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宇文雷不想給人識破他的來歷,故而不用本門武功,只用江湖上常見的招式。但因他的內功造詣甚深,普通的拳法在他的手裏使出來,威力亦是非同小可。
不過他以普通的江湖招式雖然也應付得了,卻是難以取勝。轉眼過了十招,在十招之中,倒是沐天瀾佔了七分攻勢。
旁觀的許多名家都鬆了口氣,只道這人雖然功力不凡,打下去畢竟還是抵敵不住沐天瀾精妙的拳法的。只有支劍峯與韓威武已經知道不妙,暗暗為沐天瀾擔心了。
宇文雷試出自己比對方稍勝一籌的功力難以取勝,只好使出本門武功,心裏想道:“縱然有人識破我的來歷,我這總鏢頭卻是做定的了。”在第十二招時,拳法陡然一變。忽拳忽掌、忽指忽抓,招數越出越快,越出越奇,把眾人看得眼花繚亂,只見兩團人影,已是分不出交戰雙方。
其實宇文雷所用的拳腳功夫也未必就勝得過沐家的“苦惱拳”和韓家的“鐵琵琶手”,不過他卻佔了兩樣便宜,第一,他識得“苦惱拳”和“鐵琵琶手”而白駝山的武功沐天瀾卻從未見過。宇文雷是知己知彼,沐天瀾是隻知己而不知彼;第二,宇文雷的功力本來就比沐天瀾稍勝一籌,他用普通的拳法已經可以和沐天瀾打成平手,如今使出本門武功,得心應手,自是勝卷穩操了。他一改換戰術,不過數招便即佔了上風。許多拳術名家雖然還未看得出來,支劍峯與韓威武已是知道情勢不妙。
支劍峯暗暗着急,心裏想道:“此地除了我之外,沒有誰人知道這廝來歷,倘若我不説出來,這間京師的第一大鏢局就要落入白駝山妖人手了。”雖然即使説了出來,在法例上也不能阻止宇文雷取得震遠鏢局的股份,他打勝了沐正瀾,按剛才雙方同意了的,就該由他做總鏢頭;但法律是一回事,情議又是回事。要是把宇文雷的身分抖露出來,在楊的正派武林同道,縱然無權過問震遠鏢局的事情,也必將反對他,最少也鄙視他的。不過,若説出來,丐幫的北京分舵就將受到極大的威脅,支劍峯權衡輕重,一時之間,實是難以作出這樣重大的決定。
支劍峯卻不知道,除了他之外,還有一個人是認識宇文雷,而且比他更清楚宇文雷的來歷的。
這個人是龍靈珠。
龍靈珠與齊世傑進了鏢局之後,先到後院與齊世傑的母親楊大姑相會。
楊大姑答應過韓威武,不在人前露面,只除了一種情形,那就是倘若楊牧前來生事,韓威武無法應付之時,楊大姑就要拼了老命,準備用自己的身分來制止他。韓威武本來不想連累他的,但這是楊大姑堅持的交換條件,最後,韓威武還是拗不過她。
楊大姑與兒子在密室相會,龍靈珠也陪着他們。外面的情形,自有宋鵬舉與胡聯奎二人不時進來稟報。
初時她聽得楊牧雖然來了,但卻同意不干預總鏢頭的人選,以為弟弟已經知難而道,甚感欣慰。不料楊牧卻是另出花招,抽股份讓了給人,由那個人來搶總鏢頭。
她知道此事之後,本來就要出去的。但兩個師侄都勸她暫且不要露面,因為他們相信沐大瀾的武功可以打勝那個不知來歷的陌生人。結果是楊大姑母子留在房中,龍靈珠則出去觀戰。
龍靈珠那次在祁連山上,幾乎被宇文雷所擒,當然是一見就認出他了。她是業已改容易貌了的,混在人叢之中,宇文雷可認不得她。
她出來的時候,宇文雷和沐天瀾正在開始交手。但龍靈珠用不着看下去,已知沐天瀾難以抵敵:“韓老鏢頭恐怕也打不過這廝,除非支舵主出手。”但她也知道支劍峯是絕對不能出手的,無計可施,只有趕忙回去與齊世傑商量。
她回到那間密室,只見房間裏多了兩個人,一個是宋鵬舉,另一個是她不認識的陌生人。
宋鵬舉正在説道:“戴公子,你千萬不要露面,我可不能讓你冒這個險!”
那被稱為“戴公子”的陌生人説道:“難道就任憑他們搶了震遠鏢局嗎?最少你得讓我見見韓老鏢頭!”
宋鵬舉道:“不行,大內的副總管衞長青和我的師父都在外面!
楊大姑忽道:“戴公子,你要是信得過我,把你這包東西交給我吧!”
“戴公子”道:“老前輩,你是……”
楊大姑道:“鵬舉還未和你説明我的身分嗎?我是楊牧的姊姊,但你放心,我是幫理不幫親!”
“戴公子”不覺吃了一驚,原來他雖然知道辣手觀音楊大姑是韓威武的朋友,但她畢竟也是楊牧的姊姊,他帶來的這包東西關係重大,一時之間,實是難以放心交給她。”
楊大姑臉色不悦,説道:“好,你若是放心不下,多考慮一會。”
他眼睛一轉,不再理會站在她旁邊的那個陌生人,向剛踏進房間的龍靈珠問道:“外面的情形怎麼樣了?”
龍靈珠道:“大大不妙!和沐天瀾交手的那個人是白駝山山主宇文博的侄兒宇文雷!”
楊大姑道:“這宇文雷的武功很厲害嗎?”
龍靈珠道:“震遠鏢局恐怕沒有誰能夠敵得過他,包括韓老舵頭在內。”
楊大姑眉頭一皺,説道:“好,那就由我去對付他吧!”
龍靈珠道:“不行!”楊大姑道:“為何不行?我叫韓威武把股份讓給我,我替他出頭!”
龍靈珠道:“不單是股份問題,請恕我直説……”
楊大姑道:“有話你儘管説。”龍靈珠道:“我曾經稱宇文雷交過手,説來慚愧,那次他是和我的蕭伯伯……祁連劍客蕭逸客……惡鬥一場之後才和我交手的,我也鬥他不過,幾乎被他捉去。恰巧孟華也要捉我,剛好那個時候來到,他打不過孟華,這才被迫逃跑的。楊老前輩,請恕我直言,你的本領雖然高明,恐怕還比不過孟華吧。唉,可惜楊炎不在這兒,要不然楊炎倒是或許可以對付得了這廝!”
用不着她畫蛇添足,楊大姑已經懂得她剛才説的“不行”是什麼意思了。要知楊大姑和龍靈珠也曾數度交手,她雖然稍勝一籌,卻還是奈何不了龍靈珠的。只比龍靈珠稍勝一籌,那如何能夠勝得過有本領可以把龍靈珠活擒的宇文雷?
龍靈珠説到“楊炎”之時,一雙眼睛卻是看着齊世傑。她的用意,楊大姑當然也是明白的。當下立即哈哈一笑,説道:“傑兒,你替我爭口氣,和我一起出去吧!”她本來是一向害怕兒子“惹事生非”;希望兒子能夠“安份守己”,不蹈她的“覆轍”的,但在緊要關頭,卻突然改變初衷,命令兒子替她出頭,大出眾人意料之外。
齊世傑又驚又喜,説道:“孩兒遵命!”
