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地,四年過去了。
這期間亞亞在美國求學,每個星期都會打通電話給凌爸爸,為的就是從他口中得知姜昱霖的近況。
這也是她在異鄉生活的最大精神支柱,她心底明白,若打電話給姜昱霖只會惹他生氣,告訴他她想他,他也未必相信,既然如此又何必自找傷心呢?
近半年來從凌爸爸那裏得知姜氏在他們兄妹的合作下,開始有了起色,終於擺脱危機,她聽了也大大的鬆口氣「爸,我想回台灣了。」已經大學畢業了,她不想再待在美國。
「不可以。」楊合慶一口回絕,自去年起他的公司「慶亞」連連投資失利,就快週轉不靈了,她怎能在這時候離開?不過他不敢告訴她這事。
「您該知道現在您己經威脅不了我。」「你這孩子,為什麼就不會站在爸爸這邊呢?」楊合慶嘆口氣,「難道你忘了爺爺和姑姑當初是怎麼帶着你生活的?」「爸,就算姜力揚對不起我們,可他都已經過世了,您就別再埋怨了好嗎?」姜力揚已經在一年前去世,這是她從凌爸爸那裏聽來的,「何況,我也知道您並沒有信守承諾。」「你説什麼?」她這句話讓他非常震驚,「説要放過姜氏,卻依然窮追不捨,不但搶走他們的生意,還故意在商場上造謠,以為我不知道?」她眼眶逸出了淚,「甚至欺騙我手上有他們的借款本票,真的是太過分了!」「你是怎麼知道的?」他坐直身軀。
「別問這麼多,我只想説您已經騙不了我了,但是爸,我對您太失望了,我是因為相信您才來美國的,可是您呢?當初我撇下姜家離開,背叛了姜家人,我知道他們都不諒解我,但現在就算被罵、被嫌棄,我也要回去。」因為傷心、因為失望,她只想離開這裏,就算回不了姜家,也想要一個人獨立。
知道自己欺騙了她,楊合慶也不好説什麼,「好吧!你就回台灣,爸給你找房子。」「不用,我可以靠自己。」這四年來她半工半讀,努力唸書得到獎學金,為的就是不想用他的一毛錢。
「你這孩子,真把我當你爸嗎?」他沮喪不已地説。
「我只是……只是希望保留從前,讓自己和過去一樣,這樣我才有臉再去見姜家人。」説完,她便奔到樓上。
發現她心意已決,身為父親又怎能放心讓她一個人回去,於是他立刻打電話給他最信任的手下,「阿進,準備一下,小姐要回台灣,你悄悄跟着她,並請人先在機場等待,別驚動她,只要尾隨知道她的落腳處。」「是的先生。」阿進回道。
楊合慶這才放心,真不知道這孩子什麼時候才能真心視他為父親,別再跟他嘔氣了。
至於亞亞,她也不是故意要與親生父親保持距離,而是她感受不到楊合慶的真心關懷,以為供她住、供她吃就行了,平日幾乎看不見他的人,好不容易見到他,身邊總是跟着一堆隨從,談着關於利益的事。
所以這四年來,她一直過得好孤單,真的好孤單。
既然已告知父親她的想法,她也不再耽擱,提起準備好的行李、拿了機票就離開了美國。
坐在飛機上,她的心情非常緊張,不知道姜昱霖變成什麼樣子?是否更成熟?
是否也想着她?
