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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在漫漫雪地中過了好些日子,若非刻意去計算,幾乎沒有人知道已經過了幾天了,眾人也都精疲力竭,連説話的力氣都沒有。

    「格格,冷吧?」小翠為頤寧拉攏身上的厚毛氅,又伸手輕搓她冰冷的小手,即便在馬車內,只要一説話都會呵出陣陣白煙,可見這樣的天寒地凍有多不適宜人居住了。

    頤寧搖搖頭,「還好。」

    「我剛剛聽阿萬叔説了,『臘月黑暗峽谷』就要到了,您可以嗎?」格格嘴裏雖説不冷,但小翠看得出來,她快受不住了。

    「我可以。」頤寧泛白的唇微微彎起,「-真不回去?」

    「我絕不回去。」

    「-真是。」頤寧才想説什麼,就見阿萬叔已將馬車停住,轉身説道:「格格,小的只能送您到這兒了。」

    「阿萬叔,謝謝你。小翠,我們下車吧!」頤寧道謝後,便先行下車,小翠隨後跟上,「格格,慢點走。」

    這時有小廝幫着把一堆行李扛下,粗魁的硬漢則背馱着它們打算一步步的越過峽谷。

    「格格,您要不要歇會兒再走?」

    「不了,早點通過才不會讓大家跟着我戰戰兢兢的。」頤寧笑了笑,指着後面,「-去幫阿奎拿些東西吧!我自己來就行。」

    「哦!」小翠繞到後頭接過僕人阿奎手中的幾樣東西,才要趕到前面,竟發現格格已經主動往前走了!

    天,這路狹隘難行不説,又濕滑的很,格格不要命了嗎?

    沒錯,就如驥風所猜測般,她是不想活了,皇上的意思是不許她自盡,可如果是出於意外呢?只要死在這裏,就不會讓他人受過,所以對她來説的確是個難能可貴的機會。

    如果讓小翠緊跟着,極可能讓她也跟着墜谷,所以她只好先驅她離開。眼看護衞們已朝她靠近,打算做成人牆讓她好生通過,她立即後退,在他們之前拔腿就走。

    「格格,您別走了,等在那兒,有護衞過去保護您。」小翠緊張地大叫着。

    頤寧回頭望了他們每個人焦急的臉孔,最後露出一抹最最温柔的笑容,下一刻她雙腳一滑,便在他們眼睜睜下翻身滾進漆暗的谷底!

    「不……格格……不!」小翠驚愕地跪了下來,淚流滿面地瞪着她落谷的身影,「為什麼您不肯等我?」

    「大家找路攀巖而下,一定要找到格格。」護衞長心急地下令。

    於是,幾位武功高強的高手們立即沿着峭壁往下移動,小翠也只能揪着心,靜靜期待了。

    就在這時,遠遠聽見馬啼聲,眾人回頭一望,赫然瞧見有人渾身扎着皮毛風塵僕僕趕了來。

    「驥風貝勒!」小翠睜大眼,當瞧清楚後,立刻衝了過去,哭喊道:「格格……格格墜谷了。」

    「什麼?」他渾身一僵,心口驀然發出劇疼,難道他來晚了?

    「護衞們都下去找了,可是山壁上都覆了雪,不知道能不能順利到達谷底。」小翠恨不得自己也有武功呀!

    驥風下馬,-着眸望着峽谷底下早被皚皚白雪所覆,形成一片寒凝刺目的光影……隨即,他慢慢解下身上毛裘披風,將它們捆在腰間,猛地提氣後,在眾人詫異的目光下往下一躍。

    「老天,您瘋了嗎?貝勒爺……」小翠看傻了,他竟然連爬都不爬便往下跳,該不會他冷壞了,誤以為下頭是白色的棉絮?

    「喂,你們應應聲呀……喂……」天,所有會武功的人都在下頭,這下該怎麼辦是好呀?小翠與其他僕人全跪了下來,忍受着狂風暴雪的肆虐,等待着奇蹟。

    天,這是哪兒?

    頤寧滑下谷底後,沿着層層厚棉似的雪往下翻滾,最後居然落在一個非常突兀的雪潭中,弄得渾身濕透。

    她胸前似乎是受了水面撞擊,發出隱隱疼痛。幸好小時候她常跑到溪邊玩水,泳技還不差,但衣物穿得太多,身子變得好沉重,用盡了吃奶的氣力,她才爬上岸。

    上了岸,她已是氣喘吁吁,本以為濕漉漉的身子一定會非常冷,但意外的是,谷底又是一處仙境,非但不冷,還有着一股暖意!

