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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無上金身

    左行空身材胖大,穿金戴銀,若不是腰際掛着一把碧環紅眼劍,人家還當他是商賈,而非劍客呢。

    他一邊拎着陳三蕩呀蕩的,一邊朝眾人施禮招呼,肉紅紅的圓臉,笑咪眯的問道:“我説雨呢呀,這小子幹了什麼事,教你氣成這樣?”

    蛾眉倒豎的耿雨呢答道:“他滿口污穢,殺了乾脆!”

    陳三被點了穴道,無法動彈,止剩一張嘴皮子,聽了耿雨呢的話,立時反駁:“你們人多,欺負我一個孩子,算啥小?”

    左行空皺眉道:“‘啥小’是什麼意思?”

    陳三道:“啥小?連‘啥小’是啥小,你也不知?”(“啥小”意為:什麼,或什麼東西。)

    左行空一愣,哈哈大笑,拎着陳三又蕩呀蕩的,朝眾人説道:“這個漳州小蠻子,説話挺有意思的。”

    陳三先是被杜少卿打得鼻青臉腫,又被耿雨呢殺得莫名其妙,而今再被左行空點穴擒拿,把他當個爛娃娃似的拎來拎去,又説他是“蠻子”,心底自是火冒三丈。

    環指眾人罵道:“老子X破你祖媽的XX,你娘卡好,我X你XX,X你孃的XX,X你爸的爛XX,X你家祖公媽的大XX……”

    (作者按:為求順利出版,髒話部分,權以X字替代。)

    眾人聽了陳三這一頓淋漓盡致的髒話,一時鴉雀無聲,竟不知如何回嘴。

    為什麼呢?

    耿家雖是福建的土霸王,然而系出北方,當年乃因清廷分封於此,這才遷至福建,是故於閩南方言,泰半會聽不會説,左行空師徒那就更不用講了。再者,陳三生於鄉間,長於貧賤,個性又專擅皮賴,好逞口舌,罵起人又快又準又狠又流利。

    在場眾人明知捱了他罵,囿於身分,亦只有任由他去。

    左行空皺眉道:“你小子,吃屎長大的麼?嘴巴這樣臭!”順手點了陳三的啞穴,扔到了腳邊。

    陳三頓感口舌發麻,下巴僵硬,除了口水流不停外,已然無法罵人。心想:“幹!啊怎這些武林高手,每個人都來這套?罵不過我,就讓我沒法開嘴。”

    耿雨呢一旁看了陳三的醜樣,過來踹上兩腳,冷笑而去。

    陳三想道:“臭婆!看我以後怎麼XXX……”兀自又是一連串髒話開罵。

    一陣寒暄過後,左行空問道:“耿二爺,怎不見空雲、孤鶴二老,莫非他們還沒來?”

    空雲是指福建少林寺的住持,空雲方丈;孤鶴是指湖北武當山的掌門,孤鶴道長。此番為了無上金身,少林、武當與華山三大宗派,全都匯聚福建,追到漳州。

    耿繼英道:“二老昨晚已至,偶然得悉李四十七的蹤影,率人分頭跟蹤,惟仍無音訊,且……”

    左行空見耿繼英神色忽變,轉看杜少卿,投以徵詢的目光。

    杜少卿接道:“昨晚,漳州城西,我們發現武當派數十名弟子橫死野外。”

    左行空問:“清楚是誰幹的麼?”

    杜少卿道:“根據徒兒的判斷,兇手應是‘魔劍劍魔’常無赦。”

    “常無赦——”

    左行空身後門外,這時節,走出了一名蒼白瘦弱的少年,林錦昌是也。

    杜少卿陡見師父身後轉出這樣一個少年郎,納悶道:“他是……”

    左行空笑笑:“喔,我來介紹介紹,他姓林,叫做林錦昌,父親是天地會的一名舵主,昨晚慘遭常無赦殺害。”

    眾人素來敬重天地會,深恨常無赦,聽了介紹,遂對林錦昌生出同情與憐惜。

    耿繼英點了頭問:“左掌門與林小兄弟如何遇上的?難道你跟常無赦照過了面?”

