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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負屈銜冤

    直娘賊!你也有今天!要是你落在老子手裡,定要把體的心肝挖出來下酒

    我看他不敢飲酒,又幾次恐嚇於我,料定他心虛有鬼,放手一賭,沒想到真大贏了一把哦,還有!多虧了各位同門的鼎力協助,才捉得到這個煞神,我不過是死咬住他,沒讓他逃掉而已

    王天逸躬身說著。現在的他換了一身乾淨衣服,頭上纏著白色的布條,臉上大小的傷口塗著各色的藥膏,手指上也纏著滲出血來的布,整個人看起來就像一根長出了斑點的白色竹筍。

    坐在大廳裡聽他彙報的四個長輩,人人都滿面紅光,笑意像是不由自主地從皮膚裡冒出來。昨天的事辛苦你了。月海,你扶天逸回去好好休息吧。韋希衝微微揮手。笑著看王天逸畢恭畢敬地鞠了個躬,搖晃著走了出去他渾身還在痛。

    王天逸走後,掌門父子和張五魁商議決定:要用這件事宣揚青城神威,捉住胡不斬的大功臣自然是王天逸,但自然不能只讓他一個人攬功。三人商議了良久,因為又怕人多了,賓客們看著眼暈,不能執手長談,最後定下了五個弟子作為此次擒兇的功臣,號稱青城五傑,按功勞順序排序,他們分別是:譚劍濤、計百連、王天逸、劉元三、羅天。

    什麼時候叫我們進去啊?要等到什麼時候啊?說話的是譚劍濤,此刻,他站在燈火通明的宴會廳門口,手也吊在脖子上,臉上和王天逸一樣用藥膏和傷藥畫得斑斑駁駁。

    現在青城掌門正在裡面又一次地大宴賓客,來參加壽禮的武林同道坐了有十幾桌,而他們青城五傑正等在門外,等著把他們已經說了無數次的臺詞再多說一遍。

    中巔啊,來來來,再來一杯。韋希衝滿臉堆笑地站起來親自給嶽中巔斟酒,而對方卻是微微地嗯了一聲。

    主席上坐著韋氏父子、長樂幫的特使凌寒鉤,還有嶽中巔。陪同的還有張五魁、蔣丹,因為千里鴻公子還沒有回來,目前能坐在這個位置上的只有華山和長樂幫的這兩位貴客了。

    嶽中巔心裡卻滿肚子的氣,他前幾天和青城挑明瞭他的來意就是漲價,果然韋氏父子驚慌失措,沒料想後來卻避而不談了,每次都用種種事情搪塞。嶽中巔不知道韋氏父子已經在和慕容秋水談龐大的新生意,以為被韋氏父子怠慢,更是滿肚子火氣。

    而王天逸被放出,青城掌門給嶽中巔解釋是給慕容秋水一個面子。人家指名道姓見過他啊;但嶽中巔發現這個小子放出來,就好像不打算再關回去了?這簡直是青城對華山大師兄嶽中巔的挑釁啊!

    韋氏父子為了穩妥,對華山依然不敢怠慢的,自然只能耍拖字訣了。

    就在嶽中巔用惡狠狠的眼光看著韋希衝的時候,席間一陣喧譁,扭頭一看,竟是王天逸在他老師的帶領下給眾人敬酒。看到客人恭維王天逸,嶽中巔痛恨地扭回了頭,韋希衝這時又湊了過來:中巔,來來來,先喝這一杯,生意好說好說

    嶽中巔正在氣頭上,見韋希衝又死皮賴臉地對自己假惺惺,哪裡忍得住。他眉毛一立,手腕朝外一振,杯裡的酒全潑在了韋希衝身上。

    韋希衝胸襟上被潑溼了一片,花白的鬍子上也掛上了晶瑩的酒珠,滿眼的驚駭,渾身都哆嗦起來。

    嶽中巔酒潑青城掌門,且潑得又快又急,其他桌子上的客人倒還沒發覺,但坐在同桌的每個人都看得清清楚楚,一時間全都怔在了那裡。張五魁猛地站了起來,大聲說道:嶽師兄手滑了吧?蔣丹馬上跟著站了起來,滿面堆笑道:大師兄手滑了,手滑了!同桌客人有的看見,但都裝作沒看見,不趟渾水是武林原則之一。

    韋全英緊緊地攥緊了拳頭,看嶽中巔仍是滿不在乎地大搖大擺坐在那裡,眼裡快要冒出火來。嶽中巔仰起頭毫不示弱地迎向韋全英的目光,然後才扭頭對韋希衝咧嘴一笑,說道:我是手滑了,掌門莫怪。

    韋希衝身體一晃,這一刻他江湖豪傑的神色瞬間剝落了,露出了老年人特有的疲態,他微微躬身,輕輕道:小事,中巔不必放在心上。

    杯酒潑面就算是市井流氓恐怕也要紅了麵皮,抽刀相搏,莫說是堂堂青城掌門了,但懾於對方身後的強橫實力,韋希衝要忍,不僅要忍,還得要賠笑。韋希衝屁股坐定,向嶽中巔湊過頭去,臉上強擠出個微笑來:中巔啊啊!話未說完,卻只見那嶽中巔恍如無人般自斟自飲,韋希衝一口惡氣衝上喉頭來,胸口如被刀攪。他用手攥住自己胸口,眼前一黑,面朝下趴在了桌面上。

    掌門昏過去了!一時間酒宴大亂,客人們紛紛圍攏過來。

    快拿水來!韋全英急得腦門上青筋突突亂跳,慌忙從懷裡掏出個藥丸給父親服下,原來韋希沖年老有了心疾,動不得氣。

    服了藥,韋希衝悠悠醒來,整個人都委頓了。旁觀眾人這才鬆了口氣,紛紛上前慰問。

    韋全英鐵青著臉站在旁邊,看嶽中巔還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大咧咧地坐著,心頭一陣暴怒!要是我們和慕容合作成功了,老子一定要叫你好看,狗畜生!韋全英心裡痛罵道,正恨恨無計可施中,突然看到王天逸和楊月海端著酒盤立在不遠處正往這邊張望。

    有了!韋全英眼睛一亮,趁著這邊鬧哄哄的,悄悄走到兩人身邊,悄聲對王天逸說道:天逸,現在是你報答師門的時候了

    氣已經出了,嶽中巔心情也順暢了許多,心想要給韋希衝臺階下,於是他換了笑臉,拉住了韋希衝的手,笑道:韋掌門,怎麼回事啊?今天是不是喝得有點多了他正說著,就覺得後面人群起了騷動,眼光掃處,看到對面的凌寒鉤盯著自己身後,表情有異,嶽中巔心中不由一動,心知有變。

    不過還沒等他身體有動作,猛然間頭頂異響,嶽中巔反應迅疾,疾挺身體靠向椅背,抬眼間一個白晃晃的東西對著自己兜頭飛了下來。突然遇襲的他雙臂上擋,力求護住頭臉要害。怎料想那東西卻只是一個白瓷酒壺,雖然被格飛了,但裡面的酒水潑灑出來,淋了嶽中巔一頭一臉。

    現在的嶽中巔以最標準的華山開山坐樁式半蹲在那裡,滿頭滿臉都是酒水,雙臂上抬,屁股下面的地上卻是一堆椅子的碎片他愣在了那裡,不僅是他,旁觀的所有賓客都愣住了。

    嶽中巔慢慢地扭頭朝身後看去,那種猛獸尋找獵物一般的視線一掃,這目光所及的賓客刷地一聲都退了開去,最後只剩下一個白衣少年靜靜地立在空地中,手裡還端著一隻空酒盤。

    對不起,嶽公子,我手滑了。王天逸說道,聲音平靜。你!嶽中巔一股怒氣從腳底一直衝到頭頂。對不起,我手滑了。請您原諒。王天逸再次道歉,可他表情平靜,哪裡是負罪知錯的樣子。

    我今天就嶽中巔呼的一聲立了起來,手掌攥緊了拳頭,看來馬上就要對著王天逸衝過去。看到嶽中巔那個身形,王天逸微微立直了身體,手放到了腰邊,經歷過生死廝殺的他絲毫沒有猶豫,面前的這個人絕對是一個強盜,更是侮辱了掌門的人,這是絕對不可饒恕的。

    心裡這樣想著的王天逸自然感到一股正氣充斥胸臆,身體挺得筆直,讓昂貴的白綢衣服也活了起來,好像一層龍鱗在燈下閃閃發亮!

    如果嶽中巔你要來,那就來吧!

    但嶽中巔沒來得及動,有人比他更快。一條人影驀地從嶽中巔身邊掠過,堪堪立在王天逸面前,一個耳光就抽在了他臉上,大罵道:笨蛋東西!有你這麼怠慢貴客的嗎?還不一邊待著去養傷!這人正是韋全英,王天逸趕忙捂著臉故意裝出一副痛苦的表情。

    嶽中巔此刻覺得自己的心臟都要爆裂了,被人潑了一頭酒,還是老仇人乾的!他恨不得一掌就打死這個混蛋。但在這種場合,顏面事大,他不能這麼幹。這讓嶽中巔如何不怒發欲狂,牙齒咬得咯咯響。卻聽到韋全英高叫道:來人!拖下去,打二十竹棍!關禁閉十天!