宋鵬舉忽道:“齊師弟雖然可以挽回敗局,但名不正言不順,用什麼名義出去?”他這幾句話雖然對着楊大姑母子説,其實卻是説給那個“戴公子”聽的。
原來這個“戴公子”不是別人,正是震遠鏢局創辦人之一的戴均的孫兒,名叫戴京。二十年前,戴家因受“私通叛逆”的案件牽連,舉家逃離京師。想不到戴均的孫兒卻在韓威武舉行“閉門封刀”儀式的這個日子,悄悄來到鏢局。
他來到鏢局時候,韓威武已經在前面的大廳陪着衞長青等“貴客”説話,宋鵬舉自是不能領他見韓威武,只好帶他來見師姑。戴京的來意,宋鵬舉是已經稍知一二了的。
戴京似乎還在躊躇,神色尷尬,説道:“我這包東西,並非不放心交給楊老前輩,只因我不願意把楊老前輩牽連在內,要是另有更好辦法,不妨稍待些時。實不相瞞,我約了一位前輩,他是先父的朋友,説好了今天在鏢局會面的,稍待些時,他也來了……”
話猶未了,忽見胡聯奎喘着氣跑進來報道:“不好了,沐舵頭打不過那個人,只怕就要落敗了!”
楊大姑拂袖而起,説道:“不等了,傑兒,咱們出去吧!”
截京惶然説道:“揚老前輩,請稍待片刻……”
楊大姑忽然説道:“戴公子,咱們各幹各的。我是為你好,老韓,與你無關,説不上誰連累誰!”言下之意,她無須藉助於戴京,她為震遠鏢局出力,戴京也無須領她的情。
戴京忙道:“楊老前輩,這包東西由你處置。”他也無暇多説,立即就把那包東西遞給揚大姑。
楊大姑怔不知是接好還是不接好,忽聽得有人説道:“這包東西應該交給我才對!”聲到人到,突然間房中多了個人。這個人是從後窗竄進來的。
楊大姑母子和龍靈珠都是武學的行家,尤其齊世傑若然單論武功,更是足以擁進一流高手之列。但這人來得簡直如同鬼魅,他們竟是絲毫沒有察覺,但覺微風颯然,這人便已在他們面前出現。
楊大姑把眼一看,不覺大吃一驚,當真似是遇到鬼魅一般。她的吃驚,並非單純為了這人的輕功之高。
這個人好生面熟,她呆了一呆,驀然想起:“這人不就是戴湛嗎?但他的兒子剛剛才説他已經死了。”
原來戴湛就是震遠鏢局創辦人之一的戴均之子,亦即戴京之父。楊大姑是在今天才與戴京初次見面,但和戴京的父親,卻是早在二十年前相識的。那時韓威武是震遠鏢局的總鏢頭,戴京之父戴湛因涉嫌“與叛逆往來”而受牽連,舉家逃出京師,楊大姑也就沒有再見過他了,不過中年人的相貌改變不大,雖然隔了二十年,還是一眼可以認得出來。
楊大姑尚在吃驚,戴京已在先她喝問:“豈有此理,你是什麼人,但敢冒充先父?”
那人哈哈一笑,説道:“你不認得我了麼?俗語説事急馬行田,不是我想佔你的便宜,只因今早日之事,我實是非冒充令尊不可!閒話少説,你是應該相信我的,快把東西交給我吧!”
戴京怔了一怔,失笑道:“啊,原來是……”
“啊,你是決活張!”這次卻是楊大姑搶在前頭説出來了!”
那人笑道:“楊大姑,好眼力!不錯,我就是快活張!咱們之間的小小過節,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改日我再向你陪罪。”
戴京拍了一下腦袋,笑起來道:“我真胡塗,早就該想到是張叔叔了。”原來這個“快活張”正是和他約會的那個人。
“快活張”本名張逍遙,有兩樣絕技聞名天下,一是妙手空空的絕技,被公認為天下第一神偷;一是改容易貌的本領,號稱天下第二,僅次於另一位江湖異人李麻子。(快活張故事,事詳拙著《遊俠江湖》)
快活張是孟元超的好朋友,當年楊牧與雲紫蘿這對怨偶鬧出婚變,他是曾受孟元超之託,幫忙雲紫蘿逃出楊家的。故此曾與楊大姑有過一段“過節”。
事情已經過去二十年,楊大姑對自己當年迫走雲紫蘿之事亦是早已後悔,當下笑道:“只要你這小偷兒肯幫震遠鏢局的忙,我這個做老大姊的還能記你的宿怨嗎?好,咱們這就出去吧!”
快活張道:“用不着老大姊出去,我只想請令郎幫我的忙。”他看了看齊世傑,笑道:“你的改容易貌之木也不錯呀,幾時學會的?”
齊世傑道:“是這位龍姑娘幫我易容的。”
快活張無暇多言,向龍靈珠點了點頭,説道:“龍姑娘,你不認識我,但我卻是見過你的。你週歲的時候,我曾經到過你的家裏。”他一面説話,一面用開水溶解一粒易容丹,替齊世傑修補一些化裝上的破綻。手法又快又妙,不過片刻,齊世傑已是判若兩人。
龍靈珠喜道:“張先生原來是認識先父的嗎,我對先父的事情,知道極少……”
快活張道:“這些舊事,回頭我再和你説吧。”此時他已是幫齊世傑修飾完畢,兩人即便出去。
真假股東
宇文雷和沐天瀾的這楊比武已是到了尾聲。
宇文雷越攻越急,沐天瀾見他來勢兇猛,忙把肩頭一歪,雙臂一滾一擰,使出“鶴膊手”的招數化解他的攻勢。本來用這一招可以説是應付得宜的,那知宇文雷藏有陰狠的後着,趁勢一帶左拳疾發如風,自他右臂的勾手圈中衝打出來,沐天瀾左臂一擰落了空,左臂亦給他圈住,這麼一來,沐大瀾若不是太陽穴給他打個正着,左臂就要給他扭斷!
震遠鏢局的人失聲驚呼,只聽得“篷”的一聲,沐天瀾的身軀已是像皮球般的拋了起來。原來他為了避免給打中太陽穴,只好肩頭一轉,硬接他這一拳。身形去勢如箭,眼看就要撞着廳中的石柱。
若然撞個正着,不死只怕也得頭破血流。鏢局中兩個年資最深的老鏢頭胡中源和崔明倫,他們是自小看着沐天瀾長大的,嚇得都是不禁“啊呀”一聲叫了出來,不約而同飛身上前撲救!
他們快,宇文雷更快,他一掌把沐天瀾震得飛了起來,自己也立即跟着“飛起”。
只見他身形如箭,剛好在沐大瀾就要碰着石柱的那一剎那,把沐天瀾的腳跟抓住,硬生生的把他拖了回來,將他放下。
震遠鏢局的人驚魂未定,嚇得全都呆了。
胡崔二人抹了一額冷汗,呆若木雞的看着宇文雷,不知説些什麼話好。若不是宇文雷出手得快,他們搶救已來不及。他們本未是極為不滿宇文雷來搶總鏢頭的,此時不禁也對他有幾分好感了。
殊不知這正是宇文雷收買人心的“巧招”,他知道沐天瀾是一眾鏢師擁戴的人,他要取沐天瀾的性命不難,但豈能為了逞一時之快,而與鏢局所有的舊人結怨?故此他用的力道恰到好處,拿捏時候亦是不差毫釐,掌力把沐天瀾拋向石柱,算準了在最後的時刻剛好可以把他搶救回來,而且可以令他絲毫沒受損傷。
他把沐天瀾放了下來,陪笑説道:“對不住,我一時失手,沐兄。你沒事吧?”
沐天瀾漲紅了臉,哼了一聲道:“姓宇文的,你好功夫!”眾鏢師都是行家,一聽他説話,就知他沒有受傷,這才放下了心上的一塊石頭。
宇文雷顯示了有足以取沐天瀾性命的實力,卻沒施展殺手,看得出來的武學行家更多,身為沐天瀾岳父的韓威武看得尤其清楚。
韓威武老於世故,宇文雷的用心他豈有不知?但他雖然明知宇文雷這一手乃是要鏢局的人“畏威懷德”,他身為沐天瀾的岳父與鏢局的前總鏢頭,卻是不能不對宇文雷拱了手,説道:“多謝宇文先生對小婿手下留情!”