    左行空道:“錦昌痛失父親,小小一個孩子,扛着屍首在城門僱車,老夫擔心他被差役刁難,便幫他料理了後事。”

    林錦昌忽地跪下,泣道:“左掌門,常無赦那個魔頭又殺人啦,求您為武林除害,幫我報仇。”

    左行空扶起林錦昌,為他揩了揩淚,勸慰道:“多行不義必自斃,姓常的招惹了天地會,又招惹了武當派,你放心,想殺他的人多着呢。”

    説着,轉向杜少卿道:“稍早錦昌還求我收他為徒,老夫跟他講,此番常無赦身處羣雄匯聚之地,若還僥倖不死,老夫便答應收他。”笑問:“如何?你又多一個小師弟羅。”

    杜少卿擠出一絲笑容,道:“很、很好呀。”

    左行空尋思道:“對了,其他人呢?”

    華山派此行,乃由杜少卿領軍做先鋒,過得數日,左行空才自啓程,故有此問。

    杜少卿道:“徒兒將他們派做三路,與靖南王府的親兵連袂梭尋,一旦有什發現,便以信炮為號。”

    耿繼英一旁沉吟道:“昨晚,炮是響了,待我們趕到,地上除了王府親兵們的屍體,再無旁物。”看左行空面露憂色,遂又道:“左掌門放心,沒有半個你們華山的弟子罹難。”

    左行空抱拳謝道:“託福、託福。”瞪了杜少卿一眼,意思是:你怎麼放師弟們獨自在外,沒有好好照看呢?

    杜少卿亦知有錯,慚愧低頭。

    耿繼英續道:“現場還有一個人的屍體,很是古怪,打聽的結果,那人叫做趙必榮,系漳州一户商家的姻親,卻不知怎會出現在那。”

    “是他?”林錦昌那頭倒是有了反應,上前説道:“找到趙必榮,便能找到無上金身!”

    眾人聞言一驚。

    左行空忙問:“錦昌,此話怎講?”

    林錦昌道:“常無赦找上劉家,為的便是趙必榮,這是他跟我爹決戰之前,親口説的。他還説,趙必榮收容了一號人物,對方正是尋找無上金身的關鍵人物。”

    左行空掐胡沉吟:“唔,這麼説,那號關鍵人物就是李四十七。”轉問耿繼英:“二爺,據你判斷,你們的人會是誰人所殺?又是常無赦麼?”

    耿繼英嘆道:“是誰幹的,實不知也,但絕非常無赦。”

    耿雨呢打岔來道:“昨晚我們在東城門附近,發現常無赦的蹤跡,不知何故,那魔頭已然轉往東行。”

    角落裏,陳三聽得心底暗笑:“憨女人,常大跟我,根本不是往東,是往西,哈!”

    耿雨呢又道:“我們在這一帶繞了整晚,自己人也不知碰了多少次啦,偏就是找不到任何線索,更甭提無上金身的下落了。”

    正説之間,一名王府的親兵匆匆奔入,拱手報道:“二爺,門外、門外來了幾個武林人士,廝殺打鬥,武當的孤鶴道長也在其中。”

    左行空、耿繼英等人聞言,若有所知,蜂擁出門去看。

    臨出門的時候,耿雨呢還不忘拿住陳三,冷哼道:“給我過來!”拖着他像拖一袋花生似的,拖出廟門。

    陳三被那門檻、砂石與滿地的坑坑洞洞,拖得渾身是傷,痛得要命。心裏自然又將耿雨呢“強姦”了無數遍,罵她罵了個半死。

    門外不遠處,在樹林與草叢之中,正有四名男女,你追我逐,打成一團。

    這四人並非圍攻某人,亦非兩兩對殺,而足你打我來、我打他,堪稱足場混戰。

    雖是一場混戰,但這四人武功都很高強,內力均極深厚,追逐廝拼,竟打得沿途樹倒草濺、飛沙走石。也看得左行空、耿繼英等人神色趨緊。

    四人中,有一名長髮白袍、五官俊逸的劍客,林錦昌當頭看出他是常無赦,指着喊道:“是姓常的那魔頭!”

