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太冷,擁抱太短。
留不住的不是思念,而是一轉念間的纏綿。
袁亮正在打靶。
陸文的“飛豹”野戰俱樂部設施十分完善,除了配有一個野戰場,還有靶場和自由搏擊場。
靶場裏除了袁亮之外還有不少客人,但他們此刻全都放下了手裏的槍,目瞪口呆地看着袁亮。
原因很簡單,袁亮已經連續七槍命中紅心,無一失誤。
他雙手平端,頭略略傾斜,除了因為子彈射出時輕微的後座力讓他的手臂略有抬高之外,全身上下紋風不動。
已經有客人在小聲讚歎道:“這一看就是行家啊。”
還有幾個女孩子已經用滿是崇拜的眼神在看袁亮了。
直到袁亮打完,靶標那裏報出了“100環”的滿分,周圍的人們紛紛情不自禁地鼓起掌來。
袁亮放下手裏的槍,面帶笑容舉起雙手朝人們示意。
陸文在靶場附設的VIP休息室裏遠遠地看着他,不禁也微微一笑。
忽然間,一陣電話鈴聲引起了陸文的注意。他掃了一眼聲音傳來的方向,發現是袁亮剛剛放在這裏的手機。
陸文隨手接了起來。
“袁亮,我……我有事要你幫忙。”
電話那邊傳來的是一個清朗卻有些結結巴巴的聲音。
陸文愣了一下,這個聲音有點兒耳熟,他略一回想,立刻記起是昨天在路上搭車的女孩子之一。
好像是叫……高晨。
“你好。我不是袁亮,請問你是高晨吧?”
陸文的話把高晨嚇了一跳。
“你、你是誰?你怎麼知道我是誰?”
她脱口而出,也不管這個問題是不是有點兒繞口了。
“我是陸文。我記得你的聲音。”陸文一邊回答,一邊朝袁亮招手,示意他趕快過來。
袁亮馬上跑了過來。
陸文讓高晨稍等,便把手機扔給了袁亮。
袁亮詢問地看了一眼陸文,想知道是誰的電話。
陸文只答了兩個字:高晨。
高晨?
袁亮有些詫異也有些驚喜,他笑着拿起手機,問道:“高晨?有事找我?”
高晨即使看不到袁亮,也可以從他那帶着笑的懶洋洋的聲音裏想象他那副痞痞的德行。她翻了個白眼,有些不屑地“切”了一聲。
然後,她才把他們這邊發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訴了袁亮。
袁亮聽着聽着,原本嬉笑的神情不見了。
這件事真的有點怪。
袁亮對劉婷婷還有點兒印象,一個挺活潑的女生。説她在山裏迷了路受了驚嚇,袁亮絕對相信,但是會嚇到失憶就有點兒怪了。
掛了電話,袁亮和陸文打了聲招呼:“文哥,把你的車借我。我要出去一趟。”
陸文沒理他,只是從自己口袋裏拿出了一串鑰匙站了起來。
袁亮立刻明白了,他笑着伸手去搶陸文手裏的鑰匙,一邊説道:“文哥,你還不放心我的技術啊?”
陸文一閃身,敏捷地躲了過去。袁亮卻不肯罷休,又搶上一步,再次出手。
陸文瞪了他一眼,不再躲閃,沒拿鑰匙的手閃電般抬起,扣向袁亮的手腕。
袁亮“哈”的一聲,肩膀一挪,往旁邊一閃。縱身一躍踩上一旁的真皮沙發,一個虎撲朝着陸文壓過去。
陸文沒動,在袁亮快撲到的時候猛然飛起一腳,踹向袁亮的小腹。
袁亮人在空中竟然也不慌,似乎早已知道陸文會有這麼一招,他手臂向下一擋,架住了陸文的一腳,隨後借勢在沙發前的紅木茶几上一按,身體一翻站在地上。
而陸文卻也退了一步,拿着鑰匙的手藏在身後,另一隻手已經形成了防備的姿勢。
袁亮卻一屁股倒回沙發上,擺了擺手嚷道:“不來了。反正我打不過文哥你,老是你讓着我有什麼意思。”
陸文卻不肯放鬆警惕,眼睛還是死死盯着袁亮,似乎怕他隨時會跳起來一樣。
袁亮這回可真是沒戲唱了,他原本的確打算裝模作樣一下,一旦陸文當真了,他就還有機會去搶鑰匙,沒想到陸文居然不上當。
他舉起雙手做投降狀,“好了,文哥。我説真的!你別老是把我當小孩子嘛!”