    下完令,韋全英帶著一眾青城弟子討好般地圍攏過來。哼!吃了啞巴虧的嶽中巔咬著牙拂袖而去。

    王天逸自然沒有受到任何處罰,他收到的只有韋全英笑容滿面地遞過來的一張銀票:幹得好,這次你維護了師門榮譽,沒有讓師門蒙羞!

    在青城的客房裡,趙乾捷來見嶽中巔了。

    嶽公子,這是你要的一些特產,三斤茶葉。我今天去採買的時候,順路給你帶了回來。趙乾捷畢恭畢敬地說道。這幾天麻煩你了。嶽中巔對趙乾捷客氣得很。雖然上次趙乾捷沒照他的意思去下藥,但經過這些日子,兩人倒是更熟了些。

    看他落座,嶽中巔笑著問道:聽說當日捉胡不斬,你也在場,怎地青城五傑裡沒有你呢?啊?趙乾捷擺著手,我武功低微,哪裡幫得上忙,人就是天逸一人死鬥拿下的。

    哦,你武功低微?那你明年出山之後打算怎麼辦呢?

    趙乾捷顯得有些落寞,搓著手說:聽天由命吧。也許做廚師也許回家種地。這樣啊。嶽中巔沉吟了片刻問道:乾捷,有件事我想問你樂意嗎?一聽此話,趙乾捷的屁股好像被火燒了,啪的一聲跳了起來,呵呵,你別緊張,不是那件事。嶽中巔微笑了起來。

    乾捷啊,我的長隨方中圓不在了,你樂不樂意跟我回華山做我的長隨。嶽中巔輕輕地說道,我喜歡你這種不出賣朋友的老實小夥子。

    就在這當口,屬下過來報說長樂幫有事情要向大家宣佈。嶽中巔心裡狐疑,不趕怠慢,急急往長樂幫特使凌寒鉤的住處趕去。

    到那裡時,屋前已是人山人海了,所有來賀壽、有頭有臉的人物都到了,韋氏父子也站在凌寒鉤身邊,但面上也是一臉好奇,看來他們也不知道凌寒鉤說的大消息是什麼。

    諸位,我剛接到總部來信,凌寒鉤高聲說道,我們和慕容世家的北方合作協議的一部分已經簽訂,是慕容成公子和我幫易月易幫主共同簽署的,我們將在沈家的北方貨物上面合作,第一個市場建立在濟南,由我們濟南振威商會和慕容拙樓共同管理,負責濟南到京城此區的所有買賣,而且是獨家市場,黃河以北京城以南就濟南一地

    韋希沖和韋全英聽完消息,簡直如五雷轟頂,如果這個消息是真的,那麼就意味著慕容秋水的許諾落空了,地址選擇在了濟南而非青州!

    青城的發財夢已為泡影!

    凌寒鉤透過眼前揮舞的手臂,看了看旁邊面如土色的父子倆,心中冷笑:這次被你們嚇慘了,幸好我事先得到線報,易月幫主連夜飛馳蘇州,一次就搞定了慕容龍淵和慕容成,越過慕容秋水,兩個大幫派直接簽約,速戰速決,讓我們濟南得到了這個聚寶盆市場!

    而正在外地的慕容秋水聽說家裡父親越過自己和長樂幫迅速簽約。這等於是把自己踢出一邊,把利益給了長樂幫,他雖然不滿,但只是淡然一笑,並不打算在這件小事上再糾纏,那樣就是直接和父親、哥哥吵架了。而青城,卻等於發財之夢成為黃粱一夢。

    就在慕容世家無情地踢開青城不久,王天逸在練武堂裡被五個教官死死壓在了地上。

    什麼事啊?王天逸話音未落,兩臂已經被同時死死握住,接著兩個腿彎如被錘猛擊,膝蓋不由自主地撞在了石板上。

    你們?王天逸還沒弄明白怎麼一回事,剛要抬起臉來,一隻腳狠狠地踩住了他的頭。五花大綁之後,那個教官看了王天逸一眼說道:奉掌門之命,打入禁閉室,聽候發落!

    掌門和師父們的恩情我牢記在心,須臾不敢遺忘,為了青城之恩我兢兢業業地做事,從沒有退縮過:慕容公子的事。我跑前跑後,不敢有半分差池;捉拿胡不斬的時候雖然心中驚懼,但我衝在最前,不負各位厚愛;嶽中巔對掌門無禮,我拼著結下一個惹不起的江湖仇家,我哪裡做得不好了,讓掌門這樣為難?

    王天逸痛苦地閉上了眼睛,脊樑好像塌了,整個背部如同死蛇般貼在了冰冷潮溼的牆面上。

    直娘賊!你也有今天!要是你落在老子手裡,定要把你的心肝挖出來下酒胡不斬手指握住了鐵欞子,衝王天逸大聲地叫罵。

    小小禁閉室的兩個囚籠一左一右關了這兩個人,幾日前還是你死我活的兩人如今卻成了同樣境遇的階下囚。

    王天逸把眼睛睜開了一條縫,斜著瞥了瞥怒目圓睜、破口大罵的鄰居,又合上了眼,繼續靠在牆上養神。

    你也關在牢裡,身上的傷和毒可以讓幾個普通人送命了,脖子上還帶著結實的木枷,你還想殺人報仇?

    王天逸懶得理會這種有名無實的叫罵。

    但胡不斬卻興起得很。幾天前他一覺睡醒,發現隔壁新關來個人,定睛一看,居然是這個青城的雜碎,不由得破口大罵起來。要是他說的是真的,王天逸現在已經被他弄成了包餛飩的肉餡,可惜王天逸好好的,還在那裡。看著王天逸那副根本不在乎的樣子,胡不斬怒火更盛,索性從王天逸三歲開始罵將起來。看守的兩個弟子本想制止,但兇僧眼一瞪,雖然是籠中困虎,兩個弟子還是膽氣虛了,坐在桌邊扭轉了頭,不敢再管。

    聽對方罵得愈發興起,王天逸抬起眼皮來,看胡不斬一隻手在枷邊端著藥碗,一隻手指定了自己,喝一口藥罵一段,中間還吐幾口藥渣子。

    你這樣有什麼用?你口說裂了,也出不去。王天逸冷笑道。我心中就是不快!不大罵不痛快!胡不斬大聲道。你算什麼東西?竟然屢次和我作對!王天逸鼻子裡哼了一聲:我不是東西。我要是你,就想想自己的前途。哪有心力多想別的東西?前途?有什麼想的?不就是一死嗎!直娘賊!胡不斬厲聲回應道。哦,你倒想得開。王天逸卻是一驚,沒想到對方對生死大事卻是如此輕描淡寫,既然你連這種事都視如鴻毛,何必對我耿耿於懷?

    天下沒人能殺得了我!但卻被你這個渣子趁人之危!呵呵,你莫說大話,王天逸冷笑起來,你當你是不死金剛嗎?武林中誰不會被殺?!直娘賊!我不是說人多欺負人少,老子是說一對一,俠義一點,咱們鬥鬥,武林之中我胡不斬誰也不懼!

    好好好,你厲害,你天下無敵,這可以了吧?王天逸鼻子裡無力地哼了一聲,不想對胡不斬多廢話,正要翻身,門口一陣亂響,進來幾個人。卻是楊月海帶著戊組的幾個弟子進來看王天逸了。

    而正在破口大罵加自吹自擂的胡不斬看到青城的教官來了,卻馬上委頓了起來,大叫道:青城的,你給爺爺的是毒藥嗎?怎麼越喝傷越重?青州連個醫生都沒有嗎?難道你們想讓爺爺做個黃泉路上的傷鬼?直娘賊!

    楊月海看了胡不斬一眼,卻不理他,走到了王天逸牢籠的位置前:天逸,我們來看你了。

    聽到老師來了,王天逸頓時翻身爬了,起來,兩步衝到了鐵欞子邊,整張臉都擠進了鐵欞間的空隙裡,眼裡急得快要掉下淚來,反覆問道:師父,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聽說是你酒潑嶽中巔的事情,楊月海嘆了口氣說道,你也知道木材對我們青城的重要程度,現在華山派突然要提木材價格,而嶽中巔正是此事的主事人,他能決定提高多少錢,我們自然要巴結他,所以

    師父,當日的事情您在場,我所作所為並非是自己莽撞啊!你們要救我啊!王天逸此刻心中隱隱害怕自己被師門扔出去做替罪羊,不由得更加急迫。

    不要著急,楊月海沉吟片刻道,你暫時委屈一下。待到談判結束,掌門他們自然會秉公處理你的事掌門他們不會把我交給嶽中巔發落吧?王天逸怯怯地問道。誰敢?!楊月海聞言勃然大怒,說道,我這就打算跟他們鬧去,你不僅是我的得意門生,也是青城弟子們的楷模,看看,多少弟子敬佩你面對武林搶匪維護師門榮譽的精神,你們出個聲聽聽!

