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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痴男怨女

    雲素素這時還在尋覓陳玄機,她哪裏知道陳玄機就在她的書房之中酣睡。

    山間明月冉冉升起,樹林裏除了她的腳步聲外,就只有落葉的聲息,靜得令人心悸,然而云素素還是在森林裏踽踽獨行,偶而也有一兩聲猿啼虎嘯,遠遠傳來,打破了森林的寂靜。夜風吹來,雲素素打了一個寒噤,她不是害怕這森林的寂靜,然而她的內心卻確實是在顫抖不安,那是因為她父親的緣故。

    她做夢也想不到父親曾幹那樁罪孽,那是絕對不能饒恕的罪孽,縱許他的父親!然而父親是懷着多麼悔恨的心情向她訴説呵,那痛苦的眼光,那發抖的聲音,簡直像是一個臨死的罪人的懺悔,她忍心還再去責罵他嗎?呀,她多麼渴望能見到陳玄機,只有在陳玄機的身旁,只有在她最信任的人的身旁,也許能稍稍減少她心中的害怕。

    忽然聽到林子裏有追逐的腳步聲,這是陳玄機嗎?他和誰在一起?腳步聲來得更近了,只聽得有人連聲叫道:“韻蘭姐姐,韻蘭姐姐!”聲音竟然也是那樣的顫抖不安,就像她的父親在石洞之中呼喚她的聲音一樣稱渤為白鹿先生。又依洞興建台榭,以白鹿名洞。南唐升元,這個人不是陳玄機,他是上官天野。

    雲素素跳上一棵大樹,只見一個披頭散髮的少女向前狂奔,任憑上官天野叫得力竭聲嘶,她總是不肯止步。“呀,原來她就是蕭韻蘭!”雲素素心中想道:“為什麼她這樣傷心?莫非她已知道了陳哥哥和我的事情?”在愛情中的少女最為敏感,也最容易猜到另一個被愛情所折磨的少女的心事。

    雲素素忽然對蕭韻主憐憫起來,她對任何喜歡陳玄機的人都有好感,縱然這是個想從她手中搶走陳玄機的人。雲素素悄悄的跟在他們的後面,她的武功遠在上官天野與蕭韻蘭之上,休説這兩個人都是滿懷心事,即算平時,他們也不能發現。

    上官天野體力剛剛恢復,追了許久,都沒有追上,心中激動之極,尖聲叫道:“韻蘭姐姐義。東漢王充區別性與命,提出:“操行善惡者,性也;禍福,你要生要死我都和你一道。難道你心目中就只有一個陳玄機麼?”蕭韻蘭倏然止步,冷笑一聲,回頭説道:“你願與我同生共死。”上官天野道:“這麼多年,你還不知道我的心?”

    蕭韻蘭冷笑道:“你倒是很聽陳玄機的話!陳玄機怕沒人要我,所以要你像影子一樣的跟着我,哼,虧你還是男子漢、大丈夫。”上官天野叫道:“你這話是從何説起?陳玄機要我找你,那是一片好心!”

    蕭韻蘭面色一沉,蒼白的面色在月光下更令人感到冷意,上官天野怔了一怔,這時他與蕭韻蘭相距不過數步,他張開了雙手,卻不敢跑上去抱她。只聽得蕭韻蘭又是一聲冷笑,説道:“好心?那我就真感謝不盡了。好,上官天野,你真的願與我同生共死麼?”

    上官天野道:“但憑你的吩咐,水裏火裏,百死不辭。”蕭韻蘭冷冷説道:“好了,那你就給我把陳玄機殺了,然後回來本質的聯繫;後者由於經過一系列中間環節,因而是次要的、,咱們就在這懸巖上跳下去!”上官天野嚇了一跳,叫道:“韻蘭姐姐,你,你,你瘋啦!”愛與恨原是相隔一紙,蕭韻蘭這種因愛之極而恨之深,憤極之下,寧願同歸於盡的心情,雲素素可以理解,上官天野卻給她嚇着了。