    左行空等人循向端詳:心裏紛道:“原來那人便是常無赦。”

    常無赦眼角自亦瞥見了林錦昌一行,卻不在意,手持帶殼的魔劍,專注追殺一名黑衣老者。

    那名黑衣老者長相滑稽,酒槽鼻、三角眼、大暴牙外帶兩撇老鼠須,身手也頗唐突可笑,打起架來倒頗厲害,並不讓常無赦稍占上風。

    左行空目睹那名老者,心裏驚道:“是李四十七!”

    耿繼英父女卻未見過李四十七,四人中,只識出了孤鶴道長。

    孤鶴道長身着道袍、手持長劍,大概是為報弟子之仇,一心追殺常無赦,反倒不怎麼理會李四十七。

    就在他三人前後相逐之餘,另有一名紅衣女子,揮灑長鞭,時而繞着李四十七出手。

    每當紅衣女子出手,常無赦便會阻擾,常無赦一阻擾,紅衣女子便與常無赦纏鬥,而李四十七便會趁隙脱逃,三人相逐的場面遂亂。

    由於孤鶴道長總是追着常無赦打,紅衣女子眼見李四十七逃了,便會棄了常無赦去追,而紅衣女子一走,常無赦也就勻出手來,單單去追李四十七,一切又回到原來的局面。

    如此再三,週而復始……

    這頭,陳三眼見那名紅衣女子裝束奇特、容貌豔麗,心想:“哇!有夠水(漂亮)呀!這個水姑娘倘是做了我的娘子,我死也甘願。”

    尋思起了耿雨呢,暗忖道:“欵,啊我將來倒底要娶這個小姑娘、還是要娶那個大姑娘較好?”竟爾猶豫不決,也不想想人家願不願意。

    若是相對於紅衣女子,耿雨呢的美,屬於清秀之美、純真之美。而紅衣女子年過二十,略有胡人血統,碧眼藍髮,高鼻窄臉,則又屬豔麗之美、成熟之美。

    難怪癩蛤蟆如陳三,看得直流口水,為之猶豫不決。

    耿繼英問道:“左掌門,那穿紅衣服的女子是誰,您可瞧出了端倪?”

    左行空眯起雙眼道:“瞧她的武功路數、裝扮穿着,該是……隴西一帶的人。”

    “隴西?”耿繼英想了一想,猜測道:“會不會是白蓮教的?”

    左行空點頭道:“大有可能。”

    觀戰良久,杜少卿躍躍欲試,上前問道:“師父,輪到咱們下場了麼?”

    左行空沉吟一會,指着場中説道:“你我先捉李四十七,至於常無赦嘛,暫且撂在一邊。”

    林錦昌聽了,待要開口左杜師徒二人已經飛身奔去,拔劍參戰。

    耿雨呢見狀亦道:“爹,咱們也下去吧!”

    耿繼英搖頭道:“這裏沒有咱們插手的餘地。”回顧左右,命道:“快放信炮!”

    左右親兵聞令,忙掏出一隻信炮,就地高放。

    杜少卿一劍當先,直取李四十七,常無赦瞧見,勻出左掌,甩了杜少卿一記掌風,打得杜少卿劍鋒亂顫、腳步大亂,退出戰圈十步之外。

    旋即左行空猛地竄出,施展劍氣,稍稍逼退常無赦,折而轉攻李四十七,其玄真劍法遠較杜少卿精湛的多。

    然則紅衣女子卻補上常無赦的位子,先行一步,長鞭捲住李四十七右腕,喝道:“李賊!交出金身!”