    楊月海最後一句話喊得氣貫丹田,小小的禁閉室周圍同時響起了大片的聲音:王天逸!好樣的!華山派!匪徒!

    來看王天逸的人竟然圍住了這屋子。見同門如此厚愛自己,王天逸的熱淚不由在眼裡打轉,先前受的苦與罪竟覺得都是值得的了。

    天逸啊,伙房馬大廚提著熱氣騰騰的食盒走了上來,你一定要吃飽吃好!以後繼續給我們青城長臉,氣死那姓岳的強盜!

    聽到這樣的話,王天逸喉頭哽咽說不出話來,只能噙著熱淚點頭。

    乾捷怎麼沒來?王天逸掃視著熟悉的同門身影,卻發現獨獨少了趙乾捷。聞聽趙乾捷的名字,大家的臉色一下子都奇怪起來。怎麼?他出事了?王天逸想到那天趙乾捷捨身護著自己,怕他也得罪了嶽中巔,心中不由大急。

    不是,張川秀嘆了口氣說道,乾捷現在已經是華山派的人了。而且是嶽中巔的貼身長隨。什麼?王天逸的下巴都抵到橫鐵欞子上了,這怎麼回事?張川秀撓了撓頭皮,說道:他不是被派去嶽中巔那邊幫忙了吧,那幾日,有幾個乙組的同門痛恨嶽中巔欺負我們青城,讓他給嶽中巔的酒裡下點瀉藥。你也知道,乾捷哪敢做這樣的事,就沒答應。結果被他們抽了一個耳光。

    前幾天,不是你出事了嗎?大家聽說是華山的關係,都氣憤得很,那幾個乙組師弟又找到趙乾捷,打了他一頓,說他是叛徒,聽說那天晚上趙乾捷就跪了嶽中巔,加入了華山派。

    這這王天逸睜著眼睛,卻說不出話來。

    掌門,丁家來人了!

    韋氏父子在山門外迎接丁家貴客,等看到丁家車隊中出來的是誰的時候,差點喜暈過去。來的竟然都是丁家的大人物:丁開山的女兒丁曉俠,丁開山很長時間沒有兒子,就訓練了大女兒丁曉俠,讓她幫忙打理江湖生意。所以從很小的時候,丁曉俠就像男孩子一樣被訓練,做事、行走江湖也是一身男子打扮,雖然不如慕容秋水風頭勁,但巾幗不讓鬚眉,在江湖中也是縱橫捭闔的狠角色,對於現在地位實際上是丁家副手的丁曉俠,江湖人送敬稱:丁大姐;她的副手和夫君江湖第一美男子楊昆也自然跟隨;最後還有丁曉俠的弟弟江湖第一災星丁玉展。

    本來青城掂量過自己的武林地位,江湖七雄中,除了長樂幫的一個副幫主外,其他的誰也沒敢送請柬,沒想到不僅來了武當少主千里鴻,現在居然丁家的三大人物也到了。

    當然丁家來的目的不是參加青城的壽禮,只是為了去關外沈家的落腳點以及打探消息。慕容秋水和沈家建立關內外商道的消息,讓其他豪強分外眼紅,丁家也不例外,立刻派自己的女兒前往沈家談生意。丁玉展哭著鬧著要跟著去玩,到了青城附近後,卻說要來找朋友。丁大姐也想借著這個機會探探江湖的情報,所以就給了青城一個天大的面子,不請自到了。

    在青城裡,過來拜見的賓客已經按地位、先後順序排好了,韋氏父子引見,丁曉俠拉著丁玉展見禮,而丁玉展卻沒有這個規規矩矩的習慣。他幾步跳進了賓客堆裡,大呼小叫起來:這不是老羅嗎?你老小子怎麼來這裡了?咦,老王,你也到了呀

    丁玉展一會摟著這個肩膀親熱,一會又指著另外一個的鼻子假嗔輕罵。他認識的江湖豪傑當真是驚人得多,一時間在他身邊圍了一個偌大的圈子,圈子裡的每個人幾乎都是被他禍害過的幫派的高層人物。三少爺記憶力驚人,隨口就把往事娓娓道來,熟得好像老朋友一樣,被三少爺提到的人一個個都激動得滿臉發紅。

    丁玉展和大家聊夠了,好像才想起來什麼似的,轉過了頭叫道:韋掌門,王天逸呢?我得替唐博那白痴愣子道歉。

    聽到這話,韋希衝與韋全英對看一眼,都愣了。

    這一次和慕容秋水協定不成,本以為靠定的大樹倒了,上次酒席急怒之下,又得罪了華山的嶽中巔,這小子乘機把木材價格提高了一倍。所以,現在除了討好嶽中巔、重新抱定華山這棵樹沒有其他的辦法了。於是,韋氏父子逮住王天逸,就是為了平息嶽中巔的怒火。可是眼前的丁玉展,又是萬萬得罪不起的

    是因為嶽中巔的事情吧。王天逸說道。

    韋全英來到禁閉室,並沒有著急把王天逸帶到丁玉展的身邊,也沒有告訴他丁玉展來了,而是把他領到了僻靜的庭院裡,兩個人邊走邊談。

    嗯,你猜到了。韋全英抬起頭來看了王天逸一眼,嘆了口氣道,師兄我對不起你啊,我父親也對不起你啊。

    王天逸明白這是指再次囚禁他的事,他長長地出了口氣,閉上了眼睛說道:誰叫華山勢強,我們要仰仗他們呢。

    韋全英停住了腳步。有些艱難地看著王天逸,說道:不錯,我們怕華山,怕嶽中巔,我們不敢去質問華山為什麼要搶我們的壽禮;我父親被他潑了酒我們卻只有下賤地去賠笑;現在他們華山無視協議,單方面要提高青木價格,我們不敢指責他們,因為江湖上只有刀劍沒有公堂!

    說到這裡,韋全英面部肌肉抽搐著,牙齒咬得咯咯響:這個畜生,差點氣死我父親,我無數次地想殺了他!可我不能,我只能裝孫子,我為了什麼?他青木提一成,我們的利潤就減一成,這麼多弟子怎麼養?你讓我減少你們的待遇還是提高你們學費,難道讓我們青城去攻城掠地,向南搶泰山和長樂幫的地盤?我他媽能怎麼辦?我也是男人,更是青城未來的掌門,我和你們任何一個弟子一樣熱血,但我卻只能卑躬屈膝!天逸,你為青城做了那麼多,我對不起你!

    沒什麼對不起的。王天逸無奈地笑了一下,說道,江湖本來就是一個身不由己的地方,要是我處在您的位置,我恐怕也沒辦法。不管怎麼說,我丟了師門的壽禮,又偷學外家武功,您不計我的錯,幫我遮掩了,還給我那麼多的同門們得不到的好處,這些大恩大德我都記在心裡。我不是恩將仇報的小人,但是說到這裡,王天逸啪的一聲跪在了韋全英面前,我在牢裡想通了,嶽中巔看來肯定要我好看,師父們也很難保護我,我家裡還有父母啊,大師兄,念在我是為了師門屢次得罪嶽中巔的,您能不能放我一馬,讓我逃出青城?

    韋全英倒沒想到王天逸想通了這個關節,連忙把他扶起來。王天逸已經淚流滿面了,對死亡的恐懼和未來的黑暗充滿了他年輕的身體。

    彆著急,你把事情想得太嚴重了,韋全英伸手去抹王天逸的眼淚,說道,我們決不想怎麼樣你,我們更恨嶽中巔!所以委屈你先在禁閉室呆一段時間,等熬過了這一段就放了你,讓你還是去木商行。你為了師門忍辱負重,我們就是承受再大損失也得保護你!

    這段話說得合情合理,王天逸不由得安下心來。

    不過,事情有了變化。韋全英揮著手臂,臉上一副計劃被打亂了的表情,剛才丁家的三少爺突然駕臨青城,他指名要見你。什麼?丁三來了?王天逸驚奇地張大了嘴巴。你先別高興,韋全英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放你出去事小,但我怕嶽中巔看見了更恨你。

    那我該怎麼辦?繼續呆在禁閉室裡?三少爺要見你,你肯定得去,但是我想你白天陪他,晚上還回禁閉室睡,算是給嶽中巔一個面子。只是要繼續委屈你了。韋全英看著王天逸很心痛地說道。沒問題。只是嶽中巔面前還望師兄周旋。王天逸見韋全英的安排周全,自然感激萬分,不疑有他。

    肯定的。韋全英拍著王天逸的肩膀說道,我們絕對不會虧待任何一個為青城榮譽出力的人!記住,青城是我們大家每一個人的!擦亮青城的榮譽,就是擦亮你自己的榮譽!這才是真正的俠義!