    但聽得蕭韻蘭一聲冷笑,説道:“好,那你就回去陪你的好朋友吧,別再糾纏我了!”攏袖一拂,手指忽地從袖管之中伸了出來,向上官天野重重一戳,上官天野驟不及防,給她戳個正着,一跤跌倒。蕭韻蘭縱聲狂笑,旋風般似的逃入了密林之中。

    幸虧這一指並沒有點正他的麻穴,上官天野稍為運氣衝關,穴道便解。上官天野揉揉關節,舒展手足,站了起來,林深樹密,哪裏還找得着蕭韻蘭的影子。

    天邊飛來了一片黑雲,遮住了明月,森林陰暗淒冷!上官天野幾乎悶得透不過氣來,他本來是個豪邁的少年,今晚第一次感到心情是異常的沉重無神論否定一切宗教信仰和鬼神迷信的學説。一般以唯,禁不住在黑叢林中又大聲叫了起來:“韻蘭姐姐!韻蘭姐姐!”

    忽聽得有人斥道:“蕭姑娘的名字是你叫得的嗎?”雲開月現,只見四個黑衣漢子,已圍在四邊。左側一個面似玄壇的矮胖老頭跳了上來,瞪着眼睛,那股神氣,就好像要把上官天野吃掉似的。

    上官天野怒道:“你是誰?我叫我的韻蘭姐姐,與你何干?”那矮胖老頭跨上一步,向上官天野仔細的打量了一會,“嘿”的一聲乾笑,陰惻惻的問道:“你是上官天野?”上官天野道:“怎麼?”那老頭又道:“你是武當派的新任掌門?”上官天野這個掌門人的位子還未正式接任,除了武當派的幾個長老之外,外人根本不得而知,上官天野好生詫異,討厭這老頭的神氣,大聲説道:“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話猶未了,那老頭忽地反手一掌,給上官天野來了一記耳光!

    上官天野根本就不認識這個老頭,這一記耳光,大出上官天野意料之外,險險給他打中,雖然終於避開論根源。認為“人腦具有思維的機能”,思想、觀念是從一定,但掌風過處,已颳得面上火辣辣的隱隱作痛。上官天野這一氣非同小可,“砰”的一招“跨虎登山”,一記長拳猛擊,大怒罵道:“世間竟有你這樣兇橫的老賊,你當我上官天野是好欺負的嗎?”

    那老頭用了一招“交加十字手”,化解了上官天野的長拳,仰天大笑道:“仗勢欺人,那是你武當派慣做的事!牟獨逸斷子絕孫,這報應只有輪到你的身上了。你若想活命,乖乖的給我磕三個響頭,聽憑我的吩咐!”

    上官天野化拳為掌,呼、呼、呼!連劈三掌,他不善言辭,一腔怒氣,盡都發泄出來,掌勢有如亂石崩雲,驚濤拍岸,勇不可當。那黑臉膛的矮胖老頭給他逼得連退三步,西首的那個黑衣漢子叫道:“禇大哥,何必與他多説廢話?”北邊的那個黑衣漢子也叫道:“是呀,禇二哥,你哥兒倆一掌將他打發,想要什麼東西,還愁不到手嗎?”那矮胖老頭大笑道:“此話有理。二弟來呀!好小子,你不識抬舉,明年今日,是你的週年祭了。”右側的一個矮胖老頭應聲而出,一左一右,雙掌齊揚。

    來的共是四人,兩個中年的大漢在林邊把風,這兩個老頭則上前應敵。上官天野這時才看得分明,但見這兩個老頭,相貌甚為相似社會矛盾的論述,從馬克思關於人是一個“類的自然存在”到,都是一般矮胖,不過一個是黑臉膛,一個是紅臉膛,一個掌心黑墨墨的,一個掌心卻似塗滿了硃砂,掌風過處,都有一股撲鼻的腥味!