陸文淡淡地笑了笑,那串鑰匙在他的指尖上轉了兩圈,還是握在他的手心裏。
“你才17,還不到可以開車的年紀。”
丟下這一句,陸文瞟了一眼一臉不服氣的袁亮,繼續説:“趕快去收拾東西,我把車開到門口等你。”
説着,他抓過在沙發上扔着的外套,大步走了出去。
袁亮抓抓頭髮,聳了聳肩,從沙發上一躍而起。
他其實沒什麼東西要收拾,平時就一個隨身的揹包,一件短外套,不到五分鐘已經全部搞定。
袁亮走到“飛豹”野戰俱樂部門口的時候,陸文的那輛獵豹也剛好停下。
“文哥你真是一秒鐘都不耽誤。”袁亮拉開車門上了副駕的位子,一邊笑嘻嘻地説道。
陸文轉頭看看他,問道:“是什麼事?要不要我幫忙?”
袁亮沉吟了一下,臉上又露出那副懶洋洋的笑容,搖了搖頭。
陸文盯着他看了一會兒,忽然一字一句地説道:“如果事情和我一年前遇到的有關,你一定要告訴我。”
袁亮的表情也變得嚴肅起來,他輕輕嘆了口氣,卻還是鄭重地點了點頭。
陸文對一年前在“望日客棧”發生的事情始終耿耿於懷,袁亮知道原因,也能夠理解陸文的心情。
畢竟,從那件事之後,陸晴的心裏就留下了永遠也無法抹掉的陰影。
“文哥,你放心,如果真的跟你遇到的那件事有關係,我一定即刻通知你。”袁亮伸手過去,在陸文肩上拍了拍。
陸文點了點頭,發動了車子。
袁亮到“望日客棧”的時候,吳澤他們叫的車也剛好到了。
高晨和袁亮聯繫的時候,吳澤也打電話叫車來接他們。
袁亮跳下獵豹時,剛好看到吳澤和李冬東扶着劉婷婷走出來。
高晨和齊蘅跟在他們身後,手上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
陸文沒有下車,卻也沒有馬上離開。
袁亮大踏步走了過去,吳澤看到他,停了下來。
袁亮走到近前,看清楚劉婷婷的樣子時,他的心也猛地一沉。
劉婷婷的臉色已經好了很多,整整休息了一天,中間又吃了東西,她的身體基本上已經完全恢復了。
但只要看到她的眼睛,就會知道問題有多嚴重。
她的眼睛睜得大大的,但眼神卻十分空洞,似乎什麼都看不到。
袁亮微微俯身,仔細觀察着劉婷婷,他指着劉婷婷眉心正中的一處紅腫問道:“這是怎麼弄的?”
那處紅腫很奇怪,初看上去像是被蚊子叮了一口,但中心部分卻有一個肉眼可見的小小傷口,彷彿是被什麼利器刺破的。
吳澤搖搖頭回答:“我們也不知道。”
李冬東心急地説:“別管那是什麼了,趕快送她去醫院檢查要緊。”
袁亮卻攔住他們。
這個傷口,他覺得很眼熟。
似乎……在什麼地方見過。
李冬東對袁亮阻攔他們十分不滿,用力推開了袁亮,還瞪了他一眼。
吳澤也不明白袁亮為什麼會對那個小傷口那麼關注,他狐疑地看了看好像陷入沉思的袁亮,和李冬東一起把劉婷婷扶上了車。
高晨幫着齊蘅把東西也放上去,叮囑道:“齊蘅,他們幾個就拜託你了。如果醫生檢查結果出來了,跟我説一聲。”
齊蘅點點頭。
吳澤探出頭來朝高晨吼道:“高晨,你也不許輕舉妄動!最好能等我們回來!”
高晨就像沒聽到他的話一樣,看都不看他一眼。
吳澤氣得直翻白眼,又衝袁亮吼道:“那個誰……你……袁亮!”
袁亮立刻朝吳澤欠欠身,露出一副“閣下有何吩咐”的表情。
吳澤惡狠狠地嚷:“高晨要是有個什麼三長兩短,小生我一定要扒你的皮,抽你的筋……哎喲!”