她喜歡他認真的表情、盡責的態度,在她生父的威脅下還能把姜氏努力挽救回來,她早知道他不會讓所有人失望,是個有能力和擔當的男人。
在她心中,他始終是最有魅力的。
抵達台灣之後,她便聯繫上凌爸爸,嗓音充滿喜悦,「爸,您猜我現在在哪兒?」「難道……難道已經到台灣了?」以往通電話時,凌睦東感受到的都是她的寂寞與無奈,很少像這樣開心,所以立即猜測她已經回來了。
「哇!爸,您在我身上裝了監視器嗎?」她定住腳步,小嘴微噘。
「哈……因為我懂得你,愈接近大少爺身邊,心清就愈愉快。」果然,凌睦東要比她親生父親懂她太多了。
這樣的知心,讓她心頭一酸,腳步又跟着加速,「我想見他,可以嗎?」「這……」想起這四年裏,大少爺連一個「亞」字都不肯説,這樣的情況他又怎敢讓他們相見。
「他還在氣我?」凌睦東的反應,讓她的心都揪住了。
「再等等,我會找機會跟他説,他若要見你我再通知你。」明知道她會傷心難過,但他還是必須這麼説。
「他真的還這麼生氣?」深吸口氣,她逸出一抹苦笑,「沒關係,我能理解,我真的可以理解。」「亞亞,不要太難過,!」時間是治療傷痛的良藥。」「可是四年了,似乎還是不能。」來到機場外,她坐上計程車,「不過,您別為我擔心,我不會這麼輕易放棄的。」「對了,你住哪裏?」他突然想起這事。
「我在美國有位同學也來自台灣,他媽是包租婆,我向他們租了間小套房。」她笑着説。
「就住在套房?」凌睦東想了想,「這樣吧!爸幫你租間大點的房子,套房太小了,多不方便。」「不必了,就一個人而己,住那麼大幹嘛?」她露齒一笑,「別為我擔心。」「需要什麼記得跟爸説,知道嗎?」凌睦東心疼不能接她回家住。
「好的,那您去忙吧!」掛了電話後,她看着久違的熟悉土地,真好……回到台灣真的有股歸屬感,可是卻有家不能回。
亞亞回台灣已經一個月了,依然沒機會見姜昱霖一面。
有時候她會在上下班時間到姜氏門口徘徊,卻依然沒能如願,就不知他是不是忙得沒空回家,就直接睡在辦公室?
而這段時間,她也找到一份在雙語幼兒園教小朋友美語的工作,雖然薪水不是很高,但是和孩子們在一起真的很快樂。
今天下課後,她前往超市採買一些生活用品,當推着推車前往「濃湯便利包」區域時,看見有個高大的男人站在拒子前面挑選着。
雖然距離有點兒遠,只能看見背影,但是亞亞依然認出來了,是他……是她朝思暮想整整四年的男人姜昱霖!
緩緩走到他身後站定,她不語的看着他的背影,眼底泌出了淚。
姜昱霖拿了幾份濃湯包,才轉身就差點兒撞上身後的亞亞,下意識説道:「對不起。」才打算繞過她的瞬間,他卻頓住腳步,蹙着眉抬起臉,愕然的望着眼前這個令他又恨又愛、魂縈夢繫的女人。
同時,他腦海浮現她當初不顧他的懇求,無情離去的一幕,旋即板起臉,佯裝沒看到她似的直接往前走。
「大哥!」她輕聲喊住他。
他定住腳步,頭也沒回地説:「我不是你大哥。」「昱霖。」亞亞索性改口。
「呵,叫得這麼親熱!很抱歉,我不認識你。」他繼續往結帳處走去。
「你手裏拿的是什麼?」她揚聲問道。
他看了看手中的東西,眸心一緊,隨即將冬濃湯包往旁邊的架子一扔,「拿錯了。」「姜昱霖,你怎麼可以這樣?會買濃湯包就證明還記得我,你根本沒有忘記我,對不對?」他這樣的動作讓她非常心痛,本來想就讓他這麼離開,可是她卻忍不住跟上去。
他深吸口氣,雙手抱胸的轉過身,「我説了,我拿錯了。」「不是這樣的,因為你還在生我的氣。」她咬咬唇,「我知道我對不起你,如果生氣的話可以罵我,但千萬別不理我。」姜昱霖的嘴角泛出冷笑,「回去你生父身邊養尊處優的過日子不是很好?幹嘛還來糾纏我?」「我……我只想回去和你們一起住。」她説出這四年來心中的渴望。
「你這是做什麼?就因為我爸爸曾對不起你們,所以要這樣繼續糾纏下去嗎?」他眯起眸,抿着笑,「扯平了,姜氏與你父親的一切已經扯平了,我不再欠你們什麼。」「金錢可以扯平,那感情呢?」她嘶啞着嗓問。
「感情?我們之間有感清嗎?」他冷笑。
很多話她想説清楚、很多誤會她想解釋,可是耳聞他的冷言冷語,她又不知如何開口?
