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風暴雨,籠罩着大地!
夜幕低垂,似欲吞噬整個世界
此刻,在洛陽城郊一座破廟前屋榴的之下,正有一個衣衫襤褸,蓬頭垢面,年約十四五歲的男孩,坐在石階之上,索索顫抖。
這是一個小乞丐!不論是誰,一眼就能看出。
因為他那一身破爛的衣服,已經不足以遮體了,而且赤着一雙腳,竟連一雙鞋子也沒有。
雖在初秋季節,但他已顯出不耐寒冷之態,分明是飢寒交迫,身體贏弱不堪。
然而,這孩子卻生得儀表不俗,雖然滿臉菜色,卻掩不住他那俊逸挺之氣概。
此刻他已是一天未進飲食了,個性倔強的他,不願沿門伸手乞討,強自忍耐飢火的熬煎。有時遇到善心之人,自動施捨他些錢或食物,他就這樣半死不活的度着暗淡的日子。
這時,他獰視着狂風暴雨,小臉上顯出悲愴仇怒之色,喃喃地道:“天那!人間永遠是這麼淒涼和冷酷嗎?難道我嶽敏天生卑賤如此嗎?……”
一陣狂風挾着暴雨,撒在他的小臉上,他打了個寒噤,但卻未擦去臉上的雨水,又繼續道:“難道我嶽敏沒有父母嗎?記得九歲之時,張老伯伯突然死去,他是我世上唯一的親人,他在嚥氣之前,僅説了幾句話:敏兒!伯……伯去了……你的父母……仍……然健……在……但……是……咳……這是不可能……的……你乾脆……死了……這條……心吧!他……是武林中人……聞名……喪……膽的‘鬼霧……’”
張老伯伯説到這裏,已經與世長辭了,他分明説自己父母仍然健在,而且是武林中人聞名喪膽的“鬼霧……”到底是鬼霧什麼?自己流浪數年,也問過無數的人,卻沒有一個人知道這個鬼霧什麼的!
張老伯伯到底和自己是什麼關係?自己至今也未弄清!
狂風越來越大,暴雨越來越急,他的衣服已經濕透,小身子顫抖得更厲害了。
突然
遠處一聲厲嘯。幾乎掩沒有狂風暴雨之聲,嶽敏不自禁地,機泠泠打了一個寒顫,下意識奔入廟中,鑽在神龕之下。
他剛剛藏好,廟外已有一個老人,飄身進人大殿之中。
接着,又聽兩聲桀桀怪笑,廟牆外冒起兩個身影,直拔起五丈來高有如天馬行空,同時落在大殿石階之上。
先進來的老人鬚髮皆白,一身縞素白衣,背插長劍,肩頭和小腿之上,血漬斑斑,因而,他那清奇的老臉上,又添了幾條不規則的紋路,顯然已經身負重傷。
後來兩人,一高一矮,懼都戴着面罩,背插長劍,但嶽敏仍可看出,那個身材較矮的,一定是個女人。
嶽敏自幼歷盡人間苦難,雖然僅是十四五歲的孩子,但人情冷暖,世態炎涼,已在他那小心靈中留下極深的印象。
所以,他一眼就可看出,這先來的負傷老人一定是個好人。
後兩個蒙面人的歷嘯之聲,就可判定,無疑地是壞人了。
這時,三人六目相對,兩個蒙面人磔磔陰笑一陣,互視一眼,身高那人道:“你已是強弩之末了,哼!‘天下第一劍!’也有今天,磔磔磔磔……”
負傷老人大喝一聲,道:“老夫得能證明一個武林騙局,死有何憾你們兩個魔頭就一齊上吧!”