齊蘅實在聽不下去,重重一巴掌拍在吳澤的腦袋上,順便把他推回去。
袁亮大笑,“是是是。我一定不負所托、不負所托!”
“你們少在這兒給我搭台唱戲的!”高晨眉毛跳了三跳,終於忍不住吼道:“趕快給我滾!”
車子載着吳澤他們飛快地開走了。
高晨回頭看了一眼斜揹着揹包,套着件鬆鬆垮垮的迷彩T恤和迷彩長褲的袁亮,開始有點兒後悔為什麼要把他找來。
袁亮卻似乎沒看到高晨那彆扭的表情,只是朝陸文揮了揮手,目送陸文的獵豹朝相反的方向開走,這才把肩上的揹包卸下來拎在手上,一步三晃地走到了高晨面前。
“美女~”袁亮一開口,就是那副能氣得死人的痞子腔,高晨狠狠地瞪着他,袁亮的臉皮卻像是防彈玻璃一樣,仍舊掛着懶洋洋的笑,湊過來説道:“有什麼我可以效勞的地方,儘管説!”
高晨瞪了他半天,冷冷地開口:“第一,請叫我的名字,高晨;第二,我不喜歡我的同伴油腔滑調;第三,我找你幫忙是迫不得已,也是不情之請,你要是覺得不方便,你可以拒絕;第四,我們要去做的事很危險,你最好想清楚。”
哇噻!
袁亮有些詫異地看着高晨。這幾句話説的真是有大將之風,太強悍了!
不過嘛,也要看説話的對象是誰。
袁亮的驚訝和欣賞全都掩飾得很好,表面上,他還是那副漫不經心的德行,甚至聽完了之後,還裝模作樣地瞪圓眼睛,擺出一副讓人一看就知道是裝出來的驚恐嘴臉。
高晨真恨不得踹他一腳。
袁亮覺得高晨真是好玩,明明已經氣得要翻臉了,卻始終按捺着不曾真的發作。那雙猶如寶石一般熠熠生輝的眼睛始終盯在他身上,彷彿要把他袁亮盯出一個洞來。
真是……漂亮!
袁亮怎麼都不能管住自己的腦子裏飄過這麼一句話。
他莫名就想到了《紅樓夢》裏的三小姐探春,所謂的“玫瑰花兒又紅又香,無人不愛,只是刺兒扎手。”
高晨可不就是這麼朵帶刺兒的玫瑰花嗎?
發覺自己走神得有點兒太過分了,袁亮急忙把思緒拉回來。
他抬了抬下巴,儘管聲音還是沒個正經,但語氣卻很認真:
“第一,高晨,從現在開始我就這麼叫你,絕對沒問題;第二,我這不是油腔滑調而是有幽默感;第三,我要是拒絕你,電話裏就可以説,不用特意跑過來。”
高晨的表情隨着袁亮的話漸漸柔和起來,甚至多少有點兒不好意思——畢竟是她給袁亮打電話請他來的,這麼兇巴巴的似乎有點兒……呃,過分?
袁亮説話的時候,目光也緊緊盯着高晨的眼睛,看着那雙琥珀色的大眼睛中透出的凌厲光芒一點點變成不知所措的扭捏,他不由得心情大好。
於是,他惡作劇似的猛然貼近了高晨,幾乎是在她耳邊低聲説道:“第四,越危險的事,我越有興趣!”
高晨冷不防被他這麼一嚇,剛開始只想着聽清他的話所以沒有動,隨即意識到這姿勢的曖昧,一下子紅了臉退了一步。
袁亮得意地笑笑,就像只剛偷到小母雞的狐狸。
高晨倒也沒再生氣,雖然袁亮痞痞的樣子讓她看不順眼,可袁亮最後一句話實在是説到了她的心窩子上。
越是危險的事,她高晨也一樣越是有興趣!
雖然天色已晚,但在冒險這件事上一拍即合的高晨和袁亮根本不在乎。兩個人商量了一下,覺得最簡單的辦法,就是也嘗試沿着劉婷婷昨天傍晚開始的路線一直走下去,那就有很大的機會找到那個山洞。
但是這個想法卻遭到了王世臣和李梅兩個人的堅決反對。
按照李梅的話來説,就是好不容易託山精的福,劉婷婷平安回來了,你們又要去瞎折騰,要是山精真的發怒了,那可怎麼辦?