「你就罵吧!」她閉上眼,淚水就此滑落,「多狠的話都沒關係,我知道我當初離開時也是這麼的狠。」「當初?」姜昱霖勾唇一笑,「我怎麼不記得了?你説説看。」看着他皮笑肉不笑的表清,她已不知道是不是該繼續説了。
沉默了會兒,她才道:「好吧!既然這麼討厭、這麼恨我,我就不再説了,但我會等……等你原諒我的那天,再見。」她忍住淚水轉身離開,垂喪着小臉徐步走遠,這時迎面走來一人,那人一手拿着紅酒、一手拿着手機發着簡訊,彼此不注意就這麼撞在一塊兒。
「啊!」那人手中的紅酒落了地,就這麼砸碎了!
「你這女人怎麼搞的,知道這瓶酒有多貴嗎?」男人指着她的鼻子叫罵。
「怎麼可以怪我?你剛剛不是一直在看手機嗎?」當她注意到要閃時己經來不及了。
「你這女人也太不講理了吧!看你要賠我錢,還是想嚐嚐拳頭的滋味?」男人憑着自己塊頭大,想要趁火打劫。
「多少?」她眯起眸問。
「五萬塊。」他想了下要敲詐多少錢。
雖然亞亞不懂酒,但也不認為在超市賣的酒有這麼貴,「等等,我去請店裏的人過來確認一下價錢。」「去,你這女人還真是敬酒不吃吃罰酒。」男人拽住她的手腕。
「放手!」一道低嗓吼道。
「大哥!」亞亞回頭一看,沒想到姜昱霖還留在這裏。
姜昱霖走過來,瞪着男人,「我説放手,再不放,吃拳頭的人會是你。」這時有人聽見嚕雜聲紛紛圍觀,店經理也趕過來勸架,「兩位先生,能不能別吵了,我們店還要做生意,能不能到外面説?」男人發了狠,用力的推開姜昱霖,「你滾開!王八蛋,你以為我怕你,我偏不放。」砰!姜昱霖猛揮一拳狠狠擊中他的下顎,然後問着店經理,「這瓶酒多少錢?」「呃……一千兩百元。」他有點兒嚇到了。
姜昱霖於是拿出兩千元塞進那男人手裏,「剩下的就當給你的醫藥費。」又瞪了那人一眼後,隨即抓着亞亞的手離開超市。
直到外面,他忍不住對她吼道:「就算知道他是蓄意敲詐,難道你連五萬塊都拿不出來?」如果不是他在場,她極可能被那男人帶走而發生危險,這丫頭的脾氣怎麼還是跟以前一樣硬呢?
「對,拿不出來。」她並設有拿生父的一毛錢回台灣。
「什麼?你一一」他被堵得不知如何回應。
「你是擔心我,對不對?」她一點兒也不害怕他此刻僵凝的表情,還對他綻放那抹深刻在他腦海、卻不敢想起的燦爛笑容。
「你胡説什麼?」姜昱霖皺起眉頭。
「那就夠了,真的……那就夠了。」只要他心底還有她、還會擔心她,即便沒這麼快原諒她,她也滿足了。
「你這是在演哪出戏?還真可笑。」他輕輕一哼,故意忽略她眼中輕閃而過的淚影,「我可不想再見你,走吧!」「大哥!」為什麼他硬是要説出這種話,刻意要讓她心痛?「如果這樣可以讓你感到輕鬆,那我沒關係。」「你……」姜昱霖往前一步,想説什麼卻赫然止住。
怕自己會在他面前掉下淚來,她又道:「我回去了。」猛然轉身,她迅速往馬路對面走去,此時此刻她只覺得頭昏腦脹,周邊的車聲一點兒也進不了她耳裏。
他站在原地,看着她完全不顧來往車輛拼命往前直奔,不由嚇出一身冷汗!
直見她走到對街,坐上計程車離開後,他才鬆了口氣,冷靜下來後,他知道自己方才的確是太過分了。
恨她、怨她四年了,難道還不夠?為何就不能和顏悦色與她談談?
她説得沒錯,他説出那些狠話根本就感受不到復仇的快感,有的只是心痛。
亞亞在回去的路上,一直想着姜昱霖對她的惡言惡語,簡直不敢相信那是從他口中説出的。
「那不是他,他只是在氣頭上,口不擇言而已。」紅着眼眶,她不停的勸慰自己。
抱着這樣的想法回到住處,才進屋裏卻見楊合慶就坐在裏面等着她。
「爸,您怎麼來了?」她很意外,想了想理解的眯起眸,「該不會又派了阿進跟蹤我?」這是以前在美國經常發生的事,天!她怎麼沒想到爸會這麼做呢?