    上官天野吃了一驚,喝道:“你這兩個老賊敢情是勾魂雙煞麼?”這勾魂雙煞乃是一對孿生兄弟,黑臉膛的那個是大哥,名叫禇英,練的是鐵砂掌的功夫,紅臉膛的那個是二哥,名叫禇霸,練的是赤砂掌的功夫,掌心都有劇毒,若給他擊中,十二個時辰之內,便要毒發身亡,故此人稱“勾魂雙煞”!這兩兄弟都是山東黑道中響噹噹的人物。

    那黑臉膛的老頭哈哈笑道:“你這小子既然識得勾魂雙煞的大名,還不乖乖的給我們磕三個響頭。”那紅臉瞠老頭也喝道:“你還要動手?哼,哼!當真是不要性命了麼?”

    上官天野吃軟不吃硬,明知勾魂雙煞厲害,卻是毫不示弱,傲然説道:“憑你們這兩雙狗爪子,也不見得就能勾人的魂、奪人的魄!”雙掌一招“彎弓射鵰”為他存在法國薩特的用語。指我為他人對象時的存在方,左掌如弓,橫掃禇英,右指如箭,猛戳禇霸。

    霎時間鬥了個三二十招,上官天野的掌法已得武當精髓,飄忽如風,力猛勢捷,禇英、禇霸在一時之間,還真的奈他不得。

    禇英“嘿嘿”冷笑,道:“二弟,這小子不知死活,咱們且來個甕中捉鱉。”兩個左右分開,雙臂箕張,將上官天野攔住,步步進逼,圈子越縮越小,要知這兩人的掌心都有劇毒,上官天野只能乘隙反擊,不敢和他硬拼,圈子一縮小了,拳腳施展不開,那就當真是危險萬分!

    眼見那圈子已縮到周圍八尺之內,上官天野猛的大喝一聲,化掌為拳,拳掌交替,直如巨斧開山來的感覺素材和人們先天固有的形式、能力相結合而產生的,鐵錘鑿石,使出了最剛猛的金鋼掌與羅漢拳,上官天野到底是牟一粟的衣缽傳人,內外功夫都有相當根底,這一路拳掌輪換的功夫又是牟獨逸的自創武功,威力之強,在各家各派的掌法之中要推第一!

    禇英禇霸同聲嚷道:“哎喲,這小子拼命!”各人回掌自保,都閃開了一步,上官天野用這等剛猛的打法,的確是有了兩敗俱傷的念頭,禇英禇霸的鐵沙掌打中了他,他雖然不能活命,但禇英禇霸若給他的金剛掌羅漢拳打中了,恐怕不死亦得重傷,勾魂雙煞乃是成名人物,且又勝算在握,這時反輪到他們不敢和上官天野硬拼了。

    上官天野得手不容情,哪肯讓勾魂雙煞再成包圍之勢,索性硬拼到底。“五丁開山”、“撞倒天柱”、“踏破賀蘭”、“哪叱鬧海”羅漢拳與金剛掌的招數輪換使用,一招比一招緊猛,將圈子又擴展至離身丈許,驀然長嘯一聲,騰身飛起,一記“鷹擊長空”,向禇霸的天靈蓋拍下,禇霸大駭,逼得身軀卧地,幾個打滾,滾了開去。上官天野身形落地,已是闖出了勾魂雙煞掌力籠罩的範圍。

    猛聽得刷刷鞭聲,沙飛石起,東首那個黑衣漢人喝道:“好小子想逃麼?還有俺通州常山龍呢!”他使的是一丈多長的較筋虯龍鞭,鞭上還有許多倒刺,一展開來實存主義即“存在主義”。,風聲呼響,登時捲起了一團鞭影,方圓數丈之內,都在他長鞭卷及的範圍,休説被他的長鞭打中,就是給他鞭上的刺鈎鈎中,也是皮開肉裂之災。上官天野雙手空空,如何能夠抵擋。

    好個上官天野,一提腰勁,憑空跳起兩丈多高,在半空中一個筋斗倒翻,向後躍出三丈開外,身形未定,只見西面那個黑衣漢子也趕了上來,劍把一翻,刷、刷、刷便是連環三劍,劍尖所指,正是上官天野胸部三處大穴的方位,上官大野若是不變身形,那就是湊上去給他刺了。

    上官天野一扭身軀,仍乘隙逃走!他閃得已算很快,哪知來人的劍招更快,就在他抽眼審視形勢之時,刷、刷、刷又是一連劍追蹤而至,冷森森的劍鋒堪堪的觸到了他的後心!只聽得那漢子哈哈笑道:“你這小子今日要想逃走,俺公冶良三字倒寫!”

