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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才一天工夫,督史府邸上上下下似乎都知道了瑞珠的真實身分,看她的眼神多了份鄙夷,更讓她痛苦難當。

    昨晚沒回西廂房就寢,喬寅似乎也沒有找她的跡象,看來他是根本不在意她了,望著指上的金戒指,她卻感到愈來愈沉重。

    “瑞珠,米洗好了嗎?”鐵大娘回頭問,卻見她正在落淚。

    “呃,就快好了。”她聲音嘶啞的答。

    “別傷心了,侯門深似海呀!想通了才能活得自在。”

    “自在?”瑞珠低首沉吟,“只要見到他,我就無法自在。”

    “你這孩子。”鐵大娘搖搖頭。

    “我沒事。”瑞珠笑著抹去淚,“米馬上洗好了。”

    她認真的洗著一缸子的米,這可是整座府邸數十人口要吃的呢!

    突然,她聽見外頭傳來竊竊私語聲,抬頭看向窗口,幾名僕人對著她指指點點的。

    瑞珠整個人震住了!

    鐵大娘瞧見了,立即走到窗口大罵道:“去去去,你們這些人真無聊,還跑來這裏看人家的笑話,不怕哪天輪到你們頭上!”

    “鐵大娘,你這話就不對了,我們可沒像她這麼不知羞恥。”一名僕人鄙夷地指著瑞珠。

    “什麼叫作不知羞恥,她是為了護主。”鐵大娘氣不過地頂回。

    “搶了主子的夫婿,這叫作護主?”一各丫鬟殘酷的説:“我想她是想飛上枝頭作鳳凰,卻沒想到摔個正著。”

    瑞珠閉上眼,心痛逾恆。

    “夠了,上工時間杵在這兒做什麼?”鐵大娘氣得轟人。

    “鐵大娘,你收留她,爺知道嗎?小心連你的活兒都保不住。”大夥的話倒是讓她一愣。

    想了想,她也豁出去了,“爺才不像你們這麼沒道義,也不想想瑞珠以前是怎麼待我們的,她若真想假借格格的身分,也不會對我們這麼和善了。”

    她的話倒是讓眾人噤了聲。

    瑞珠站了起來,“對不起,瑞珠不是故意要隱瞞大家,若造成你們的困擾,我在這兒向你們賠罪,如果你們還是不滿意,我……我可以馬上離開。”

    説著,她含淚衝出灶房,躲到後院偷偷掉著淚。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喬寅呢?她好想見見他、問問他的想法,如果他當真也氣她、恨她、厭惡她,她可以遠離這裏,不再糾纏他。可,他到底在哪兒?

    正打算去他的寢居和書房找找看,遠遠地就傳來了腳步聲,嚇得她又躲回大石後。

    “爺,馬連大人晚點會過來。”一名僕人緊跟在喬寅身後。

    “我知道了。”

    “還有,絲倩姑娘晚上要來看您。”

    “絲倩……是她!好,請她過來,就直接讓她來我的寢居。”喬寅想了想才説道。

    “是,小的告退。”

    僕人快步離開後,喬寅正打算繼續往前走,卻發覺身後有細微的呼吸聲。

    “誰?”

    瑞珠閉了氣,連呼吸都不敢。她不是要見他嗎?為何他就在眼前,她反而退縮了?

    “再不出來我可要——”

    “是我。”瑞珠快速站起,緊張地面對他。

    “你!”喬寅眯起眸,“你怎麼會躲在這裏?”

    “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只是……”

    “你在哭?”瞧她那兩個大眼睛腫得似核桃,再笨的人也知道她哭過了。

    “沒有。”她拭了拭尚掛在眼角的淚水,逞強地説。

    “你有什麼話要跟我説嗎?”喬寅雙臂環胸,深邃的眼睛裏瞧不出他的想法。

    他不在乎她……一點都不在乎她此刻的痛楚嗎?