兩個蒙面人同時陰笑一聲,撤下長劍,那蒙面女人道:“你老鬼雖已知本谷的秘密,可惜今生今世已無機會讓你揭穿。這座破廟,就是你葬身之地……”
説着,長劍一抖,挽起十二三個大劍花。徑向負傷老人罩去。
負傷老人雖然滿身血漬,受傷極重,但身手仍十分了得,嶽敏只覺眼前一花,老人的長劍已經撤在手中,暴喝一聲,挽起一個奇大的劍花,阻上前去。
但那蒙面男人也沒有閒着,就在兩人長劍將接未接之時,也挽起十二三個劍花,向老人中下盤灑落。
“叮叮叮”,數聲金錢交鳴過後,三人各退兩步,顯然老人在重創之下,仍然未落下風。
兩個蒙面入互望一眼,立即猱身再上,兩團劍花,把大殿中照得通明,奇大的掌風,直把門外狂風捲入的雨點迫回院中。
老人背水一戰,不遺餘力,長劍發出絲絲之聲,有時竟將兩團劍花逼退數步。
然而,老人究竟是身負重創,況且這兩個城府陰沉的蒙面人。也都是劍術名家,根本就不與他硬接,只是擋住老人的凌厲功勢。以求自保,消耗老人的原氣。
這樣,時間一久,老人就有些筋疲力竭了,那長劍上的絲絲之聲,越來越弱,竟被逼退兩三步。
嶽敏自第一眼開始,就對這老人發生了好感,所以特別為他焦急,小拳頭握得緊緊地,掌心已滲出鮮血,原來他的指甲,已經將掌心刺破。
老人逐漸後退,三步,五步,已經退到牆邊。
蒙面男人陰笑一聲,道:“老鬼若能拿出大車輪劍譜來,本谷主可讓你失去一身武功,敬活人世”
“住口!”
老人目紅似火,奮力戳出一劍,但因虛脱之身,真力已消耗大半,腳一個跟路,“嗤”地一聲,大腿上已經中了一劍。
他微微一顫,長劍一緩,腰上又被刺了一條半尺長的血槽,鮮血暴湧而出。
蒙面男人見時機已至,右手長劍疾挽十二個劍花,卻是虛招,左掌全力推出。
只聞一聲悶哼“蓬”地一聲,老人踉蹌退出七八步,身形搖搖欲倒。
兩個蒙面人這時反而收起長劍,獰笑一聲,又各自推出一掌。
這兩個魔頭成心想叫老人臨死之前,多受點折磨,所有僅以三成真力推出。
老人口鼻之中,血絲隱現,早已震碎。
但他鬥志堅強,且功力深厚,雖被震得踉蹌後退。仍然咬牙忍痛,出掌還擊。
蒙面女人道:“昔年一劍之仇,早已還本了,我倆離谷已經一月,不宜久留,快把他打發了吧”
此女人語氣陰沉冰冷,令人不寒而驚!
突然“蓬”地一聲,老人應聲而倒,竟未再動一下。
嶽敏氣得咬牙切齒,但卻不敢出聲。
蒙面男人上前一探老人鼻息和脈博,早已氣絕身亡,立即在老上搜了兩遍,但都一無所獲。
兩個魔頭失望之下,各自踢了老人一腳,同時狂笑一陣。蒙面狂呼道:“天下第一劍!哈哈!‘第一劍’!‘天下第一’……”
在第四聲天下第一劍時,兩個魔頭恐怕已在半里之外了。
狂風仍在呼嘯,暴雨也未稍歇,好象老天對剛才這聲不公平鬥,也大為震怒,直欲將這個世界毀滅。
嶽敏見兩個魔頭確已走遠,一下就蹦了出來,此刻,他滿腔熱騰,一反剛才索索怕冷之態。
他走到老人身旁,叫道:“老伯伯!老伯伯!……”
他身世淒涼,看慣了一些窮兇惡極的嘴臉,對於一些異乎尋常的事情,竟能處之泰然。
他雖然恨極這兩個魔頭的殘酷獸行,但卻比一般孩童鎮靜得多。
由於這老人的奇慘遭遇,他又回想起將自己撫養長大的張伯伯之隱疾來,每於月終,他老人家必卧牀兩三天,狀至痛苦,其嚴重程度與時懼增,當他快要棄世的前三個月,已經不能離開牀榻了,就在那時候他突然要自己練習內功。
他老人家似乎有無窮的心事,卻又不願説出,只是搖頭嘆息,記得有一次他説:“咳!報仇!報仇!那等於自取滅亡……”
就這樣,直到臨死,才説出“鬼霧……”兩字,並説自己父母仍然健在。
“鬼霧!”這到底是代表什麼?人名?還是地名?
他雖然兩眼仍望着倒地的老人,內心卻跌人痛苦回憶中!