「你是我唯一的女兒,獨自回來台灣我怎能不多注意。」他説得很理所當然。
「您是怎麼進來的?」「跟你的房東説一聲就成了。」他笑望着她。
「沒錯,這的確是您會做的事,只要想做不管對或不對。」她將皮包放下。
「唉,怎麼又用這種口氣對爸説話?」他搖搖頭,「我真的是出於關心,你別老是抗拒爸爸。」「可是您也不能老是派人跟着我,還不説一聲的闖進我的住處,太不尊重我的隱私了。」她現在的心情很糟,根本聽不進生父的話。
「我會親自過來,自然是有事找你。」他言歸正傳,「你回來台灣已經一個月了,可和姜昱霖見過面?」他這句問話,讓亞亞的心彈了下,「幹嘛?難道你還想阻止?」「我不阻止,因為我希望你能重回姜家。」他閉上雙眼,説真的這樣的結果並不是他所願意的。
無奈慶亞遭遇前所未有的危機,如果不解決資金的問題,公司絕對會倒閉的。
「什麼?」亞亞以為自已聽錯了,「爸,您要我回姜家?」「對,你回去,然後找姜昱霖好好談談,請他原諒你,也原諒爸。」現在的他需要姜氏來解圍,想想還真是丟臉呀!
可如果由他開口懇求,姜昱霖肯定會拒絕,如今只能靠亞亞了,在這四年裏,他發現亞亞對姜昱霖有着一份濃得化不開也忘不掉的情感,如果他答應讓她回姜家,她該會幫他才是。
所以,就算現在昧着良心、就算心有不甘,他也只能軟下身段。
「我不懂您的意思。」她從不曾見爸説出這種話,每每只要一聽見姜氏兩個字,他總是義憤填膺、憤懣不己。
「其實爸需要姜家的幫忙。」他嘆口氣,「爸幾次投資失利,公司就快撐不下去了,本來要找金主借錢,可是四年前我和姜氏之間的事被他們知道,他們説什麼都不肯借我。」亞亞難以相信地直搖頭,「原來如此,您還真自私日!」「亞亞,算爸求你,爸真的走投無路了。」「所以您想利用我和姜氏?」亞亞抿緊唇,她哭不出來,但心如刀割,「不,我不答應,我不要。」她為什麼會有這樣的父親?
「爸求你,爸不求他借錢給我,只要他出面幫我説幾句話,説我們已盡釋前嫌,現在關係良好一一」「關係良好?他不會這麼説的,我也不可能這麼做。」她阻止他繼續説。
楊合慶作勢要朝她跪下,「亞亞,拜託你,一定要答應爸。」亞亞阻止他跪下,不知道究竟該怎麼做才好,一徑搖晃着腦袋,「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楊合慶吐了口氣,站起身又説了句:「一切拜託你了。」這才低着頭離開亞亞的住處。
亞亞深吸了口氣,她知道自己無法真的對生父見死不救,畢竟他是她唯一的親人,可她又不想去求姜昱霖,究竟該怎麼辦?
偏偏命運捉弄人,以前怎麼巴望都盼不到,可就在當晚,她接到凌爸爸的電話,而他居然告訴她大哥想見她。
「為什麼是在這個時候?」她怔怔地問。
「怎麼了?你有心事。」凌睦東原以為她會開心的尖叫,可電話那頭卻是一陣沉默。
「沒,對了,大哥怎麼知道您和我有聯絡?」「他不知道,但我想不到的是他竟然知道你的手機號碼,直接拿給我要我聯絡你。」凌睦東沒得到她的回應,又説:「説不定大少爺一直在留意你,而你又等這一刻等了這麼久,不會不想見他吧?」「當然想,什麼時候?」不希望凌爸爸為她擔心,她帶着笑意説:「我真的很期待這一天。」「明天,行嗎?」「可以。」「實在是太好了,我會告訴大少爺,等時間確定後我會再通知你。」凌睦東也非常想念她,想好好看看她。
「好的爸,我等您電話。」掛了電話後,亞亞告訴自己,暫時不去想那些困擾的事,他願意見她表示已不再生她的氣,她是該高興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