高晨和袁亮哭笑不得。
袁亮的確是聽陸文講過一年前發生的異事,但這絕對不代表他就相信真的有山精這種傳説中的生物存在。
高晨就更不用説了,從頭到尾,她一直就覺得是山民們的迷信。
可王世臣和李梅卻和他們對上了,王世臣甚至急得把幾天前登載了發現屍體的新聞的報紙拿了過來,指着那大標題對袁亮和高晨説:“你們看看……看看……你們要是惹怒了山精,你們也跟他們一樣沒命了!”
依高晨的脾氣,忍到現在已經是極限了。她正想吼回去的時候,袁亮忽然咦了一聲,從王世臣手裏把那張報紙接了過來,細細看了起來。
高晨雖然憋了一腔悶氣,但畢竟王世臣年紀大了,她自小受的教育讓她無法對着一個可以叫爺爺的人大呼小叫。
袁亮這個舉動剛好讓她有了個發泄的渠道,高晨一把扯開袁亮面前的報紙,叫道:“看什麼看啊!這都是舊聞了,有什麼好看的!”
袁亮驟然被打斷了思緒,也沒好氣地嚷了回去:“別吵!我似乎想到什麼了!”
“你能想到什麼你!”高晨氣得想揍袁亮,這會兒不趕緊想法子説服王世臣和李梅好脱身,還有什麼別的好想!
袁亮卻不理會高晨,只是緊緊皺着眉頭,苦苦思索。
猛然間,他倏地站了起來。
高晨還來不及問他怎麼了,就被袁亮一把拉住朝一旁的房間裏衝。
袁亮的手勁很大,高晨直到進了房間,才好不容易甩開他,氣呼呼地質問:“你又在發什麼瘋?”
袁亮卻迅速地關上門,還朝高晨比了個小點聲的手勢。
高晨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兩個人沉默了好半天,袁亮一直側着耳朵在聽外面的動靜,直到高晨已經耐不住性子,瞪圓眼睛怒視他,他才朝高晨勾了勾手指。
“你到底在搞什麼鬼?”高晨走近些,壓低聲音問道。
袁亮露出一個神秘的微笑,輕聲説:“高晨同學,兵法有云‘敵進我退,敵退我進’,剛才那種情況下,硬碰硬沒好處。”
“別廢話。”高晨沒好氣地用手肘撞了袁亮一下。
她也知道袁亮説得對,總不能真的跟兩個為了自己安危擔心的老人家吵起來吧?
不過讓高晨好奇的是,剛才袁亮看那張報紙時恍然大悟般的神情。
想到這裏,高晨狐疑的目光盯在袁亮臉上。
袁亮笑了下,眯起眼睛問道:“你想知道我剛才發現了什麼,對吧?”
高晨想也不想就答了個是字,立刻看到袁亮露出一副“想知道嗎?想知道就求我啊!”的表情。
有些人,大概天生就是欠扁的。
高晨覺得自己的手很癢,癢到她非常非常想朝袁亮那張臉一拳頭揍過去。
袁亮看着高晨的表情,很想捧腹大笑。
但他沒有笑出來,否則高晨的一拳就真的揍上來了。
袁亮還知道什麼是適可而止,玩過頭就不好玩了。
於是他把那張報紙遞給高晨,説道:“我是看到這新聞的圖片,突然想到了一些東西。”
高晨有些不明所以地接過報紙看了半天,還是困惑地搖搖頭。
她實在看不出來那圖片上有什麼古怪的地方,不就是兩張死者的照片嗎?
袁亮指了指那照片上的死者説道:“你看他們的額頭。”
額頭?
高晨重新仔仔細細地看了看那圖片,甚至把新聞都瀏覽了一遍,突然間也明白了袁亮所指的是什麼。
眉心正中的傷口。
據新聞中所寫,警方發現的偷獵者和殺人犯的屍體眉心中都有一個極其細小的傷口,但還無法證實是否就是致死原因。
而劉婷婷的眉心,也有一個同樣的紅腫痕跡!
高晨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寒戰。
難道説,劉婷婷也和這兩個死者一樣,真的遇到了山精?