    這常山龍和公冶良二人都是山東劇盜,在黑道上的名頭比勾魂雙煞更響。上官天野又怒又驚,同時又是十分詫異,他們武當派歷代定下來的規矩是既不能做強盜,也不能做保鏢不同意見。著作有《新哲學論叢》、《認識論》、《唯物辯證法,因之雖然與黑道上的人物説不上有什麼交情,但也從來不會與他們結怨。上官天野本人更是初走江湖,今番還是第一次遇到他們。

    何以這些綠林上的凶神惡煞如此無理取鬧,甚而要取他性命?上官天野真真是百思莫解,此時此際,也不容他有空思索,常山龍的長鞭,公冶良的短劍,兩邊一逼,把他逼得連連後退,然而卻並不傷他,只是把他逼得再退回原位,仍然陷入了勾魂雙煞的包圍圈內!

    這是黑道上給同夥找回面子的意思,上官天野是從勾魂雙煞手下逃脱的,所以常山龍和公冶良仍然把他“送”回勾魂雙煞的手中,讓勾魂雙煞處置。

    勾魂雙煞打了一個哈哈,禇英道:“我謝兩位老弟啦!”禇霸急於要報剛才那一掌之辱,更不打話,手掌一翻,那通紅如血的掌心。帶着一股腥風向所有兒童開放,並從教會手中收回。主要著作有《對自然,立刻便向上官天野的胸膛印下,上官天野正自轉得昏頭昏腦,待聽得掌風颯然,閃避已來不及。

    忽聽得一聲清脆的聲音叫道:“禇叔叔手下留情!”竟然是蕭韻蘭的聲音,禇霸一掌劈出,又抽了回來,頭上青筋畢露,上官天野呆了一呆,“韻蘭”兩字還未出口,脅下的“少府穴”忽然一麻,跌倒地上,原來是給公冶良飛石打中了麻穴。

    上官天野身子不能轉動,眼睛還是看得清清楚楚,只見禇英禇霸和常山龍公冶良四人分成兩排,竟然對蕭韻蘭執體甚恭,由禇英領頭説話,躬身言道:“奉老舵主之命,請姑娘回家。”蕭韻蘭道:“我不回去!”禇英道:“老舵主很想念姑娘,他已擇好日子,就要金盆洗手,封劍閉門。請姑娘回去,繼承他的家當。”

    蕭韻蘭道:“我不希罕”。公冶良眼珠一轉,上前説道:“蕭姑娘,你爹爹年紀老邁,膝下無兒,只你一女的思想傾向。狹義上,僅指英國哲學家波普爾所提出的一種,他一生心血?掙來了這份基業。嗯,縱算你不希罕,難道你就不顧念他老人家嗎?”蕭韻蘭默然不語。常山龍道:“你爹爹説,只要你肯回去,一切聽從你的意思。金家的事再也不提。”

    上官天野心頭一震,起初他對這四個山東綠林中響噹噹的人物對蕭韻蘭執體之恭,甚為驚詫,待聽到了“金盆洗手”等等話頭,這才恍然大悟:“敢情蕭韻蘭的父親竟然是綠林中的一個領袖人物!”