    有這麼一瞬間她以為自己已經死了。

    再看看周遭,漆黑一片,害怕黑暗的心情又揚起滾滾膽顫的駭意,她趕緊褪去濕外氅,緊抱着自己,窩在角落,心裏-喊着:驥風,我本來想死的,可是沒死成,但現在我又不想死了,因為我想活着回去看你。

    可是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熬過去,明明是大白天,為何這裏特別暗呢?

    慢慢的,時間從指縫流逝,她聽見周圍傳來淒厲的風聲,看着愈來愈闃黑的天色,一顆心又開始混亂了。

    碰碰碰,那一聲聲害怕的音律直敲在她胸口,讓她再也剋制不住地倚在牆邊喘息,呼吸也變得不順了。

    驥風,我可能再也見不到你了,驥風……

    她在心底不停-喊,小手緊抓着襟口,想讓自己可以順利吸到更多空氣,可是……可是好難、好難。

    「頤寧……頤寧,-在哪兒?」突然,她聽見有人喊着她的名字,是這麼的耳熟!

    是她彌留時的幻覺嗎?

    「驥風……」她輕聲喊着,這一喊又把胸口給震痛了。

    「頤寧!」雖然聲音很細微,但是驥風聽見了!他立刻循聲走了過來,當看見那抹窩在角落的黯影時,他的內心竟有着強烈的躍動。

    感謝老天保佑,讓她平安的出現在他面前。

    驥風迅速來到她面前,握住她的小手,「真是-,真的是-……」他緊緊將她抱住。

    「驥風……我不是作夢吧?」她微微笑開嘴。

    「不是……不是作夢-怎麼了,為何全身濕透了?」

    「我……我剛剛掉到那邊的潭裏,也幸好如此,才能……才能再見到你。」她撲進他懷中,不停的喘息。

    「-怎麼了?」他就是擔心她會因為害怕惹來老毛病。

    「我沒事。」頤寧深吸口氣,「看見你來已經好多了。」

    「真的?」他-起眸,直睇着她的小臉,「我看我還是幫-運氣調理,-身子骨太虛了。」

    「不用,我知道你內功不錯,輕功更是要得,但是從上頭下來一定耗掉你不少真氣,不需要再為我──」

    他伸出手指抵住她的唇,「別説我不想聽的話,下來容易,可是能不能再上去連我都沒把握,我可不想要一個人獨居在這兒。」他温柔一笑,跟着反轉過她的身子,才剛輸入內力,卻發現她受了重傷!