    李四十七上竄下跳,一時竟甩不脱長鞭糾纏,嘻笑道:“你讓我操上一晚,老子便交。”

    紅衣女子聽了勃然大怒,“噫”的一喊,發出驚人內力,那股內力自鞭頭及於鞭尾,明顯可見,霎時炸開鞭身,力拔四方!

    就連左行空都被震開三步,吃驚呼道:“華巖百裂斬?”

    紅衣女子笑笑:“好眼力。”

    “華巖百裂斬”系白蓮教中神功白蓮七煞之一,足知紅衣女子確為白蓮教徒,並且地位甚高。

    那李四十七受了鞭力,先是發聲慘叫,似乎受了重創,未幾,當紅衣女子上前拿人時,左邊常無赦搶進,右邊左行空襲至,紅衣女子迫於無奈,只得撤鞭放人。

    這一來,常無赦與左行空硬碰硬,右手劍鋒相交,左掌掌力柑抵,三招之內,無分勝負。

    也就在這無分勝負的片刻,紅衣女子衝回陣內,抽出腰際纏的另一條鞭子,攻取李四十七,滿以為勢在必得。

    孰料杜少卿先得一步,趁亂抓住李四十七衣背,將他抽出陣外,笑喊道:“師父!得手了!”

    李四十七身軀不動,頸部自轉,神乎其技的回頭朝杜少卿笑道:“得個屁手。”

    杜少卿嚇一大跳,急急鬆手出劍,聊以自衞,這一時,眾人且看呼地聲響,李四十七憑空消失,好教杜少卿刺了個空。

    左行空瞥見心想:“難怪當年白蓮教的高手殺不了康熙,這廝身懷異能,能使神通。”轉念又想:“唔,是了,定是無上金身給了他法力。”

    倒是紅衣女子見怪不怪,長鞭捲住附近一棵大樹,喝道:“老不修!還不現身?”

    呼地聲響,那棵大樹頓時“現出原形”,正是李四十七,李四十七彷彿絲毫未損,又嘻笑道:“我是老不修,你是騷賤貨。”

    兩人登時又打做一塊。

    杜少卿一旁則看得目瞪口呆,不敢再動。

    同時間,孤鶴道長半途殺出,截住常無赦,與之又是一個勁地狠拼。

    左行空於焉得出空檔,去拿李四十七,當然,少不了又得跟紅衣女子再度交手。

    紅衣女子極其厭煩,啐問:“胖子你究竟是誰?”

    左行空笑道:“你又是誰?”

    李四十七一旁代她答道:“騷賤貨是白蓮教的‘紅花聖女’,唐賽兒。”

    場內、外眾人聽了此一名頭,羣起譁然。

    當年朱元璋創建明朝,靠的原是白蓮教的力量,可等他登基繼位,乾的第一件事便是捕殺白蓮教徒,白蓮教人屢屢發難,其抗爭與明朝相始終。“唐賽兒之亂”乃是其一。

    同為女人,耿雨呢自不以為然,噘嘴問道:“爹,這個唐賽兒是什來歷?”

    耿繼英説道:“明朝中葉,北方出了一位紅花聖女,名叫唐賽兒,她劫富濟貧、殺官奪貢,朝廷不堪其擾,偏又抓她不到,直到明亡清興,猶未平息。”

    耿雨呢問:“不對呀,照您這麼説,她不就好幾百歲啦?”

    耿繼英道:“確實不合理,但一般都是猜測,紅花聖女止是白蓮教內的職位,死了還有繼任者,今之唐賽兒,並非當年的唐賽兒,同名同姓,不過是白蓮教裝神弄鬼。”

    耿雨呢又問:“這個唐賽兒,很厲害麼?”

    耿繼英反問女兒:“華巖百裂斬,你該聽過,你説她厲不厲害?”

