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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快來吃吧!”唐冠堯伸出手,朝卧榻裏的小烏龜——呃,是沁水,柔聲喊道。

    四五道熱騰騰的吃食,就擱在鋪着錦緞繡花的圓桌上,還布好了兩雙碗筷,就等着她下牀一起吃。

    但沁水紅着臉,牢牢將棉被裹在身上,猛力朝他搖頭,説不下牀就不下牀。

    打從她發現身上穿着的是一套好薄、好暴露的衣裳之後,她就尖叫着衝回牀上,拿棉被密實地將自己包住。

    她的衣裳有多暴露?她若沒親眼瞧見,還真不敢相信世上有這麼清涼的衣服。

    那算什麼衣服?一件豔紅的繡花肚兜,披着一件白色的薄紗罩袍,幾乎等於沒穿,而下身是若隱若現的輕薄紗裙,若是仔細瞧,大腿、屁股都給人瞧見了!

    她才不敢以這樣的面貌示人!

    “你到底怎麼了?”唐冠堯怪異地看着她,不知道她到底是怎麼了。

    “這衣裳太暴露了。”其實漲紅臉,咬着牙指控。

    這樣的衣裳是誰替她換上的?那人肯定將她的身子看光了!好丟人!

    “暴露?會嗎?”他倒沒特別感覺。在珍翠樓裏,誰不是這種打扮?

    “會!”沁水白他一眼,肯定地嚷道。

    “你不中意這衣裳,那也沒辦法啊!你的衣裳給撕碎了,珍翠樓裏又沒你的衣裳,總不能讓你什麼都不穿吧?”唐冠堯微嘆口氣,無奈地道。

    “那當然不行!”沁水憤憤怒喊。不穿當然更糟!

    “所以了。”唐冠堯無奈地攤攤兩手,沒得選擇了,她還挑剔什麼?

    “別介意,珍翠樓裏每個女人都是這麼穿,大家早已見慣不慣,你也別害臊了。來,先下來吃飯,等吃過飯,我請人替你買套較合適的衣裳讓你更換。嗯?”

    唐冠堯走到牀邊,好脾氣地誘哄着,朝她伸出手,示意要拉她下來。

    不要!沁水卻抿起小嘴,瞪着他的大手,倔強地不肯下牀。

    唐冠堯也不氣她頑固,淡淡一笑,一副隨便她的態度,二話不説轉身走到桌前坐下,開始吃起飯來。

    “唔,好香啦!”他嚐了口酥炸黃金卷,嘖嘖有聲地稱讚道。

    接着,又吃了口燴三鮮,更是讚不絕口。“嗯嗯,又鮮又甜,真是好吃拉!”

    他一面往嘴裏塞東西,一面好像很忙似地抽空瞥了沁水一眼。“你不餓嗎?”

    “不餓——”咕!沁水回答得錚錚有聲,但扁扁的小肚子卻很不給面子地發出好大的咕嚕聲,好像在大聲反駁她的話,羞得她當場面色爆紅。

    “咳!”唐冠堯忍住笑,卻沒忽略那道咕嚕聲。

    “聽,你的肚子抗議你把它餓扁了。別硬撐,快來吃吧!再説你怕我瞧什麼?我在珍翠樓裏,什麼香豔刺激的模樣沒瞧過?你這身打扮想誘惑我,還差得遠呢!”

    他的用意原是想安慰她,要她別介懷,但沁水聽到他那麼説,心裏不但沒好過一點,反而更加嫉妒難受。

    我在珍翠樓裏,什麼香豔刺激的模樣沒瞧過?

    哼!他在珍翠樓裏,就天天瞧着這些暴露妖嬈的美女?

    你這身打扮想誘惑我,還差得遠呢!

    所以在他眼中,她壓根比不上那些青樓紅妓?

    被拿來與妓女相比,沁水是該生氣,但她真正氣的,是他認為她比不上人家!

    她鼓起小嘴,僵硬地將頭轉開,拒絕理會他,反正他既然認為她不如人,那就別理她好了!