    師門恩我,我忠師門!

    放肆!這是丁家三公子!你這狂徒不要再嘴裡不乾不淨了!在牢房外邊,王天逸嘴裡訓斥裡面的胡不斬,自己卻斜眼瞥了瞥兇僧隔壁空空的牢房他不久前還在裡面趴著呢,而現在他正和師父等人一起,陪著來參觀胡不斬的丁三。

    直娘賊!我管你是誰?胡不斬的猛然起身拽動了身上的鐵鏈嘩啦亂響,老子眼裡只有兩種人死人和活人!放老子出去!老子立馬讓你變成死人!

    哈哈!英雄啊!我就喜歡你這樣的!聽說你是長兵器高手,要不咱們過兩招?站在牢外的丁玉展眉開眼笑,但看到胡不斬嘴角有條血痕流下,語氣馬上失望了下來,好漢,你的傷還沒好?

    好個屁!胡不斬瞋目大罵,青城的直娘賊怕治好了老子,老子把他們全殺了,所以在藥裡給老子下砒霜!怎麼能好?

    什麼?這是真的?此話一出,丁玉展大吃一驚,轉頭問陪同而來的楊月海。楊月海急得趕緊擺手:三少爺,您別聽他胡說!他是慕容世家要的人,我們怎麼會下毒,可能是藥不對症,他的傷老不好,脈象也怪異,我們請的大夫幾乎隔一天就來一次啊!

    丁玉展一聽也對,看了看他嘴邊鮮血淋漓,異常可惜地搖頭嘆息,感嘆自己沒法和他過招了。

    王天逸卻皺起了眉頭,這幾天他和這個兇僧同處一室,他罵自己的時候都是底氣十足,但一旦有教官什麼的來了,面色馬上就會委頓不堪,開始還吐黑血,最近雖然人一來也經常吐血,但顏色已經是鮮亮的了,而且一次郎中走了之後,胡不斬的袖口裡掉出一粒圓石子。

    王天逸很懷疑這個傢伙是裝病,靠在腋窩裡夾住石子改變脈象,外人來了就催內力吐血,故意示弱。但他王天逸一個時辰前還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哪有餘力管這個。

    丁玉展覺得索然無趣,返身走了,一群人都跟了出去,王天逸湊進他的牢邊,冷笑著問道:和尚,你的傷真的沒有起色嗎?

    胡不斬看了看王天逸的眼睛,頓了片刻,一樣冷笑著回答道:直娘賊,你說呢?

    王天逸為了師門,白天陪著丁家少爺丁三遊玩、比試,晚上就回禁閉室,然而得罪嶽中巔的事仍像大石頭一樣壓在他的心頭。

    丁三不是傻瓜,他見王天逸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問又不說,他自然有辦法打聽出這裡頭的關竅。行俠仗義的他立刻拍著胸脯對王天逸說要帶他走,讓他加入丁家。

    但加入丁家這事卻不是他一個不問家族事務的閒人說了算的,而且王天逸身上涉及到青城和華山的摩擦,真正有能力拍板的只有丁曉俠。丁三找到大姐的時候,一群江湖掌門正陪著她吃飯,青城、華山的各色人等自然都在場。面對小弟的古道熱腸,丁曉俠在眾人面前一口答應,但卻根本不打算吸納王天逸。

    一句話,她既要替小弟揚名,又要維護丁家的權威,丁三離開之後,丁曉俠就對在座的武林朋友說:小弟古道熱腸,心地太好,不懂江湖規矩,請大家先順著他的意思,至於事情該怎麼做,丁家會恪守江湖規矩,決不多事。

    這意思很明白,讓大家把丁三當不懂事的小孩來看,他在的時候,其他人不要動王天逸,等丁家走了,王天逸該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好了,算是賣給丁家少爺一個面子。武林眾人一個個都佩服得五體投地。

    宴席上,嶽中巔雖然聽丁家大姐說得很場面,但嶽中巔還是擔心夜長夢多,那畢竟是丁三想保王天逸啊。晚上,嶽中巔就對巴巴跑來求他不要漲價的掌門父子破口大罵,大施壓力,務必要青城儘快給他一個交代,處置掉王天逸,否則價格上一個銅板也別想降。

    第一,不能得罪嶽中巔,現在青城的木材生意全指望華山派了;第二,必須得給丁家面子,否則你得罪了七雄,在江湖上很難混啊;第三,還有自己的面子,畢竟嶽中巔屢屢欺壓青城,王天逸替青城出頭,如果因為畏懼華山而卸磨殺驢太明顯,不論是江湖朋友,還是青城內部,自己的名聲和威信都會下降。

    韋氏父子回去琢磨良久,終於考慮到了一個計策:那就是在比武大會上,讓華山派派人以指導青城武藝的藉口上臺,然後讓王天逸上去比武,因為只能拿單劍,王天逸的武功會大打折扣,根本不會是華山高手的對手,就任憑對方魚肉了,打死打殘全憑華山意思。這樣一來,是王天逸自己找死,嶽中巔了了心願,丁家面子也沒傷,自己也沒有責任了,什麼閒話都沒了。

    可怎麼讓王天逸自己跳上去呢?韋全英問道,他現在有了丁三這個後臺了,萬一不聽我們的怎麼辦?

    明天就是掌門的壽筵了,本以為無事可做的王天逸天一亮就被大師兄韋全英叫去了。

    帶你去拜見個人。韋全英拉著王天逸就走。

    要拜見的人卻是丁玉展的姐夫楊昆。

    楊昆先誇讚了王天逸的俠義和品行,然後他看定王天逸,說道:你看起來人很不錯,不過這裡卻是江湖。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你明白嗎?王天逸哪裡會明白楊昆這樣說話的意思,趕緊行禮道:請您明示。

    昨天小弟說要帶你走,說到這裡,楊昆語調一轉,陡地威嚴起來,但是我們丁家挑人非常嚴格,並非是管事的人想要誰就能要得了的不要把我的話告訴小弟,他只是個貪玩的孩子,我們只是希望他開心。這些話,我是作為一個江湖前輩勸告你。你是聰明人,自己好好想想吧。

    楊先生這話擺明了是告訴王天逸,他想入丁家是不可能的。丁三在他們眼中只是孩子,他的話並不算數!

    王天逸滿頭冷汗,才持續了一夜的安全感消失得無影無蹤,嶽中巔的獰笑又在眼前晃來晃去。

    在青城議事廳裡,韋全英遞給王天逸一把青鞘鑲金長劍。

    王天逸接過長劍,拔出一看,此劍卻未開刃,劍身上的一面上鑄著青城精英四個金底篆字,另一面卻刻著一個大大的一字,下面就是年月日期。

    王天逸愣了,他呆呆地問道:大師兄,這是何意?

    這把劍分明就是王天逸以前朝思暮想的榮譽之劍。青城每次比武大會的前五名都有一把這樣的劍,只是一面按照名次,鑄刻不同數字,劍都沒有開刃,並非什麼神兵利器,價值也一般,但揹著這把劍走到哪裡,都是榮譽和實力的象徵!青城弟子的最高榮譽也就是能在比武大會上得到這樣一把青城之劍。這把一字劍赫然就是青城第一的獎品!

    看著王天逸疑惑的眼神,韋全英神色凝重地說道:這是為你準備的。你原來內定第五,可因為這次的事,比武大會的名單上沒有你,但你為了青城屢建奇功,我們想給你一個機會,讓你在比武大會上露臉,只要你按部就班走一趟,這把劍就是你的了!

    王天逸傻了。這把朝思暮想的劍來到了自己面前,而且已經代表了青城第一,王天逸剛才還擔心自己又被捉起來,而此刻事情卻變成了這樣,他不禁恍如夢中。

    傻孩子,還不謝謝掌門恩典!旁邊的張五魁笑著說道。

    大師兄,您說的露臉我不明白。王天逸回過神來,捧著那把劍,低頭問道。嗯?韋全英迅速和張五魁交換了個眼神,看著王天逸笑了起來,天逸啊,你知道比武大會間隙都有貴賓指導弟子武藝,弟子們可以自己上臺切磋。但是這次來的都是貴客,因此我們非常慎重,面上說是隨意上臺,但其實人選都是經過我們謹慎挑選過的。主要還是怕武功低劣的弟子上臺,失了我們青城的臉面。

    我明白了。那不知我要和哪位貴賓切磋呢?王天逸問道。韋全英咳嗽了兩聲,笑道:我們安排你去和華山派切磋。

    聞聽此言,王天逸的臉刷地白了,他捧著那把劍好像捧著一塊燙手的山芋:我和嶽中巔過節已深,現在再去上臺切磋恐怕是不好吧?

