焰先將韓少臣放在屋內的木牀上,再找出一把草繩將寧苑與小倩給捆了起來。
“蕭焰……小心。”韓少臣忍着疼叮嚀。
“我會的。”
他的身影倏然往外輕閃,屋裏便只剩下韓少臣的急喘聲,與小倩的低泣。
寧苑本也是害怕得不得了,可當她瞧見牀上身受重傷、呼吸呈現紊亂的韓少臣時,她早忘了自己的處境,反而一心擔憂着他的病況。
“你還好吧?”寧苑對着他輕聲問道。
韓少臣眸子微微張開,凝視着她良久,才道:“死不了,所以你別妄想逃走。”
“我知道我逃不了,可是我希望你能趕緊找個大夫看看,血再這麼流下去,絕對會沒命的。”她掙扎了下才道。
“哼!我死了,你就得以昇天了是不是?”他閉上眼,呼吸微喘。
就算他真的撐不住,也不會開口告訴她,就讓她在這種生與死的煎熬中陪他一塊兒掙扎吧!
“不,你不能死,我不要你死!”寧苑光聽他這麼説,心底就一陣難過。她就是不能忍受他就這麼離開她了。
“省省吧!”他撇起嘴,冷冷地嗤笑,他才不想她貓哭耗子假慈悲。
“格格,您就別再説了,再説他也不領情呀!”小倩不忍格格受此侮辱,可也能夠體諒韓少臣家破人亡的痛苦,依現在的情況來看,大家最好都別説話,讓彼此靜一靜比較好。
“可是……你看他大腿處直淌血。”寧苑聲音輕顫,“求求你為自己止止血好嗎?不要再任自己這樣下去,否則我若逃了,你該找誰報仇?”
她感覺得出來,韓少臣有放棄性命、不願苟活的念頭,所以她要激他,讓他的求生意識重返心底。
“你……”他眼神一緊,渾身散發出一股憤恨,無奈卻力不從心。
“別那麼消沉好不好?如果我獲救,一定稟明我阿瑪將你們韓家莊全部燒光,就連你爹的屍首也不例外。”
寧苑當然是不會這麼做,可她相信這句話定能正中他的要害。
為了打倒她,他定會讓自己重新站起來。
“好,我就活着,讓你親眼瞧瞧我怎麼一刀刀剛了你阿瑪身上的肉,血洗我爹的靈魂!”韓少臣霍然坐直身,抽出沾滿血的衣帶捆紮住自己受傷的大腿。
過了不久,蕭焰也回來了。他拿出手中剛摘口的草藥,搗成泥後敷在韓少臣的傷口上,再拿出買來的乾淨布條重新為他捆綁好。
“蕭焰,外面的情況如何?”韓少臣臉色蒼白地詢問。
“外面……還算好。”蕭焰眉頭輕攏,隨即改口。
韓少臣雖受了重傷,但觀察力並未減退,他抓住蕭焰的胳臂,眉心高高攢起,“説實話。”
向來直言直語的蕭焰也變成這樣,韓少臣怎會意會不出這其中必有難言之隱呢。
“這——”蕭焰支支吾吾了半晌,不知該如何説起。
“好,你不説,我自己出去看。”
韓少臣作勢要起身,卻被蕭焰阻止了,“少爺別動,你的傷根本不容許你再亂動了。”
“那你老實告訴我。”他用力抓着蕭焰的胳臂。
“是這樣的,我本想回韓家莊乘機將老爺的屍首救出來,可沒想到……那個喬爾泰竟然喪心病狂到這樣的程度!”
“他怎麼了?”韓少臣眸子一眯。
“他居然命人一把火燒了我們整座莊園,所以……我來不及搬出老爺的屍首。”説到這兒,蕭焰忍不住用力捶了下牀面。
“你説韓家莊已被一把火燒了?”韓少臣咬牙切齒地問。
蕭焰重重地點點頭。
“該死——”韓少臣的眸子猛然射向被捆在角落、同樣震驚不已的寧苑,“好個女人,果真如你所料,你爹居然對我們下這種毒手!”
“不……這只是我瞎説的……”寧苑嚇得直往後挪,差點兒吵醒已睡着的小倩。
“胡説的?”他霍然狂笑出聲,淚水仍懸在眼角,“還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兩人同樣的心狠手辣呀!”
“少爺,您千萬別激動,注意傷口啊!”蕭焰深怕他一亂動,將傷口又扯裂了。
蕭焰的話果真震住了韓少臣。他止住笑,厲眸望着寧苑,“對,我不能再這麼殘害自己,一定得留着一條命報仇才是。”
“對,我們要報仇。”蕭焰説道:“我們不能一直住在這裏,這地方雖隱密,可人煙稀少,若有人走動很容易被發現,屬下已經找到一處可容身的地方,不過咱們得喬裝一下。”
“那是什麼地方?”