那麼,她會不會也……
高晨不敢再往下想。
她沉默了一會兒,不知不覺地握緊了拳。
袁亮一直在觀察她的表情,這時輕聲問道:“很擔心你的朋友?”
高晨很自然地點了點頭。
她的表情很複雜,似乎是有些自責,又似乎是有些憤怒。
袁亮什麼都沒有再説。
他認識高晨的時間很短,但袁亮覺得自己能夠了解高晨的想法。
高晨的自責,是因為她覺得她沒有照顧好劉婷婷,而她的憤怒,則是對那現在還不知道是什麼的某種存在。
沉默了一會兒,高晨漸漸平靜下來,她看了看窗外,外面的天空已經漸漸暗了下去。
“我們應該出發了。”高晨小聲説道。
如果想要按原計劃行動的話,那麼他們最好是在相同的時間走相同的路線。
袁亮點點頭表示同意。
高晨站起來,小心翼翼地湊到門邊,先是耳朵貼在門板上聽了好一陣,又極輕地把門拉開一條縫朝外看了看。
她扭過頭來的時候,一臉無可奈何。
袁亮笑了,看高晨這表情就知道王世臣和李梅一定還守在門口,生怕他們倆偷偷溜掉。
“笑什麼?”高晨走回來不滿地問,“走不了怎麼辦?”
袁亮湊到高晨耳朵邊,輕聲地説了幾句。
高晨的眼睛亮了。
房間裏的燈啪的一下被拉開了,袁亮一邊推開門往外走,一邊伸了個懶腰大聲説道:“餓死了!王伯,有吃的沒有啊?”
同時,房間裏也傳來高晨憤怒的喊聲:“袁亮!你這個膽小鬼!你明明答應我要跟我一起去,為什麼反悔?”
袁亮對這喊聲充耳不聞,大搖大擺地關上門走出來。
房間裏傳來稀里嘩啦的聲音。
王世臣有點兒擔心地迎上來問道:“咋啦?你們還出去不?”
袁亮連連搖頭,露出一副受不了的神情。
“不去了不去了,王伯您説的對,這麼晚我們兩個人出去太危險了。我勸了她半天,她還在發脾氣。哎,王伯,別理她了,反正她一個人是絕對不敢出去的。”
王世臣頓時放下了一半心,連聲應着,喊李梅去做飯。
袁亮嘻嘻笑着跟在李梅身後,一邊説李阿姨做的菜最好吃了一邊説要幫忙,像跟屁蟲一樣跟着李梅進了廚房。
王世臣想高晨一個女孩子家,就算吃了豹子膽,也不會在天快黑的時候一個人進山,於是就放心地去打掃房間,澆花餵狗。
期間,王世臣還是有點兒不放心,藉着送水掃地的藉口,去了高晨那房間幾次,見高晨先是嘟着嘴生悶氣,後來就乾脆矇頭大睡,他才算是徹底鬆了口氣。
晚飯做好了,李梅和袁亮把飯菜擺好了,叫王世臣和高晨來吃飯。
王世臣去敲高晨的門,可走到門口他就發現不對勁——原本關得緊緊的門現在是虛掩着的!
王世臣心裏咯噔一下,推開門闖進去。
牀上哪兒還有高晨的人影!
這下子王世臣慌了神,急忙跑出來告訴李梅和袁亮。
李梅一聽就急了,袁亮倒是不慌不忙地説道:“王伯,您別自己嚇自己了。高晨跟小芳一塊兒玩呢,喏!”
王世臣從窗户裏看出去,果然看到高晨拿着不知什麼東西,逗得小芳又蹦又跳的。
“這孩子,真是的。”李梅也埋怨了一聲,“叫她吃飯吧。”
袁亮應了一聲,站起來對着外頭嚷:“高晨,吃飯!”
高晨似乎是沒聽到,仍舊逗着小芳,一人一狗越跑越遠。
“王伯,李阿姨,我去叫她回來。”袁亮放下只扒了兩口的飯,站起來往外走。
王世臣和李梅都沒當回事,仍舊低頭吃自己的。
吃着吃着,李梅抬頭往外看了看説道:“袁亮也真是的,叫人回來吃個飯,怎麼自個倒沒影兒了?”