宇文雷哈哈笑道:“本來是説好點到即止的,我正為着未能更好的點到即止而慚愧呢。今後仰仗沐兄之處還多,咱們都是自己人,今日之事,別再提了。”
沐大瀾氣憤難宣,紅着臉悶聲説道:“宇文雷,恭喜你做震遠鏢局的總鏢頭,我自愧無能,鏢局這口飯是不想再吃了,請你準我告辭。”
宇文雷假惺惺道:“沐兄,這又何必……”
話猶未了,只聽得一個人也在説道:“沐天瀾,你這是跟誰賭氣,我要你留下來!”
沐天瀾抬頭一看,只見在他的面前已經站着了兩個人,一老一少,那個老者,好生面熟。
他呆了一呆,驀地想了起來,大驚之下,失聲叫道:“你,你不是戴叔叔麼?”
這兩個人不用説就是假扮戴湛的快活張和齊世傑了。
齊世傑業已改容易貌,倒是沒有人認得他。但假扮戴湛的快活張可不同了,大廳裏的各方賓客,有一半是認識戴湛的。
他這一下突如其來,當真是全場聳動,羣豪紛紛站了起來。但也正因為這是大家都意想不到的事,這剎那間,還沒有誰敢首先出聲和他招呼。
快活張笑道:“沐賢侄,多虧你還認得我。記得我走的時候,你還是個七八歲的孩子呢。”
韓威武拼着豁了出去,站起來首先説道:“老戴,你回來了,可就好了。雖然鏢局不是咱們的了,但老朋友總可親親!”
他一出聲,跟着幾家大鏢局的總鏢頭與支劍峯等人也都走上去與他招呼。但礙着有衞長青在楊,他們也只能打個招呼。卻不知説些什麼話好。
快活張笑了笑道:“多謝大家還記得我。但韓大哥,你説的話小弟卻是不懂!”
韓威武道:“什麼不懂?”
快活張道:“你説震遠鏢局不是咱們的了,這是什麼意思?”
韓威武道:“我已經不做總鏢頭了。今日是我閉門封刀的日子,想必你亦已知道了吧?”
快活張道:“小弟正因為你老哥要閉門封刀,才特地回來的。不過,你雖然不做鏢頭,震遠鏢局也還有一半是你的。怎能説那句‘不是咱們的呢’?”
他強調“咱們”二字,韓威武驚疑不定,苦笑説道:“我已經決定不管震遠鏢局的事了,那一半股份,我正想讓給……”原來他心灰意冷,在女婿敗陣之後,已是打定主意,要讓給新任的總鏢頭宇文雷,只是尚未有機會提出來而已。
那知他話猶未了,快活張已是攔住他道:“老大哥,你千萬別把股份讓給別人。這間鏢局是咱們兩家先人合夥的,我不想和別人合夥!”
韓威武大吃一驚,登時瞠目結舌,心中暗自想道:“聽老戴的口氣,似乎要搶回他這一半股份。當年他畏禍私逃,怎的今日反而有這勇氣?”他覺得這老朋友似乎是變得他不“認識”的了。
“這二十年來,他不知流浪到什麼地方,不但口音有點變了,性格變得更大。”韓威武心想。
原來快活張雖然也會模仿別人的口音,卻不如李麻子之精。不過也得像韓威武一樣,和他是相處多年的老朋友才聽得出來,由於他的易容之術太過巧妙,口音上的小小差異,韓威武也不敢懷疑不是戴湛本人。
宇文雷冷落一旁,憋着一肚氣,終於忍不住發話:“我知道這位戴先生和震遠鏢局淵源甚深,不過,還是先把鏢局的大關定奪下來,大家再敍舊如何?”
快活張立即接話:“不錯,我正是為了鏢局的大事來的。二十年來,我沒有為鏢局出過一點力,實在抱歉。但如今韓大哥既然宣告退休,有關鏢局興廢的大事,我是不能不盡自己的本份,回來管一管了!”
説至此處,他伸出手拉着沐天瀾道:“做總鏢頭的人,武功好固然緊要,只要的是人品好,能夠令得江湖朋友敬重。否則又有誰能夠憑着一杆鏢旗,走遍大江南北,沐賢侄,我不知道你因何與此人比武,但我知道你武功不差,人品更好,一時比武輸了,算不了什麼。不管你做總鏢頭也好,不做總鏢頭也好,無論如何,我要你留在震遠鏢局!”
沐天瀾苦笑道:“戴叔叔,可惜震遠鏢局不能由你作主,否則我們願意做你手下的一名鏢師。”
宇文雷隨即冷冷説道:“對啦,戴先生,你的所言甚合我心,我也是希望沐鏢頭留在鏢局的,不過似乎不必由你越俎代庖,這話應該讓我來説才對!”
快活張假裝驚愕,睜眼瞪着宇文雷,冷笑説道:“哼,震遠鏢局不能由我作主難道反而由你作主麼?你是鏢局的什麼人?”
宇文雷雙眼朝天,傲然説道:“失禮,我是持有震遠鏢局六成股份的股東!”原來當年震遠鏢局出事之後,楊牧不但吞了戴家的一半股份,而且由當時的御林軍統領北宮望出面,逼韓威武退出他名下的五分之一股份,送給楊牧,爭作給震遠鏢局“消災解難”的酬勞,楊牧如今全都讓給了宇文雷,故此他有六成股份。
衞長青情知不妙,但想“戴湛”也未必敢做得太過份,於是出來打圓場道:“戴先生,你剛剛回來,還不知道。這位宇文雷先生是以震遠鏢局大股東的身分,而且在比武上贏了鏢局公認為武功最好的沐鏢頭,得到韓老鏢頭和所有鏢師的同意,當上了新任的總鏢頭的。”
快活張不理會衞長青,卻向韓威武發話了。
“韓大哥,這就是你的不是了。祖先創辦的事業,怎麼可以拱手讓人?”快活張佯嗔發話。
韓威武怔了一怔,説道:“我沒有呀!”
快活張道:“宇文先生的股份,不是你讓給他的嗎?”
韓威武道:“剛才我倒是曾經有過這個念頭,並未讓出。”
快活張道:“這就奇了,他説他有震遠鏢局的六成股份,這六成股份,從何而來?”
韓威武只能苦笑道:“這就不知道了。”
宇文雷霍的站了起來,説道:“我的股份,是這位楊大人讓給我的,有大內副總管衞大人可以作證。”
快活張道:“這就更加奇了,震遠鏢局是戴家和韓家合股創辦的。韓家的股份既然還在韓威武的手上,別人又怎能有震遠鏢局的股份?即使韓家的股份都給了他,他也不能有六成股份呀,何況他並沒有讓出。”
韓威武道:“我名下的股份,已經送一成給這位楊大人。”
快活張道:“如此説來,這位楊大人最多也只能有鏢局的一成股份,你又怎能把六成股份讓出?”
楊牧漲紅了臉,説道:“戴湛,你怎麼可以這樣無理取鬧?”
快活張冷笑道:“我不説你恃強侵佔,你倒説起我來!我請問你,你的理在那裏?”
楊牧説道:“那年你走了之後,我就進震遠鏢局當副總鏢頭,當了幾年,才不做的。鏢行的人,誰不知道我是以股東身分,兼任副總鏢頭?”
快活張道:“這是兩件事情,我不管你憑什麼來當震遠鏢局的副總鏢頭,但你説你是震遠鏢局的股東,就得拿出證據,你有什麼證據?”
要知當年戴湛逃出京師,他的股份並未經過“官式手續”讓給任何人,因此即使按實際情形來説,他的股權也只能説是變成了“暫時無人管領”之物,股權還是屬於他的。楊牧“取得”他的名下股權,不過是憑着當時御林軍統領北官望的一句話,作為不追究震遠鏢局涉嫌與叛逆往來的交換條件而已。“戴家”所犯的案件,當時也並未由官府提出控訴,就由北宮望取得權益之後私自作了。(當時楊牧是北宮望的心腹,正如他現在是烏蘇台的心腹一樣)
整個有關當年那件案子都是“私了”的,只因為誰也沒有想到戴家的人還敢回來,楊牧也就毫無顧忌的以“大股東”自居了,那知還有“後患”?