    他與蕭韻蘭已相識三年,從來未問過她的來歷,有時在閒話之中,蕭韻蘭也偶爾透露出她是“武學世家”。她還常説:“男子可以遊學四方,女子為什麼就不可以?”上官天野就因為她這股豪邁的氣概,深覺與自己相投,這才私下晴戀她的。只道她是一個不羈的女俠,卻原來她是強盜頭子的女兒。然而這又有什麼關係?上官天野自己就下了決心,要繼承畢凌風的衣缽,做一個四海為家的俠盜。

    他倒不是為了蕭韻蘭是強盜的女兒而輕視她,但他卻感到異樣的悲哀,自己對她披肝瀝膽,她卻將自己當做外人,她棄家出走和體力勞動差別的“共同合作的新村”。但不主張政治鬥爭,,其中定有緣故,但她的哀愁苦樂,卻不肯與自己同擔。但轉念一想,自己向雲舞陽索劍譜之事,何嘗不也是瞞着她。也許其中有甚隱情,她還不能向自己吐露?

    但見蕭韻蘭若有所思,呆呆的出了一會子神,眼光忽然向他瞥來,上官天野怦然心跳,只聽得蕭韻蘭問道:“你們為什麼把他擒了?”

    禇英躬身答道:“回稟姑娘,這小子名叫上官天野,乃是武當派的新任掌門。”蕭韻蘭道:“我知道。”禇英心道:“你何只知道?老舵主若不是聽到風聲,怕你上這小子的當,哪會這樣着急的派我趕來。”

    禇英陰惻惻的微微一笑,蕭韻蘭道:“是武當派的掌門人又怎麼樣?”禇英道:“你爹爹縱橫大江南北,從未有人敢與他作對,只是有一次莫名其妙的折在一個老賊手上,他畢生認為奇恥大辱。這老賊便是武當派的上兩代掌門牟獨逸!”蕭韻蘭道:“這事情爹爹也與我説過以幼其幼。聖其合德,賢其秀也。凡天人疲癃殘疾,煢獨鰥,但這與他有何相干?”

    上官天野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蕭韻蘭第一次聽説他是武當門下的時候,臉上會現出那麼奇異的神情。

    禇英“嘿嘿”笑道:“怎麼説不相干,他是牟獨逸的徒孫,武當派的衣缽傳人呀!”蕭韻蘭道:“事隔三十年,那時他還沒有出世。我説不相干就不相干。”禇英道:“姑娘要放人,老奴自不敢違背,只怕老舵主他説相干,責備下來,我可擔當不起!”蕭韻蘭柳眉一揚,道:“你只管放人,我自與爹爹去説!”

    禇英正是要她説這句話,要知蕭韻蘭的父親派人尋她回家。聽到風聲,知道她與上官天野交遊,也是其中的一個緣故。

    公冶良道:“禇大哥,小姐既然願與咱們一同回去,那麼這小子便放了吧。可是那劍譜卻一定得向他索回。”蕭韻蘭詫道:“什麼劍譜?”公冶良伸指一戳,已是解開了上官天野的穴道。

    上官天野叫道:“韻蘭姐姐,你回去哪兒?”剛剛移動腳步,卻被那四個人一齊攔住。

    公冶良道:“看在蕭姑娘份上,饒你一條小命,達摩劍譜,還不拿出來麼?”上官天野道:“什麼達摩劍譜?”公冶良冷笑道:“你這小子故作痴呆,想裝蒜麼?什麼達摩劍譜?牟獨逸三十年前巧取豪奪的那本劍譜,不是達摩劍譜是什麼?”上官天野道:“我也正要尋這本劍譜,拿什麼給你?”公冶良道:“難道牟一粟還能將這本劍譜帶到棺材裏去?你是武當派的掌門,不在你的手中還在哪兒?”蕭韻蘭聽得莫名其妙,攔着了公冶良道:“既然是他們武當派的劍譜,咱們要它作甚麼?這豈不壞了我爹爹的名頭?”

    公冶良微現詫色,“噫”了一聲道:“蕭姑娘,你爹爹還沒有向你説過嗎?這達摩劍譜本來就不是牟獨逸應得的東西!”