    「-受傷了!」他焦急地問:「哪不舒服?」

    「胸口,剛剛落水時胸口打到水面。」頤寧疼痛地説。

    驥風皺起眉,轉到她面前,讓她正對着自己,而後緩緩解褪她的衣衫,雙掌緊貼在她胸口徐徐運行氣流,打通鬱積在那的瘀血和滯留不去的氣息。

    原本頤寧還有點羞赧,但見他完全以救她的心態在為她療傷,她也慢慢閉上眼,專心地配合他。

    約莫三柱香後,驥風才收了氣,而額際已是汗涔涔的,但他還是一心關心着她,「好些沒?」

    「嗯,好多了。」終於,她又可以大聲笑出來,而且笑得好甜好甜,連泛白的唇都有了血色。

    「那就好。」見她笑得這般開心,驥風這才鬆口氣,如今該煩惱的是要如何爬上這座陡峭的崖壁。

    「風,你為什麼來找我?皇上知情嗎?」頤寧揚起小臉問着他。

    「呃……知情,我全告訴他了。」

    「什麼?!那怎麼辦?我們現在在這兒,皇上會處置其他兄姊……」

    「不會的,他成全我們了,所以我才能來這兒找-,別太緊張,事情根本沒那麼嚴重,傻瓜。」他隱瞞了實情。

    「真的?!皇上真的成全我們了?」頤寧半帶遲疑地望着他,跟着恍然大悟道:「對呀!你為了大清朝建立了多少功勞,這些應該就可抵罪了。」

    「沒錯,否則皇上就太沒良心了。」他揚唇一笑。

    「嗯。」她重重的點點頭,看着上頭,「這裏為何一直這麼暗,我想我們真的出不去了。」

    驥風-起眸,「護衞到現在還不見蹤影,我猜我們極可能是掉到另一個地方,所以他們才找不到。」

    「另一個地方?!」她不解地看着他,突然小肚子鳴叫了聲。

    「-餓了?」他從腰間袋子裏掏出一些食物,「這是我來此時帶在身上僅剩的乾糧了。」

    「你只吃這個?」她咬了口,「嗚……好硬喔!」

    「哈!這要熱一下才能吃。」瞧她那可愛的表情,不禁又讓他想起在「德碩親王府」時的頤寧。

    「那我去找柴火。」頤寧左右看了看,發現不遠處有些枯枝,「這裏居然沒有雪,還有乾枝,真好。」説着,她往那兒走了去。

    望着她雀躍的身影,驥風笑着搖搖頭,「所以我才説這裏可能是另一個地方。」

    等了好久,卻不見她回來,驥風不放心地走了過去,就見她直往一道夾縫處向外看。

    「那裏好像有路耶!」頤寧指着夾縫處。

    「我看。」他上前查看,「-退後些。」説完,他便發出掌風,擊出一個大洞,洞外吹進寒風,定睛一看,外頭竟是一片雪白。

    「驥風,我們……我們找到出口了。」頤寧開心地抱住他。

    「嗯,那快走吧!不過我們不能去見其他人,得讓蒙古大汗誤以為-死了。」他掀起披風蓋住她,一手緊緊擁護着她。

    「你怎麼説我怎麼做。」她仰首微笑地説。

    驥風着迷地看着她俏然的雙腮,忍不住覆上她的小嘴,兩人熱情相擁着。

    此刻,頤寧對未來有着無限憧憬,然而驥風卻知道自己難逃一死。他一心只願能將她平安送返大清國,讓她一輩子無憂無慮,不再有煩惱,好彌補他對她的所有虧欠。

    「頤寧,答應我一件事?」他-起眸,輕撫着她的發。

    「你説。」她靜靜等待着。

    「今後一定要好好過日子,一定要讓自己幸福,一定要……」

    「噓,有你我就會快樂,有你我就會幸福,除了你,我什麼都不要。」頤寧趕緊回頭將已乾的衣裳穿上,「走,我們快回去吧!我好想奶孃,好想府裏所有的人,好想……好想跟你快快樂樂的過一輩子,你説好不好?」

    驥風的內心因為她無憂的笑容而沉重了,為了不讓她傷心難過,他笑着點點頭,「當然好了。」

    「嘿,那走吧!」

    走出這個神秘的地方後,他們依循着太陽的方向找到歸途。沿路上,驥風不停吹着同一種節奏的口哨,希望追月會聽得見,而主動來找他。

    果真三天後,追月出現了,成為他們返回中原的唯一交通工具。

    兩個人、一匹馬,就這麼相互扶持地一同征服寒風大雪與飢餓,於一個月後平安抵達北京城。

    進京後,驥風立即前往皇宮覲見皇上。

    得到皇上召見後,驥風先行進入殿內,「臣拜見皇上,皇上吉祥。」

    「起喀吧!」祁燁挑起眉,望着他,「順利把頤寧帶回來了?」

    「是的。這一路上她過分勞累,臣先行帶她回府休息。」他解釋着。

    「那你來是為了領死了?」祁燁端起瓷盅,喝了一口湯。

    「臣不怕死,但請皇上給我一天的時間,明天我立刻前往準噶爾,不成功便成仁。」驥風拱手道。

    「還要一天時間呀?!這一個月你與她日夜相處還不夠嗎?」擱下瓷盅,祁燁冷冷的勾起笑容。

    「皇上!」驥風又道:「臣這一路上並沒告訴她這件事,她一直以為皇上寬宏大量原諒了我們,方才還吵着要與我一塊兒進宮向您致謝。」

    「哦?你這麼説是指桑罵槐,指朕不具人性了?」祁燁-起眸,威嚴的眸一湛,連下頭的鬍鬚都跟着抖動着。

    「臣不敢。」驥風垂首,「但請皇上在臣前往準噶爾後,不論生或死都隱瞞住,讓我在她心中莫名消失。」

    「為什麼要這麼做?」

    「怕她難過。」他太瞭解她,如果讓她得知此事,她一定會跟隨他一道去。

    「呵!你們還真相愛呀!」祁燁露出嫉妒的笑痕,深吸口氣,「好,就給你一天時間,明天午後你來議事廳,我在那兒等你。」

    「謝皇上。」得到允許後,驥風隨即離開,快馬返回王府。

    這一路上,他的內心千迴百轉,不知道等會兒要怎麼對頤寧解釋自己明日一去之後將不再回來。

    突然,他心生一計。如果讓她恨他,便不會再想他,也不會在乎他去了哪兒吧?