楊牧想用“既成事實”作為理由,快活張則拿着當初“私了”的破綻,堅持要他拿出“證據”,登時把楊牧駁得啞口無言。
衞長青咳嗽一聲,説道:“戴先生,二十年前的事情,或許你一時想不起來。我們記得當時好像、好像是經過官府的。”弦外之音,其實是在提醒他不要忘記當年那件案子,令他自己知難而退。
那知快活張卻裝作不懂他的弦外之音。而且反唇相譏,冷冷説道:“我記得衞大人當時似乎也未曾來京師作官,不知大人怎能知道震遠鏢局之事。當時衞大人好像、好像還是……”二十年前,衞長青還是黑道的人物,他也正是害怕人家揭穿他的這個底細。
衞長青想不到他竟敢公然頂撞,脹紅了臉,説道:“我是聽得前御林軍統領北宮望説的。”
快活張道:“北宮統領是否説過我不知道……”衞長青惱羞成怒,不待他把話説完,便即哼了一聲道:“北官統領早已死了,你的意思是指我捏造死無對證的謊話嗎?”
他還是想用自己大內副總管的身分,和北宮望的“前任御林軍統領”的官銜,把“戴湛”壓下去。
快活張道:“不敢。我想説的只是‘口説無憑’這四個字,但卻並非死無對證!”
説至此處,他把包裹緩緩打開,繼續説道:“買屋有屋契,買地有地契。買賣鏢局的股份更是必須有京兆尹衙門在上手契約上加蓋印信的憑證,還得有在九門提督官衙的備案文書的。”
包裹打開,他把一切證件都拿出來,攤在桌子上,説道:“這是我戴家和韓家合股開辦震遠鏢局時所訂的股份書,這是在九門提督備案後所發的‘引捌’。這是京兆尹衙門所發的鏢局牌照。每一樣文書都是一式兩份,由戴家與韓家分執的。宇文先生説他取得震遠鏢局六成股份,請他把這些證件拿出來!”
衞長青嚇他不倒,也是無話説了。當年那件案子並未公開,他無法立即逮捕“疑犯”。
他只能恨得牙癢癢的,心裏想道:“目前且暫時由你猖狂,過了今天,你若還在震遠鏢局,我總有辦法對付你。”
宇文雷眼看煮熟的鴨子要飛,卻是沉不着氣了,大聲説道:“我不管你有什麼憑證,我總花了幾十萬兩銀子買下來的股份的,有衞大人在場作證!”
快活張冷笑道:“那就是你和楊大人之間的事了,我更加管不着。”
飛馬鏢局的總鏢頭馬天驊勸道:“宇文先生,你也用不着着急,這是天子腳不到的地方,凡事都是得講個王法。賣主交不出貨來,你可以追回銀子的。何況你們的賣買是有衞副總管做見證的呢,更不用怕了。”
楊牧滿面通紅,説道:“你説什麼,你當我是買空賣空嗎?”
馬天驊微笑道:“楊大人,我並沒有這樣説你,我只是就事論事。你是侍衞大人,我説凡事都得講個王法,這話總沒錯吧?”他是鏢行有名的硬漢,素來不要權貴,但這話卻是説得十分技巧,叫楊牧無法對他發作。
衞長青亦是發作不得,只能説道:“這裏面可能有點誤會,我也弄得不大清楚。不過,無論如何,也不能就説楊大人是買空賣空,最少他有韓老鏢頭送給他的那一成股份,這一成股份是有官府文書作證的。”
宇文雷得他提醒,登時又神氣起來,説道:“不錯,另外那五成股份,究竟應該屬誰,這個糾紛,可以慢一點再由官府判斷。但最少我有一成股份,我仍然是震遠鏢局的股東!”
快活張道:“好吧,我就承認你是個小股東,請問你這小般東有何話説?”
宇文雷道:“總鏢頭的人選,我也有權決定,韓老鏢頭剛才説過,大家也同意的,總鏢頭應該由鏢局中武功最好的人出任。”
快活張道:“我不反對。我是大股東,比你更加希望鏢局有個得力的總鏢頭,可令鏢局興旺。”
衞長青咳了一聲,説道:“這一點大家既然都沒有爭執,那就好了。這位宇文先生剛才打敗了沐副總襟頭,眾鏢師也都服了。不過,那是戴先生你沒來之前的事,不知你是否要和宇文先生比鬥一楊?或者由你推薦那一位鏢師和他另比也可以。”
快活張道:“老實説,我並非反對宇文先生做總鏢頭,假如他真有技壓當行的本領的話。我想叫小徒和他比試一楊,如果他能打勝小徒,我就放心了。”齊世傑站了出來,作了個羅圈揖,説道:“拜見各位崩輩,總鏢頭我本來是不敢當的,但家師有命,我只能向宇文先生討教幾招了。”
宇文雷對戴湛多少還有顧忌,一見他叫徒弟出場,登時放了心,想道:“這小子看來不過二十多歲,就算他在孃胎練武,也比不過我!”
衞長青的武功未必勝得過宇文雷,但江湖經驗卻是在他之上,齊世傑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不禁生疑:“戴湛膽敢叫徒弟應戰,難道這小子當真有超凡絕俗的技藝?”問道:“對啦,還沒有請教令徒高姓大名。”快恬張隨口答道:“小徒和楊大人同姓,單名一個傑字。”衞長青心頭一動:“莫非這小子是楊炎假扮的?若然真是楊炎,宇文雷倒是不容易應付了。”
他上上下下仔細打量齊世傑,果然感覺到齊世傑的身上似乎有一點楊炎的影子,但容貌口音和他見過的楊炎都不相同,卻是不敢斷定。
楊牧就更加懷疑了。要知表兄表弟本來就有幾分相似的,楊牧對自己的兒子當然也要比衞長青更為熟悉,困此他在齊世傑的身上看出的與楊炎相似之處也就更多了。反而他倒完全沒有懷疑是齊世傑,因為他知道齊世傑是姊姊的命根子,即以“常理”猜度,料想姊姊也不能讓自己的獨生兒子冒此大險。那晚楊炎從他的家中逃走,他的心裏又是惱怒又是慶幸。惱怒的是兒子和他作對,慶幸的是兒子總算未遭毒手。
他懷疑是自己的兒子,既怕兒子惹禍送命,更怕連累自己,不禁忐忑不安,就似熱鍋上的蠅蟻似的,衞長青看在眼內,又多兩分懷疑。
“名師出高徒,這位楊兄的武功自必是了得的了。我們等着看正宗的六合拳吧!”戴家是世傳的六合拳,衞長青説的這番話,表面是捧戴湛,實際是給齊世傑加上了一道箍,叫他不能施展別派武功。“即使你是楊炎,你也只能以戴湛徒弟的身分應戰,他説開之後,見“戴湛”師徒都沒反對,心中暗暗得意,自以為是已經助了宇文雷一臂之力。
宇文雷一點即透,立即拉開架式説道:“戴家六合拳是久仰的了,好,就請楊兄用六合拳賜教我吧!”
快活張忽地微微一笑,説道:“且慢!”
宇文雷一愕,説道:“戴先生有何指教?”
快活張道:“你想做大股東嗎?”
宇文雷眉毛一揚,説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快活張道:“我想和你賭點彩物。你若贏了小徒,我把我名下的五成震遠鏢局股份給你,若是小徒僥倖得勝,你那一成股份可得送給小徒!”
宇文雷自忖勝券在握,雙眼朝天打了個哈哈,説道:“這不是我佔了太多的便宜麼?”
快活張哈哈笑道:“多謝你看得起我的六合拳,我應該報答你偽雅意;同時,也是給小徒的一點獎勵。他的六合拳雖然學得還未到家,但要是他能僥倖得勝,這就更加難能可貴了,是不是,總而言之,不論是你贏了我五成股份,或是小徒贏了你的一成股份,我都算是做了一份人情了。對嗎?”
宇文雷哼了一聲,説道:“我領你這分人情,閒話少説,就請令徒和我比試吧!”