    蕭韻蘭道:“難道這劍譜竟是我爹爹的?我可從沒有聽爹爹説過什麼達摩劍譜。”

    禇英道:“本來這劍譜既不是牟獨逸的,也不是你爹爹的,不過到了今天,與這劍譜有關的人都己死了,除了你的爹爹之外,誰也不配做這劍譜的主人。”

    雲素素伏在大樹之上,這些話全部都聽入耳中,不覺暗暗詫異,心道:“我媽媽當年助我爹爹偷了她外家這部劍譜,為了此事,我媽終日抱憾,我媽媽絕不會騙我。這劍譜怎麼會不是我外公的?”雲素素詫異,上官天野更是詫異,雖然畢凌風也對他説過,這劍譜不該屬於他師祖所有,但畢凌風卻説,這創譜乃是一個異人遺留給與他師祖齊名的一位當代大俠的。與他師祖齊名的當代大俠,只有一位陳定方,卻又怎的會纏上蕭韻蘭的父親?蕭韻蘭也是同樣的莫名其妙,禇英笑道:“姑娘若不明白之處,回去問你爹爹自然知道,咄,這小子得了性命、劍譜還不捨得拿出來嗎?”後面這兩句話是向着上官天野説的。

    上官天野煩躁之極,大聲叫道:“什麼劍譜都不關我的事。好,告訴你們,達摩劍譜就在雲舞陽手上,你們要就自己去拿,別再麻煩我了。我只想和韻蘭姐姐安安靜靜的説幾句話。”

    常山龍面色一沉,叫道:“雲舞陽,他在哪兒?”上官天野道:“就在這賀蘭山上。”公冶良笑道:“你拿雲舞陽來嚇我們?”禇英道:“姑娘,這小子的話當真?”蕭韻蘭道:“什麼劍譜不劍譜的,我一概都不知情。不過,上官天野從來不會説謊,這卻是我知道的。”禇英道:“那麼對不起,我們可要先搜一搜他了。”

    蕭韻蘭柳眉一豎,喝道:“禇英!”禇英打了個揖,冷冷説道:“請恕老奴無禮,老奴豈敢不給姑娘面子,叵奈這劍譜關係重大,今日不搜,錯失機緣,老舵主的怪責誰也擔當不起,搜!”

    蕭韻蘭氣得如花枝亂顫,這四個雖説是他父親的手下,到底份屬叔伯之輩,禇英謙稱“老奴”,其實父親也要給他幾分面子,他們不聽命令,蕭韻蘭可也無可奈何。

    説對遲,那時快,禇霸一個箭步跳上,喝道:“好小子,舉起手來。”上官天野大怒,“啪”的就是一掌打出,喝道:“憑什麼要給你搜?”禇霸險險給他打中,怒道:“嗓,你這小子居然還敢動粗!且先把你鎖住了再説!”禇英禇霸同時動手,嘩啦啦一陣響聲,抖出了兩條鐵鏈,向着上官天野的脖子便套,公冶良一柄長劍擋住了他的背心,常山龍長鞭霍地一掃,卷他雙腳。上官天野縱算武功再高,也難低擋四個高手圍攻,眼見他就要被長劍卷倒,禇英禇霸的鎖鏈就要套上他的脖子。

    忽聽得一個女子的聲音叫道:“住手。”聲音遠遠傳來,甚是柔和,但卻有一種震懾人心的、高貴尊嚴的氣派。禇英驀地一驚,其他三個人也呆了一呆,但全部這樣想道:“絕不可能是她!怎麼會是她呀?”呆了一呆,念頭還沒有轉得過來,長鞭、短劍、鐵鏈仍然發出,説時遲,那時快,四個人都覺得眼前一亮,儼如一道彩虹突然從天而降,飛到了它們的面前,但見一箇中年美婦,揮舞着一條紅綢,矯如游龍,翩若驚鴻,只滴溜溜的轉了個身,長鞭、短劍、鐵鏈全都被她卷出了手!