    “我想跟你道歉,我不是蓄意要欺瞞你的,我只是——”只是愛他,不想失去他。

    “嗯?”他依舊靜默地等著她的回答。

    “沒什麼,我只想知道你願意原諒我嗎?”她深抽一口氣,雖然害怕聽到答案,但她還是勇敢問出口。

    “我不能原諒你。”他淡逸地開口。

    “什麼?”她心傷地張大眸。

    雖然她早有心理準備,但是親耳聽見還是難以承受!他不能原諒她……

    “你不該欺瞞我這麼久……我想我低估了你,你的確有本事傷害我。”喬寅扯開嘴角,自嘲道。

    “抱歉,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她望著他,微微顫抖地問:“別這麼恨我好嗎?”

    他深吸口氣,不答反問:“你都在灶房裏幫忙幹活嗎?”

    “我……”她沒料到他知道這事,“對。”

    “那你就暫時留在那兒吧!”

    “你同意我幫鐵大娘的忙?”她不敢相信的確認。

    “嗯。”

    瑞珠笑了,對他點點頭説:“謝謝……真的謝謝你?”雖然他對她很冷淡,但至少他沒有趕她離開的意思。

    他對她的恨她能理解,畢竟她欺瞞他在先,但她相信自己若保持一顆愛他的真心,定能化解他對她的不滿。

    “你去忙吧!”他眯起眸打量了她好一會兒後,便轉身離開了。

    望著他的背影,瑞珠的雙手揣著心口,感受到自己狂跳的心。

    喬寅,千萬別恨我,我的欺瞞是出自於愛,你懂嗎?

    夜深了。

    “瑞珠,剩下的明早再做,你先去歇息吧!”鐵大娘心疼她被欺負,忍不住想對她好。

    “沒關係,我不累。”她做事做得特別認真。

    “你這樣會不會覺得很苦呢?”鐵大娘忍不住問道。

    她搖搖頭,“不會。”

    “才怪,我就常見你偷偷掉淚呢!”鐵大娘做完手邊的工作後走向她,幫她將剩餘的碟子給洗了。

    “可能是因為心底空虛吧?習慣就沒事了。”她微微一笑,將洗好的杯盤擦拭乾淨。

    “那就好。對了,你不回北京城嗎?”

    “等格格回來,我會跟她回去。”這兒畢竟不是久留之地,當初是喬寅願意留她,如今……

    “唉……知道嗎?有你在,我快活不少,還能陪我説説話,我真捨不得你離開呢!”鐵大娘嘆口氣。

    “快別這麼説,也歡迎你來北京城玩呀!”她握住鐵大娘的手。

    鐵大娘點點頭,“你先去歇著吧!都弄得差不多了。”

    “嗯,我這就回去,將房裏的蚊蟲趕一趕,你也早點回房呀!”現在瑞珠跟鐵大娘睡同一張牀,房間就在灶房不遠處,蚊蟲較多。

    聽説有種叫除蟲菊的花草可以驅趕蚊蟲,剛好園子裏有,她便常用它在房裏薰一薰,便可一夜好眠了。

    “我會的。”鐵大娘笑著。

    瑞珠走回房裏,發覺除蟲菊已用完了,便打算到花園再採些回去。

    就在她摘採花草時,突聞遠處長廊傳來聲響,“絲倩姑娘這邊走,爺兒在房裏等你呢!”

    “謝謝總管。”一道嬌嫩的女子嗓音道。

    瑞珠走上前,就著月光看見一名面容姣好的女子,款擺著腰肢朝喬寅的寢居走去,她也偷偷跟了過去。

    只見喬寅親自為她開門,女子進房後關上門扉,之後連房裏的油燈都熄了。

    斂下眼,瑞珠感覺心窩一陣緊抽。那女人到底是誰?瑞珠決定等在此地一探究竟。

    約莫半個時辰後,女子才從喬寅的房裏走出來,他甚至送了她一程才折返。

    剛要步進寢居,他的眼角餘光瞥見樹後有一抹人影。

    他赫然眯起眸,“又是你!你很喜歡偷偷觀察別人,或是偷聽人家説話嗎?”