    唐冠堯沒想到自己弄巧成拙,反而讓她更生氣,他摸摸鼻子,眼看着溝通沒辦法,只好使強硬的。他走到牀邊,不由分説地扯開包裹她的被團,一把抱起她。

    “你做什麼?快放我下來!”沁水發現自己凌空而起,慌得用手擋住上身,漲紅臉大叫。

    唐冠堯毫不理會,大步走回桌旁,把她放到圓凳上。

    屁股一落在凳子上,沁水立即跳起來要逃,不過唐冠堯的涼涼警告隨即傳來:“如果你不想連唯一的一件衣服都給扯破的話,最好乖乖坐下來。”

    什麼意思?沁水不解地想着,不理他繼續起身,但卻發現好像有什麼東西壓住她的裙襬,讓她無法再移動。

    她納悶地低頭一看,看到了兇手——他的大腳。

    沁水憤怒又不敢置信他竟這樣小人,兩隻小手揪着裙襬,使勁想扯回來,卻怎麼也扯不動,使勁到最後,她聽到輕薄的布料微微撕裂的聲響,嚇得立刻鬆開手。

    原來他説會扯破唯一的一件衣服,正是這個意思!

    “不走了?那乖乖吃飯吧!”唐冠堯得意極了,將碗筷推到她面前,然後繼續吃他的飯,夾他的菜,吃的嘖嘖有聲,香的不得了。

    別説他作戲作得入木三分,光是飯菜香飄進鼻腔裏,就教沁水餓得更加難受。

    以往在宮中,三餐用膳都很準時,還不時有瓜果點心與燕窩湯品伺候,她幾時曾這麼久的時間未進半點食物?難怪她覺得自己餓壞了。

    瞥眸望向桌上,有香噴噴的炸熱食、鮮脆的炒鮮蔬、一道海鮮、一道燒豆腐,還有她最愛吃的魚

    算了!不管了,反、反正這裏只有他一個人,就算衣着暴露,他也瞧過了,沒什麼好害臊的。

    沁水終於放下羞恥,拿起筷子,開始慢慢進食。

    見她肯吃了,唐冠堯滿意地輕笑,不忘招呼道:“炸食趁熱吃才香。”

    “嗯。”沁水笨拙地伸長手,想夾酥炸卷子,哪知道才剛夾起,那塊卷子就像條滑溜的泥鰍,一下從她的筷尖上滑掉了。

    她嘟嚷一聲,小心地又試了一次,那個酥炸卷子還是棄她而去,她懊惱地放棄酥炸卷子,只夾面前的菜吃。

    可是下一刻,一個金黃色的酥炸卷子,穩穩地落入她的碗裏。

    她詫異地抬起頭,看見唐冠堯對她温温一笑。

    “真沒見過像你這麼笨的女孩,連夾菜吃都不會,要是把你扔進軍隊裏跟大夥兒搶食,你一定會活活餓死。”

    雖然是惡毒的訕笑與批評,但他的語氣又輕又柔,好像充滿了寵溺,笑容好暖好温和,像外頭普照大地的陽光,暖的讓人即使羞窘,也無法生氣

    “傻傻看着我做什麼?我又不能吃,快吃飯吧!”唐冠堯取笑道。

    搶食芙頰立刻紅了,微窘地輕聲道謝後,將酥炸卷子放進口中。

    真是卷子外酥內軟,餡料飽滿,但沁水卻吃得食不知味,因為心中激盪的情緒,一時無法平復。

    沒想到,他會替自己夾菜

    接着,幾筷子剔去魚刺的魚肉落入她的碗中。

    “你喜歡吃魚是吧?多吃點。”唐冠堯不急着吃,只忙着替她夾肉夾魚。

    沁水訝然一愣,抬起頭問:“你知道我喜歡吃魚?”

    “同桌吃過幾次飯,當然會知道,你以為我吃飯都不帶眼睛去的?”他嘀咕着,又夾起一筷子魚肉,細心地幫忙剔去魚刺。

    沒辦法,她笨得不會夾魚、剔魚刺,而她的婢女又不在,他只好委屈點,做她的貼身小廝服侍她了。

    沁水捧着飯碗,一股暖暖的甜意像翻倒的水,迅速瀰漫心頭。

    好感動!他替她夾菜,已經夠教她驚訝了,沒想到他竟還知道他喜歡吃什麼。

    也就是説他一直注意着她?那是不是表示,他其實很在意她?

