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託蘿,這是今天你開會要用到的資料,請再過目一遍,作個確認好嗎?’
芳菲接通內線電話,並將檔案藉由內部網路傳送給託蘿。
託蘿沉吟了一會兒,終於回答:‘沒錯,是這一份,麻煩你了。’
‘好的,那我先離開座位了,我今天是會議室的值日助理,必須提前作準備。’
‘嗯,去吧。’
按掉內線電話後,芳菲低頭作了記錄,敲了幾下鍵盤,準備遠端列印,接着,她便離開座位到列印室接收文件。
隨後,託蘿走了出來,站在她的座位,狀似在尋找卷宗,其實是在動電腦的手腳--
會議還沒開始,芳菲就忙進忙出。除了一邊操作印表機,處理託蘿延遲到今早才交給她的會議報告書,還得處理其他律師派助理送過來的資料,裝訂成一人一份,發送到橢圓桌上的每個座位。
還要泡咖啡,還要訂甜甜圈,還要……時間很緊,要是託蘿早點把報告書交給她處理,她就不至於趕成這樣。
好不容易,她追上了工作進度,看看時間也差不多快開會了。
凱恩拎着西裝走了進來,手裏也是一疊資料。
‘你今天看起來很漂亮。’
‘謝謝。’她‘瞪’了他一眼,其實那一眼很甜蜜。
‘不過,我還是比較喜歡你穿比基尼開卡車的樣子。’
‘你不怕我受不了誘惑,辭呈一遞,再跑回去開卡車?’
‘就算想,又何必跑那麼遠?我可以買一台卡車,讓你愛開到哪裏就開到哪裏。’他知道,開卡車是她大學時的打工之一。
她噗哧一笑。‘這句話要是被我媽聽到,她一定會殺了你,她最痛恨幫助我搗蛋作亂的人.’
凱恩把西裝外套甩在椅靠上。‘噢,她會很優雅地殺了我。’
‘用類似死光槍之類的東西,不會血液四濺。’
‘當然不能見血,最好死光槍一掃,屍體也一併收拾乾淨。’他一臉嚴肅。
‘你倒是很瞭解我媽嘛。’
兩個人同時想到雪若琳冷靜自持、波瀾不興的模樣,不禁笑了起來。
笑聲歡暢合奏,卻讓剛好走到門邊的託蘿瞼色一黑。
她頓了頓腳步,沒有走進去。沒有人能看到她眼中嫉妒的火花,她痛恨凱恩的眼神總是繞着芳菲轉,那不過是個被寵壞的富家女,怎麼比得上她?
幸好,經過一段時間的佈局,今天她終於可以揮出致命一擊。
手夾着資料,步伐很快但其實很優雅的恩尼,足音被地毯吸去。他走到託蘿身後,抬眼看到她站在門外,向外敞開的玻璃門倒映出她幾乎扭曲的表情。
他心底掠過一陣不安,忍不住出聲:‘託蘿,怎麼不進去?’
託蘿轉過頭來,看到恩尼,立刻露出一臉的微笑,臉色轉換之快,令恩尼感到不可思議。
但他耿耿於懷的是,剛剛她看向芳菲的眼神,那是歹毒。
‘這就進去了。’她嬌笑。其實恩尼也是個不錯的對象,只不過太娘了。
恩尼只覺得她是朵帶刺的玫瑰,他率先走了進去,對凱恩點個頭,看到芳菲走到角落去煮咖啡、擺放餅乾點心,他踅了過去。
‘我來幫你。’他低聲對芳菲説道:‘你要小心託蘿。’
‘怎麼了嗎?’她嘴角微彎。
他知道芳菲一向是服軟不服硬,想到之前她們的交情還算不壞,因此他的措辭也不好太強硬。‘總之,小心她就是了,我覺得她對你不懷好意。’
令他有些驚奇的是,芳菲居然拍拍他的肩膀。‘辦公室都是這樣的,不是我陷害你,就是你踐踏我。大律師,難道你還沒習慣嗎?’
她無意多提這幾日託蘿搞的小把戲,拿錯檔案叫她整理,給錯檔案要她發送等等,諸如此類匪夷所思的錯誤頻頻發生,每一個錯誤都有可能讓她被Fire,幸好她都再三確認過,才沒出大問題。
也許是她多心了,也許人家是衝着她來,但她連自己什麼時候得罪到她都不曉得。
看到恩尼一臉憂慮,她笑了。‘安啦,我經歷過的事比你想像的還多,我不會有事的。’
不久後,會議開始,所有人坐定,芳菲坐一旁,當會議記錄。
這是每月例會,所有律師一一報備手上案件的進度,並進行討論,終於,輪到了託蘿報告了。
只見她一站起來,翻開她的報告書那一頁,臉色一變,迅速地前後翻了一下,然後抬起頭來,直接看向埋頭打字的芳菲。
‘這不是我要報告的內容。’她拉高嗓音。好戲開鑼了!