    “不是,我只是……只是在找這個。”她舉起手,讓他瞧見手中的除蟲菊。

    “這是?”喬寅走近一看。

    “趕蚊蟲用的。”她壓住心痛,強裝出笑容。

    “你住的房裏有很多蚊蟲?”

    “是很多,如果以後我離開,希望你能替鐵大娘換間房。”她低著頭説。

    “以後的事以後再説。”光聽她説要離開,他就不舒服,當初是誰説要陪著他的?又是誰説怕離開他?

    難道又是謊言?

    她望向方才女子離去的方向,想問他她是誰,可想起自己沒有資格問,於是將這疑惑吞回腹裏,“打擾了,我回去了。”

    望著她緩步走開,他突然喊住她,“在灶房一切還適應嗎?”

    瑞珠聞言,心頭一熱,轉身笑説:“嗯,鐵大娘對我很好。”

    “可旁人對你不好?”她的一切並沒逃過他的眼睛。

    她的笑容僵住,“那是我自找的。”

    “你不但自找還帶給我很大的麻煩。”他深吸口氣,“很大、很大的麻煩。”

    “對不起。”她不是有意的。

    “別跟我説對不起。”他氣她的不坦白,如果她能早一點告訴他,他便有心理準備來應付這一切,而不用一天到晚被阿瑪與復史王爺派人盯著。

    瑞珠搖搖頭,“我無法彌補我的過錯,等格格回來之後,我會親自向她請罪,若真要死,我也沒有第二句話。”説著,她旋身便走。

    “你説什麼?”他眉一蹙,一個箭步攔下她,緊拽住她的手腕,讓她低呼了聲。

    “怎麼了?”他舉起她的手走到花台前,藉著燈籠看見她的手臂傷痕處處,有的甚至抓破皮了。

    “那沒什麼。”用力抽回手藏到身後,她低首囁嚅道:“有些是被蚊蟲咬的,有些是被油給濺到的……”覺得自己好沒用,瑞珠説著腦袋愈垂愈低。

    他放開她,眯起眸道:“我知道了。”

    “知道?”她不解其意。

    “你回去吧!”他倏然轉身。

    她點點頭,低著頭回身離開,每走一步便回頭望一眼,直到他進入房內。

    片刻後,喬寅的房門再度打開,他走了出來,望著瑞珠離去的方向,微眯的眼中含有一絲悵惘。再看看身後,尾隨跟蹤的人已不在,唉……難道阿瑪和復史王爺就這麼難以溝通?

    瑞珠,你受委屈了,不是我不肯對你好,而是不想害你呀!

    待瑞珠回到房裏,鐵大娘便説:“你去哪了?等了你好久都不見你回來,嚇壞我了。”

    “我去後院摘除蟲菊了。”她揮去方才喬寅帶給她的憂鬱,笑著説。

    “嗯,真是麻煩你了。快睡吧!”鐵大娘等她太久已困了,才閉上眼不久就發出細微的鼾聲。

    聽著聽著,累了一天的瑞珠也緩緩睡著了,夢中——

    伍蝶兒眸影柔媚地望著向恩,“我愛你……希望你能記著這一生有個女人是如此地愛著你。”

    她繼而又道:“如果今天的決鬥真要有人喪命,那就由我來吧!”

    説著,她便朝身後的大樹撞過去,頓時鮮血染上樹幹,跟著她的身子一道滑下。

    “蝶兒……”向恩傻住了。

    他沒想到她竟會在他面前自盡,為什麼她要這麼做?

    急速奔向她,他擁住她的身子,將她牢牢鎖在臂彎中,“蝶兒……你不能死,你不能死……你知不知道……我……我也有點愛上你了,為什麼你不能對自己有信心一些?為什麼……”

    抱起伍蝶兒,他臉上滿是淚水,一步步緩緩走遠……

    “向恩……向恩……”瑞珠從睡夢中驚醒,坐直身後看了看身旁仍熟睡的鐵大娘,臉上怔仲著。

    天,怎麼又出現同樣的夢境?而且比以往每一次都深刻。向恩是誰……那張臉為何和喬寅一模一樣?