“屬下發現一座廟字後面有兩間堆雜物的木屋,我告訴方丈咱們有兩對夫妻,原住在北方郊區,可因為面臨戰爭已是窮途末路無處棲身,希望能借住一陣子。”蕭焰緩緩説道。
“方丈答應了?”
“沒錯。”
“好,我們變換一下裝扮,這就動身。”韓少臣坐直身子,火辣的眼轉投注在寧苑臉上,“你聽好,最好給我乖一些,否則我定會要了你的命,以償我爹在天之靈。”
寧苑別開眼,忍着心內的疼痛,緩緩地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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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喬福晉一聽聞丈夫的所作作為,怔愣得全身僵硬,渾身充斥着無比的窒悶感。
東郊韓家莊……那不是韓魯的住處嗎?當時她偷溜出府邸,就在那兒與韓魯做了近一年的夫妻,這事她從沒對人提過,就連喬爾泰事後死纏活纏地追問她那段期間的落腳處,她依舊是守口如瓶,不願連累韓魯。
她萬萬沒想到,事隔二十多年,韓家莊依然躲不過喬爾泰的毒手!
臣兒啊!你實在不該將寧苑帶走,這不但害慘了你,也害慘了寧苑,當初娘之所以堅持不去見你爹,就是怕今日這種悲慘的事情發生呀!
“哈……真是大快人心,我一把火,就把那個該死的韓家莊給燒個精光。”一回府邸,喬爾泰便揚高嗓音,開心不已地説着。
而正坐在廳內的喬福晉只是冷眼看着他那副猖獗的臉孔,“是啊!你是大快人心,可寧苑呢?她還在對方手上,難道就不怕她遇害?”
“對方要是敢這麼做,我一定將他給大卸八塊、五馬分屍!”喬爾泰狂肆地説。
“我已不知該怎麼説你了,你為何不以德報怨,或許對方會因為你的慈悲心腸放了寧苑呀!”
向佛多年,她從不求自己的好,只希望能加註給喬爾泰一些慈悲心,可這一些似乎都沒用啊!
“哈!婦人之仁。”喬爾泰猛一甩袖,怒瞪着她,眸底淨是嗤笑之意,“你愈是軟弱,對方愈不將你當回事。”
“好,你就等着瞧吧!到時候你定會後悔莫及。”喬福晉搖頭輕嘆,“希望這些後果別讓寧苑為你承受才好。”
“你放心,那個傢伙如果敢動我女兒一根寒毛,我連他家祖墳都給挖了!”喬爾泰仍是那自大霸道的態度。
喬福晉想説話,卻又住了口,反正只是多費唇舌罷了。
寧苑呀寧苑,你現在在哪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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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韓少臣一行四人來到小屋後,寧苑便與韓少臣同睡一間房,而蕭焰則與小倩住在另一間。
白日寧苑得與小倩負責清掃廟宇後方的環境,而韓少臣與蕭焰則幫忙廟內和尚上山砍柴打水,就此也平平穩穩地過了好一陣子。
只是……他對她不苟言笑、不再温柔,成天以一張冷肅面孔面對她。從未做過粗活的她也因為這裏的打掃工作,而磨破了一雙玉手,甚至長出幾個薄繭。
“唔……好燙!”因一時失神,菜湯撒了都不知道,就這樣濺上寧苑的手,等會兒肯定又會生出幾個水泡。
但她不敢稍做停頓,因為韓少臣剛砍柴下山,就在外面等着吃飯。通常煮飯的工作小倩會搶着做,可今天她被蕭焰給喊了去,不知得幫忙做啥,她只好一個人在廚房裏隨便弄了。
好不容易煎了幾個蛋,終於大功告成。寧苑趕緊將蛋端了出去,卻見韓少臣只顧着喝酒,看見上桌的萊色時,更是蹙緊了眉頭。
“就這樣?”他問。
“嗯……就這樣。”她也知道一樣菜、一個湯似乎少了些,可……可她能弄出來的就只有這麼多了。
“沒有青萊?”他回醉着紅眼瞪她。
寧苑膽怯地搖搖頭。
“我不是和尚,就連一些魚呀肉的也沒有嗎?”韓少臣這次的嗓音已帶點兒怒氣了。
“呃——魚……有魚呀!”她嚥了下口水,“那魚直跳着,我抓都抓不住,於脆整尾都丟進鍋裏煮湯了。”
“什麼?整隻魚?內臟沒去除?”他拍桌站起,酒意讓他的身子直晃動。
“啊!”她嚇得哭出聲,“我不會弄,小倩不在嘛!”