    沁水思緒紛亂,卻不敢多想,夾起飯菜猛往嘴裏塞,無意識地咀嚼着,忽然喉中一窒——她嗆到了。

    “咳咳咳——”她趕緊捂着嘴,劇烈嗆咳起來,咳得眼眶裏淚花亂轉。

    “怎麼了?嗆到了?”唐冠堯立刻起身走到她身旁,替她拍背順順氣。“要不要緊?吃慢一些嘛,又沒人同你搶。”

    “謝、謝謝”沁水緩緩抬起頭向他道謝,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會,突然像膠着住似的,再也分不開了。

    唐冠堯替她順氣的動作停止了,但並沒有移開手掌,靜止的動作,更能感受到她肌膚的温度與柔若無骨。

    他的視線在她嬌羞的美麗容顏上兜轉,痴望許久,才緩慢往下,落在她裸露的白皙肌膚上。目光,倏然轉濃。

    方才沒有仔細看,如今細瞧才發現,她看來纖瘦,但“某個部位”倒是挺豐滿的,飽滿地撐起了肚兜,還隱約可見丘陵間山壑的陰影。

    “你穿這樣,很美。”他目光濃濁,語調沙啞地讚美。

    同樣的衣裳,靜馨和她穿起來,感覺就是不同。

    靜馨穿起來體態玲瓏,妖嬈豔麗,能將男人迷得骨酥肉麻,不在話下。但她穿起來少了風塵味,多了一分清純端莊,融合着性感與清純,反而更讓男人無法抗拒。

    至少,她魅惑了他,讓他的眼眸無法自她身上轉開。

    “呃”沁水不知該如何回答。她該道謝嗎?

    為了他讓她穿上這樣一身暴露的衣裳,然後又稱讚她?

    唐冠堯伸出手,憐惜地扶上她的臉頰。被魯莽醉漢打腫的傷處幾乎已經完全消退,只留下淡得幾乎瞧不見的些許紅痕。

    她白雪般的肌膚好柔好嫩,軟綿得不可思議,比豆腐花還要細緻,他得小心地控制着力道,才能不讓自己的粗指搓紅了它。

    沁水臉上泛着紅暈,傻傻望着他,壓根忘了該阻止他“吃她豆腐”。

    興許是他撫觸的力道太輕柔、舒服了,她才會忘了呵斥他,阻止他繼續放肆。

    唐冠堯兩眼直勾勾地凝視着她,情生意動,經常調情卻極少動情的他,腹中翻滾着激烈的慾望之火。

    他沉默地轉而握住她的手腕,緩緩將她拉起。

    他早想吻她,隱忍了許久,這會兒終於再也無可忍耐,生平第一次,他衝動得不想去顧忌後果,只想先順了自己心頭的渴望再説。

    哪怕後果是他無法承受的,他也認了!

    沁水隨着他的動作起身,腦中仍是一片混沌,愣愣地任他擺佈。

    才被他拉起,屬於他的温熱唇瓣,就緩慢地、輕柔地罩下。

    不是強悍的掠奪,也不是小人地偷襲,而是正大光明地,一寸一寸地貼近。

    如果沁水想,她有無數次機會可以逃開,但她沒有,他深深的凝視,像一把鎖,牢牢地鎖住她的目光,炙熱而露骨,沁水緊張地舔舔唇,卻無法逃離。

    兩張唇,緩緩貼近、再貼近終於,牢牢地密在一起。

    他的唇,温潤而温暖,霸氣地罩住了她。

    她的唇,甜美而柔軟,讓他依戀不捨。

    兩人柔情萬千地啄吻着,火熱纏綿地廝磨着,交接的唇好像黏上了膠,怎麼也分不開。

    沁水從來不曾和人如此親密過,他的唇就在她的唇上吮吻着,而他的氣息盈滿她口中,這分親暱讓她有些羞澀不安,卻又忍不住顫慄沉迷,根本無法抗拒。

    她的唇甜的不可思議,唐冠堯沉迷地一再品嚐舔吮,但仍勉強維持住君子風度,不過度貪求。

    怎知沁水竟怯生生地探出粉舌,笨拙地想要回應,他驚喘一聲,理智瞬間崩裂,他急躁地捲住那急欲溜走的小舌,逗弄勾引。

    “誰教你的?”他貪婪地流連在她的唇上,還不忘噴着氣,嫉妒地質問。

    要是讓他知道誰碰了她的唇,鐵定要讓那人好看!他莫名地浮現一股佔有慾。

    “嗯,沒沒人教我呀。”沁水雙眸微閉,細碎地嬌喘着,那誘人的嫵媚神情,像媚藥似的勾得人心癢難耐。

    沁水略微頓了下,有些擔憂的小小聲問:“是不是我做得不好?”