‘什麼?’凱恩抬起眼來看她,所有人都是。
‘我要報告的是商標侵權案。’
‘這份是專利申請案。’凱恩平穩指出。‘不是你説的那一份。’
託蘿‘愕然’地將所有資料翻來翻去,一臉不敢置信。
‘每個人的時間都很寶貴,你到現在才發現自己出這種錯?’凱恩的聲調明顯變得低沉。
‘我發誓,我把商標侵權案的檔案交給了芳菲,由她負責列印與裝訂。’
一聽到託蘿提起她,芳菲停住手中的動作,心裏有些驚訝,但又有種奇異的平靜與瞭然,仿彿早知‘該來的還是會來’。
她抬起頭來,看着託蘿。
凱恩開口維持議程流暢,看樣子也很平靜。反正要廝殺,也等會議開完後再説。‘託蘿,你記不記得,你本來要報告什麼?’
‘當然。’她不用資料,也能侃侃而談,表現得比以往更出色。
芳菲看着她有備而來的模樣,心裏五味雜陳。好樣兒的,最近她找麻煩找上癮了,現在居然搞這一套?
她按捺情緒,先做手邊的工作。
到了會議結尾,凱恩問道:‘誰有臨時動議或任何想説的事嗎?’
託蘿舉起手。凱恩還未示意,她就開口道:‘我需要重新面試一個新的助理。’
原來是存心找碴來着!芳菲打字的動作頓時停了下來。
‘你已經有一個助理了,而且是你主動爭取的。’凱恩斷然不會讓芳菲
‘我不能説我很滿意她的工作,因為那是違心之論。她不能達到我的要求,也跟不上我的腳步。’她宛如勝利者一般,環視眾人一眼。‘相信各位都知道,我是個很講究工作效率的人,我要一個能跟上我的速度,並且具有法學背景的助理,因為這幾個星期以來,芳菲失誤連連,我一直都在幫她收尾。’
這下子,做賊的喊捉賊?芳菲忍不住開口:‘請你再説一遍。’
託蘿揚了揚手上的文件。‘你怠職散漫的證據已經在這裏了。’
‘我向你確認過,是你説要印--’
託蘿拿出不輸於上法庭抗辯的氣勢,厲聲喝道:‘我説要列印商標侵權案,結果你卻印成專利申請案。’她揚了揚手上的文件。‘印錯檔案也就算了,你還漏印了其中三頁,還有一頁重複了……’
芳菲眯起眼睛。‘真是奇怪了,你怎麼會知道漏印了其中幾頁?你剛才只是隨手翻翻而已。’她表面冷靜但心底冒火地指出。
有道理,其他律師翻翻手中的文件,都還沒發現哪裏有問題呢,託蘿卻只是瞄了幾眼,就精確指出錯誤。I
凱恩看了芳菲一眼,示意她閉嘴。
她不服氣。‘喂,她……’
‘這是人事上的問題,不必在這裏討論。’
‘這是她刻意在人前污衊我的事情,我必須在這裏澄清。’
凱恩斷然下令:‘散會。’
‘喂,你!’她這輩子還沒受過這麼大的屈辱呢!託蘿對她有什麼不滿,明刀明槍殺過來就是了,怎能這樣污衊她?
她喜歡當‘基層’,但可不代表她樂意被踩着玩兒。
‘芳菲,會議後進我的辦公室。’凱恩的聲音沒有起伏。
喔喔,她惹老闆生氣了!所有人都這樣想,恩尼也一臉擔心。
託蘿見獵心喜,立刻跟上。‘我也一起去,我有義務把事情解釋得更清楚。’
凱恩看了她一眼。‘不用了。’眼神涼涼的,讓她發顫。
‘我……我還有一些補充説明,必須私下與您討論。’
芳菲一口氣差點嗆不上來。‘補充説明?’
