茹絲小館是一家佈置平實的小餐館,位於巷弄之間,走的是老派美式風格,厚實多汁的美國牛排,張大嘴還是一口咬不盡的大漢堡,堅持用牛油酥炸過的黃金薯條,樣樣美味卻有礙健康,吃一頓至少得慢跑兩週,才能讓體重計上的指針勉強扳到原位。
也因為這樣,這裏不會出現流行紙片人身材的社交名媛,或者致力養生以便呼風喚雨更多年的上流人士。
因此,他選擇在這裏約見芳菲,不是沒有理由,更何況他知道,她喜歡這裏的排餐,份量十足、內容豐富,也沒那麼多餐桌規矩。
‘痛痛快快吃一頓是很過癮的事!’她這樣對他説過。‘為什麼要遵守哪根叉子配哪道菜的規炬?悶得我都嘗不出味道來了!’
那年在巴黎喝酒,她就像是悶葫蘆終於找到了發泄的出口,一古腦兒説出內心話,雖然毫無條理、拉里拉雜,卻讓他覺得很真。
他見過童年與少女時期的趙芳菲幾回,每次都被打扮得像洋娃娃一樣。不只是她,其他六個趙家女孩也都如此。他曾睥睨過這羣混血娃毫無靈魂,卻在芳菲大説特説的時候,攫到她的靈魂。
他坐在角落,看着她風風火火地推門進來,Levi-s牛仔褲將一雙長腿襯得更修長,棉衫上的金絲雀Tweety圖案,讓他忍不住微笑。
可愛的女人!讓人多想將她一口吃掉!
‘你笑什麼?’她走過來,一開口就沒好氣。
餐館裏高朋滿座,她卻在進門的第一眼就看到了他,腦中好像有個小雷達專門鎖定他。這可不妙!她不希望自己對他還有感覺。
話説回來,他們之間能有什麼感覺?也不過是一夜情緣而已,再説,日後他們就是上司與下屬的關係了,能有多生疏就儘量生疏吧!
‘你很漂亮。’他站起來,想給她一個擁抱,她卻快速滑進座位裏。
‘我們沒那麼熟,省省這一套。’
他收回雙臂,不以為意,招來服務生。
‘我要沙拉、炭烤牛排、布朗尼蛋糕、檸檬茶。’以前趁母親不注意,她偶爾溜來打牙祭,連萬年菜單都會背了。
換他點餐。‘我跟她一樣,但把檸檬茶改成淡啤酒。’
淡啤酒?這不像Queer會選擇的飲料。她在心裏偷偷計分,他的性向指數撥了一格,異性戀先得一分!
服務生離開後,凱恩深思地看着她。‘我發現你很喜歡強調我們不熟。’
她心一跳,若無其事地抽來紙巾,擦擦桌面。‘事實就是如此。’
‘既然是事實,過分強調只會讓人起疑。’他故意説,明知她在迴避他的眼神。‘芳菲,你是不是在催眠自己些什麼?’
‘起疑?起什麼疑?’她手中動作一停,猛然抬起頭來。‘我為什麼要催眠自己?’因為太心虛,只好先虛張聲勢。
她的個性可真容易被撩撥!他掩飾捉弄到她的得意,一臉無辜。‘我不知道,你説呢?’
她一窘。可惡,又被他的反問逼進死衚衕了!
她聳聳肩,繼續擦桌面。‘沒什麼好説的。要不是你剛剛掛我電話,我用一句話就可以交代我老頭對我要去工作的看法。’
‘換句話説,我們也就不必見面了。’他幫她説出弦外之音。
‘沒錯。’她賭氣地猛揩桌面,看來他很進入狀況嘛。
‘我來。’他接過她手中的紙巾,幫她擦桌子。長指碰到她,她輕顫一下,連忙縮回手,放在膝上,一顆心不由自主地怦怦跳。
他倒是落落大方,還抬頭笑着問:‘他有什麼看法?’
她像是被高壓電觸到,他卻毫無感覺,還笑得挺自然。這是因為她對他沒有影響力,或者,只有男人才會讓他有觸電的感覺?