    “不!”唐冠堯立即否認。

    相反的,她做得太好了!以初學者來説,她真是聰慧過人、一教就會,足見她本性熱情,他真不知道她為何用那冷冰冰的面孔示人。

    兩唇盡情廝磨纏綿,沒發覺靜馨端着茶水,在門縫間瞧見了這一切,靜馨彷彿大受打擊,飛快回身,神情黯然地踉蹌離去。

    房內的人繼續熱吻着,許久後兩人才氣喘吁吁的分開。

    唐冠堯滿臉温柔,輕輕按住她的後腦,憐惜地將她揉進自己懷裏。

    他的大手滑下她纖細的背脊,輕柔地來回撫摸,像安撫一隻撒潑的小貓。

    她是小貓嗎?

    確實是!她兇悍起來,不正像一隻張牙舞爪的小野貓嗎?唐冠堯暗暗好笑。

    確實柔若無骨地依偎在他懷中,與他一同靜靜享受這時光,既沒賞他耳光,教訓他不得逾矩;也沒命令他不許再碰她,前所未有的柔順讓唐冠堯意外又驚喜。

    原來她不要高傲、不端架子的時候,是如此温順可愛!唐冠堯暗自欣喜。

    “放開我!”他高興不到片刻,原本被吻得迷迷糊糊的高傲公主突然恢復清醒,燙着似的從他懷中跳開,漲紅臉睜大圓眸瞪着他,控訴他乘人之危。

    “你你怎麼可以逾矩?”想到方才自己的放浪,她可恥得簡直恨不得挖個洞把自己埋起來。她被吻了,居然還熱切回應?真是太淫蕩了、太不知羞了!

    但他也可惡,怎能趁她無防備之時偷香竊玉呢?

    “我們已是未婚夫妻了,你父皇沒定下規矩,不許未婚夫親吻自己的未婚妻吧?”唐冠堯一臉無辜地巧言狡辯。

    他要是還有一絲良知,就該為了自己想白白佔她便宜而感到羞愧。

    因為他明明沒打算接受她,也沒打算履行這樁婚約,卻毫無羞愧地摟她吻她,竊取她未來夫婿才能享有的權利。

    有時候,連他都覺得自己不是什麼好東西。

    “雖然我們是未婚夫妻,我父皇也沒命令我們不許親近,但是我們畢竟尚未完婚,在大婚之前,應當保持適當的距離,不該逾越男女分際”

    “但我情難自已啊!公主這樣的美人在我眼前,要我如何忍耐?”唐冠堯舌粲蓮花地繼續無恥下去。

    原本想板起臉的沁水,立刻被他這句露骨的愛語逗得滿臉通紅。“反、反正不許隨便吻我就是了!”

    本該是嚴厲的警告,卻變得結結巴巴,聲勢虛弱。

    沁水窘迫地低下頭,不經意瞧見自己這身暴露的衣裳,有個方才一直沒想到的重要問題,倏然浮現腦海。

    “這身衣服——是誰替我換上的?”她推開唐冠堯,眯起眼,以求證的語氣,小心翼翼地問。

    “呃”唐冠堯張開嘴,卻説不出話來。

    他是該告訴她實話,還是説謊騙她?