‘最棒的説明已經在這裏,不是嗎?’凱恩揚了揚手上的文件。
託蘿是什麼樣的人,大家不是不清楚,以前幾任美貌能幹的助理都被她用類似手法逼退,大家都知道,這是託蘿的嫉妒心在作祟。
祝你幸運了,大家的眼神默默地傳遞着愛莫能助的心情。
‘芳菲,走。’凱恩的聲音聽不出情緒。
她決定進他的辦公室後,就為自己全力一搏。
‘我沒有曲解她的語意,那份報告是她早上“才”給我印的。’
‘先坐。’
‘列印之前,我還再度向她確認過,她也説OK。’
‘坐下。’
‘我可以調出她下的工作指令給你看。’
‘芳菲,先坐下來。’
她站在桌前,雙掌往桌面一拍,怒視着悠然落坐皮椅的凱恩。
‘外面有一堆人正在質疑我的工作能力,而你卻要我坐下來?’
‘我相信你。’他凝睇着她的眸底。‘我相信你。’
這句話,奇異地安撫了她的心。她眨了眨眼睛,有些傻住地看着他,最後悻悻然地拉開椅子,頹然坐下。
他的信任,讓她體內的怒氣在一瞬間消散開。
凱恩馬上作安排。‘明天你就調過來,做我的助理。’
‘那安芮怎麼辦?’這是治標不治本呀。
‘我是老江湖,她那些把戲耍不了我。’安芮的聲旨從揚聲器裏傳了出來。‘再説,我這把年紀,也不會是她嫉妒的對象。’
‘嫉妒?’嫉妒她什麼?
凱恩輕咳。‘謝謝你,安芮。’言下之意,你可以退出討論了。
‘事情解決了,我們等一下就互辦交接。’
‘安芮!’
‘好好好,我消失,來客跟來電,我一律擋駕。小子,特別服務費多算我三百!’揚聲器喀一聲,關掉了。
芳菲一臉深思。‘聽起來,託蘿似乎是個前科犯。既然這樣,為什麼不請她走路?’
凱恩拿着一枝筆,抵在桌面,椅背輕轉着。‘查查你的電腦行事曆,跟她下給你的工作指令。’
‘幹嘛?’真是答非所問。
‘照我説的話去做.’
芳菲站起來,往門口走去。
‘用我的電腦查就可以了。’
芳菲站在桌前,看他霸據皮椅,一臉猶豫。‘那你要先離開座位啊。’
他抿起性感的嘴唇,搖了搖頭,下巴一抬,要她就這樣,橫過半張桌子去查。
上班時刻,她都是身着窄裙套裝,他擺明了要試她膽量。她挑了挑眉,接受這個挑戰,反正在辦公室裏,諒他不敢太囂張!
芳菲彎下腰,上半身趴伏在桌面,一腳微曲,一腳站直,這個姿勢使她的腰枝往下陷,臀兒挺翹。
凱恩的眼神轉為灼熱,瀏覽過她的美姿。
她轉過頭來,對上他的眼神。‘我可以申訴你性騷擾嗎?’
‘那要視你對我的動作的感覺而定。’他在她耳邊輕輕吹氣。
她顫抖了一下,嗔了他一眼。
‘我會將這個眼神理解為邀請。’
芳菲不理會他。面對這麼直接的調情,她只能以視而不見來掩飾彆扭與無助。
‘不説話,就表示你不當這是騷擾囉?’他輕輕吹氣。
‘閉嘴啦。’她的耳根子都紅了。
只有她自己知道,敲在鍵盤上的手指顫抖得有多厲害,該死的凱恩,他的指正沿着她的脊柱往下滑去,已經滑到她的腰部。
她想認真注視螢幕,卻總是被他的指尖分去心神。該死的!!!這是怎麼回事?她用盡自制力,調出行事曆,感到他的手指在她的腰部打了幾個圈,然後後往下滑入……
她猛然轉頭,問:‘為什麼這行事曆跟我早上看到的不一樣?’
‘嗯?’他正迷戀於探索優美線條的快感。
她一掌拍掉他作怪的手。‘這份行事跟我早上看到的,根本不同。’
她打開從不離身的PDA。‘我一向有把工作清單備份的習慣,這是早上她傳給我的內容。’
大掌扶住她的腰,他將芳菲舉起,放在大腿上。‘我知道。’
‘喂,你根本沒有仔細看!’一聞到他的麝香氣息,她也忍不住身子一軟,靠進他胸膛。
為什麼總是這樣?這三年來,不是沒有其他男人向她示好,但她不僅興趣缺缺,就連身體的吸引力也絲毫不存在。她不想跟誰擁抱或親吻,就連嘗試一下的念頭都沒有。
是因為凱恩的關係嗎?第一次‘相處’就是目眩神迷的歡愛,從此她被制約了,再也沒有人能撩動她?