    咳,你想太多了!韋全英大笑了起來,像是聽到了一個笑話,嶽中巔雖然卑鄙,但怎麼說也是華山的領軍人物,眾目睽睽之下,他能做什麼?況且和你切磋的又不是他本人,說不定,來個不打不成交呢!

    大師兄、張師父,我實在怕要不我換一個人切磋行嗎?換?韋全英一聲冷笑,華山派是青城的老相識,所以我們才這樣費心竭力選定了武功最傑出的你

    王天逸,張五魁冷笑道,是不是你打算入丁家了,就不把青城當回事了?了不起啊!江湖七雄的人了!是啊,青城在王大俠眼裡算什麼?老師的話也就是放屁咯?韋全英嘿嘿地說道。

    王天逸哪裡受得起這些話,他一個無依無靠沒有後臺的弟子,如何能和自己倚靠的師門作對?

    我錯了。王天逸嗵的一聲跪下了,我願意去。

    王天逸現在白天的任務還是陪著丁玉展遊玩,他的惶恐與不安,自然全落在丁玉展的眼裡。

    在丁玉展的死纏硬泡下,王天逸把他擔心比武的事說了,沒想到丁玉展倒是哈哈大笑起來,大叫道:不就是比武切磋嗎?看你怕成什麼樣?你在江湖上勇得像豹子,怎地到了自己門派反而變烏龜了呢?你當然不怕了!又驚又怕的王天逸嘆道。真要是擔心什麼狗屁比武,不去不就行了?丁玉展有些疑惑地問道。

    面對丁玉展的疑問,王天逸嘴張了合,合了張,好像肚子裡滿腹的話要對朋友傾訴,卻說不出一個字來,他終於真正體會到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了。最後,他嘆了口氣,說道:我一定得去。

    這語氣好堅決,堅決得讓聽的人都愣了。

    你既然自己要去,就莫想太多了。丁玉展笑著拉住王天逸的手,放心,兄弟,你不久以後就要加入我們丁家了,有我在呢,明日要是勢頭不對,我跳擂臺!我這就去找老嶽去,放心,我和他熟得很,他挺逗的人,不明白你們兩個怎麼幹上了?王天逸罵道:廢話,江湖人知道你是丁玉展,誰敢和你不熟?心下卻是略安。

    跳擂臺是指在擂臺比武的時候有人突然跳上臺面,在一些雙方勢均力敵的比武中,若是一方因為這一分心,電光石火中,瞬間就可能被對方殺死。所以這是江湖規矩嚴禁的事情,若是有人這麼幹,監場必然要中止比賽,跳擂臺的人可能也就被眾人圍攻。

    不過丁玉展是誰?在青城這種地方,他就是江湖規矩!

    好兄弟,謝謝。王天逸心下感激。

    在牢裡,晚餐就是山珍海味。可是王天逸卻無心進食,他抱膝坐在牢裡,看著面前擺的幾個碟,心亂如麻。

    和尚,你如果得罪了門派怎麼辦?直娘賊,誰敢得罪我?不是得罪你,是你和別人結仇。那不一樣嘛!很簡單,狙殺對方的首腦,門派都是廢物組成的烏合之眾,沒有了腦袋頃刻間就四分五裂了。哈哈。你得罪誰了?

    嶽中巔。

    你一個蒼蠅一般的東西,你懂華山和青城的關係嗎?挺有膽量啊。你是說他會報復我?現在?以後?

    恭喜你,胡不斬哈哈大笑起來,你可以準備棺材了。有備無患。

    是啊,我得罪了大門派,可怎麼辦?王天逸咬著嘴唇,眉頭皺成了一團:幾個月前,他還認為只要功夫好,在江湖上肯定無往不利,但見識了武林的狂風暴雨,加上回到青城後,這一番起起落落的遭遇。師父們宛如神一般高高在上,雷霆雨露交替而來,轟得你不知道身在何處。

    而這一次,他們已經把他這隻老鼠放人了風箱,除了硬著頭皮往前衝,再無第二條路。

    丁玉展能幫得了我嗎?就算這次躲過了,可日後怎麼辦?找嶽中巔跪地求饒?王天逸把筷子塞進了嘴裡。咬得咔咔亂響。要不裝病?打死也不去,掌門會怎麼對我?若是這樣,我要怎麼面對我的同門兄弟?他們都把我當英雄看待!我要如何面對掌門他們?我丟了壽禮,他們都不問此事了!我對不起他們!

    力量的差距、門派的巨大勢力、冷血報復的江湖規矩、師門的反覆無常、甚至不可沾灰的強豪面子,這些東西如寒冰,讓血更冷,冷到凍結。寒氣和熱血在他體內碰撞激盪,如同兩條蛇在肚子裡死鬥。

    就在這時,趙乾捷進來了,隔著牢籠,兩人默默地對視。

    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已經讓這兩個親密的兄弟之間橫亙了一條不可逾越的深淵。面前的人曾是同命相憐的兄弟,為了保護自己還曾奮不顧身,但現在他卻成了他仇人的手下。趙乾捷沒臉來見王天逸,王天逸自然也不好去找他,兩人早就生分了。而趙乾捷這段日子也因為這件事不好過,因為他被嶽中巔垂青,華山仗勢欺青城,師兄弟們就拿他洩憤,明著對他動輒打罵,暗地裡卻又妒忌他攀上了華山這棵大樹。

    天逸。我對不起你。

    造化弄人,王天逸心裡只有這幾個字,但什麼也說不出口。

    天逸,我一直都羨慕你。你有好資質,人又上進,在戊組苦練武功。我也有熱血,也想日後在江湖上千一番大事業,可是我沒有你的才情,也沒有你的勤奮,所以我只能安分地做個小打雜!同門們看不起我們,教官們看不到我們,我們就是青城伙房那刷鍋的破布!武功好的弟子看我不順眼就直接一頓拳頭,把我當出氣筒,我不恨他們打我,恨的是沒人瞧得起我!我的要求並不高!大家對我客氣,以禮相待就夠了!

    嶽公子,只有他誇獎我,讚許我,說我有優點有長處!所以我說,我對不起你,但是我不後悔!

    王天逸嘆了口氣。說道:乾捷,這些我都明白。這裡沒有什麼值得留戀的了。你走吧,這樣更好,王天逸想起了自己的處境,喉頭哽咽了一下,天高任鳥飛,你比我走運,你走吧。兄弟,一路順風!

    哈哈!趙乾捷大笑起來,但卻淚流滿面。他抱住了王天逸,聲音在笑聲和哽咽的交錯處傳來:王天逸,你太小看我了,我雖然武功不如你,熱血卻無二致!什麼?王天逸被趙乾捷的失態弄懵了。

    不理王天逸,趙乾捷卻仰天說道:嶽公子,你說我老實。你說對了。但正因為我是老實人,所以我要對不住你了。說罷,趙乾捷雙手捏住了王天逸的肩膀,問道:明日你要上臺切磋對吧?你怎麼知道?王天逸一愣。

    趙乾捷的手倏地捏緊了:你不能去!嶽公子明日想要你的命!

    原來,趙乾捷昨晚偷聽到了嶽中巔和青城掌門的對話,知道嶽中巔這一次是非弄死王天逸不可了。當晚他在床上翻來覆去地一宿,下定了決心,天一亮就找嶽中巔替王天逸求情,哪料想天一亮,就被嶽中巔支使出去做事去了,等他回來,丁玉展已經來了,趙乾捷一旁伺候著,這才知道武林大會上王天逸要與華山弟子交手的事。

    待嶽中巔把丁玉展敷衍走,嶽中巔冷笑著明白告訴趙乾捷:明天切磋,他派上去的高手蔣丹一定會打死王天逸。而且到時為了掩飾,嶽中巔會在蔣丹猛攻王天逸的時候故意喊停,而蔣丹會裝作沒聽見,趁王天逸停手的時候猛下殺手。而且,保險起見,蔣丹的手腕上還會綁上唐門的劇毒小弩!