    説實話她未必能坦然接受,説謊騙她也有被拆穿的可能

    “是誰?”見他沉默不語,沁水緊張地再次逼問,該不會,該不會是

    唐冠堯想了想,最後決定據實以告。

    今日的她如此甜美温柔,況且他們是未婚夫妻,而且都已經相濡以沫了,相信她不會介意才是。

    於是他很坦白地説了實話:“是我替你換上的。”

    “唐冠堯!”沁水不敢置信,他竟然逾越男女分際替她更衣,當下羞窘萬分,嬌顏的粉臉漲得通紅,掄起花拳繡腿便給他一頓好打。

    “你怎敢不知羞地替我換衣服?你怎敢?”羞憤的小拳頭一下一下地捶打他。

    幸好她嬌弱無力,打起人來也不怎麼疼,唐冠堯就當她替他槌背,不痛不癢,還能厚着臉皮隨口安撫道:“你也別生氣了,反正我們已經是未婚夫妻了嘛,裸裎相見是遲早的事”

    “什麼叫遲早的事?”沁水更加羞憤地叫嚷:“沒拜堂前,就不許逾矩!"

    "什麼?那多無趣!”唐冠堯直覺抗議。

    要不是他顧忌着自己沒打算真的娶她,不想壞她清白,否則還會隱忍到現在?

    早就順從自己的渴望,將她吃幹抹淨啦!

    “你還説!”羞憤的拳頭又惡狠狠地飛來,唐冠堯嘔地一聲,假裝被打到吐血。

    竟然好言相勸她不領情,那就使出苦肉計吧!

    這招果然見效,見他假裝吐血,沁水這才平息怒氣,止住小手的攻擊。

    “哼,往後——往後不許你再趁我昏迷時亂脱我衣裳!”沁水氣嘟嘟命令。

    “是是是,往後我不會再趁你昏迷時脱你衣裳,我會在你清醒時脱”

    “唐冠堯——”

    哇,太座河東獅吼啦!唐冠堯趕緊拔腿就跑。

    “哼!”

    用過膳已經半個時辰了,沁水粉頰上的紅暈依然退散不去。

    想到唐冠堯竟親自替她更衣,把她的身子全看光了,她就又羞又窘又氣。

    珍翠樓裏不是沒有女人,他大可喚婢女替她更衣,但他卻沒那麼做,而是親自動手更換,藉機看光她的身子。

    依她看,他根本是個色慾燻心的大色胚,比那個被扭到官府的下流胚子好不到哪兒去!哼!

    “公主,你的衣服送來了。”珍翠樓裏的婢女曉春捧着衣裳,恭敬地走進房裏。

    唐冠堯落荒而逃後,沒忘了叫個婢女來服侍她,這個名叫曉春的婢女正替她將新衣裳取來。

    沁水在曉春的協助下換好衣裳,然後讓曉春替她整理散亂的髮絲和妝容,她的美貌,讓曉春看得都傻眼了。

    “公主,您真的好美啊!珍翠樓裏的姑娘雖然都很美,但我沒見過比公主更美的姑娘。”曉春忍不住讚美道。

    “是嗎?”沁水微微扯了下唇角。

    她的誇讚沒讓沁水太高興,如果她真的比珍翠樓裏的姑娘都美,唐冠堯為何整日流連在珍翠樓裏,不肯回家呢?

    想到這兒,她不由得又心情煩躁。

    “唐冠堯呢?他上哪兒去了?他為何還不送我回家?”沁水狐疑地質問。

    難得才一轉眼,他又沉迷於温柔鄉中?

    “唐公子説現下有事要忙,分不開身,所以要奴婢暫時陪着公主,等唐公子把事情忙完,應該就會送您回去了。”

    “忙?”哼!沁水又是一聲冷哼。

    他在妓院裏能忙什麼?忙着與那些青樓的妓女打情罵俏、嬉鬧調情?

    她想起初次在飯館遇見他時,他與靜馨親暱的模樣,心中便有如火燒般難受。

    她為何要在意?她當初不是想得很簡單,只要他肯於她回宮輔佐父皇、挽救大理的國祚,她不會在意他有三妻四妾?

    但想歸想,現在她才知道,要保持絕對的冷情冷性,有多麼不容易。

    別説真讓他納三妻四妾,光想到他懷裏依偎着另一個女人,就讓她疼得快要死掉了,她其實一點也不瀟灑,她做不到無所謂,也無法那樣灑脱。

    她其實很在乎他沁水察覺到這個事實,但並不是很驚駭,或許她心底早就發覺自己對他

    不!沁水尖鋭地在心裏高喊,猛地起身説:“我想出去走走!”