‘你總是這樣嗎?記得留下證據?’他用問話轉移她的注意力,長指探入她的裙內,對她施展邪惡的魔法。
‘工作上的事,要、要……’她用力換氣了一下,他在搞鬼,她知道,卻無力制止。‘要記得愈清楚愈好。’
‘聰明!’她的窄裙被輕扯了下來
‘你在做什麼?’為什麼他的手指會直接揉捻着她的花辦?她微喘着想。‘你在做什麼?’
他的另一隻手,悄悄扯下拉煉,釋放挺勃的亢奮。
‘沒什麼,只是在“拉近”我們之間的“距離”。’
她努力想找回自己的神智,並離開這個火爐似的胸膛。‘我、我這邊的記錄跟她的不同。’
‘你要我將她解職嗎?’只差一點點。
‘我……’她遲疑了一下。其實,之前託蘿對她還不錯,而且她也沒有讓人丟飯碗的習慣。‘算了。’
‘算了?’
‘發個公告,澄清我沒有失職就好。’他的昂揚頂得她好不舒服,兩個人擠在一張皮椅上,果然太擁擠了。但,為什麼他的‘中心熱源’會這麼燙?就像直接烘在她的臀辦。‘反正也不是什麼大事,意思意思警告她就好,説到底,“基層”還是讓人踩着玩的。’
她不舒服地挺了挺身子,殊不知這正合了凱恩的意。
‘誰也不能玩你。’他露出霸道而邪佞的笑容。‘除了我以外。’
當芳菲回到家,再度看到雪若琳時,臉上一片不自然的潮紅。
下午在凱恩的辦公室裏,他們做了太羞人的事。凱恩像是永不饜足的野獸,錯把紐約辦公室當作三年前的巴黎旅館,恃着她無力招架,一碰到他就全身軟綿綿,對她一再索求。
她好累,雙腿因為長時間包夾在他腰後而痠疼得幾乎不能走動,連腰也快打不直。他們交歡許久,時間卻像以光速飛逝,快感和激情籠罩得再久,仍是不足。
幸好,安芮對外宣稱‘芳菲被罵了整整一個下午’,才平息了眾人的好奇。
要是早知道母親又到家裏來,她一定打死也不讓凱恩得逞--或者乾脆聽他的建議,到他住的地方去洗個澡,休息一下。
結果,婉拒他的後果,就是現在站在自己的屋子裏,深怕被母親聞出她身上有凱恩的味道,她覺得全身上下沾滿凱恩的氣息。
‘你怎麼來了?’她有氣無力地癱在長沙發上,點上精油燈,安慰自己,精油的香氛會掩飾一切。
‘……’雪若琳沒有回答,只是默默衝了杯熱茶給她。
她拿起一個抱枕,壓在臉上,忽然想起她跟凱恩也在這裏纏綿過。啊,她沒臉見人了!
‘媽,你不要沒事常常跑到我這裏來,好不好?’
雪若琳還是沒有説話。
‘我想要一個私人的空間,自己的空間,不然我就不會搬出來住了。’
她笑着解釋,心中罪惡感滋長。
其實,她是怕母親撞見了霸道的凱恩。她自己對凱恩沒有招架的能力,至少,別讓母親撞見了他們。
‘媽,我愛你,你真的是一個很完美的媽媽,但我不想要一下班就看到你,一見到你,我就精神緊張。’
‘緊張什麼?’雪若琳語氣淡淡。‘我只是過來坐一下而已。你有朋友要過來拜訪嗎?’
‘以後會有,我有些研究所同學在紐約工作,我希望能夠請他們過來做客。’她解釋。‘不是像你那樣的晚宴,就是一羣年輕人吃些簡單的食物,聊聊天、混一混。’
‘那些人是男的,還是女的?有我認識的嗎?’
‘媽,我已經二十四歲了,我有交朋友的權利,不需要向你報備吧9.’
雪若琳沒有斥責她。她只是頓了一下,然後優雅地拿起瓷杯,喝完紅茶。
‘我回去了。’她站起身,聲音裏有些陌生的情緒,似乎不像平常那麼穩定。
芳菲拿下靠枕,轉頭看她。
她覺得母親的聲音聽來有點怪,但又説不出哪裏怪。‘我叫家裏司機過來接你吧。’她翻起身。啊呀呀呀,骨架子要散了!