    撫了撫額頭,額上居然還殘留著夢中撞到樹時的疼痛感,而夢裏他在她耳邊的温柔細語也縈繞在耳邊。

    這是真的?一定是真的,但是是何時發生的呢?

    她走出屋外,看著天空的圓月,彷彿看見一絲絲影像,那人就是向恩——

    他站在窗口,一動也不動地往王殿的方向眺望著,天上的明月佔據黑夜的一隅。

    “大人,您在看什麼?”伍蝶兒走近他,凝視著他含悲帶憤的臉孔。

    “走開。”他沉著聲説。

    “妾為您沏了壺熱茶。”她心一擰,但還是輕柔地將手中的桂花茶放在案上。

    “別以妾自稱,我不會認你的,你最好離開,留下對你沒好處。”他黑著臉,無情地説。

    她抿緊唇,揮開愁緒,“你不認我沒關係,反正我已認定你是我依靠終生的夫。”

    “你!”

    向恩猛回頭,瞪大眼,“你以為這麼説我就會愛上你?你醒醒吧!別再作夢了!”

    “蝶兒只求能一輩子服侍大人。”她小小聲地請求。

    “不必,你只要記得,別再出現我面前就行了。”向恩狠冷無情地回應。

    突地,瑞珠的腦子一眩,身子一軟便坐在門檻上。此時,明月中的影像消失了,但伍蝶兒與向恩的前世情緣卻直衝擊著她,令她悲傷莫名。

    天,難道喬寅就是前世的向恩?

    前世向恩不曾愛過蝶兒,那今生呢?他的愛是不是同樣薄弱?

    “士強,還要走多久呀?”

    “大概再三天吧!”士強一路上還得照顧珞妍,所以行程延誤了。

    “我們還要走三天呀?”珞妍索性坐在大石上,賴著不走了。

    “嗯,得趕緊趕路才行,爺和格格都回府了,我也收到爺的信息,他要我們趕緊回去。”士強索性蹲下,“要不我揹你好了,”

    “要走三天耶!你可以嗎?”珞妍的嬌貴性子又出現了。

    “沒問題。”他淡淡笑説。

    “你真是愛逞強。”她嘴裏雖這麼説,心裏卻甜滋滋地。

    “那走吧!”他彎下身等著。

    “我自己走就行了。”珞妍跳下大石,走了一段路才説:“士強,我真的是格格,你信不信嘛?”

    “好啦!我信可以吧?”他抿唇笑説。

    珞妍瞪著他,“才怪,你那副樣子分明就是不相信。”

    “小葛,你在我心中是公主、是格格,我沒説謊。”他又把她給逗得一樂。

    “士強。”她拉住他,態度認真的説:“我真的是珞妍格格,你們府邸裏的格格是我的婢女瑞珠。”

    “你……”士強看著她無比認真的小臉,“你説的是真的?”

    “嗯。”她重重地點點頭。

    “既……既然你是格格,將來定會配給門當户對的男人。”士強垮了肩,一臉頹喪,“那我……”

    “我只要你,士強。”她用力摟住他,小臉緊貼在他胸前,“別忘了,我已經是你的女人,今生今世只會愛你一個。”

    “可是你阿瑪……”士強怎麼也不敢相信他會讓一位格格愛上。

    “放心,我阿瑪最疼我了,他會成全我們的。”珞妍笑著説。

    “真的?那……那我可以喊你珞妍了?”士強緊摟住她。

    “當然可以。”她甜甜一笑。

    “珞妍。”他動容地喊著她的名,抱著她久久,“那我們得趕緊回去向爺稟報這事,希望能得到他的同意。”

    “嗯。”她點點頭,勾著他的手臂,“就算再累,我一定會努力走回去的。”

    士強笑了,雖然他知道要娶一位格格不容易,可愛上了,只能盡力突破難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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