    青城掌門的慶壽大禮開始了。

    這一天豔陽高照,在隆隆的鑼鼓聲中,整個青城都瀰漫著藍色的煙霧和火藥的味道,那是無數鞭炮禮花殘留下的念想,帶著腥味的喜氣。

    韋希衝父子高興得滿臉紅光:江湖顯貴好比財神,比肩而至;賓客好比元寶,魚貫而入;弟子們則好比銅錢,在武場上排得滿滿的,幾百人喊出壽與天齊的口號,在山腳就能聽見。

    辦完了儀式,所有人都到了武場,青城要用比武大會向掌門獻禮,弟子們圍著中間的擂臺席地而坐,而賓客進了搭著天棚的觀戰臺落座。

    擂臺是結實的木料搭建而成的,有一人多高,這並不是很高的高度,但在圍著它席地而坐的弟子眼中卻成了一座高峰,只有最傑出的弟子才能登上。

    而最尊貴的位置當屬坐北面南的觀禮臺,韋希衝坐在最中間,右手邊是丁曉俠和丁玉展,左邊是千里鴻,凌寒鉤,嶽中巔和楊昆分別坐在外側兩邊,身後站得滿滿當當的,是這些大人物的隨從們。

    韋全英宣佈比武開始,坐著的弟子們都站了起來,一組又一組的青城弟子登上擂臺開始比武。擂臺上劍影縱橫、英姿颯爽,擂臺下呼聲雷動、叫好聲此起彼伏。

    叫好的自然是看熱鬧的丙組到戊組的師兄弟,而抱劍而立的甲組和乙組精英元不神情緊張,他們中很多人很快就要上去在武林群雄面前展露自己的技藝,為了今天這光彩奪目的擂臺,這些青城精英們兩耳不聞窗外事地埋頭苦練,不知砍折了多少劍,不知流了幾桶的汗水,而現在,一切努力就要收到回報。

    觀戰臺上的貴賓們也被這些小夥子們的打鬥吸引了,全神貫注地觀戰。在激烈的賽事中,不少掌門看到不錯的弟子。就會記下他們的名字。

    時盡正午,盛夏的太陽烤得地皮滋滋作響,坐在驕陽下的青城弟子無不汗如雨下。入圍前十名的弟子已經決出,上午的好戲完結了,下午就是決戰了。人人好像都鬆了一口氣,一些站在邊緣的弟子已經準備想溜號,這時卻突然看到張五魁和楊月海一左一右夾著王天逸向這裡走來。

    兩邊的教官神情警惕,走兩步就扭頭看一下王天逸,而夾在中間的王天逸卻表情漠然,渾似置生死於度外的死囚。

    這個時候。韋全英走上了擂臺,高舉著雙手,大聲說道:肅靜!現在請華山派的高手蔣丹蔣師兄指導弟子武藝。聽到是華山派,弟子中有人發出輕輕的噓聲,韋全英朝人群中一瞪眼。場中頓時鴉雀無聲。

    笑容滿面的嶽中巔帶著蔣丹施施然踩著梯子走上了擂臺,韋全英笑著衝他們一點頭,隨即大聲宣佈:這是自由切磋,由嶽中巔師兄監場,蔣丹師兄考較武藝,誰想上來?

    臺下鴉雀無聲。

    這可是難得的好機會啊,在天下英雄面前亮亮相,說不定就被伯樂相中了呢,韋全英笑道,誰想上來?

    嶽中巔笑著朝人群點頭,蔣丹則一副傲慢神色昂首挺立。

    慢慢的,人群有了一些騷動,有的弟子真的想上臺博把運氣,但站在擂臺四周的教官用眼神把這些蠢蠢欲動的人壓在了隊列內。

    華山這兩位可都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人物,尤其是嶽中巔師兄親自監場。可是我們求了很久他才答應的,沒有比武機會的弟子不要錯過啊。韋全英再次叫道。

    沒有人上臺。

    看著韋全英連叫三遍,臺下黑壓壓的弟子居然無人敢上臺,千里鴻扭頭對韋希衝笑道:青城弟子人老實,沒人接戰呢。

    猛地。弟子群裡一聲大喝:我來!

    一個身著墨綠色武士服韻弟子從人群中一躍而起,飛身躍上擂臺。

    賓客、弟子所有人的眼神都被這個千呼萬喚始出來的弟子吸引了,抬眼看去,卻正是青城戊組弟子王天逸。

    他手提長劍,緩緩走到蔣丹面前立住,一雙眼睛瞪住了蔣丹,面上表情漠然。

    又是你!蔣丹皺起了眉頭。請多賜教。王天逸無所謂地一笑,頭高傲地向後仰去,單手提了提長劍算是見禮。

    好樣的!山崩海裂般的歡呼聲從震驚後的沉默中猛然爆發出來,臺下的弟子們跳著、喊著、揮舞著拳頭,有人激動得眼眶都溼潤了。

    打死華山狗日的!英雄啊!不要留手!往死裡打,我們丁組支持你!王天逸!王天逸!王天逸!為青城爭氣啊!

    這喊聲聲勢浩大,韋全英和教官們費了偌大的勁才控制住場面,回過頭來再看嶽中巔和蔣丹,只見嶽中巔神色平常,冷笑連連,而蔣丹臉都氣成紫的了。

    怎麼?華山和你們有過節?看到了弟子們奇怪的表現,丁曉俠轉頭問道。哪裡!哪裡!韋希衝嚇得鬍子都飄了起來,一小撮不懂事的弟子愛起鬨,見諒,見諒,我們和華山一直是好友,各位不要誤會。

    擂臺上,韋全英拍了拍了王天逸的肩膀,大聲道:這是切磋,點到即止!別犯混!禮為重,千萬不要失禮啊!嶽兄,你開始吧。

    現在,高高的擂臺上就只剩冷笑連連的嶽中巔和滿眼怒氣的蔣丹以及神色漠然的王天逸。

    嶽中巔高高揚起的手猛然落下:開始!王天逸和蔣丹同時冷哼一聲,兩條人影交錯而過,倏忽分開,只留下一聲清脆的長劍撞擊聲在擂臺上嫋嫋不絕。

    王天逸和華山的再次交鋒開始了。

    臺下的弟子屏住了呼吸,眼珠瞬也不瞬地盯著臺上,外邊的人看不清楚,拼命往裡擠。只是擂臺上的王天逸並沒有像他們想的那樣,長驅直入,長劍突擊,劍氣縱橫,卻是完全相反的情況,兩人都謹慎得很。

    他和蔣丹都在轉圈,眼睛瞪住了對方,長劍劍尖微微抬起,突然衝前一擊,然後就分開,繼續緩緩移動,像極了兩隻野獸的對峙。

    弟子們有些茫然,觀戰的賓客卻都有了驚奇的神色,丁曉俠哦的一聲,說道:這個弟子倒不像新手。懂得試探和尋隙而動,很老練嘛。凌寒鉤笑道:聽說就是此人抓住了胡不斬。韋希衝則馬上說道:凌先生,您記錯了,捉胡不斬的是我們好幾個弟子合力而為,並非一人之力。

    就在這時,臺上的嶽中巔低低地說了一聲:蔣丹動手!

    蔣丹一怔,對面的王天逸冷笑一聲,猱身撲了過來,和蔣丹殺成了一團。王天逸劍走偏鋒,只攻不守,每一招都是殺手,絕無容情。蔣丹長劍守正,只守不攻,每一招都守得密不透風,絕無紕漏。叮叮叮聲音響成一線,只見一條綠色的身影化作了一條綠帶纏住了蔣丹。

    好!弟子們和賓客們都發出一聲好。

    韋掌門,了不起啊,凌寒鉤嘴上掛著詭異的微笑,這個弟子好像是把你們青城劍法拆散了,化整為零,再看情況組合,不墨守成規,的確是你們弟子中的翹楚。過獎了。韋希衝一抱拳,凌先生,不要著急,等下午看甲組其他弟子的吧,這種水平不值一提。

    就在這時,蔣丹手一慢,露出了胸前一點破綻,王天逸的長劍馬上像毒蛇一般刺了進來,劍尖破空的聲音如蛇吐信般噝噝作響。力道十足。

    蔣丹一個轉身閃開這一刺,反手就往王天逸背上砍去,而王天逸根本就無視背後長劍破空而來。他雙手扯住長劍往下疾拉,刺空的長劍在空中好似掛了一個白色光簾,斜斜地往蔣丹大腿上落去。

    蔣丹本來打算逼迫王天逸揮劍自救,沒想到這個傢伙居然無視背後攻擊,卻以同歸於盡的招法繼續攻擊,如若不理,自己儘管可以砍人王天逸後背,但一條大腿說不定就被卸下來了。蔣丹一聲氣急敗壞的咆哮,拉回了長劍,回撤退了開來,而轉過身來的王天逸,不等他喘息又殺了過來,就如一陣帶著腥味的陰風,他滿面冷笑,表情詭異。

    看著王天逸一劍打退蔣丹,臺下的叫好聲嗵的一聲爆了開來,而臺上的嶽中巔低聲怒喝道:蔣丹,用真功夫!

    華山劍法全力發動,果真如西嶽奇峰刀削斧砍般齊瑰壯麗,劍影如鬼魅般難測,劍氣如風過洞崖般犀利,而只有單劍的王天逸自然馬上落了下風。對方的劍影比他的長,對方的劍氣比他的更強。

    但王天逸毫無懼色,已經無望取勝的他再也不退半步,嘶吼連連,長劍每一次揮擊都帶著有去無回的悲壯,每一招都想和對方同歸於盡。

    只可惜蔣丹在修煉時間和格殺經驗上都遠勝於他,而且這裡是擂臺,沒有街巷格鬥時的複雜環境可資利用,沒有暗夜廝殺時的果決突擊可以施威,這裡只能靠功夫定勝負,沒有雙劍的王天逸連一絲取勝的機會都沒有。

    噹噹噹三聲,蔣丹快如閃電的三連擊毫不客氣地砸在了王天逸的長劍上,第一劍讓王天逸整條胳膊發麻,第二劍讓王天逸躬起了腰,第三劍讓王天逸差點單腿跪地。

    就在蔣丹橫擊的長劍猛地收回了肋下,打算突刺出去的時候,丁玉展騰空而起,身體已經向擂臺上縱去,大吼道:停手!