齊世傑早已出楊,喝道:“你已經鬥了一場,我讓你三招!”
宇文雷面色一沉,獰笑説道:“好大的口氣!”話是這樣説,但他也不客氣,一拳就打過去。
齊世傑一飄一閃,宇文雷這一拳打了個空。衞長青暗暗驚奇。心裏想道:“這小子的輕功身法可比戴湛好得多,但卻似乎不及楊炎。”不過他所知道的戴湛的輕功,乃是二十年前那個還在做着震遠鏢局副總鏢頭的戴湛的輕功造詣,今天的“戴湛”輕功如何,他卻是不知底細的。故此他雖有懷疑,卻也不敢説齊世傑是假冒的六合派門人。因為六合派雖然不以輕功見長,但功夫練到深時,輕功是會自然而然的提高的,有獨特的輕功身法的門派寥寥可數,大多數門派的輕功相差不會太多。
宇文雷一拳打空,也是不覺心頭一凜:“這小子倒是不可太過小覷!”倏地身法一變,拳掌兼施,使出了白駝山的殺手絕招。
掌風掌影中,只見齊世傑斜竄數步,但仍然沒有給宇文雷打中。不過雖然沒有打中,宇文雷的左掌。和他右肩琵琶骨的距離已是不到一寸,旁人看來,就好像是業已打中一般。待至齊世傑斜竄出去,看來也似乎並未受傷,方始鬆了口氣,暗暗叫了一聲“好險!”
飛馬鏢局的總鏢頭馬天驊按捺不住,哼了一聲道:“人家讓你三招,你居然使出如此毒辣的手段,好不要臉!”要知琵琶骨若是給“掌刀”劈着,一身武功就要廢了。
宇文雷裝作聽不見,第三招如影隨形的跟蹤急進,仍然是拳掌兼施,變化更加奇幻。只聽得“篷”的一聲,齊世傑背心着了一掌。原來他的輕功雖然不弱,但還沒有練到一流境界,莫説比不上楊炎,即使比起龍靈珠也還是稍有不如的。”
宇文雷剛才與沐天瀾惡鬥,沐家的“苦惱拳”威力也不如他。功力之深,有目共睹。
此時齊世傑着了他一拳,眾人都不禁大吃一驚,只道齊世傑着了這拳,不死只怕也得斷了幾根肋骨。
那知齊世傑身形只是晃了一晃,就站穩了。宇文雷反而退了兩步。
原來齊世傑雖然沒有還手,但他的護體神功卻也是以震遠宇文雷。
齊世傑喝道:“來而不柱非禮也,三招已經讓過,我可要還招了!接招!”
話出招發,是一招普通通的“高探馬”,這一招是各家各派的拳術都有的。
宇文雷一個盤龍繞步,用本門深奧的拳術化解了他這一招。
跟着接連幾招,齊世傑用的都是各派均有的普通招數。
序文雷喝道:“我想見識六合拳的高招,楊兄因何不敢施展?難道你的六合拳見不得人嗎?”
要知宇文雷已經試出他的功力在己之上,心裏想道:“他用常見的招式,招數雖然剋制不了我,但這些招式,到底還是他熟悉的,輔以他的內力,我也難以破他。但要是逼他用不熟悉的招數,那就有可乘之機了。”
齊世傑冷笑道:“我本來是想割雞焉用牛刀,不過,你既然要見識六合拳,那就讓你見識吧!”
説罷,連環三招“金雞奪粟””“猛虎跳瀾”、“四夷賓眼”,果然都是六合拳的招數。
原來六合拳也算是當時相當流行的一種拳術,齊世傑雖然沒有專門學過,招式卻是見過的,他依樣畫葫蘆的打出來,倒也中規中矩。
不過在場的拳術名家卻是看得大皺眉頭了!“怎的戴家的衣缽傳人,六合拳打來竟是如此荒唐走板,襲貌遺神!”但六合拳的精髓齊世傑雖然打不出來,卻也無人敢説他打的不是六合拳。
他雖然打得“貌似”,究竟還是吃虧。一種不熟悉的拳術,打起來不但分外吃力,而且由於力求“貌似”,錯過了可以取勝的良機。
幸而他有第八重的龍象功做基礎,即使拳法中破綻頻頻,字文雷也難以欺身傷敵。
宇文雷極為乖巧,避免和他硬碰,以變化奇幻的白駝掌法伺隙而攻,雙掌盤旋,處處不離齊世傑的要害穴道,倘若給他打中要害,齊世傑縱有護體神功,只怕也是難免受傷。
戴湛舊日的朋友,都不禁為他們師徒捏了一把冷汗,心裏想道:“老戴也真是太過託大了,要是他親自出馬,或許還有幾分取勝機會,他這徒弟功力雖高,六合拳卻是糟透,怎能打得過宇文雷?”
韓威武已經看出一點端倪,聽得眾人議論紛紛,故意問“戴湛”道:“戴老弟,你這徒弟是帶藝投師的吧?”
衞長青眼光射了過來,問道:“他以前是什麼門派?”
快活張道:“也沒什麼門派,亂七八糟的學過好幾家拳腳,也不過是江湖常見的招式,跟鄉下武師練的。”
韓威武道:“原來如此,怪不得……”
“快活張道:“怪不得什麼?”
飛馬鏢局的總鏢頭馬天驊是個直漢子,忍不住説道:“恕我直言,老戴,令徒的六合拳似乎學得還未到家。既然他是帶藝投師,你何不讓他盡都施展?””
快活張裝模作樣的正容説道:“君子一言,快馬一鞭。説過的話怎能反侮?何況他現在是以我戴某人徒弟的身分,和人家比試,又焉能不用我戴家的六合拳?”
衞仁青豎起拇指讚道:“對極,對極!名鏢頭果然是有名鏢頭的氣度!令徒這場比武,可説一來是為了師門爭光,二來是替你奪回震遠鏢局落在外人手中的股份,要是用別家別派的功夫贏了,贏得也不光采!”説話之間,嘴裏不覺掛着揶榆的笑容。
馬天驊心裏想道:“你是但盼宇文雷得勝,當然樂得説這種風涼話。”幾乎忍不住反唇相譏,韓威武悄悄拉了他一下,示意他別多嘴。
快活張道:“衞大人你笑什麼,敢情也是笑小徒的六合拳打得太不像話!”
衞長青忙道:“那裏,那裏,令徒打的是正宗的六合拳,只練了一年,就打得這樣好,已經是十分難得了。”他是唯恐齊世傑改用熟悉的拳術,故此非稱讚他的六合拳不可。
但他這麼一稱讚,也就等於是確認了齊世傑是戴湛徒弟的身份了。
在他們交談之際,旁的人也是議論紛紛。
滿堂賓客,雖然十層七八是韓威武和戴湛的真正朋友,但也有十之二三是趨炎附勢的人。
這些人為了替宇文雷助威,也為了炫耀自己武術上的學識,七嘴八舌的譏撣齊世傑六合拳拳法的破綻。有的還忍不住以手勢比劃,説是那一招那一式該如何打法,才是合乎拳理。六合拳是相當流行的一種拳術,吃鏢行飯的人大都懂的,但他們當然也還多少有點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懂的絕不會比戴湛更多,心想戴湛教了這笨小子一年,他能夠學到手的不過如此。我在這裏議論他的短處,也不怕他聽了去馬上就能練得比他師父教的更加高明,何況他在激戰之中,諒也不能分神聽我的議論。
他們那裏知道齊世傑根本就沒有學過六合拳,更莫説是由戴湛親自教過他了。
他們的譏評,正是齊世傑求之不得的事。
他驀地一聲長笑,説道:“有人説我的六合拳打得好,有人説我的六合拳打得糟,我也不知道是好是糟,只能盡我所能,答謝各位對我關懷的盛意!”