    格鬥圈中,唐左李三大高手一邊拼搏,一邊互相追逐,漸將格鬥圈子移向破廟這頭。

    耿繼英忙道:“雨呢,咱快上馬,先避一避。”

    耿雨呢賭強不肯,竟是不退。

    眨眼間,耿繼英還來不及勸退女兒,李四十七身形一變,倏地溜了過來。

    耿雨呢看了,急欲建功,飛身挺劍去刺,誰想一剌竟中,長劍洞穿了李四十七的胸膛。

    李四十七仿若沒事人,兀自嘻皮笑臉,色眯眯問道:“小丫頭,奶子讓爺爺摸一把,好不好呀?”

    耿雨呢瞠目之際呼地聲響,李四十七的身軀止剩一襲衣褲,人卻變到了耿雨呢身後,兩隻長滿老人斑的髒手,摸上了耿雨呢的酥胸。

    耿雨呢“呀!”的一聲尖叫,丟了長劍,環手護身。

    耿繼英旋而率眾來救,無奈呼地聲響,李四十七又不見了。

    唐賽兒此時追至,揚鞭着地一擊,暍道:“你個老淫蟲!滾出來!”

    呼地聲響,李四十七立刻又從地面破土而出,指着唐賽兒笑問:“騷賤貨,你怎麼總能識破爺爺的技倆?”

    唐賽兒冷笑:“姑娘我開過天眼,專治你這種下三濫的痞子。”猛地一鞭子打到,內力直損鞭梢,破鞭而出!

    又是華巖百裂斬。

    李四十七想要左竄,左行空恰自左邊圍至,李四十七待要右竄,常無赦這時亦從右邊趕到,好死下死,三大強敵剛奸圍住他了。

    他回頭一看,身後正是破廟,門口站了個瘦弱少年(林錦昌),坐了個臭頭小子(陳三),並無設防,索性倒縱躍入。

    那林錦昌手裏藏了一把短銑,本想等常無赦靠近,動手襲殺,哪知道李四十七竟先來了,一驚之下,走火開槍。

    砰!

    李四十七後背中了彈,摔在門檻之上。

    常左唐三人瞧見,頓時各起異心,相互砍殺,反不急着去拿李四十七。

    林錦昌則蹲躲一旁,掏出彈藥,急着裝填火銑,襲殺常無赦。

    頃而,李四十七緩緩爬起,抱住門邊哀嚎道:“我……我被暗算啦……我……我死期到啦……”

    眾人一怔,霎時罷手休戰,都想聽聽他要説些什麼。

    李四十七顫抖走了兩步,從門的右邊,碎步走到門的左邊,倚門仰天嘆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浮雲蔽日,星星知我心……抬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

    唐賽兒罵道:“死老猴!你在説些什麼哪?”

    李四十七忽地一變臉,嘻笑道:“小騷貨,讓爺爺搞一次妤不好,嗯就一次嘛。”

    唐賽兒氣得臉比衣衫紅,揚起長鞭,筆直損入,力道仿如千鈞。

    大概是被罵做“老猴”的緣故,李四十七學起猴子,躲着長鞭亂跳,邊跳還邊嘰嘰叫,説也奇怪,長鞭一絲也打他不着。

    唐賽兒愈發氣惱,一鞭接着一鞭,一擊快似一擊,打得廟門柱塌牆倒,震得周遭土崩瓦解。

    常無赦與左行空樂得輕鬆,駐足觀看,伺機而動。

    倒楣的是陳三。陳三身不能動、口不能言,處在鞭力範圍之內,瞧得膽顫心驚,偏又無可奈何。心裏暗暗祈禱道:“拜託,別打中我,別打中我,哎喲!別打中我,別打中我,哎喲……”

    他一面祈禱,一面又被紛飛的碎石、屋瓦打得遍體鱗傷,心裏轉而罵道:“菩薩!開什麼玩笑!我求你求了半天,你還讓我被打中那麼多次?你……哎喲!”説着説着,又被一顆亂石敲到。

    便在這個當口,李四十七的衣襟給鞭稍掠過,咚的一聲,衣襟內掉出一隻腕口粗的陶罐,李四十七嚇得趕緊去接。

    呼!卻被唐賽兒眼尖發現,回鞭捲到,勾了過去。

    李四十七氣急大喊:“小心!那是骨灰!”