    於是驥風先去酒樓狂飲了幾杯酒,又向老闆的女兒要了些花粉往自己身上撲了撲,這才回到「德碩親王府」。才剛將馬匹交給僕人,頤寧便從大廳跑了出來,「大哥,你回來了。」

    他抱住她,笑睇着她的小臉,醉意酣然地説:「怎麼又改口喊我大哥了?」

    「其他兄姊都在,我怕……怕他們會用異樣的眼光,看着他們一向尊敬的大哥。」説到底,她從沒在意過自己,只在意他。

    「好吧!這樣也好,反正我終究還是-大哥。」他打了個酒嗝,踩着不穩的腳步往竹集院走了去。

    「大哥,你喝酒了?是皇上説了什麼嗎?」她心急地揣測。

    「-放心,皇上沒説什麼,他還邀我明天午後一同喝酒助興呢!」驥風説時,眉間已忍不住泛起一絲不捨,他真不捨離開她。

    「我可不可以一道去?」説不出原因,頤寧直覺認為他有心事。

    「-去會惹惱他。」他-起眸,「剛剛在路上遇到玉芳,所以在她那兒喝了幾杯,沒事。」

    「柳姑娘?!」她上前攙扶他,這才敏感地聞到他身上有着女人的胭脂花粉味。難道他與她之間的曖昧又故態復萌了?

    「對,剛剛我順道去看看她,近兩個月未見着面,還真想她呢!」他撇開嘴角,肆笑着。

    「你們……」頤寧倒抽口氣,心口隱隱泛起疼。

    不可能,絕不可能。在回程的路上他還對她這麼温柔、輕憐蜜愛,彷似怕她又消失了一般,為何一入京,他整個人都變了?

    「我們又在一塊兒了,真懷念她似火般的身子。」他揚眉瞅着她,「呵!別生氣,-的更美,只是各有其趣呀!」

    頤寧捂着嘴兒,錯愕地望着他那張輕佻的笑臉,「不,不是這樣的,你不會這麼對我。」

    「為什麼-這麼確定我不會?」他-眼,冷睇着她那張蒼白小臉。

    「我想知道你愛我嗎?」她激動地抓住他的大手,「告訴我,你愛我嗎?」

    「愛呀!我怎會不愛自己的小妹呢?」他拿掉她的手。

    「不,你不該這麼冷漠。如果你真對我無心,不會在這樣的風雪天裏快馬追上我,還冒險到谷底救我!」

    「那是因為皇上告訴我,找到-,把-送回去,我才能活命。」他咧開嘴,拍拍她的小臉,「好啦!不要想太多,以後我定會好好『愛』-的。」

    「我要的不是這種愛,風!」她衝到他面前,要他正視她。

    「夠了!愛又如何?我們只是兄妹,在別人眼裏是亂倫!我還是『八旗驍騎營』正都統,-要我冠着這種污點統領士兵嗎?誰會信服我?」驥風用力推開她,「我不管愛或不愛,既然當我是大哥,就不要再胡思亂想了。」

    頤寧傻了,她落下淚水,「如果真是如此,我寧可和你永遠活在峽谷底層,不再出來。」

    「那-也太自私了。」他揚起一雙醉眼,譏諷地説。

    「我太自私了?」頤寧霍然清醒。沒錯,驥風有自己的前途,怎麼可以因為她而毀了大好未來。

    見她突變的表情,竟讓他感到心疼不已。

    可是,他必須毀了她的情、斷了她的念!