    她不能再想了,再想下去,她怕她會發覺自己一直不敢承認的事實

    “後頭有座小花園,公主想到那散步嗎?我陪公主去!”曉春聽了立刻道。

    “不用了,我是一個人靜一靜。”今日發生太多事,她得好好想一想。

    “不行的!公主,難道您不怕又遇上那些喝醉的酒鬼嗎?”

    “”沁水無語了。

    好吧!她確實很怕再遇上酒醉的色鬼,而且仔細想想,即使是無人的花園,也不見得安全。

    於是,她同意讓曉春陪着她去花園走走透口氣。

    珍翠樓的花園並不大,最起碼,比不上御花園或是唐家的大花園,但麻雀雖小五臟俱全,花園裏栽種了不少名貴的花卉,沁水慢慢踱着步,當做是散心。

    明明想出來走走,寧定一下心神,怎麼望着園子裏滿開的美麗花朵,唐冠堯那張邪氣帶笑的臉龐,卻不請自來,不斷浮現腦海?

    想到他竟然不叫婢女,而擅自替她更衣,直到現在她還是又羞又怒,不過若不是他,只怕她現在早已受到欺凌,也沒顏面活在這世上了

    想到這兒,她的目光不由得轉柔,心中既有感激,又有甜蜜。

    他出面解救之時,她已昏迷,但聽曉春説,當時他非常非常生氣,她從沒見過唐公子那般生氣,一舉就把一個比他高大的壯漢打昏了。

    雖然平日他一副吊兒郎當、很不牢靠的樣子,但真有事情,他又能立即挺身而出救她,教人刮目相看,而且

    他是在乎她的吧?所以才會那般生氣,還為了她動手教訓那個無恥惡狼。

    沁水心裏又泛起陣陣的甜,目光也漸趨温柔。

    “敢問,是沁水公主吧?”正出神時,一道輕柔温文的男性嗓音由後方傳來。

    聽到有人出聲喊自己,沁水轉過身,看見一名書生模樣的白淨男子,從暗處走出來,謹慎地立在離她幾步遠之處。

    他温文有禮地朝她打躬作揖,看來並不像壞人。

    不過不知道是不是她太多心,她感覺他似乎是刻意在這兒等着她的。

    “你是?”沁水歪着頭,定定地大量他。

    男子尚未回答,就聽見跟在自己身後的曉春喊道:“宋公子!”

    “你認得他?”沁水轉頭問曉春。

    “是的,公主。這位是唐公子的好友宋公子,常到珍翠樓來找唐公子,我們這裏沒有一個人不認識他。”曉春恭敬地回答。

    “公主,在下宋謹玉,是與冠堯一同長大的好朋友。”

    “你是唐冠堯的朋友?”沁水好奇地打量他。“你和唐冠堯,看來不太一樣。”

    一個清秀,一個俊美;一個温文儒雅,一個邪氣放蕩;一個謙虛有禮,一個荒唐墮落。

    “大家都這麼説。”宋謹玉微微一笑,指着前方,翩翩有禮地問:“公主,那兒有座涼亭,如果公主不介意,一塊兒坐下來聊聊好嗎?”

    沁水偏頭瞄過去,他指的涼亭就在幾步之外的地方而已。反正唐冠堯也不知上哪兒去了,她一個人也不知該做什麼,就和宋謹玉聊聊,問些唐冠堯的事也好。

    於是她點點頭道:“好,就過去坐坐。”

    沁水跟着宋謹玉進入涼亭裏,在小圓桌前坐下,而曉春則守在不遠處的樹下,不打擾他們談話,但也能遠遠地保護沁水。

    “公主初次出宮,一定很不習慣吧?”兩人坐下後,宋謹玉好不關懷地詢問。

    “還好。初時確實不習慣,但現在已經逐漸習慣宮外的一切。”想每天看見唐冠堯的生活。

    想到唐冠堯,沁水迫不及待地問:“你説你和唐冠堯是一塊兒長大的?他幼年時,是個什麼樣的孩子?”她想知道,凡是有關他的一切,她都好想知道。

    他的過去她來不及參與,只能從其他人口中探問關於他的事。

    “冠堯嗎?”宋謹玉想了想,才道:“冠堯打小樣貌就生得好,凡是見着他的人,沒一個不誇他可愛。”