突然
老人微微動了一下,嶽敏心中一喜,連呼“老伯伯,老伯伯……”
老人微微睜開眼睛,臉上閃過一絲笑意,道:“老……夫……樓雲望……綽號……天……下第……一……劍……在進殿……之時……已經…發現……你了……你……是一個……好孩子!我知……道……但是……晚了……你快到牆邊找找看……有兩粒‘大還丹’……剛……才老……夫……自知不……敵,……且……知……這兩……個……魔……頭,必……搜我身……所以……暗中……丟……出……”
老人説至此處,又吐了幾口鮮血,喘息了一會,道:“老夫……此……舉,……是想……以………一粒丹……藥,……苟延殘……喘,……好將……老夫……的內……功……和……劍術……傳……你……”
嶽敏悲應一聲!立即到牆邊找着兩粒桐子大小的紅色藥丸,走回老人人身邊。
老人含首點頭道:“一……粒……給老……夫服……下,另……一粒……你……自己服……下,此藥……功……能起……死……回……生……老……夫……若非……內腑……已經……支離……破……碎……此藥……可以……治癒……但是……不……行……了……”
“老伯伯,敏兒不要吃這丹藥,既然這仙丹有這大的功效,還是老伯一齊服下吧!老伯伯一定會好的!”
老人微微一笑,道:
“好……孩……子……快……聽……伯伯……的話,……時間……不……多……了……”
嶽敏淚光閃閃,但卻始終未讓它滾下來,立即如言,先給老人服下粒,自己也將另一粒服下。
這粒小小丹藥一入腹內,立刻化成兩股奇流,一熱一冷,到處亂鑽。
嶽敏到底是個小孩子,發覺異象,不由大驚。
老人微微一笑道:“不……要……駭……怕,……孩子,……快……把……老夫扶起……來……”
嶽敏扶起老人,老人命他對面而坐,將他叱吒武林的“借勁彌氣玄功”“大車輪”劍法和“十三搖”輕功口訣傳給嶽敏。
老人服下那粒“大還丹”,似乎精神好了一些,但經過四五個時傳授嶽敏的武功後,已經到了油盡燈枯之境,不由慨嘆地説道:“老……夫……一生……未……曾……收徒,你……就……算……我……的徒……兒……吧……”
嶽敏立即跪下,叩了三個頭,叫了一聲:“師父!”
他那兩顆晶瑩的淚珠,終於忍不住滾了下來。
老人續道:“為……師……精通……劍術,……一生從未遇過敵手,僅有和一位楊……大俠在論……劍會……上,……與……為師……成平手,……臨場……棄權……”
老人説至此處,好象豪氣大發,仍能連續不斷説出幾句話,續道:“別以為……為……師……這‘大車輪’劍……法……僅有三招,……其實,……你若……以‘借勁彌氣玄功’相鋪,能領……會……其中奧妙……即……能……獨……步……天……下,……成……為……天下第一劍……”
嶽敏扶着老人的身子,激動地道:“師父俠名滿天下,既是天下第一劍,徒兒焉敢與師父爭名,這萬萬使不得!”
老人歡悦萬分,老懷激盪,立即大笑一聲,道:“那麼,你就以老夫賴以成名之‘於午劍’為名好了!哈哈!”
嶽敏叩謝拜領。
已是風燭殘年。那能如此大笑,笑聲甫畢,又吐了幾口鮮血。
他知道自己已經不能敬延一個時辰,立即舒掌放在嶽敏天靈穴上。
嶽敏立感兩股冷熱不同的真氣,源源注入體內。
但老人不到半盞熱茶工夫,又已經支持不住,顫巍巍地倒了下去,嶽敏大叫一聲“師父”淚如雨下。
老人嘴唇顫動,似想説什麼,已力不從心。
嶽敏悲不成聲,道:“師父,請你告訴徒兒,那兩個蒙面人是誰?徒幾好為師父索還血債!”
老人努力掙扎,以殘餘氣力,説出“鬼霧”……兩字,就溘然長逝。
嶽敏個性再倔強,也忍耐不住,悲從中來,撫屍痛哭。
直至雙目汨汨流出鮮血,才止悲起身。
此刻已是四更左右,他抱起師父屍身,在廟外埋好,又回到廟中。
他受盡人間的白眼、卑視,早已積恨成仇,現在既然知道師父是“天下第一劍”劍術冠絕天下,自是雄心大增。
尤其他那“借勁彌氣玄功”,妙絕人寰,與人交手,可將對方真力攝入自己體內,對方越是絕頂高手,受益越大。
但是,遺憾的是,師父臨終所説“鬼霧”兩字,竟與張老伯臨終所説一樣,這倒底是怎麼回事,難道自己的父母正是師父所説的仇人?
“鬼霧……是什麼?”