    這一下奇變突起,所有人都向飛將軍一般橫空而來的丁玉展看去,嶽中巔也看到了踏空而來的丁玉展,他氣貫丹田,大叫道:停止!這聲音是高手用內力激盪發出的,聲如洪鐘長鳴,轟轟作響,靠近擂臺的弟子不由自主地身體後傾。

    蔣丹猛然聽到這聲大吼,身形一滯,長劍沒有發動,而身體歪在一邊的王天逸卻沒打算停止。他就藉著這喘息之機,身體彈直,長劍如白虹一般朝蔣丹面門射去。他知道,嶽中巔叫停的這一刻才是他生死存亡的關鍵。

    面對疾貫而至的森然劍光,蔣丹沒時間揮劍防禦了,他猛地一偏頭,劍光讓他耳朵上飆出一條血珠。接著蔣丹馬上一步退開,劍光又來!此刻丁玉展還段落在擂臺上,他的靴子離擂臺還有一尺。

    棄劍!嶽中巔一聲大吼。

    王天逸看到蔣丹手一舒展,長劍脫離了他的右手,就像魚在空中打著滾。但王天逸仍然沒打算停,他腦子裡根本沒有停這個詞,上擂臺之前,他就已經死了,死人還怎麼停?規則很簡單,不是你死就是我死!紅了眼睛的他手一揮,長劍朝蔣丹脖子斬去,蔣丹一聲大吼,赤手的他怎麼也不是鐵劍的對手,空出來的兩隻手在最危險的時候扼住了王天逸的右手手腕,那把手裡有劍!

    奪命的劍!

    此刻丁玉展一隻腳踩在了擂臺的表面,整個人如同一隻展翅的大鷗。

    王天逸的攻擊都是連環的,所以右手被扼住,左腳已經踹了出去,對著敵人小腹,踹得又狠又快;他快,蔣丹也夠快,蔣丹整個身體輕輕跳了起來,在空中右旋,躲開了小腹。但王天逸一腳重重踹在他右大腿上,微微離地的蔣丹如同陀螺般整個身體猛地轉了一下,蔣丹扼住王天逸的手鬆開了。

    此刻。丁玉展腳一踩實地,接著就是朝著混戰的兩人疾衝,就像大鷗突地化成了獵豹,身形快如閃電。而向兩人疾衝的不止他一個,嶽中巔同樣疾衝而去,擂臺檯面上就如同有兩道閃電,一道黃色,一道白色,同時往另一側的兩人電閃而來。

    但蔣丹武功端得厲害,右腿被踹得如木條一般向後飛去,捱了如此重擊,仍然不摔倒,右腿繃直,左腿猛地弓步伸前,啪的一聲踩實了地面。

    戴在這隻手上嗎?王天逸眼赤如血。

    不過任你武功蓋世,你在敵人肚子前面擺前弓步也是自殺,王天逸怒吼著,收回的右腳又猛地擺了出去,就如同一條鞭子抽上了蔣丹的臉。

    蔣丹已經看見了那隻可怕的黑色皮靴在自己面前急劇擴大,但他的身體還沒立穩,沒有法子發力或者借力,所以沒有任何方法借力來發動身體躲開這一擊。蔣丹猛力扭頭,把自己的左臉賣給了敵人。被人踢中一側總比被人踢中鼻子強,這是皮肉之痛和骨頭碎裂的區別。

    吡,靴子重擊皮肉發出巨大的悶響,蔣丹左側臉部吃實了這沉重的踢擊,整個身體都被這可怖的力量沿著脊樑骨在空中翻了一圈,鮮血飛濺在空中。他重重地面朝下落在擂臺上,這次他什麼反應也沒有做出,就如同一片豬肉一般砸在木頭上,身體周圍揚起了一圈細細的黃色土煙。

    蔣丹的左手好像木偶一般,摔在地上又彈了起來,而王天逸的身體同樣彈了起來,整個向後仰去,好像一把弓被拉彎,而這把弓要發射的箭就是右手朝後拉起的劍。

    如此一劍,將把蔣丹劈成兩片。

    但這把弓卻被制止住了,王天逸後彎的右手同時被兩隻手扣住,耳邊傳來兩聲異口卻同聲的大喝:住手!

    王天逸沒有住手,他看著蔣丹對著他豎起的左手,就以背後兩人牢牢握住的手為支點,身體猛地前伸,一腳踹上了趴在地上蔣丹的髮髻。插在蔣丹頭上的碧玉髮簪頓時裂成了碎片。蔣丹在擂臺光滑的木面上滑了出去,消失在了擂臺的邊緣,在木面上留下了一溜直直的紅色m線。

    體內躁動的求生熱血把王天逸的視線染成了紅色,腦海裡殺殺殺的聲音狂野地響成一片。把對手踹下了擂臺,王天逸仍不罷休,他咬著牙一擺手掙脫了兩隻手,跟著躍下擂臺。

    擂臺下面滿是驚駭莫名的眼睛,在他們退開的空地中間正躺著蔣丹,此刻他面朝上,眼睛緊閉,身體劇烈抖動。就在這時,背後傳來一聲悲憤的怒吼:混蛋!接著王天逸被人猛地推了一下,他一下被推進了人群中,青城的弟子們好像膜拜聖人一樣抱住了他,擁起了他,人人激動萬分。

    突地,一聲大吼在人群中炸了開來:英雄好樣的!原本是一個人,馬上就響成了一片,最後成了一片歡呼的海潮,王天逸騰雲駕霧地被同門架在了頭上,被人群用手傳遞著,好像坐在巨大的浪潮上,這浪潮越來越大,越來越兇猛,王天逸被高高地拋向空中,又被白花花的一片手接住,接著再次被拋向空中。

    我還活著?飛舞在空中的王天逸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的雙手。

    但一聲憤怒的大喝傳了來:王天逸!你這混蛋!這是韋全英的聲音,這聲音如此憤怒,以致歡慶的浪潮被這怒吼撞碎了,膽怯地退去了。

    王天逸被放到了地上。他轉過身,蔣丹身邊已經圍了一群人,都是教官和賓客,他們滿眼都是憤怒,丁玉展孤零零地站在擂臺上看著自己,滿眼的震驚和疑惑。

    都喊停了你為什麼不停手?

    蔣同道都棄劍了,你還攻擊?

    你知道這是切磋嗎?為什麼下這麼重的手!

    人家都扔劍了,他還攻擊,而且是殺招!

    這傢伙一上來就無視禮節,用的都是危險招式!蔣同道則一直忍讓,並沒有用致命劍法。

    這事幾百雙眼腈都看得清楚,你這個弟子太混賬!莫說對切磋的貴賓,就算對普通人也不能這樣無恥卑鄙啊!

    一連串的質問在弟子的鴉雀無聲中分外清晰。

    遠處韋希衝難以置信地靠著桌面站在那裡,手指都掐進了木頭桌面,他的聲音既震驚又驚恐:怎麼回事?怎麼回事?

    嶽中巔推開眾人走向王天逸,他雙眼通紅,既是傷悲又是憤怒:你是瘋狗嗎?青城怎麼教你的?說!為什麼不停手?

    所有人圍在兩人周圍,沒人說話,王天逸覺得人群的目光如刀子一樣割著自己,他努力鎮定下來,聲音嘶啞地說道:我我他身上有暗器!

    此言一出,賓客和弟子們的目光刷地集中到了怒發欲狂的嶽中巔身上,他冷哼了一聲,惡狠狠地反問道:暗器?說罷不等王天逸回答,反身抱起昏過去的蔣丹,手如利刃,哧的一聲撕開了蔣丹身上的衣服。

    時值盛夏,只穿單衣,撕開單衣就是皮肉,大家都看了過去,只見蔣丹一身白腱子肉,哪有什麼暗器,而嶽中巔並不停手,他脫下蔣丹的靴子。一拉就把靴子撕開了,他嘲諷般地問道:這裡有匕首?

    什麼也沒有。

    護腕!王天逸掙扎著說道。嶽中巔把蔣丹兩隻手扳過來,眾人都看了過去,果然蔣丹今天所帶的護腕和尋常牛皮護腕不同,臃腫得很。

    嶽中巔又撕開了護腕,裡面什麼都沒有,有的只是棉花。

    這是華山的訓練護腕,比尋常護腕要軟。這是為了今天的指導賽特意準備的!就是怕傷著了人!嶽中巔一聲大吼。

    王天逸只覺天地都在旋轉,眼睛努力透過在臉上亂滾的汗珠子,朝站在蔣丹身邊的趙乾捷望去,對方也正向他看來,一樣的臉如金紙,一樣的震駭莫名,終於,趙乾捷身體晃了兩晃,和蔣丹一樣倒在了地上。

    那邊的韋希衝同樣覺得天旋地轉,他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汗珠從白色頭髮裡滾滾而下。賓客們都朝他看過來,眼裡都是疑問,意思很明白:你們青城怎麼能幹出這種事情來?