説話之際,呼呼呼直搗三拳橫劈三掌,竟把宇文雷逼退幾步,那些人登時都是嚶不敢聲,心中俱是想道:“這小子真是有點邪門,縱然他得了我的‘指點’,也必須練過幾遍才行呀,怎麼一下子就大有進步了!”他們在鏢行中不過是些二三流角色,怎知上乘的武學乃是一理通百理融的。他聽了那些人的議論知道自己拳術的缺點是在什麼地方,以他的武學立即能參透,打出來的六合拳,也就立即從貌似而進為“神似”了。另一方面,他打了這許久,即使只以架式而論,他亦已漸漸從生疏變為熟悉了。前半場的比武,已經是等於他在練了幾遍六合拳。
他有第八重的龍象功做基礎,用生疏的六合拳之時,宇文雷也還奈何不了他,此時他已經熟悉這種拳法,縱然距離一個“好”字還遠,宇文雷已是不能抵敵。
鬥到激處,宇文雷用了一招“鵬搏九霄”騰身發掌,向齊世傑的天靈蓋劈下。齊世傑斜身上步,右掌一擋,左拳一揮,使的是六合拳中的“乾坤反覆”,以拳為“乾”,以掌為“坤”,拳勢直搗,掌勢劃弧,配合得恰到好處。這招一出,衞長青不禁皺起眉頭,但好幾個老拳師,卻是情不自禁的真心為齊世傑喝采了。
宇文雷那一招本來藏有幾個厲害的後着,給他拳勢一圈,字文雷的身形雖沒給他圈住,卻也給他的內力震得踉踉蹌蹌,斜竄數步,險些跌倒。
揚威鏢局的總鏢頭崔立誠咳了一聲,拈鬚説道:“點到即止,這場比武可以結束了吧?”
宇文雷霍地翻身,喝道:“誰説我已輸了?”
衞長青也在同時説道:“比武當中,一招半式的暫時屈居下風,這是不能作為定準的。這位楊老弟打到如今方始佔得一招便宜,恐怕尚未道合用‘點到即止’這四個字吧?戴先生,你以為如何?”
快活張道:“誰説過要點到即止的?”
衞長青道:“那是剛才宇文雷和韓老鏢頭的愛婿沐天瀾比武之時,有人這樣提過的。”他強調“提過”二字,亦即是説尚未得到一致同意,作為這次比武的“規矩”的。
快活張搖了搖頭,説道:“我是爽直脾氣,要比武嘛,就得痛痛快快打個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分出勝負高低!什麼點到為止,未免太過婆婆媽媽了,我不贊同!”
衞長青哈哈笑道:“戴形生真是説像痛快!對,對極了!不錯,自己人印證武功,是該避免誤傷性命,但若一定限制點到為止,許多高明的武功恐怕都不能施展了。説老實話,剛才我也是不大同意,只因我是外人,不方便説罷了。”
崔立誠原意是想幫戴湛的忙的,不料“戴湛”反而如此説法,他憋了一肚皮氣,心裏想道:“老戴怎的這樣不知好歹,你這徒弟佔得一招便宜,已是僥倖。他的拳法雖然比起初交手時大有進步,畢竟還未練得到家;再打下去,怎打得過人家。”
心念未已,只見宇文雷果然已經奪得先手,齊世傑雖未至於只有招架的分兒,亦已是守多攻少了。
他正在一面暗罵戴湛胡塗,一面替齊世傑着急,忽地嗅到一種奇怪的香氣。
原來宇文雷剛才倒退之際,在身形欲跌未跌的姿勢遮掩之下,避過了眾人注意,早已偷偷的取出了藥力甚強的兩顆“神仙丸”藏在掌心。
他握着拳頭,打出數拳,掌心的勢力已是把藥丸溶化!如此一來,他練的雖然不是毒掌,手掌卻已塗是上了毒藥了。
神仙丸的氣味,是可以令人昏昏欲睡的。首當其衝的人一吸得多了,更會筋酥骨軟。
催立誠咦了一聲,説道:“這是什麼氣味,你們嗅到了沒有?”
馬天曄亦已皺起眉頭,説道:“這好像是白駝山拿來毒害人的一種什麼藥丸的氣味,那種藥丸,我雖沒吃過,也聽人説過的。説是它的責性和鴉片類似,比鴉片更為厲害!”
“是神仙丸!”有個綽號“萬事通”的老鏢師叫起來道:“聽説是用一種名叫大麻的藥物制煉的,毒害比鴉片更甚!白駝山盛產大麻,有一幫妖人匿居在白駝山上就專門制除這種藥丸,用以圖利、害人!從去年開始,已經發現了幾樁江湖上的敗類替白駝山的妖人販毒的事情!”
鏢行的人雖然見聞廣博,知道有白駝山和“神仙丸”的人卻並不多,許多人就七嘴八舌的問道:“白駝山在什麼地方?”“那幫妖人的首領是誰?”
“萬事通”得意洋洋的説道:“我也是最近才打聽到的,據説白駝山是中印交界的一座大山,白駝山的山主複姓字文,單名一個博字!”
馬天驊故意裝作大吃一驚,跟着恍然大悟的神氣説道:“複姓宇文的人很少,原來這個什麼白駝山主,也是複姓宇文的嗎?”用到一個“也”字,腔調特別提高,腦筋最鈍的人,也會聯想到目前正在和齊世傑交手的這個宇文雷了。
衞長青面色一沉,陡地向“萬事通”發話:“你吃過神仙丸,你見過白駝山嗎?”
“萬事通”消息靈通,膽子卻小,不敢得罪官府,驀地想起:“字文雷是和衞長青一起來的,倘若他是白駝山的人,衞長青和白駝山的關係就一定不淺!”心裏一慌,訥訥説道:“我,我已經説過,我只是聽人説的!”
宇文雷被齊世傑逼得緊,不過他雖然不能分神説話,眾人的議論,他可是聽得一清二楚,心裏也有點慌了。當下他用白駝山的一種獨門內功,把神仙丸揮發的毒氣凝聚一團,儘量不令他擴散。
神仙丸和鴉片一樣,是慢性毒藥,吃了能令人上隱,年深日久,這個人就會變成毫無作為的廢物,但卻不是馬上中毒的。他以內力阻止神仙丸的氣味擴散,眾人低煥思睡的那種感覺減輕許多,試一運氣,也沒發現中毒的跡象,心情也就沒有那麼緊張了。而“萬事通”平素又是喜歡誇誇其談的,因此也就有許多人對他的話當作奇談怪論,半信半疑。
衞長青哼了一聲,説道:“聽説,聽説!道聽塗説,豈能當為真!是否有什麼白駝山的妖人我不知道,我知道的是這位宇文兄是我們總管大人的朋友!總管大人的朋友會是什麼妖人嗎?”
他當然是想倚仗“官威”嚇人,不過他不單承認宇文雷是自己的朋友,打出了官職比他更高的大內總管的招牌,心裏其實亦已是有幾分怯意了。
崔立誠眉頭一皺,説道:“我們當然相信過總管、副總管大人的朋友不是妖人,但我剛剛的確是嗅到一種奇怪的氣味!”
衞長青冷冷説道:“人多氣濁,崔老鏢頭的鼻子特別靈敏,嗅到一點特別的氣味,那也是不足為奇。我可沒嗅到!”
快活張忽道:“我也沒有嗅到!”
衞長青大喜道:“是吧。戴先生也沒嗅到呢!要是宇文先生當真有什麼神仙丸的話,他不怕他的徒弟中毒嗎?”
崔立誠見戴湛幾次三番“幫敵人説話”,心中大惑不解,只能哼了一聲,説道:“一別甘年,你的身體好嗎?”快活張道:“我的身體一向很好。”崔立誠道;“我可有點懷疑你是患了重傷風!”
快活張笑道:“崔大哥説笑了,不過,説正經的,小徒倘若當真中毒,我也不會怪那使毒的人。”
馬天驊道:“這是什麼道理,我們想聽聽!”
快活張道:“道理很簡單,你碰上劫鏢的強盜,你能否禁止那劫鏢的強盜使毒?”