這是武林中一個極大的秘密,不要説一個十四五歲的孩子,就是成名已久的一流高手,也都至今未弄清楚。
它是個禁地,所以能如此詭秘、恐怖,令人聞名喪膽,當然有它的奇特獨到之處。
數十年來,自恃眼識和武功過人的武林高手,只要一進入那個恐怖神秘地帶,即告失蹤,沒有一個倖免。
這個武林隱秘,僅有一人知道,他曾隻身涉險,闖入那個武林中人談虎色變的禁地,那人就是“天下第一劍”。
當“天下第一劍”一進入禁地,立即身中劇毒,他僅能將毒逼住,使其暫不惡化,立即退出,但仍招來殺身之禍,而使這武林秘密所獲線索,又告掩沒。
嶽敏是個尚未踏人江湖的孩子,對這事所知,自然少而又少了!
且説岳敏回到廟中,又將內功和劍招復習數十遍,他知道現在武力太淺,“十三搖”輕功尚無法施展,“借勁彌氣玄功”乃是曠世絕學,別走蹊徑,經老人真氣注入後,進境奇快,大背武學常軌。
天一露明,他已感覺真力充沛,那三式劍招,已可融會大半。
這也是他聰明過人,不然的話,象“天下第一劍”的絕學,要想在五六個時辰以內,全部學成,談何容易!
此刻風雨已停,天已大亮,他準備再到師父墳前拜別,而後,闖蕩江湖,尋找仇人。
突然
廟外傳來一陣衣袂飄風之聲,接着,掠進一個紫衣妙齡少女。
這少女輕功不俗,身形一掠不下三四丈之遙,但她行色倉皇,嬌叱喘喘。撩人遐思的嬌靨之上,餘悸猶存。
她手持一柄短劍,短劍上血漬未乾,衣服已撕破數處。
忽然,一陣步履之聲,自廟外闖進四個橫眉豎眼的大漢,手持兵器來勢洶洶。
紫衣少女這時才發現了大殿中的嶽敏,一看他衣衫襤褸,蓬首垢面,不由小鼻子一皺,不屑地道:
“哼!我道那個在這裏,原來是個賣零碎綢子的!”
嶽敏雖不知什麼是賣零碎綢子的,他卻知道對方一定是罵他。但他自幼孤獨,養成孤僻的個性,尤其對於女子,更是不感興趣,也就佯作未聞。
四個大漢,身形一分,將紫衣少女團團圍住。
紫衣少女冷哼一聲,將手中短劍揮了一下,嬌靨上如罩寒霜,道:
“上吧!姑娘會叫你們知道‘風樓’中人的厲害”
“阿!你是‘風樓’中之人?”
四個大漢驟然色變,象泄了氣的皮球。
其中一個大漢道:“你是‘風樓’主人的什麼人?”
“‘索魂仙’崔珊!”
“啊……”
“索魂仙”柳眉一挑,剎那之間,煞氣陡現,冷笑一聲,手中短劍疾揮,一式“玄鳥劃沙”,挾着鋭嘯之聲,向四個大漢猛撲而上。
四個大漢也不是省油之燈,況且已有一個同伴死在“索魂仙”崔珊手中,回去無法交待,既然已經得罪了“風樓”之人,乾脆一不做二不休,神不知鬼不覺地把她拾奪了,來個斬草除根,讓對死無對證。
於是,四個大漢互換眼色,怒吼一聲,掄起四般兵刃,猛撲迎上。
這四個大漢,也都是成名人物手底都有兩下子;四人聯手,勢道驚人,饒她“索魂仙”不可一世,心毒手辣,要想贏得一戰,也要付出相當的代價。
一時之間,殺聲震天,罡風如刃,招招都是向對方致命要害上招呼。
百招一過,“索魂仙”已略呈不支,動作漸漸遲緩。
四個大漢勁猛力沉,又是捨命招呼,且因兵刃沉重,佔了便宜,他們一見對方力竭,不由精神大振。
其中使刀的大漢厲聲道:“哥兒們,加點勁,將這小浪貨生擒下來,先讓你們快活個夠,再”
“索魂仙”厲叱一聲,短劍橫掃直砍,帶起刺耳嘯聲,仍作困獸之鬥。
驀地一聲大喝:“都給我住手!”
五人微微一震,霍地收手,但四個大漢仍將紫衣少女圍住,同時向喝聲之處望去。
只見一個衣衫檻樓,蓬首垢面的童子,大咧咧地站在石階之上,剛才的喝聲,分明是他所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