    “是嗎?”沁水聽了臉上滿是遺憾,她多想親眼看看他幼年時可愛的模樣。

    “他很聰明,有陣子我爹送我進唐府和他一起讀書,教書先生教過的東西,他馬上就懂,但就是耐不住性子,若是要他成日讀書,他就會生氣搗蛋。”

    “真的嗎?”沁水聽得興味盎然,想到他幼時的模樣,臉上不自覺露出微笑。

    僅僅只有這些仍不夠,她貪心地想聽更多。“還有呢?唐冠堯還做了什麼——”

    話沒説完,她猛然察覺她表現得太過急切,當下羞紅臉,慌忙止口,宋謹玉卻微微一笑,道:“公主不必介懷,冠堯身為駙馬,公主思念駙馬是天經地義。”

    “我我才沒有思念他!”沁水慌張地大聲否認。

    這句話,欺騙自己的成分居多。

    好奇怪!一個不久前還素不相識的人,現在居然滿滿地佔據她所有的思緒,連她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議。

    難道只因為他是她的駙馬,她便毫無保留地愛上他嗎?沁水茫然不解。

    但是不可否認,打從與他見面之後,他便佔滿她所有的心思。她每天一睜開眼,所有的心思只繞着他打轉。

    雖然大多時候,是因為怕他又溜出府,不得不盯着他,但長久下來,找他、看他、掛念着他,已經成為一種習慣唉!習慣真是一種可怕的東西!

    “呵。”宋謹玉別有含義地輕笑一聲,沒與她爭辯,只道:“唉,只可惜公主一片深情,冠堯卻不知上進,實在令人惋惜。”

    “你也這麼認為?”沁水很高興,沒想到即使是他的朋友,想法也與她相同。

    “當然啊!男人既生而為男,就該發奮讀書,求取功名以報效國家才是,荒唐墮落,不思上進,實在可惜了冠堯的聰明才智。”

    “你説的一點都沒錯!”她其實也覺得唐冠堯很聰明,狡猾機靈,偏偏不務正業,整日遊手好閒,流連妓院,實在太糟蹋他的才能了。

    “如今國家正值多事之秋,舉凡身為男兒,皆該不畏苦難,盡一己之力為國家奉獻”

    宋謹玉滔滔不絕地訴説自己報國的見解,而沁水聽了,則是感動得快流淚了。

    沒想到竟有人與她有同感,能有此忠實的子民,她父皇當覺得很欣慰才是。

    兩人聊了很久,宋謹玉訴説他對國家朝廷的期許,也分享許多遊歷經驗,沁水聽得十分入迷,連唐冠堯來了都沒察覺。

    一開始,她真的完全沒發現他,只覺得怎麼好像有根柱子擋住光線,陰影正好籠罩着她,讓她沒來由地冷了起來,為此她還特地往旁邊移了些,好讓暖暖的陽光能繼續照在她身上。可是不知怎地,那根柱子竟也跟着移動,又擋住她的光線?

    她還沒想清楚怎麼回事,就聽見一道微帶怒氣的男性嗓音:“公主!”

    “咦?”沁水猛然抬起頭,這才發現他竟不知何時出現在她身旁。沁水臉上既是訝異,又是迷惑。“唐冠堯?你怎麼會在這兒?”

    “我為何不能在這兒?這是花園,人人都能來不是嗎?”唐冠堯沒好氣地回道。

    方才他與唐關正在樓上討論事情,因為覺得悶,想開窗透氣,沒想到竟讓他看見這幅他並不想看見的景象。

    嬌豔美麗的沁水公主,皇帝老爺指給他的未婚妻,和他温文俊秀的好友宋謹玉,同坐在涼亭的圓桌前,兩人有説有笑,周遭彷彿也開滿了繽紛的花朵,任誰見了都會覺得賞心悦目,但唐冠堯一點都不這麼覺得。

    他目光赤紅,直瞪着這對出色的璧人,這幅賞心悦目的畫面只讓他覺得礙眼。

    礙眼!礙眼!真是礙眼極了!他恨不得拿把剪子,像剪碎畫紙一般,把眼前的情景剪得粉碎。

    他從來不知道,她也能那樣温柔地望着一個男人,只是不肯把柔情施捨給他。

    想她初到唐府那天,清高冷傲,盡拿斜眼瞧他,幾時曾給他一個笑容?如今,她卻拿張笑臉對着初次見面的宋謹玉,他小心眼地計較着。

    他們究竟在説什麼?