馬天驊道:“可這是鏢局裏的自己人在比試武功!”
快活張道:“比試武功是為了什麼,是為了選出最適合做總鏢頭的人!暗器也好,使毒也好,要是這個人都能抵擋,豈不是更佳!”
馬大驊道:“但我們剛才曾經有言在先,是不能使毒的。
快活張道:“所謂剛才,是指宇文先生和沐天瀾交手的那個時候吧?”馬天驊道:“不錯。”
快活張笑道:“剛才是剛才,現在是現在。現在是我的徒弟和宇文先生比武,我是隻盼震遠鏢局請一個最好的總鏢頭的,因此依我之見,倒也不妨假戲真做!”
衞長青哈哈笑道:“戴老鏢頭説得好,説得好!當真是胸襟廣闊,見識過人!咳、咳、哼……”笑聲忽地中斷,連連咳嗆。原來正在他説話之際,忽地嗅到一股強烈的香氣,胸口登時作悶!
宇文雷以內力約束毒氣,把溶化了的神仙丸所揮發出來的毒氣凝聚一團,向齊世傑正面攻擊,按説齊世傑是絕計不能長時間閉住呼吸的,而且齊世傑每每在發掌之際,吆喝助威,更是不能不吸進毒氣。這種藥力特強的神仙丸,氣味芬芳,中人如酒,吸了一點,就像喝醉酒一般,懶洋洋提不起勁來。吸得多了,更會進入“迷幻”境界,甚至癲狂。但半枝香時刻已經過去,齊世傑竟然越打越見精神,那有半點中毒模樣。
他們那裏知道,原來齊世傑早已有了解藥。解藥是楊炎從“雲中雙煞”之一的馬牛那裏取得,轉贈與他的。“雲中雙煞”馬牛和田耕是替白駝山販毒的人,“躡雲劍”穆揚波的小兒子穆志遙就曾受他們所害,變成了不可一日離開神仙丸的癮君子。那次楊炎為了助穆志遙戒毒,在祁連山上捉住馬牛,從他那裏搜獲了一大瓶神仙丸以及解藥。那種解藥本來是預防服食了過量的神仙丸而引起的中毒的,還不能算是這種藥力特強的神仙丸的最佳解藥,但因只是吸進毒氣比直接吞服的毒害稍輕,故此仍然可解。
齊世傑從龍靈珠口中知道宇文雷的來歷之後,他是口中含了一顆解藥、方敢出戰的。餘下的解藥他則交給了快活張。快活張剛才以敬酒為名,其實已是偷偷在酒中放了解藥。他是天下第一神偷,略施小技,誰也沒有察覺。
齊世傑在冰窟三年,曾得天竺高僧釋湛授以那爛陀寺的上乘武抑,其中一門功大名為“大挪移神功”,可以把敵方攻來的內力任意轉移方向。原理和中土武學的“借力打力”相似,不過借力打力是打擊敵方,而大挪移神功則可以借用對方內力打擊第三者。
此時齊世傑使出大挪移神功,把那團毒氣挪移過來,讓它去侵衞長青,衞長青所坐的首席位置正是最接近比武中心的位置。
衞長青的內功造詣在宇文雷之上,經過挪移的內力對他倒是無妨,但那神仙丸的毒氣他吸得多了,卻是難以抵受。
本來他可以發掌把毒氣蕩齊,但那麼一來,豈非由他證實了宇文雷使毒?而他是剛剛説過並沒嗅到什麼氣味的。
他有苦説不出來,只能運功抵禦,忽地心神一蕩,從他眼中看出去,揮拳踢足的比武雙方變成了翩翩起舞的美女,桌子上的酒杯筷子變成了一錠錠一根根的元寶金條,他不覺突然傻笑起來。
坐在他旁邊的楊牧,發覺不妙,大吃一驚,連忙叫道:“衞大人,衞大人。”衞長青畢竟是個造詣不凡的武學高手,在這即將進入迷幻境界的關頭,經他一喚,雖然未能清醒過來,心頭亦已有一點警覺了。他立即咬破舌尖,疼痛的刺激,令他猛然一省:“不好,我是中了神仙丸的毒了。”知道“不好”,反而是較為好了。眼前的幻相登時消失,他也得以從迷刻的境界中解脱比來了。
為了維持面子,他仍然不敢承認中毒,反問楊牧:“什麼事?”
楊牧和他一樣,都是未曾喝那含有解藥的酒的。好在齊世傑看在他是舅舅的份上,以大挪移神功控制那團毒氣,只是針對衞長青,儘量避免侵襲楊牧,但雖然如此,楊牧多少還是聞到一驚氣味,此時他一開口説話,吸進去的毒氣就更多了。
“大人,你看他們打得多麼激烈,只怕兩虎相鬥,必有一傷!”説話之時,已是感到有點頭昏腦脹,只能勉強支持把話説完。
衞長青老奸巨猾,一聽更知他的用意,故意問道:“我沒有細數,過了多少招了。”
楊牧説道:“少説恐怕也過了一百招了!”
衞長青道:“功力悉敵,為了避免兩敗俱傷,我看也可適可而止了吧!戴先生是大股東,宇文老弟,你就讓他的徒弟做總鏢頭如何?”此時他是但求兩人立即罷鬥,以免自己受到毒氣侵襲。謀奪震遠鏢局的計劃倒是不妨放慢一步。至於言語的前後矛盾,那更是無暇顧及了。
快活張道:“衞大人,你不是不贊成點到即止,務必要他們分出勝負的嗎?我看也用不着多久就可以分出勝負了,何必心急?”
齊世傑朗聲説道:“我不想佔大股東的便宜,説出來的話絕不更改!”弦外之音,譏諷衞長青出爾反爾。衞長青滿面通紅,又不能放下面子向戴湛師徒求情,只能希望宇文雷自動認輸了。
那知宇文雷此時是想要認輸也不能夠。
開世傑口中説話,手底毫不放鬆。他把掌力加重,已是使出第八重的龍象功!
宇文雷被壓得透不過氣來,那裏還能分神説話?在對方強攻猛壓之下,他只能奮力抵擋,只怕稍一退縮便有性命之危,又如何能夠罷手認輸?
他們越鬥越烈,衞長青受到的毒氣侵襲也越來越強。他咬破舌尖,只能勉強保持幾分清醒,不至於陷入迷幻境界而已。一陣陣頭昏目眩,卻是更加甚了。
楊牧吸進一點毒氣,還不如他之甚,不過楊牧的功力也是遠不如他,此時亦已感到胸口作悶,昏昏思睡。他知道再拖下去,非中毒不可,便即站了起來。
韓威武道:“楊大人你幹什麼?”楊牧低聲説道:“我去小解。韓威武道:“目前他們正在鬥到緊張關頭,看來再過片刻,就可分出勝負了。”楊牧説道:“對不住,我不能忍了!”這話倒也並非謊言,不過並非不能忍住尿急而已。説罷,楊牧匆匆離席了。”
大廳裏的一眾賓客都在聚精會神觀戰,倒也沒有誰注意他。
他溜出廳,拐進後院,四顧無人,這才鬆了口氣,趕忙返用本門內功,昂頭伸臂,吐出胸中濁氣,吸進新鮮空氣。
忽地有人在他肩頭輕輕一拍,笑道:“楊大人,廁所不在這邊。聽説你在鏢局做了幾年副總鏢頭,怎的走錯地方?”
這人來得無聲無息,他雖然只是輕輕一拍,楊牧已是給嚇得跳起來。回頭看時,只見“戴湛”笑吟吟的站在他的面前。
楊牧大吃一驚,心裏想道:“想不到戴湛的武功比我聽得人家説的更為厲害,他若是存心暗算,這一拍就拍碎我的琵琶骨。不過,他此來也定非好意。”
“戴湛,你跟蹤我作什麼?”楊牧擺出官架子問道。
快活張似乎知道他的心思,笑道:“楊大人,你別猜疑,我對你實是一番好意。我是來找你回去的。”
楊牧哼了一聲,説道:“我不會迷路;用不着你費必!”