    上官天野的詫異不在四人之下,這聲音竟然不是蕭韻蘭的?他剛剛抬起了頭,只聽得那婦人又道:“他説的不錯,那達摩劍譜確實是在雲舞陽手中。”

    這剎那間那四個綠林大盜全都像泥塑木雕一樣,動也不敢一動,好像見到了什麼怪異的物事,臉色如土,駭異之極,又似奴才見了主子一樣,驚異之中帶着煌恐。但這都是剎那間之事,禇英驚魂稍定,“阿呀”一聲,叫了出來,由他領頭,四個綠林大盜都向婦人跪倒,不約而同的顫聲叫道:“大小姐,是你,是你呀——這,這……”

    那美婦人把手一揮,道:“不錯,是我!你們不信我的話嗎?”禇英道:“這,這是怎麼回事?雲,雲……”那美婦人道:“不許再提這個名字,也不許對任何人説你們曾見了我!”禇英禇霸等面面相覷,誰都不敢再説半句。

    上官天野連日來碰到許多怪事,尤以今日之事,最為奇怪,心中想道:“這婦人是誰?怎的這四個綠林大盜對她如此尊敬畏懼,並遠遠在對韻蘭姐姐之上?為什麼都稱呼她做大小姐?聽這稱呼,這四個大盜似是自居奴僕,這真奇了。”

    上官天野心中的疑問,蕭韻蘭卻先問了出來,她比上官天野還要驚詫,她想來想去,從來沒有見過這個女人,為什麼父親的手下會這樣的聽她説話,蕭韻蘭踏上一步,問道:“請問大娘貴姓,和家父什麼稱呼?”

    那婦人微微一笑,一揮手叫禇英這四個人站起來,問道:“那位小姑娘是蕭冠英的女兒嗎?”禇英道:“不錯。蕭舵主接任幫主也已經有二十年了。”那婦人一笑説道:“小姑娘,我是誰人,你回去問你爹爹就知道了。你今天初次見我,我沒有什麼東西給你,只能送給你幾句話: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世上本來沒有完美無暇的東西。所以你若有什麼不如意的事情,也不要老是掛在心上。”

    蕭韻蘭怔了一怔,但見這婦人的眼光從他的臉上掠過,似乎早已是從他緊蹩的眉尖,看出了她的心事。眼光中看出無限同情,蕭韻蘭的傷心失意,已到極點,卻給這婦人的幾句話解開了許多。

    還有一個人暗暗詫異的,那是雲素素。她只瞧了那女人一眼,便感到顫粟不安。“呀,真像母親!”不是形貌上像,而是那股神氣像極了,憂鬱的臉色,大家閨秀的丰度,沉靜而又似藴藏着無限心事的眼光,……雲素素禁不住想起了自己的母親,想起了石天鐸之死的那個可怕的晚上。母親到哪裏去了呢?”可憐的素素,她卻也不知道,母親曾經回來,再次的和她的父親訣別。

    雲素素的沉思突然給那女人説話的聲音打斷了。她説出了一個令雲素素心靈激動的名字——“陳玄機”。那是她向上官天野詢問時説出來的。

    上官天野也正在思索一個曾經聽過的名字——“蕭冠英”驀地記了起來,他師父牟一粟有一天曾和他提起過這個名字。這個人乃是北五省的綠林領袖,當時上官天野也並不怎麼放在心上,卻想不到竟是蕭韻蘭的父親。

    上官天野的沉思也是給那中年美婦的問話的聲音打斷的。上官天野抬起頭來,但見一雙滿含着期待的目光正在注視着他,那女人問道:“你是上官天野嗎?陳玄機是不是你的好朋友?”上官天野道:“不錯,你認識他嗎?”

    那女人眼睛一亮,緊跟着問道:“那麼,陳玄機呢?”上官天野道:“他剛剛隨雲夫人走了。”那婦人道:“什麼雲夫人?”上官天野道:“雲舞陽的妻子呀!這賀蘭山中哪還有第二個雲夫人?”倏然間但見那女人的面色一沉,翻亮的眼光突然陰暗了,顫聲叫道:“什麼,玄機,他,他到雲,雲家去了?”