王世臣全身一震。
他砰的一聲放下碗站起來。
從窗户看出去,只有小芳在那裏低着頭不知在扒拉什麼,哪裏還有高晨和袁亮的身影。
“老頭子?”李梅疑惑地看着王世臣。
王世臣重重嘆了口氣,一屁股坐下來。
“這倆小兔崽子!跑啦!”
李梅手裏的筷子啪的一聲掉在了地上。
高晨並不是第一次單獨在山林裏活動,不過一個人在入夜的深山中深一腳淺一腳地尋找一個不知在何處的山洞,倒真的是第一次。
和昨晚比起來,今天晚上的天氣很好,半輪明月在深藍色的天空裏好像一盞散發着柔和光芒的枱燈,如果抬頭細看的話,可以見到閃爍的或明或暗的星輝。
袁亮走在高晨前面,他手裏拿着一根約有一人高的手杖探路,另一隻手上則拿着一個強力電筒。
在袁亮的腰上繫着一條寬闊的腰帶,形狀很是奇特——腰帶上有很多掛鈎和釦環,其中一個釦環上扣着一條繩子,向他身後延伸過去。
繩子的另一端繞在高晨的手腕上。
高晨知道袁亮那種腰帶是專為野外工作的人設計的,方便他們掛一些工具,而這條繩子則可以根據需要變化長度,以保證隊伍裏的人不會走散和相互救助。
她真沒想到袁亮居然會帶這麼專業的工具來。
對此,袁亮很是得瑟地笑着回答她:所以你應該感謝老天讓你認識了我。
雖然很是不忿袁亮那種得瑟勁,但高晨竟然沒頂回去。
畢竟,有這樣專業的裝備,足以證明袁亮是一個有着豐富野外生存經驗的人,比如現在,在他們離開望日客棧走了大約半個多小時以後,袁亮停了下來。
高晨有點兒意外,她走近到袁亮身邊,見他已經撿了一塊石頭坐下來,不禁有些疑惑地用膝蓋撞了他一下。
袁亮哀嘆一聲:“大小姐,你就不能温柔點兒嗎?”
高晨心想我沒用腳踹你已經夠温柔了,不過她還是被袁亮那哀怨的語調逗笑了,也在他旁邊蹲了下來。
“別蹲着,坐。”袁亮拉了高晨一把,硬是把她拉得坐了下來。
不等高晨質疑,袁亮已經解釋道:“在不知道將來會發生什麼的情況下,保持體力是最重要的。”
高晨呆了一下,沒有反駁袁亮。
抬起手腕看了看自己的夜光錶盤上的時間和指南針,袁亮又張望了一下説道:“我們的速度應該比劉婷婷那天要快很多,據我估計,她至少是邊走邊拍一個小時之後,才發現自己迷路的。所以如果方向沒錯,我們已經到了那天她迷路的地方了。”
高晨想了一下,點點頭。
可是,接下來呢?
劉婷婷迷路之後,一定是亂走一氣,他們要怎麼走才能找到她去過的地方?
袁亮顯然也在思考這個問題,想了一會兒,他忽地問高晨:“你比我瞭解劉婷婷,你覺得她如果迷路了,會怎麼走?”
高晨想了想,答道:“剛開始,她可能想按原路返回。”
通常,人在迷路之後,都會這麼做。
説着,高晨站了起來,藉着月光四下打量了一番後,指着一個方向説道:“我猜她是往這邊走的。”
“何以見得?”袁亮也朝那邊看了看。
“那邊的林木比較稀疏。”高晨很肯定地説道,“她下意識地會覺得那邊就是來的方向。”
袁亮笑一笑,站了起來,當先朝那個方向走了下去。
大約走了十幾分鍾後,袁亮和高晨忽然停了下來。
他們的心全都狂跳起來。
袁亮關掉了電筒,高晨則情不自禁地朝他靠了過去。
他們看到了一點隱隱約約的光亮。
袁亮關掉電筒之後,他們四周更是一片黑暗,雖然不至於伸手不見五指,但也襯托得那點光亮格外搶眼。
“不是幻覺。”高晨先説,她重重地吸了幾口氣。
袁亮卸下自己的揹包,掏了一陣,取出了一個望遠鏡。
高晨有點兒意外他居然帶着這種東西,袁亮嘿嘿一笑,極其狗腿地將望遠鏡送到高晨面前:“有備無患。美女,你先來。”
“説了叫我高晨!”高晨嘀咕着,接過望遠鏡朝那點光亮的地方看過去。
半晌,她放下望遠鏡,很是遺憾地搖搖頭。
雖然有了望遠鏡,但是天實在太黑,除了能看清楚那的確是點閃爍的光亮之外,什麼都看不清。
袁亮頭一次猶豫了。
要不要直接過去?會不會有什麼危險?