    千里鴻看著擂臺上手足無措的丁玉展,一聲冷哼,說道:我本來還想挑幾個人帶回去,現在看來也不必了,連禮節都教不會,訓練不講江湖道義的殺手倒是一絕。我下午就離開。說完轉身拂袖而去。

    丁曉俠笑道:看來也不能全重武藝,畢竟教武就是教人做人嘛,呵呵。說罷拉著丁玉展,和丁家一眾手下也離開了。

    凌寒鉤看著王天逸,皺眉想了一會,突然輕輕一笑,也起身離開了。

    抓起來!韋希衝看賓客都走了,猛地瞪著眼睛大叫起來。

    回過神來的韋全英和青城教官這才如餓狼撲食般地把王天逸摁在地上,扭往禁閉室。

    爹,現在咋辦?韋全英帶著哭腔跑了過來。咋辦?給華山派賠禮道歉去啊!韋希衝同樣一副哭腔。

    兩父子真想抱頭痛哭一場。

    此刻華山派下榻的貴賓院子裡,十幾個華山派的人立在院子裡,人人怒氣衝冠,韋氏父子剛剛又抬著一個大箱子去見嶽中巔,屋裡突然傳來一聲巨響。

    嶽中巔一腳踢來,沉重的木箱傾覆了,銀元寶在地毯上滾成一片。躬身站在門口的韋氏父子汗如雨下,腰彎得更低了,頭頂上傳來嶽中巔憤怒到嘶啞的吼叫:拿點錢就想了事?這點錢連蔣丹的醫藥費都不夠!你們眼裡還有江湖規矩嗎?還有武林道義嗎?看你們的瘋狗是怎樣對我們下毒手的!

    韋全英努力地抬起頭,恐懼已經讓他的臉變成了豬肝色,他強笑道:嶽師兄,這事出乎意料,是這小子自己喪心病狂。和我們絕無半點關係!本來蔣師兄都佔了上風,誰會想到你會停止切磋

    放屁!嶽中巔直接就打斷了韋全英,他赤紅的雙目盯著韋全英,讓滿頭冷汗的韋全英差點昏倒:你說是我不對咯?你們這兩個父子老王八!丁家三少爺都他媽的跳上來了,你敢不停?你不停給我看看?暴怒的嶽中巔再也不管什麼身份禮儀,市井的汙言穢語直接就倒向了青城掌門,而韋家父子卻低頭哆嗦著,連個屁都不敢放。

    你們青城公然無視江湖規矩是吧?卑鄙無恥到在切磋賽上暗算華山重要人物是吧?好!如你們的願!我馬上就寫戰書,華山正式對青城開戰!從今天開始,青城鏢局途經華山地盤的四條鏢線立刻作廢!青城在華山的所有產業視作敵產,一概搗毀!只要青城的人敢踏上華山地盤一步,殺無赦!你們兩個就坐在這裡好好地等我們華山地刺客吧!

    不要啊!韋希衝身體一個踉蹌差點跌在地上,驚恐的眼睛快要從眼眶裡鼓出來。我們願意賠!要多少,您開價吧!一定息怒!一定息怒!

    昨天韋氏父子送給嶽中巔一箱銀子已是鉅款,而今天他們又不得不支付天價的醫藥費、賠禮費,當然還有答謝嶽中巔替青城平息華山門人怒火的謝金。

    看到銀子,嶽中巔的臉色也緩和了下來,他掏出一紙合約,說道:都是老朋友了,原本想替你們給掌門說說,少漲一成。但出了這樣的事,我要是給你們少漲價,我也別想在華山呆了。我也不想為難你們,生意還是按我之前就提的漲兩成。這是合約,簽了吧。還有,這些天又來了不少貨物,記得把漲價部分補給我們。

    馬車緩緩駛入華山派落腳的院子,車輪在泥地上碾出深深的凹槽,看來車上的貨物極重,華山門人從車上面吃力地抬下一個個沉重的箱子,再搬上華山的馬車。

    華山眾人都高興起來,雖然他們的蔣丹師兄受了重傷,但青城賠償過來的銀子足以一掃哀容,華山又豐收了,而嶽中巔又立了大功。

    韋希衝就站在華山派院子外面,他剛剛當著武林同道的面,給華山賠了禮道了歉,幾乎丟盡了面子,但丟面子和丟銀子相比又顯得太輕鬆了。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積累的財富成了別人的囊中之物!韋希衝不再是一個強健的江湖掌門,他一瞬間好像老了幾十歲,他顫抖著扶住兒子支撐住自己搖搖欲墜的身體,兩行渾濁的淚水流了下來。

    王天逸,你這狗雜種!憤怒的呼喊從韋希衝樹葉一樣抖動的嘴唇裡發了出來,把刻骨的仇恨凝結在空中。

    華山的車隊正在行進,趙乾捷從一輛馬車跳下,跑了幾步又匆匆掀開車簾上了另外一輛馬車。

    蔣丹情況如何?嶽中巔躺在豪華的軟榻上問道。郎中說靜養幾個月就無事了。趙乾捷恭恭敬敬地答道。嗯,嶽中巔招呼趙乾捷坐到自己對面,笑了起來:乾捷,昨天蔣丹受傷,你為何也暈倒了?

    趙乾捷聞言大驚,王天逸之所以痛下殺手,就是因為他向王天逸告密。而事後卻發現事情根本不是他想象的那樣,驚急之下他才昏了過去。趙乾捷的冷汗下來了,臉也紅了,眼睛不敢看嶽中巔,正想著如何說瞎話,嶽中巔卻說話了:有人說看見你比武之前去找過王天逸?如五雷轟頂,趙乾捷腿一軟就跪在了嶽中巔面前,說道:公子饒命。

    我沒看錯你,嶽中巔大笑起來,如果你不去告訴他,我也得親自去告訴他。做得好啊。您說什麼?趙乾捷難以置信地瞪大了雙眼。

    笨蛋,嶽中巔得意地笑了起來,你小子不要別人說什麼就信什麼,見的世面還是太少呀!

    聽好了,我本來就猶豫怎麼處置王天逸,畢竟在那麼多人面前,而且涉及到丁家三少爺。丁大姐的話很明白,要給丁三面子。當時正好丁玉展來找我說:如果我玩得狠了,他就跳擂臺,呵呵,我就有了主意。

    我知道你跟他的關係,所以我故意嚇你,說什麼和護腕一樣的單發弩箭,其實這種東西江湖上就從來沒有過,而且從一開始,我就沒有讓蔣丹知道切磋的時候是和王天逸打,他根本什麼都不知道!這樣就妙了,蔣丹不知道原委,以為只是切磋,王天逸卻認為這是死鬥;我就讓蔣丹用真功夫,王天逸果然險象環生,結果丁玉展真的跳了擂臺,我馬上叫停,蔣丹當然停手,而王天逸信了你的話,不停反攻,重傷了蔣丹。臺下人看了,都會說他卑鄙無恥,我們華山佔盡了理!哈哈!

    這樣一來,我既討好了丁家,又讓青城簽了漲價的合同,還平白賺了那麼多醫藥費。兵不血刃,我替華山一下子賺了那麼多銀子,自己也發了筆大財,哈哈哈哈。而且,王天逸必死,你們的膿包掌門不弄死他才怪!哈哈!

    嶽中巔開心地大笑起來,而趙乾捷則滿頭冷汗,實在想象不到跟前這個人居然能利用局勢做出這樣的事情,擔心王天逸的同時,他不由得對此人又敬又畏,但有一點他不明白,於是問道:公子,可這樣一來,蔣師兄實在危險得很

    沒想到嶽中巔一聲冷哼,說道:危險?不死算便宜他了!去青城的路上,我們不停受到襲擊,最危險的時候,這個王八蛋自己溜了,讓我背後被人砍了一刀,我早就想找機會整他了!說到這裡,嶽中巔的眼光如刀子一般射向趙乾捷,對簌簌發抖的他,嶽中巔陰狠地說道,小子,蔣丹在華山還有點根基,而你,除了我,無依無靠!只要你對我忠心耿耿,身份、地位、富貴,都是你的!否則,哼!這次我原諒了你,要是你三心二意,再壞我的好事,我活埋了你!

    我知道了!趙乾捷一頭磕到地上,五體投地。

    看著匍匐在地的趙乾捷,嶽中巔得意地抓起矮桌上的美酒,一飲而盡,吼道:痛快!這次一石四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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