不管答案是哪一個,基於女性虛榮的理由,她決定把他的性向指針往同性戀方向撥回一格,目前五十對五十,屬於未知狀態。
這時,服務生送上熱騰騰的食物,方桌一下子就被放滿了。
‘你還沒回答我,世伯對這件事有什麼看法?’他刻意不提趙英東來找過他,他們有過一場男人對男人的談話。
‘沒有看法。’美食當前,她什麼都顧不得了,只想吃!‘我就照自己的意思買了房子、買了車子,開着我買的車子搬到我買的房子,沒有人發表意見--一個都沒有。’
‘沒有大戰一場,感覺很孤單?’她悶悶的口氣讓他有點好笑。
‘還好啦,我本來預計會鬧得很兇。’
‘雪若琳呢?’
‘我媽?放心吧,她遲早會追殺過來。’這點她倒是很有自覺。
母親從不當老頭的面唱反調,但避着老頭,她絕對另有安排。
‘要是她知道三年前在法國的事,不知道會怎麼樣?’
‘咳咳咳……咳。’她差點被食物噎死。‘你、你説什麼?’
他好心地把淡啤酒遞給她。‘三年前,我曾經在法國……’
她不敢或忘酒後亂性的後果,放下刀叉,立刻抓起檸檬水,把致命危機衝下喉嚨。得救了!
‘停!’她拍着胸口,有點虛弱。‘不要再説了。’
‘已經發生過的事,你要逃避到底嗎?’
逃避?她咬了咬牙。好吧,要就乾脆一次説清楚,説完之後也不必再提心吊膽,反正死豬不怕開水燙!她於是鄭重地放好餐具,將食物推到一邊。
‘三年前,我去歐洲,那是一趟揹包客自助旅行,整個旅程都是秘密,家人以為我是去瑞士度假,但其實不是。’這部分還算是安全話題,再説事過境遷,她也不怕被拆穿了,因此聲音很平常。‘聽着,我很感激你在我有麻煩的時候,主動伸出援手……’
他們同時想起異國相逢的過程-!
三年前,凱恩親自到巴黎處理一項跨國案件,在路上看到一個狼狽的本地人,提着明顯不屬於他的大件行李,而後頭追殺來一個年輕女孩,用法語大叫:‘別跑,你這個小偷!’
這種情形在觀光地區並不少見,很顯然的,女孩的行李被搶了。
他二話不説加入馳援,從前方堵住宵小的逃生路線。
沒想到本地人一見到他就餒了下來,趴在地上喘息,行李也被摔到一邊,他抓住凱恩的褲管,拚命哀求。
‘拜託,不要送我到警局,我只是想貪點零頭,拜託……’
‘謝謝。’年輕女孩也追來了,衝着凱恩點下頭,姿態很酷。
‘不客氣。’他只覺得那輪廓、那五官,有種陌生的眼熟。
‘哇!’本地人一看到她,當場爬到凱恩的後頭縮了起來。
她做了什麼?居然讓宵小如此膽戰心驚。
‘不要讓她把我抓定,拜託!’
除了躲,還哭求?敢情這人怕她比怕他更多一些?凱恩忽然啼笑皆非。
‘她做了什麼?’他問後面那個更像受害者的傢伙。
‘她足足追了我七個街口。’宵小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她以為她在跑馬拉松!’
只見年輕女子除了氣息微亂、雙頰發紅外,看不出體力消耗過度。但那張臉有點面熟,他一定見過,但記憶中她的模樣跟眼前輕便的打扮並不相符。
她調勻氣息後,從口袋裏掏出幾張鈔票,繞過他,彎下腰對當地人説道:‘這些錢給你,去吃點東西,順便想想以後的營生,當街搶行李不是什麼好玩的勾當。’
宵小還趴在地上,不敢太相信自己的運氣。她也不囉嗦,一手抓過他的手,把鈔票塞進去,然後站起來,提起行李,又對凱恩點了點頭,走人。
電光石火間,他記起來了。‘芳菲.趙?’
‘你認識我?’她像是嚇了一跳,雙眼瞪大。
‘我是凱恩,凱恩.莫里斯。’
‘“莫里斯國際法律事務所”的凱恩.莫里斯?’她看着他的臉,回想了一下,漸漸記起來。‘我父親的法律顧問。’
‘不,你父親的法律顧問是我父親。現在,我是“洛斯國際法律事務所”的凱恩.莫里斯。’
‘洛斯?’她明明記得莫里斯家族都是搞法律的,已經有家族團隊。
‘洛斯是我的中間名。’他微笑,像是洞悉了她的疑惑。‘我自行開業。’他幫她提過行李,她猶豫了一下才鬆手。‘兩個不熟的美國人難得在巴黎相遇,一起吃午餐,如何?’