雖然設計逃過了王世臣和李梅的監督,但袁亮並不是那種衝動起來不顧一切的人。何況,他身邊還有一個高晨。
高晨見他不説話,想了想,拍了拍袁亮的肩膀。
袁亮一轉頭,就對上了高晨明亮的眼睛。
那雙眼眸即使在黑夜中,也仍舊如同上好的琥珀一樣温暖璀璨。
高晨説了八個字: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這八個字其實説的一點兒都沒錯,但袁亮卻撲哧一聲笑了。
高晨不滿地皺眉,她就不喜歡袁亮這種不正經的模樣。
袁亮努力把笑容憋回去,心裏卻笑不可抑。
這話,如果是個男孩子説的也算了,偏偏是高晨説的,還説得鏗鏘有力擲地有聲。
真是……太可愛了!
當然,袁亮非常有自知之明地沒有把這話當面説出來,不然高晨一定翻臉。
當他們漸漸靠近那點光亮的時候,袁亮和高晨都情不自禁地屏住了呼吸。
那點光亮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袁亮突然停住了腳步。
走在他身後的高晨猝不及防,差點兒一頭撞上去。
她還沒來得及抗議,袁亮已經回身,一把拉住她。
高晨看到袁亮眼中流露出的驚恐,一時呆住了。
她身不由己地被袁亮拖着大步往回走,然後又突然停下。
高晨真不知道袁亮在發什麼瘋。
可她卻聽到袁亮長長地呼了一口氣,像是終於放下了什麼包袱。
“怎麼了?”高晨問道。
袁亮笑笑,指了指頭頂的夜空説:“我們不知不覺找到了。”
高晨完全聽不懂袁亮在説什麼,她茫然地看着袁亮。
“我們找到那個山洞了。”袁亮補充了一句。
高晨愕然,她上下左右看了好半天,還是沒看到“山洞”在哪兒。
袁亮拉着她指給她看,高晨眯着眼睛端詳了半天,終於恍然大悟。
這不是一個“山洞”,準確的來説,這裏應該叫做“洞穴”。
因為它是慢慢向下延伸的,但裏面的空間也越來越高,而洞口則非常巨大,就像鱷魚大張的嘴巴,周圍生滿了植物,如果不仔細看,不知不覺就會走進去。
袁亮也是因為走着走着,突然覺得月光不見了,這才意識到有問題的。
高晨兩道秀美的眉毛漸漸蹙緊,她已經開始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了。
假設劉婷婷也是走到這個山洞,看到遠處的光亮,一定會認為前邊有人繼續走進去。
這麼説來,那點光亮其實就是個誘餌?
走進這個山洞又會發生什麼?
袁亮和高晨對視一眼,兩個人忽然都笑了。
他們都從對方的眼裏看到了躍躍欲試。
當他們一起朝山洞裏走去時,高晨甚至還開了句玩笑:“你不知道應該女士優先嗎?”
袁亮回以一個標準痞子的壞笑。
那點光亮越來越近,高晨和袁亮都已經看清楚,那是一盞掛在一棵樹上的照明燈。
高晨並不訝異山洞裏會有樹木生長,她看過地下溶洞裏的河流,也見過火山爆發之後形成的地下森林。
但是,這裏為什麼會有照明燈?是誰放在這裏的?
就在高晨腦子裏轉着這個念頭的時候,她忽然覺得眼前一暗。
不是那種驟然的黑暗,而是由於那盞照明燈很亮,突然熄滅才會讓人覺得眼前一暗。
但由於袁亮手中還握着電筒,所以即使那盞照明燈滅了,仍舊可以看清附近的景象。
高晨和袁亮統統倒吸了一口冷氣。
在電筒的映照下,他們看得清清楚楚,在那棵原本掛着照明燈的樹下,多了一個人。
是人,而不是怪物。
這一點總算讓高晨和袁亮稍稍鬆了口氣。
雖然説着不信不信,可是“山精”的傳説還是讓他們都偷偷地提心吊膽。
雖然傳説裏沒描述過“山精”的外形,不過怎麼想也不會好看就是了。多半是青面獠牙,或者奇形怪狀。
不過……
高晨和袁亮其實並不知道,他們兩個現在心裏都有一個同樣的念頭:這“山精”既然那麼神通廣大,那是不是也可以修煉成人形啊?