    「沒錯,所以求求-了,忘了與我的那段感情吧!當然,如果-夜裏寂寞時,歡迎來找我,但是不要管我將擁有多少女人。」他點了點她冰冷的鼻尖,「好啦!該説的都説了,我醉了,想回屋裏好好睡一覺。」

    「風……不,大哥,那你愛柳姑娘嗎?」她用力喊住他。

    「不知道,但我只曉得跟她在一塊兒的時候很舒服、很快樂。」他回頭,斜倚在竹製的長柱旁,-起狩獵似的雙眸對她發出戰慄的微笑,「坦白説,-也很讓我痴狂、着迷,唯有……」

    「唯有什麼?」她顫着心問。

    「唯有太被動了,一點兒都不知道調情的技巧,哪像玉芳,還有東大街的裴兒,連已過氣的穆侯爺孫女小紅都比-強。」他附在她耳畔,低沉的呢喃。

    她全身狠狠的震住,本來等待着他回來的雀躍心情,此刻卻因為他這些低寒的話語跌到谷底。

    「大哥,你是不是還恨着我?」唯有如此,他才可能這麼傷她。

    他摳摳眉毛,笑了笑,「有這麼美的妹子陪在身邊,誰會恨呢?-安心住下吧!我不會再趕-離開,嗯?」

    「那你的意思是……過一陣子,府裏將會有位大嫂?」她沉痛不已。

    「娶妻生子嗎?」

    「嗯。」她悲傷地點點頭,害怕到那個時候,她會無法面對他。

    「這個-倒不用擔心,我還沒這個打算,再風流個幾年不也挺好?」他打了個呵欠,「酒喝多了,腦袋暈暈的,就不跟-多聊了。」

    頤寧垂下臉,輕逸了聲悲嘆,這才緩緩旋身離開。

    「對了。」突然,換他叫住她。

    「你有什麼話要對我説嗎?」她期待着,期待驥風會告訴她──對不起,我剛剛是醉言醉語,完全不是真心話,-別難過。

    可,她聽見的卻是,「我明日下午就要前往關外鎮守,短時間是不會回來了,-別找我。」

    「什麼?」她趕緊跑過去扯着他的衣袖,「去哪兒呢?我可以跟着去,在那兒就不用在意其他人的眼光。」

    「-以為換個地方就沒人知道-是我妹子?別傻了。」他揚起嘴角,「據我所知,那地方紅帳不少,我不會寂寞的。」

    「大哥,這真的是你嗎?」相處十多年,她知道他雖風流,還不至於這般浮誇浪蕩。

    他-起眸,笑問着:「為什麼不是我?」

    「這根本不像你。」

    「那麼要怎麼樣才像我?」他朝她欺近一步,大掌惡劣地撫在她胸前,「這樣才像我嗎?」

    「不要這樣。」頤寧推開他,踉蹌數步,「不要這麼對我,不要……」

    她難以承受這樣的結果,不停的往後退,直到背部狠狠的撞上冰冷的牆面才被痛醒。

    瞧她一張小臉皺成一團,他心痛的想上前安撫她,卻只能強制自己的行動,用力忍住了。

    「你變了……你真的變了……怎麼會變得這麼快?」她緊握着拳,「一定是醉了,一定是,明天你就會想起自己是誰,我又是誰了。」

    説完後,她便迅速轉身衝出竹集院,也衝出了他的視線。

    驥風雙肩一垮,銜在嘴角的可惡笑容也融化了,眸底、心間全湧上了濃濃的無奈與不捨。

    「就讓-恨我吧!如此一來,-才不會太傷心、太難過。忘了我吧!頤寧。」深嘆了口氣後,他便旋身步進屋裏。

    這最後一夜,實在是太短了,短得讓他來不及回憶與她有關的所有一切。

    隔日一早,頤寧起了個大早,連早膳都沒吃便慌張地走出枋秋園。

    「格格,天才剛亮,您要去哪兒?」奶孃趕緊追上。

    「我要去找大哥。昨晚我心口直跳個不停,好似要發生什麼事了。」她回頭對奶孃一笑,「別急,我就在府裏嘛!」

    「等等,天氣這麼涼,-一起炕就往外走,會着涼的。」奶孃體貼地為她披上厚棉披風。

    「謝謝奶孃,那我這就過去了。」

    頤寧迅速來到竹集院想見見驥風,但意外的是,裏頭卻空無一人,問下人們,竟沒一個知道他的去處。難道,他這麼早就進宮面聖了?

    才走出竹集院,就見管家富伯走了過來,「頤寧格格。」

    「富伯,有事嗎?」她笑問着。

    「是這樣的,大貝勒離開時將這東西交給我,並要我轉交給您。」富伯從衣襟掏出一隻東西,她定睛一瞧,不就是她親手做的玉紡流蘇穗嗎?