她又遲疑了一下,才點頭。
事情就從那頓午餐開始脱序。雖然芳菲一開始的防衞心之重讓他困惑,但他太懂得如何爭取信任,也太清楚如何瓦解心防。
因此午餐過後,她已經不像一開始那麼寡言。他陪她去青年旅社,卻屢屢碰壁,找不到預算內的平價住房。他那時大約猜到她是瞞着家人出來自助旅行,卻沒有點破。最後,在凱恩的大力遊説之下,找不到預算內棲身之所的她,才答應跟他回飯店,度過一晚。
思緒回到現在,接下來的話就涉及敏感話題了,芳菲的聲音越來越小。
‘那晚,我們都喝酒……誤了事,那純粹是酒精惹的禍。’
‘對我來説,絕非如此。’凱恩意味深長地説。
那時他工作滿檔,感情空窗,卸下心防的她就像是上帝送給他的專屬天使。到那時他才知道,雪若琳矢志把女兒們調教成窈窕淑女,芳菲偏偏受不了這種約束。要她短暫變身淑女亮相一下,那還行,若要長期偽裝的話,她自願離家五百里去唸書避風頭。
這也解釋了,為什麼雪若琳極少提起芳菲,也幸好六個女兒一字排開跟七個女兒一樣令人眼花撩亂,這些年才沒啓人疑竇。
酒精鬆開自制,他發現芳菲很健談,個性更沒有千金名媛的驕縱難討好。不能説雪若琳的魔鬼訓練全然不好,她的舉手投足自有大户人家的端莊,而活潑趣致的談吐使她更讓人感覺温暖與親密。
如果不是被真實的她吸引,他不會有動心的感覺,更不可能產生慾念--的確,酒精讓他們有些瘋狂,但不至於讓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不管對你來説是什麼,總之,現在我在紐約,你也在紐約,巴黎的那筆亂帳就讓它永遠留在巴黎吧。’這番話,早就該講開了。
她曾有機會説的。在一夜瘋狂後,她比他早清醒,意識到自己幹了些什麼,她迅速逃離現場。自助旅行提前結束,心亂如麻的她躲回學校宿舍,但沒多久,他卻找來了--
‘那晚,我沒有采取“防護措施”’
‘……我很確定我沒有懷孕。’
‘這是我的電話。’他抽出名片,上頭有事務所資料,私人聯絡方式則寫在名片後。那是早就寫好的,不是當場才匆匆揮就。
看得出來他有誠意解決任何‘問題’,但她太震驚也太無措,迅速躲進教室後,隨手把名片揉成一團,塞進褲子裏。
這番‘橋歸橋,路歸路’的宣言,她早該在那時就講清楚,但她只是回了‘謝謝,再聯絡’。
芳菲再喝一口檸檬水,吐了一口氣。
‘無論如何,謝謝你提供一個機會,讓我有機會搬出來。’她心裏也清楚,若不是他開口‘徵才’,等於變相當‘保人’,她才不可能搬出來住。
‘我下個禮拜會準時上班,就先這樣了。’
她拿出長皮夾,準備付自己的餐費。
凱恩按住她的手,她慌亂抽回。‘除非你要我一路開車跟到你住的地方,把錢還給你,否則就把鈔票收回去。’
她還來不及説‘謝謝,再見’,他的動作更瀟灑,彈指就招來服務生。
‘把小姐的餐點打包起來。’她吃得不多,但看得出來剛進來時,她餓壞了。‘她要去取車,你把餐盒包好,送到停車場去給她。’
凱恩笑着,把手掌按在桌面上,慢慢往前推。掌下,是一張綠油油的鈔票,非常慷慨。
‘是。’興高采烈的服務生端着餐盤,回廚房處理去了。
‘呃……’她不知道自己該説些什麼。為了面子放棄大餐,她本來打算含淚開車到得來速去買漢堡回家啃的。
‘再見。’他的道別省了她手足無措的麻煩。
她愣了一下。這麼幹脆?他這麼一‘再見’,她卻反而有點想留下來……
‘開車要小心。’他又添上一句。
不知道為什麼,看他怡然自得,她一陣無名心火揚起,很想吵個架,但他一副天塌下來也無所謂的模樣,她能發作些什麼呢?