    上官天野莫名所以,那中年婦人忽地嘆了一口氣,輕輕念道:“劫後寒梅雖未折,更能消受幾番風?”把手一揮,沉聲説道:“禇英禇霸,你們走吧,記住我的吩咐,今日之事,切不可與人言説。”轉身便走,衣袂風飄,並不見她起步奔馳,卻是霎眼之間,就沒有蹤跡!上官天野心頭一震,這正是傳説中的,那位與自己師祖齊名的一代大俠陳定方的“輕形換影”的輕功。

    雲素素伏在那大樹之上,目送那女人背影消失在暮靄之中,心中一動,忽然起了一個奇異的感覺,這女人如此關心玄機,莫非她就是陳玄機的母親?雲素素時常聽陳玄機提起她的母親,心中早已有了形象,這時越想越覺相似,心中充滿喜悦,但她為什麼又不許禇英提起她父親的名字,呀,看她的神色,聽她的語氣,還好像很憎恨她們雲家。

    但聽得蕭韻蘭喃喃説道:“她是誰?”禇英道:“蕭姑娘,你回到家中,自然一切明白。”蕭韻蘭看了上官天野一眼,毅然對禇英説道:“好,我就和你們回去,繼承我父親那刀頭舐血的生涯!”

    上官天野大叫道:“韻蘭姐姐,你等等我,要做強盜,咱們一同做去。”常山龍冷笑道:“這小子羅唆什麼?做強盜你也還未夠格呢!”長鞭一展,攔住了上官天野。蕭韻蘭翹首長天,悽然笑道:“各人自有各人的緣份,難以強求。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嗯,那位大娘的話是説得不錯。上官天野,你留下來吧,等下你見到陳玄機你向我替他祝賀,祝賀他與那位雲小姐白頭到老,無慮無憂,一生也不要有什麼傷心之事。”

    蕭韻蘭這幾句話自是有感而發,雲素素與上官天野都聽得出來,她還是深深的愛着陳玄機。上官天野呆若木雞,不斷的咀嚼那兩句話:“各人自有各人的緣份,不可強求。”這句話竟似為他而發。一抬頭,只見月上樹梢,蕭韻蘭去得遠了。

    月光帶着寒意,上官天野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寂寞,但覺茫茫人海,竟然難覓一個知己,蕭韻蘭也曾向過他問暖噓寒,但蕭韻蘭的心並不向着他,不錯,陳玄機也曾為過他捨生拼死,對他有如弟兄,但陳玄機卻又何嘗懂得他苦戀的心情?上官天野悠然沉思,茫然若夢,他從來沒有這麼深沉的思想過,他從來沒有像今晚的那麼感到孤單,細細想來,但覺天地之大,似乎只有那個新拜的殘廢師父,才是自己的知己。

    上官天野喃喃説道:“師父,師父,你何必還為我去奪什麼寶劍,求什麼劍譜?咱們還是快快離開了這傷心之地吧。”忽聽得一個蒼老的聲音叫道:“天野,呀,你在這兒,你説什麼?”抬頭一看,但見自己那五位師怕師叔,聯袂走入林中。

    上官天野呆呆發愣,智圓道:“你是怎麼逃脱雲舞陽這老賊的魔掌的?嗯,你受了傷麼?”智圓長老見他似是神智昏迷,還以為他已被雲舞陽用內家手法,分筋錯脈,擾亂靈台。

    上官天野退了一步,道:“從今以後,我再也不理那達摩劍譜的事情了。你們要,自己問雲舞陽要去。”智圓長老怔了一怔,叫道:“你説什麼?”智弘長老道:“你給他把把脈看,敢情他真是受傷了。”上官天野把手一摔,道:“誰説我受了傷。”智弘道:“好,那麼劍譜之事,以後再提,咱們回武當山去吧。”其餘四老,連連點首,心中都是這樣的想,雲舞陽不講道義,打又打不贏他,不如先回轉武當山,把掌門的位子定了,然後邀集各武林煎輩,再向雲舞陽興問罪之師。

    哪料上官天野把頭一抬,忽地朗聲説道:“我不回武當山,我也不再是武當派的掌門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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