    常無赦與左行空一凜,心裏同時想道:“無上金身?”忙不迭各挺長劍躍出,半空中,伸手去搶。

    唐賽兒聽了“骨灰”二字,頓時領悟,瞥着常左二人左右來搶,暗地運勁,教鞭子在半空中靈動飄舞,難以接觸。

    眼見機會稍縱即逝,長鞭一旦回到唐賽兒手裏,無上金身便是她的了,落地前,常無赦拔出魔劍,高聲喊道:“神魔一體,魔即是神,動!”

    脱殼的魔劍驟然飛出,像是活物一般,折旋轉彎,緊追那捲住陶罐的鞭頭。

    這一下,眾人無不瞠目。就連唐賽兒看了也只能結舌。

    魔劍刷的一響,削斷鞭頭,盛有無上金身的陶罐登時落地。

    常無赦縱了過去,伸手要抓,半途,左行空凌空發了一記太極掌,把陶罐“送”出了常無赦眼前,常無赦一抓不中,待要轉身再抓,陶罐已被李四十七搶到。

    李四十七抱着陶罐扭頭就跑,邊跑還邊回頭笑:“哈哈哈,物歸原主,物歸原——”

    噗。

    他不慎勾到草叢,跌了個蠢驢打滾。

    始終無隙插手的孤鶴道長見狀奔近,覷個準切,一腳踢中陶罐底部,把陶罐輕巧地踢出李四十七手裏,到了空中。

    然而孤鶴卻是為人作嫁,因為唐賽兒先他一步,飛身接到陶罐。

    李四十七心有未甘,欺了近前,偷捏唐賽兒的屁股一把。

    唐賽兒大怒,轉身揮鞭去打,卻忘了李四十七能使神通,人已趁機到了前方,搶了陶罐跑啦。

    李四十七重新拿回陶罐,妤不得意,邊跑邊大笑:“哈哈哈,物歸原主,物歸原……”

    噗。

    他又不慎踢到草叢,跌了個笨豬翻身,陶罐且從手中滾出,氣得罵道:“見鬼了!天底下哪有這麼巧的嘛。”

    那頭,左行空一個箭步,奔近陶罐,伸手剛要去撿,唐賽兒長鞭後發先至,已將陶罐捲起,左行空於是抓住鞭楷,不肯放手,雙方各拼內力,把那長鞭扯得老緊。

    常無赦一旁瞧見,指使魔劍出招,刷的一響,魔劍又把半截鞭稍削斷。

    陶罐遂因而彈上空中!

    常無赦縱身去抓,慢了半寸,陶罐轉而落地,左行空、唐賽兒先後也縱身去接,偏偏彼此又相互制肘,互相偷襲,以至於紛紛失手。

    咚。那隻陶罐,也就是無上金身,不偏下倚,堪堪落在陳三的頭頂立着。

    陳三抬起眼睛看見,心知眾人都在搶它,可自己被點了穴,又無法甩頭將它甩掉,不由暗暗叫苦:“哇哩……你娘哩,衰(倒楣)也不是這種衰法呀。”