芳菲憋着滿肚子火,氣沖沖地走了。
直到從窗口看到她駕着車離開後,凱恩才又繼續進食。
他不是故意要表現得這麼混蛋,不過,當一個男人被念念不忘的女人屢屢説‘我們不熟’、‘謝謝,再聯絡’,除了反向操作以外,他還能怎麼辦?
他表現得愈在意,她愈想逃。相反的,他愈輕鬆自在無所謂,就算她本來已經得了選擇性失憶症,現在也該開始騷動起來了吧?
畢竟他非常有自信,巴黎一夜情絕對是她此生最棒的回憶之一。她想忘記?太難了。
何況他從來就不是一個願意被忽視的男人。
正式上班那天一早,芳菲早早就來到‘洛斯國際法律事務所’。她規規矩矩地穿上上班族的標準穿着--套裝與高跟鞋,要求自己做什麼像什麼。
她約莫知道凱恩創的規模不小,畢竟他與家族百年老字號‘莫里斯國際法律事務所’分庭抗禮,也交鋒過不少次,次次精彩,因此,她自然不會以為自己要到一個小律師樓去上班。
但是,用得起精華地段,在嶄新大樓包下三層樓面打通,自成一格的大格局,又在她的預期之外了。
等不及讚歎太多,剛來報到的她馬上被帶到所有人面前。
‘各位,請注意這邊。’
凱恩站在階梯轉角的平台上,拍了兩下手掌,所有的人都停下手邊的工作,轉了過來,好幾十雙好奇的目光投射在芳菲身上。
聲浪瞬間消失。看起來,他在事務所裏很有威嚴嘛!
‘這是新聘進來的助理,芳菲.趙。你過來説句話。’
‘嗨,我是芳菲,很榮幸能跟各位一起工作。’
‘芳菲將加入助理的行列,各位都有跟她合作的機會。安芮,今天就把班表排出來。’
這時,聚集在階梯下,有個褐發蜜膚的女子舉起手來。‘可以讓她來當我的助理嗎?’
凱恩頓了一下。芳菲不知自己是不是多慮了,氣氛怎麼突然冷了一下。
‘這樣的話,安芮不用那麼辛苦地排班表,每個律師都有自己的專屬助理。’棕發女子彷彿沒察覺到氣氛有異。她雙眼炯炯地注視着凱恩,繼續説道:‘工作效率也會大幅提升。’
她有股強勢的力道,讓芳菲有種錯覺--這個女人有點像是母親的‘外放版’。雪若琳的情緒是內斂的,而這女人卻是不掩飾。
凱恩低頭側看了芳菲一眼,只是一眼,卻讓她感到意味深長。
到底怎麼回事?她一頭霧水,但此時,凱恩已經開口了。
‘就這麼辦吧。’
‘跟我過來,這邊走。’棕發美女伸出手,對芳菲大方一笑。‘我是託
蘿.克隆律師,叫我託蘿就可以了,我帶你去你的位置。’
‘謝謝。’
在她身後,一雙憂慮、一雙饒富興味,還有好幾雙同情的目光隨她離開。
託蘿剛把新任助理安置在門口工作區,立刻以‘暫時不便被幹擾’的理由,進入辦公室,調出收藏的資料--一張光碟片。
幾番搜尋下來,找到答案,她終於滿意地靠在皮椅上,轉向窗外的風景。
‘沒有錯,她就是“鴻亞建設集團”主席趙英東的三女趙芳菲。’她笑着輕喃。‘堂堂富家女居然淪為我的助理,真是太有趣了!’
她仰着頭笑,玻璃窗映出她的倒影。每次望着窗景,她都不忘提醒自己,這間辦公室來得如此不易!雖然只是間個人專用辦公室,和一面陽光曬得進來的大窗户,但卻是她用盡所有力量爭取得來的。
她從小就立志遠離貧窮,因此拋下家人,獨自走出貧民區,念上全國最頂尖的法學院。拿到律師執照後,她刻意接幾個轟轟烈烈的大案子,不擇手段也要勝訴。在她心裏,擺脱貧困,晉身新貴才是王道。
她知道自己總有一天會成功,而成功的律師與社會名流絕對脱不了干係,因此她有計畫地收集名流的小道消息。也虧得自己心細,才能在廣泛的資料收集中,找到僅僅兩則有關趙芳菲的新聞。
這就夠了!她暢笑着。
她覺得爽得很!第一爽,銜着金湯匙出世的嬌嬌女要來當她的嘍囉;第二爽,只要利用得當,這嘍囉還能引她進上流社交圈。
她的終極目標,是成為像雪若琳.趙一樣的社交女王--天知道她多希望雪若琳才是她的母親,而不是那個還住在貧民區乾乾瘦瘦的醜女人!