“別老是小倩小倩的,如果沒了她,你我是不是都不用吃飯了?”他胸口內翻湧着滾燙怒焰,嗓音更像是震天雷霆,駭得她直哆嘯。
“現在……我們不是可以吃了?只要你不要那麼挑剔就好。”抽抽噎噎地,寧苑紅腫的眼對着他鐵青冰冷的臉。
“這種東西是給人吃的嗎?”
不是他要發怒,而是一看見她那張臉,他便想起可惡的喬爾泰與那個狠心的可惡女人;偏偏……偏偏她又有一張會觸動他心絃的纖美容顏,還有一雙會説話的靈動大眼,帶給他心頭莫名的衝擊。
他為何老被她影響,他該恨她、怨她才是啊!況且,她是他有着血緣關係的妹妹,這是他磨滅不掉、鐵錚錚的事實啊!
“我……對不起……”她終於失控地大哭出聲。
“拜託,我不是畜牲!”韓少臣抓住她的肩直搖晃,“別把我們韓家人都當成畜牲。”
“不——我沒有這個意思。”她被他搖得頭昏腦脹,“你是不是喝醉了?”
“醉?我怎麼會醉呢!”韓少臣這才放開她,拎起桌上的空酒瓶,“這點酒還醉不了我。”
“可……可你明明醉了……”
“我説沒醉就沒醉!你幹嘛要頂我的話?”一雙矍鑠有神的眼直望着她那泛白的唇,心口、下腹竟然出現了一絲阻擋不住的狂瀾。
“是,我什麼都不會,連説實話都不行,那你要我怎麼辦?”寧苑背脊一僵,被他那譏諷的眼神刺激得亂了心絃。
“不會你可以學呀!你以為你一輩子都是當格格的命嗎?”他大聲對她咆哮。
“對,我是眾人敬仰的格格,你們只是凡夫俗子,所以你最好放我回去!”
他憑什麼説她沒有學習,那她手上這些傷又是怎麼來的呢?他不知道,那是因為他從沒真心關心過她,他只知道恨她、怨她,將滿腹的不平加諸在她身上,可她是人,並不是他宣泄怒氣的出氣筒!
“你説什麼?”
韓少臣蹙着眉,幽邃的眼中有着深深的怒潮,心中的風暴並沒有止息,反而更加狂肆了。
“你不過是個低下的漢人,沒資格問我。”寧苑抿抿唇,用力揮掉桌上的盤子。
她不是真要這麼説,只是他太狂傲,逼得她再一次地口不擇言!
“我是低下的漢人?”韓少臣臉色發黑,憤懣的神色在他臉上迅速掠過,突地,他手挾勁風將她的手腕一鉗,狠狠地摔上牀。
“啊!好痛——”她揉着被摔痛的手臂,張着一對驚駭的眼看着他,“你要做什麼?”
“我要做什麼?”他笑着反問,眼裏卻帶着盛怒。
“不要這樣,我不喜歡你用這種眼神看着我。”冷顫突然從脊椎竄上頭頂,她嚇得直往後退。
“哦?那我要用什麼眼神呢?”韓少臣一腳踏在牀榻上,勾起她的下巴,嘴角掛着冷笑,聲音尖鋭地問。
“你……你好可惡,我恨你!”寧苑氣得對他揮拳,“別這樣對我,我又沒惹你,你為什麼不肯放過我?”
他一手盯住她揮來的拳頭。經過數日的調養,他的傷勢已痊癒大半,自然不怕她這些花拳繡腿;況且他現在有點醉意,手勁兒更是沒得掌控。
“那你的意思是……”他笑得充滿殺機。
“我要回家,讓我回家!我好想我額娘……”寧苑哭着喊娘,那聲聲親孃的叫喚無不刺激着韓少臣的心。
她擁有一切,擁有他自幼失去的慈孃親情,可他呢?從小就被迫上山練武,每年冬天得在冷風刺骨的山頂打着赤膊運行吐納……這些完全不是驕縱得寵的她所能體會的。
“住口,別叫那個沒良心的女人娘!”他出聲訓斥。
“不!我不准你這麼説我娘,你沒娘,所以嫉妒我嗎?”寧苑那張嬌麗的容顏也覆上一層怒焰。
這句話深深刺傷了韓少臣的心。他鐵青着臉,連思緒也亂了,渾身顫抖得只想指死她!
看着他炯亮中帶着厲色的眼神,寧苑心底猛地狂跳。她知道自己又惹惱了他。
不!她絕不能在這裏任他宰割。
深吸了口氣,她告訴自己,一定要遠遠逃離這個可怕又邪惡的男人。於是她一鼓作氣地推開他,急着跳下牀逃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