    他不只好奇,還有更多的酸意湧上,讓他衝動地下樓來,想知道他們究竟在談什麼,能讓她那樣毫無顧忌地放開胸襟大笑。

    剛聽到他高聲喊她,沁水立即轉過頭,訝異地看着他。“唐冠堯?”

    她臉上的驚訝神色,更讓唐冠堯心裏不是滋味。

    怎麼她對着宋謹玉是一臉如花的燦笑,對着他時就是這種沒有笑容的表情?

    沁水完全不知他心裏複雜的思緒也不計較他的壞口氣。美麗的唇畔漾起一抹喜悦的笑容,告訴他:“唐冠堯,謹玉正在説他遊覽的奇風趣聞給我聽,原來他去過好多地方呢!”

    “你與謹玉,倒是熱絡得挺快的嘛!”謹玉?哼!

    她親暱地喊人家謹玉,叫他時就連名帶姓?莫非她忘了誰才是她的未婚夫?

    唐冠堯心裏莫名覺得自己被背叛了,先前吻她時,她不也熱切回應嗎?那為何如今又對另一個男人這般甜美的微笑?

    難道不論是誰吻她,她都會那樣熱情回應?還是,她喜歡宋謹玉更甚於他?

    這些想法快把唐冠堯逼瘋了,他現在才知道,原來自己是個如此善妒的男人。

    察覺到唐冠堯的不悦,宋謹玉不但不急着解釋,反而還淡淡微笑,冷眼瞧着,等着隔岸觀火。

    唐冠堯眯眼瞪着露出得意之色的好友,從未覺得他如此面目可憎,還想將他臉上那抹得意撕得粉碎。

    “唐冠堯,你怎麼了?”沁水怪異地看着他不豫的臉色。他怎麼好像很不高興?

    “沒事。你説你們方才在談些什麼?”他拒絕承認自己有異。

    他平常是個很能沉得住氣的人,就算短暫情緒失控,也能夠迅速將其藏入平靜的表情底下,粉飾太平。只是今日似乎有點……

    一提起方才的話題,又燃起沁水的興奮。

    “謹玉在説他遊覽的事蹟給我聽,他不但走遍大理、西域,連中土也去過呢!”

    唐冠堯淡淡微笑,點點頭道:“嗯,他愛遊歷,是去過很多地方。”

    “讀萬卷書,總也得行萬里路嘛。”宋謹玉對着沁水柔和一笑。

    沁水看着宋謹玉,不覺發出羨慕的喟嘆聲。

    唉!她也多想像宋謹玉一樣,千山萬水,自由翱翔。但別説她是大理國的公主,不可能任意離宮,光她身為女子這一點,就讓她沒了自由。

    所以她很羨慕他,很希望自己也是男子,像宋謹玉一樣,想去哪兒就去哪兒。

    唐冠堯發現她竟又對宋謹玉出了神,心中翻湧起一股連自己也無法控制的強烈妒意,不覺提高音調道:“我想你們應當聊夠了,走吧,我送你回家。”

    “咦?要回唐府了?”她以為他還要再晚些才有空送她回去。

    “怎麼,捨不得回去了?”唐冠堯的口氣不但很差,簡直可以稱為尖酸刻薄,完全沒了往常的談笑風生。

    沁水一臉奇怪又受傷地看着他。“唐冠堯,你是怎麼了,為什麼這樣説話?”

    “啊?”唐冠堯這才警覺自己失常了,連忙堆起慣常的吟吟笑意,佯裝無事地解釋:“我的意思是,你若喜歡和謹玉談天,改天請他到府上陪你聊聊,現在天色晚了,我們先回去吧!”

    “好吧。”沁水立即起身,倒也沒多依戀不捨。

    “那麼謹玉,我們先走了。”唐冠堯掛着客氣禮貌的笑容,對宋謹玉歉然頷首,然後立即帶着沁水一同離開了。

    宋謹玉凝視他們的背影逐漸遠去,撫在涼亭木欄杆上的掌心,緩緩地縮緊,再縮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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