    常無赦、唐賽兒、左行空、李四十七與孤鶴道長,五個人看見這一幕,都只稍稍遲疑,旋即同時奔近,便在陳三的頭頂上,你爭我搶他來奪,他拿你截我來擋,劍來鞭去,拳來腳到。

    陳三冷汗直流,深怕一不小心,自己的頭會被誰的劍砍中,或者被誰的腳踹到。

    砰!槍聲登時響起。

    乓!陶罐應聲破裂。

    話説,那林錦昌裝填好了火銑彈藥之後,老在角落裏等着要殺常無赦,可惜一團混戰,總是沒有機會。適逢這五大高手擠在陳三週遭,爭奪無上金身,身形久未大動。林錦昌自然不肯放過。他悄悄走到常無赦的後背,謹慎瞄準常無赦的後腦,相距雖有丈餘,卻是十拿九穩。格鬥圈外,杜少卿、耿繼英等人目睹,亦不相阻萬沒料着開槍的一刻,常無赦碰巧躍起,打中的竟是陳三頭上的陶罐。陶罐裏的骨灰,撒得陳三滿頭滿臉。

    由於陳三滿頭都是癩痢膿湯,骨灰一經揮撒,立即融化其中,至於在他臉上的,也被他張開鼻孔,用力吸了個乾淨。

    眾人目睹,佛祖的無上金身讓一個小子糟蹋掉,無不痛心疾首,既措手不及,又不知所措。

    然而,奇蹟發生了!

    陳三的滿頭化膿,轉眼乾涸、癒合,癩痢也在瞬間好轉,才一會兒的功夫,他的頭頂已經光滑晶亮,不復先前的惡臭思心。

    眾人一看,心裏紛道:“果真是無上金身!”“無上金身顯神通啦,可惜,是顯在這小子身上。”

    陳三也察覺出了異樣,伸手摸頭,發覺從小跟着自己長大的癩痢,不藥而癒,高興的手舞足蹈。喊道:“我出運啦!我出運啦!”

    旋即又發現,自己被點的穴道恢復暢通,已經能説能動了,又喊:“我能動啦!我能動啦!”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常、唐、左、李與孤鶴五人,幾在同時,朝他撲至,把他當作無上金身,搶了起來。

    陳三跳上鑽下、左溜右竄,自是逃命去也。

    那陳三根本沒有身手可言,五大高手的任何一人,均能將他手到擒來,但五大高手抓人之際,還得提防別人得手,防人、害人、抓人,一心需得三用。就這樣,竟給陳三溜出了格鬥圈子。

    陳三邊逃邊喊道:“跟我無關呀!別來找我呀!”

    耿繼英瞧見,一把上前迎住,踹昏陳三,把人擒拿在手中。

    王府的大隊鐵騎亦適時趕到,數以千計的兵勇更把破廟四周,圍得水泄不通。

    耿繼英吆喝道:“火銑隊何在?快快出列!”

    “呃……”

    一小隊手持西洋長銑的兵勇,約莫數十人,整齊列於隊伍之前,同聲答命。

    耿繼英旋道:“給我統統瞄準了!”

    火銑隊聞令,數十把長銃一起橫舉,瞄準了破廟門前。

    常無赦等人廝拼依然激烈,惟左行空與孤鶴道長見狀,趕緊撤入廟內。

    李四十七則怪叫兩聲,使了神通遁逃,消失無蹤。

    僅有唐賽兒,她久居隴西,沒有看過火銑,不知厲害,竟然揮鞭衝向耿繼英這裏,要搶陳三。

    耿繼英喊道:“放!”

    立時亂槍齊發,槍聲大作。

    唐賽兒原該橫死於此……可常無赦不想陪葬,施展魔劍神通,那魔劍快得跟閃電似的,連連飛躍接住所有的子彈,青光閃處,火花不絕。

    林錦昌看在眼裏,心裏恨道:“看來,有了那把魔劍,就是火銑也殺他不了。”

    待得煙硝止息,耿繼英隨即揚手又喊:“殺呀!”

    兵勇們聞令,舉刀揮槍,一擁而上。

    當然,這並奈何不了常、唐二人,常唐二人並肩作戰,連袂抗敵,很快地,便殺出了一條血路。

    而耿繼英父女卻早已帶着陳三,快馬遠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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