而她相中的男人,就是凱恩.莫里斯。
她很清楚凱恩叛逆的過程,也認定自己才是他的真命天女。像他這樣白手起家,不靠家族勢力便能成就事業的男人,怎麼會甘心娶一個什麼都不會的富家女?他需要的是能跟他一起披荊斬棘的女人,這個人選非她莫屬!
她按下通話鍵。‘芳菲,可否請你幫我煮杯黑咖啡進來?’
‘沒問題。’揚聲器傳來她輕快的聲音。
‘謝謝你喔。’按掉通話鍵,託蘿笑了。
大小姐煮的咖啡呢!還會有誰能比她更享受?哈哈哈!
上班幾天,芳菲就覺得這個助理工作好處多多。
首先,助理都是平等的,管的都是雜務,只有先來後到,沒有地位差別,大家都算‘苦力’的一種。
其次,專業人才是律師,他們才有勝任合夥人或拿喬的可能。既然她對法律一竅不通,自然沒有‘升遷’的途徑.
由於每個律師都有獨特折磨人的方式……噢,不,作業方式,這羣助理聚在一起,自然凝起了互相打氣的革命情感,芳菲也很快就被接受。
但是談起之前為何少一個助理,大家都支支吾吾地推搪,誰也不肯多説,只是私下傳授了她幾招自保之道。雖然她覺得沒必要,加上託蘿一向待她很好,不怎麼為難她,但還是虛心接受了。
這天中午,她拿著書單,到圖書室找書。找了半天,她終於找到託蘿要參考的書本,卻發現那本又厚又重的法律書被放在書架最底層。
‘唉!’這麼放是很好,不怕拿下來剛好K到頭,但是,對穿着窄裙高跟鞋上班的女性來説,實在很不方便。
她左右看了一下,確定五秒鐘之內不會有人走過來,她踢掉高跟鞋,想快點趴下去。
‘我來幫你拿吧!’一個聲音從後頭傳來,那人迅速走了過來,蹲下身去。‘要拿哪一本?’
‘看起來最厚最重的那一本。’她有點慶幸,來了救兵。
那人站起來.,拍拍書上的灰塵。‘你怎麼會來借這本書?放在書架最底層的書,都是年份已久、很少使用到的參考書籍。’
‘是託蘿要借的。’
恩尼眼中閃過令她感到奇怪的瞭然,她還沒細問,他又開口了:‘對了,我是恩尼.克魯格,你還記得我嗎?’
‘記得,但是,恩尼,我……’她不曉得凱恩有沒有事先知會恩尼,在事務所裏少提到她的身分。
金髮褐眼,文質彬彬的恩尼‘噓’了一聲。‘我知道,要低調、要神秘,對吧?’他滿眼都是笑意。
‘對。’芳菲也笑了,一瞬間,她對原本不熟的恩尼有了幾分好感。
‘凱恩已經知會過我了,但這並不表示,我們不能當朋友吧?’
‘當然不是。’她非常樂意交恩尼這個朋友。
在事務所裏,凱恩手腕雖靈活,作風卻強勢。畢竟要讓這些拔尖的律師們信服,光套Buddy-Buddy的交情,那是絕對不夠的。
每次見到他西裝筆挺,拿着公事包外出,或只着襯衫、兩袖捲起,雙眉緊皺、一臉嚴肅地跟下屬討論事情,她就覺得他好陌生。
也幸好,他在事務所裏,沒過來找她説過幾句話,算是充分尊重她低調平凡的要求。
而也是合夥人的恩尼,在事務所裏扮演的角色就是溝通協調。據她觀察,他的身段柔軟,凡事都好商量,不只律師們有難時,會先跑去找他向凱恩説項,就連助理們也與他十分交好。
他跟凱恩,一個陰柔,一個陽剛;一個扮白臉,一個扮黑臉,把整個事務所裏的頂尖人才整治得服服貼貼。
這麼一想,她忽然想到,他們兩人站在一起,也是挺賞心悦目的呢!
‘我幫你把書“扛”到辦公室,然後去吃午餐。我知道這附近有家不錯的輕食餐廳。’
他的口氣很真誠,笑容很愉快,給人的感覺很舒服,即使對‘豪門男人’避之唯恐不及,芳菲還是無法拒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