‘不用了,我隨便走走。’
在芳菲心中,母親若想隨便走走,那條路必定是紐約第五大道或巴黎香榭大道,而不是她門口那條綠蔭滿天的無名散步道。
看着她的背影,她有些不安地喚了一聲:‘媽!’
‘沒事,我走到下個街口就會叫電召車。你看起來很累了,早點休息,最好泡個澡會舒服一點。’雪若琳拍了拍她的頭。‘再見。’
芳菲應了一聲,繼續躺着,過了半晌,才齜牙咧嘴地跳起來。
天哪!剛剛母親説的話是什麼意思?泡澡?她看穿了什麼嗎?
芳菲只顧着煩惱東窗事發,卻沒有留意到,雪若琳的再三拜訪暗喻着什麼。
自從與安芮互調助理職務後,託蘿便安分許多。
事務所的人見到這樣的調職行動,雖然大老闆凱恩沒説些什麼,但也可以看出芳菲對凱恩的確有不小的影響力。
且不論那件烏龍是如何擺平。首先,芳菲是凱恩直接帶進來的員工,沒有法學背景,又沒經過面試,這點早巳叫大家費疑猜,再者,以前每個‘伺候’過託蘿的女助理都走得頗為狼狽,但芳菲非但沒走成,還穩穩坐上了大老闆助理的寶座……
一些小道消息開始流傳。
‘這是什麼東西?’芳菲經過另一位同事的辦公桌,突然被一份八卦小報斗大的標題吸引。‘這個借我看一下。’
‘看不出來你也會關心這種八卦新聞。’
‘哈哈,八卦人人愛。’她乾笑兩聲,拿着八卦小報,往廁所躲去。
……據悉,英柬.趙與伊莎.克萊斯維持地下情已有一年三個月之久。伊莎之前曾是花花公子雜誌的封面女郎,現為投資有術的美容連鎖企業老闆,為集美貌、財富、智慧於一身的黃金單身女郎。伊莎向本報表示,她已經等不及要為英柬.趙披上白紗。
這位美國男人共同的夢中情人已經懷孕,英柬.趙是孩子的父親。伊莎透露,她懷的是東方人最重視也最喜歡的男孩,至於伊莎的父母表示,他們相當看好這段感情,並給予誠摯的祝福。
伊莎一舉得男,輿英柬.趙的妻子--社交女王雪若琳十幾年來七女一男的成果相比,前者顯然勝出許多。看來,英東.趙多年流連花叢,未曾動過真心,這一回,伊莎的身孕將讓他的元配面臨最嚴重的婚姻危機……
‘搞什麼?’她心煩意亂地把八卦小報合起來,拿去還給同事。
一整天的上班時間,她都心煩意亂,下了班,也顧不得什麼‘加班’,她一馬當先就往門外衝,衝到附近的報攤,把所有相關的報紙雜誌都買回去看。
最近,母親頻頻來找她,就是因為這個理由嗎?她語氣怪怪的,也因為這件事嗎?還有,上回老頭跟母親鬧不愉快,也是出自同樣的理由嗎?可惡!她明明有心事,常在她的小窩晃,為什麼都不説?
芳菲拿起手機,想要撥給雪若琳,但是想一想,她又卻步了。
算了,應該不會有什麼事吧?每隔幾個月,那老頭就會爆出點桃色新聞,要是母親要認真追究,老頭子早就吃不完、兜着走了,怎麼還會過着一年又一年的太平日子?
‘不過,一舉得男……’這句話應該是蠻傷人的吧?
等到她一路塞車回到住處,屋裏燈已矇矇亮着,她打開門,走進廚房,雪若琳果然在桌邊喝茶。
她心頭一熱,一時之間,她只是傻傻站着,不知道要説什麼。
‘你回來啦?’雪若琳也沒回頭,只是淡淡地問。
‘嗯。’她轉身把抱進來的八卦刊物都塞在傢俱下面。
‘要不要喝茶?’
‘好。’她難得乖乖從命,在餐桌旁坐下。
‘吃過晚餐了嗎?’
‘冰箱裏有肉丸義大利麪,微波一下就好了。’她起身,拿食物出來退冰。‘你吃不吃?’
‘嗯。’
她連忙去弄,接着,母女沉默地共進晚餐。
晚餐後,芳菲洗好了碗,卻不知接下來要做什麼。總不能劈頭就説:
‘咱們來討論老頭子外面的那個女人吧!’