快活張似笑非笑的説道:“楊大人我就是怕你迷路。不但迷路,而且走入死路!”
楊牧變了面色,沉聲説道:“戴湛,你這話是什麼意思?當年你身受嫌疑逃出京師,你回來才是自投羅網呢!”
快活張笑道:“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風水輪流轉,現在恐怕是你要步我的後塵了。”
楊牧道:“你究竟想説什麼?”
快活張道:“我是給你指一條生路,你既然不願回去,不如就此遠走高飛!”
楊牧説道:“我不過暫時不想回去觀戰而已。我又沒有犯罪,何須學你當年那樣畏罪潛逃!”
快活張笑道:“目前你所受的嫌疑只怕比我當年更大,這次你們謀奪震遠鏢局的計劃失敗,烏蘇台非責怪你不可,只怕你所受的不只一頓蟒鞭了!”
楊牧暗暗吃驚:“烏總管鞭打我的事情,怎的他也知道?”口氣不敢太過強硬了,但仍是説道:“你是私通叛逆的嫌疑,我最多不過辦事不力,用不着你替我擔心!”
快活張道:“當年我受嫌疑,不過因為我有一個朋友是從小金川來的。嘿、嘿、你呀!”
楊牧開始慌了,澀聲説道:“我,我怎麼樣?”
快活張道:“你是裝胡塗吧!難道你還不知目前正在和宇文雷交手的是誰?”
楊牧心頭一凜道:“不是你的徒弟嗎?”
快活張道:“我這徒弟是假的,但他是你的親人卻是真的!”
楊牧早就疑心是他兒子,聽快活張這麼一説,更是越想越似,暗叫“苦也”!那知快活張説的是齊世傑,不過快活張也沒説錯,舅甥亦屬至親。
快活張繼續説道:“我這假徒弟總會被人識破本來面目的,假師徒罪名尚小,你和他是骨肉至親,追究起來,罪名可就大了。”
楊牧説道:“縱然真的是那小畜牲,但他是他,我是我,……”聲音的顫抖已是掩飾不住,其實他説這些話也不過等於夜行人之吹口哨,給自己壯膽而已。
快活張哈哈一笑,往下説道:“別要自己騙自己了,你應該知道,宇文雷是白駝山主宇文博的侄兒,宇文博是你們烏總管的好朋友。我這假徒弟,你的真親人,這次不但要令宇文雷做不成總鏢頭,而且還要拆穿他的身分,你若不信,可以多留半柱香時刻,好戲就要在你面前上演了。嘿嘿,宇文雷給打個半死不活還不要緊,拆穿他和你們烏總管的關係,你想烏總管能不遷怒於你嗎?好戲當眾上演,不比前晚沒人知道楊炎的身分,那還可以私了。你不過是烏蘇台的奴才,白駝山主卻是他的好友。你以為只須你對他發誓效忠,他就可以饒你?哼,哼,恐怕他不會與你分清什麼,他是他、你是你吧?”
楊牧暗自思量:“這小畜牧若然把事情鬧大了,確是可慮!”
蟒鞭毒打的滋味記憶猶新,不由得不寒而粟了!
楊牧氣焰全消,但目光中仍然流露一點疑惑之意,盯着快活張道:“多謝你為我剖析利害,如此説來,你倒真是一片好心了。但我不懂,我是強佔你的股份的人,因何你對我這樣好心?”
快活張忽地改了口音,微笑説道:“徒弟是假的,師父也是假的,你瞧瞧我的手段,……”説至此處,手中已是多了一件亮晶晶的東西,是楊牧的腰牌,這面腰牌是發給大內侍衞用來證明他們的身分的。要知大內侍衞不是正式官員,他們外出之時,倘若沒有足資證明身分的東西,外地官府不認識他們就有諸多不便了。
楊牧呆了一呆,説道:“你、你是快活張?”
快活張道:“不錯。我是看在你姊姊的份上,才好心通知你的。”
楊牧又是一呆:“看在我姊姊份上?”
快活張道:“我和令姊早已化敵為友了。難道你們姊弟反而要變作敵人嗎?”
楊大姑倏地現身,説道:“快活張對你説的是金玉良言,你還猶疑什麼,趕快回家等我吧!”
楊牧本來害怕姊姊不肯原諒他的,聽得此言,方始放下心上一塊石頭,想道:“我且暫避些時,待事情過後,再看風使舵!烏總管若肯重新錄用我固然最好,若然他要抓我,我有姊姊做我護身符,那時遁跡江湖,也不怕俠義道與我為難。”
比武的大廳傳來降陣喝采的聲音,楊牧知道鏢局的客人十九是站在韓威武和戴湛這一邊的,喝采的聲音如此強烈,不問可知,定是自已的兒子即將得勝了。他不敢再耽擱,趕忙從後門逃出鏢局。
楊大姑嘆口氣道:“但願他從此改過自新。”
快活張可是沒有這樣的信心,但也不願傷楊大姑的心,説道:“令弟的戲已經唱完了,令郎的戲恐怕也將近煞科,現在該輪到我上場了。”
果然不出他的所料,用不着等待半枝香時刻,此際好戲已經上演。
宇文雷已是給齊世傑逼得退無可退,莫説沒有還手之力,甚至連招架之功也沒有了。
衞長青的腦袋好像塞了鉛塊,沉重之極,自知中毒不輕。不過他的視線雖然模糊,心頭尚有兩分清醒,從聽到的喝采聲中,他也知道宇文雷必敗無疑了。
衞長青一來是不願看見宇文雷當眾受辱,二來他也確實是支持不住了。他站了起來,説道:“對不住,我忽然有點不大舒服,請恕失陪。”
就在此時,只聽得聲如裂帛,宇文雷的上衣給齊世傑撕破,鐺的一聲,一個銀瓶跌了下來。宇文雷腳步歪斜,還想搶奪,給齊世傑一把抓住,動彈不得。齊世傑騰出左手,把銀瓶拾了起來。
快活張此時亦是正好在人前出現。
眾人歡聲雷動,情不自禁的向他道賀,“戴老總頭,恭喜你收得好徒弟,他已經奪得總鏢頭了。”
韓威武恐怕亂子鬧大,心中患得患失,連忙説道:“楊世兄,你已經得勝,把宇文先生放開吧!”
齊世傑高舉銀瓶,朗聲説道:“放他不得!你們知道這瓶子裝的是什麼藥丸嗎?”
衞長青心驚膽戰,正要擠出人叢,忽地給快活張一把抓住。
“衞大人,宇文雷是你的朋友,他和楊牧的這宗交易又是你作證人,你似乎不該不理他吧。”快活張道。
衞長青呻吟道:“我、我不舒服!”
“我知道你不舒服,但為朋友可以兩肋插刀,一點點不舒服算得了什麼。無論如何,請你等待事情完了再走。”他也不理什麼大內副總管的身分,竟然毫不客氣的緊緊抓着衞長青。
衞長青的武功本來在他之上,但此時中了神仙丸之毒,渾身無力,卻那裏能夠掙扎?
宇文雷亦是不能掙扎,正在哀求:“楊世兄,我把股份給你,請把瓶子還我。”
齊世傑冷笑道:“股份本來是我們的,誰要你給?你要討回瓶子不難,但必須老老實實説出裏面裝的是什麼藥丸?”
宇文雷怎敢回答?
齊世傑冷冷笑道:“你不説,我替你説吧,這是神仙丸!你們白駝山用來害人的毒物!”
宇文雷顫聲説道:“不,不是的。這只是補身的藥丸。”
齊世傑一捏他的嘴巴,令他不能不把嘴巴張開,這才冷冷説道:“很好,你既然説是補身的藥丸,你把這十幾顆藥丸都吞下去!”説罷作勢就要把藥丸塞入他的口中,但捏着他嘴巴的手指卻是稍稍放鬆,讓他可以説話。
正是:
真假分明難狡辯,惡因惡果自家嘗。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