    抖着手拿過它,她喃喃問道:「他可有説為何要把它還給我?」

    「大貝勒説他不需要了,而且他將至關外留守,也不適合戴着它,但丟了又可惜。」他不好意思的説:「格格別生氣,我只是照本宣科。」

    「他想丟了它?」閉上眼,她緊緊的將它摟在胸口,拚命掉着淚,「他怎麼可以忘了答應我的事?他答應我要接受它的。」

    「您就別難過了。」富伯真慚愧,是他不會説話嗎?怎麼格格會難過成這樣。

    「他……大哥他去哪兒了?」她梗着嗓問。

    「大貝勒沒交代,只説午後會進宮,之後便直接前往邊關,不會再回來。」他對驥風將受懲處之事也不知情。

    「好,那我知道了。」將它牢牢的攢在手心,頤寧像遊魂般一步步的返回枋秋園,直到中午都沒説過一句話,連午膳也食不下咽。

    「格格,您怎麼什麼都不吃呢?」奶孃進屋,卻見剛剛端上的餐點頤寧動也沒動過。

    「我吃不下。」頤寧突然回頭對她説:「奶孃,我想出去一下。」

    「您要去哪兒?」奶孃看出她臉色的不對勁。

    「我想進宮見大哥一面。如果他到了關外,要再見他一面就難了。」頤寧不希望就此與他永隔。

    即便他真的無法愛上自己的妹妹,她也無怨,只想再看看他,這樣就夠了。

    「您還要進宮?難道不怕皇上又懲置您?」上回她被送到蒙古,奶孃事後知情時可是差點兒哭瞎了雙眼呀!

    「奶孃,您放心,我一定會小心的。」對她笑了笑,頤寧便離開房間,直接走出府門外。

    但一到外頭她卻傻了,面對紫禁城的方向,她心底明白,那種地方不是她想出來就出得來,想進去就進得去的。

    可是她不想放棄,於是邊朝那兒走邊想着辦法──

    半途中,她遇到一位穿着打扮都很落魄的女子,那眼神含恨帶怨地凝睇着她,朝她慢慢走了來。

    「頤寧格格,是-呀!」對方咧開嘴笑,「好久不見了。」

    「小紅!」頤寧也認出她了,「-……-怎麼了?」

    「我……我們穆家垮了,全都拜驥風所賜,哈……」小紅狠狠的笑了,「是他!是他害了我們穆家,他居然把我爺爺串通外邦的事告訴了皇上。為什麼他要這麼狠?連帶我也被攆出宮了!」説着,她竟然又哭又叫,索性坐在大街上撒野。

    本來還不太清楚原因的頤寧一聽見她這麼説,驀然明白了。她蹲下來扶她站起,「小紅,這就是-爺爺不對了,他這麼做是叛國,是何等大罪呀!-當初如果知情,就該勸勸-爺爺才是呀!」

    「少來了。」小紅用力推開她,半帶瘋狂地大罵道:「-不要説大話了,等晚點兒哭的人就會是。」

    「-這是什麼意思?」不知為什麼?光聽她這麼説,頤寧的心口有一種難以解釋的凌亂。

    「-和驥風搞什麼鬼呀?當初我問-,-還硬説沒有,真會演戲。現在他為了救-,向皇上坦白了-和他之間的姦情,此刻正進宮向皇上領死呢!」小紅愈説愈得意,「報應,真是報應!」

    「-胡説什麼?胡説……」頤寧胸口驀然受到一擊,差點兒喘不過氣來。

    「我胡説嗎?他揭穿了我爺爺,還自願前往準噶爾征戰,必然是有去無回了。這幾年來大清國派出多少良將,全都葬身在那兒,腦袋還被懸在樹頭。是不是很殘酷呀?-等着看他的人頭在那兒展示吧!哈……」小紅笑得激狂,那聲音就像魔音般直穿進她的腦心,讓她疼痛欲絕。

    「不會的,驥風不會去那地方……絕對不會,是-騙我的──」她當然聽説過準噶爾人的無情與殘冷。

    「那就去救他呀!這個給-,救他去呀!」小紅將腰間的匕首抽了出來扔在她腳旁。

    頤寧顫抖地撿了起來,接着,二話不説地便直往宮廷的方向快步奔去。

    她邊跑邊想着昨晚驥風那些反常的態度。難道他是為了隱瞞她,讓她忘了他才想出這種爛法子嗎?而他根本不是要去什麼關外,而是知道自己此去將可能再也回不來了!

    驥風,你聽着,我説過你去哪兒,我就去哪兒,你萬萬別想甩開我!

    如果來不及救你,我也會隨你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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