雪若琳看出她的躊躇。‘你不必管我,想做什麼,就去做什麼,我再坐一下,自然就會走了。’
‘那我到工具房去釘幾把椅子。’設計草稿是她早已經畫好的,材料前不久才買回來,只待執行。
‘你要做木工?我也過去看看吧。’
芳菲進了工作室。雖然她喜歡做木工,但畫的設計草圖總是優於實際操作。她一手握着鐵錘,一手拿着釘子,望着設計圖,愣了老半天。
‘怎麼了嗎?’雪若琳看到她一臉愁眉苦臉,湊過來問道。
她指着草圖,正準備説一堆執行面的問題,但雪若琳才聽了兩句,便拿起鑽孔機,在木條上釘了幾個洞,把木片擺上,將螺絲鎖上。原本用想得很簡單、用做的很困難的木椅,立刻從問題百出變得完美無比。
芳菲試坐了一下,哇,這椅子還很堅固哩!不搖也不晃。
‘媽,我從不知道你會用這些工具!’
看着雪若琳戴上護目鏡與粗棉手套,繼續製造其他椅子,她佩服不已。現在回想,那個搖搖晃晃的衣帽架大概也是她修好的。
她大概是不好意思説吧,畢竟這跟她的形象太不合。
‘人年紀大了,總會長一些見識。’雪若琳不甚在意地回道。
是嗎?芳菲看着母親握着電鑽時認真專注的表情,益發覺得她這架式看來不像生手。她連忙拿出油漆,為新椅子刷上底漆,兩人專注於木工,都沒説話。
等到工作告一段落,她説:‘我們去喝點檸檬茶吧,我渴了。’
雪若琳脱掉手套,摘下護目鏡,有條有理地將工具收好,掃清木屑,直到工作室恢復原狀,才跟她回起居室。
她端出冰鎮檸檬茶,母女一起坐在早餐枱上休息。
她想,母親大概有什麼心事,才需要藉由勞動來宣泄吧?
‘媽,你……有話想跟我説嗎?’
雪若琳搖頭。
‘我看到了一些無聊的……雜誌。’她試探着開口。
‘既然知道無聊,以後就別再看了,傷眼力。’雪若琳還是一貫的冷。
‘那是有關老……呃,父親的一些,嗯,“負面報導”。’她相信,母親不會不知情。
雪若琳沒説話。
芳菲鼓足了勇氣。‘我們要不要談談?’
她一向是最好的聆聽者,知道很多引人傾吐心事的技巧,但是面對母親,説什麼她都覺得很困難。她不知道此刻使不出招數的原因是什麼,是怕自己問了,就必須面對家庭的分崩離析,還是怕完美冷靜的母親不再完美冷靜?
這麼多年來,她一直都知道,父母不相愛也不親密,父親在外始終有些無傷大雅的小桃花。但是離婚?因為第三者介入,父母要離婚,而她可能會多一個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小媽?
即便已經成年,她都不認為自己能夠毫不在乎地迎接這種衝擊。
‘沒什麼好談的。’雪若琳始終不改的淡定,讓芳菲鬆了口氣。
想必母親還是有辦法解決,所以才會如此冷靜吧?
她不禁義憤填膺地開罵:‘那些八卦小報太離譜了,居然説你“生那麼多女兒,才拚齣兒子來”,還有什麼“力保趙夫人寶座”,這些傢伙一定是沒被人告到當褲子過…’叫凱恩去告死他們!
‘報上説什麼都無所謂。’
‘也對,重要的是老頭説了什麼。’芳菲小心翼翼地問:‘他向你解釋什麼了嗎?’
雪若琳沉默了好半晌,終於推開椅子,站起身。‘我要回去了。’
哎呀,誤判!她以為母親沒説什麼,心裏可能不在乎,但現在看來,她在乎得緊。‘媽,我送你吧。’
‘不必,幫我叫輛電召車。’
‘還是我送你吧。’在車上,她們還可以聊聊,她發誓,這一次,一定努力挖出母親的真心話。
‘不用了,免得八卦小報的記者轉而盯上你,這不好。’
這是生平第一次,芳菲真切感受到母親對她的包容與保護,也是第一次發現自己太任性,總想逃開家族、永遠只想到自己。
‘盯上我也無所謂啊。’她熱血地叫出口。
雪若琳看了看芳菲身穿的家居服,嘆了口氣。‘還是別了吧,別讓更多新聞讓你父親煩惱。’
芳菲傻住。為什麼直到這個時候,飽受小報羞辱訕笑的母親,還要為父親着想?為什麼?
她看着母親離開的背影,發現自己對她根本一無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