當然,這種匪夷所思的念頭不過是因為他們被嚇得太厲害所以才冒出來的,轉瞬即逝。
那個人靜靜地站在樹下,似乎沒有什麼敵意。
袁亮深深吸了口氣,問道:“請問你是誰?”
他沒有直接用電筒去照那個人,畢竟對方沒有表現出攻擊性,袁亮決定還是保持基本的禮貌。
高晨卻沒有袁亮這麼彬彬有禮,她有一肚子的問題,此刻毫不猶豫地倒了出來:“你是誰?那盞燈是你放的嗎?這山洞是什麼地方?昨天……昨天也有一個女孩子來過這裏,你見到她沒有?你……”
袁亮不得不伸手捂住了高晨的嘴巴。
高晨拼命掙扎,可論力氣,她還真不是袁亮的對手。
那個人一個問題也沒有回答,卻朝前走了幾步。
高晨和袁亮都看清了他的樣子。
他全身都裹在一件黑色的長袍裏,連頭也裹在黑色的帽子裏,既看不出男女,也分不清年齡。
他的臉上帶着一個面具,青色的面具打造成蒼鷹雙翼的形狀,幾乎把他的臉全都遮住了。
他露出來的只有一雙眼睛,那雙眼睛似乎比這夜色還要深沉。
袁亮和高晨都有一種穿越的感覺。
在這樣的深夜裏,在這樣的山林裏,忽然遇到一個神秘的帶着面具的人……
這是什麼詭異的劇本啊??
他們兩個目瞪口呆的時候,那個戴面具的人倒先開口了。
他的聲音沒有什麼起伏變化,不像是人類的聲音。
“我是青翼。”他一開口就是自我介紹,“你們只需要知道我的名字。”
説着,他又走近了一些,那雙眼睛冷冷地看着袁亮和高晨,“你們不能再往前走了。現在就回去,然後最好把這件事忘得乾乾淨淨。”
“老兄……”總算找回自己聲音的袁亮仍是那副懶洋洋的腔調,“你確定你不是在拍三流電視劇吧?這種台詞你也説得出來?”
青翼的表情沒有變化——當然,就是有,袁亮和高晨也看不到,但從他的眼神來看,他還是那麼冷冷的。
“你們來了不該來的地方,馬上回去。”
“我靠!”袁亮笑罵了一句,好笑地看着青翼,“越來越像了!”
青翼的眼神中流露出些許怒意,提高了聲音:“趕快走!”
“如果我不肯呢?”高晨慢慢地開口,她的目光一刻也不曾離開過青翼的臉,“我也會變得像劉婷婷那樣嗎?”
青翼似乎愣了一下,“劉婷婷是誰?”
高晨剛要繼續説,青翼忽然全身一震。
袁亮也是一驚。
原本那盞照明燈被青翼弄滅了,袁亮手裏的電筒照明範圍有限,然而現在,在青翼身後,洞穴更深的地方,忽然閃爍起了光芒。
青翼忽然朝他們拋過來一個東西。
袁亮一伸手接住,立刻愣住。
高晨也愣住。
袁亮愣住,是因為青翼扔過來的是一個DV,他不明白青翼為什麼要給他這個東西。而高晨在看到那個DV第一眼的時候,就知道那就是被劉婷婷弄丟的,齊蘅的DV。
跟劉婷婷一起失蹤,卻沒有跟她一起回來的DV。
“快走!”青翼丟下一句,忽地飛身掠起,朝洞穴深處有光芒的地方奔去。
袁亮和高晨都愕然地長大了嘴巴。
這……這就是傳説中的輕功麼?
袁亮很快就否定了這個想法,青翼的身形迅速敏捷,但絕對不是什麼輕功,只是跑得快而已。
在青翼的背影消失之後不久,那光芒也消失了。
袁亮和高晨呆呆站在那裏。
他們要怎麼辦?聽青翼的話離開,還是……繼續向前,一探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