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形騰起三丈多高後,白髮老人身子微斜變向。雙足在魔頭上面。
一連十幾點,白髮老人已順着崖壁,旋上了魔谷崖頂峯。他輕輕放下脅下的痴兒,垂下雙臂,長長地吐了口氣。
他微昂起頭,嘴解綻出一絲笑容,神情很是倔傲。
他的聲音有點發抖,不知是因為興奮,還是害怕?
白髮老人沒回答他的話。他臉扭向左側,眼中射出灼熾般的火焰似的光芒。
崖峯左側坪上,躺着折斷了雙翅的小鷹,大鷹蹲在小鷹身旁,正用鋭利陰沉的目光盯着他和白髮老人。
白髮老人抿唇發出聲響哨。
白髮老人的臉頓時變得陰沉,猶似罩上了一層嚴霜。竭力想讓它熟悉大漠的環境,能在大漠生存下來,為他育出鐵鷹種。
但在訓小鷹的過程中,大鷹卻數次拒絕與他合作,不肯逼迫小鷹斷翅。
他已替小鷹準備好了治斷骨的傷藥,在訓鷹這件事上,他完全是真心的,但鷹畢竟是畜牲,它又怎能完全理解人的心思?
大鷹終於帶着小鷹回到了魔谷崖,它已不再聽從他的命令!但他又不能撒手不管。
如果他撒手不管,大鷹就會一直這樣傻呆呆地守在小鷹身旁,直到小鷹死去,然後再撞崖而死。
白髮老人搖了搖手中的石缽,試着往前跨出一步。
大鷹撲動了翅膀。一股狂賜挾着沙石迎面擊來。“畜牲!”他低低地罵了一句。將石缽遞給痴兒,“給它敷藥,缽底的一顆藥丸讓它服下。”
他走得很沉穩,嘴裏吱吱地叫着,與小鷹打着招呼。
他走到小鷹的身旁,小鷹抽搐着雙翅,睜着一雙帶淚的眼睛瞧着了。
他向小鷹伸出手。“拍!”鷹翅擊中痴兒伸出的左肘臂。
“咋嚎!”一聲清脆的骨折聲,痴兒的左肘臂斷了。
痴兒肩頭立即翻開一團皮肉,露出個窟窿,鮮血冒湧出來。
朝大鷹一推道:“走開!別礙我的事。”他內力本就不弱,昨晚服了九天回功丸,又增進數倍,這一推竟將大鷹推得退後了五丈。大鷹惱怒了,揚起鐵翅。
大鷹這一翅如果擊中。痴兒必會腦汁迸裂。
崖坪捲起一團沙石直上空中,化為蔽日的烏雲。
痴兒對身後發生的事不聞不間。給小鷹的翅膀敷上了傷藥。白髮老人揚起了雙掌。
小鷹吃力地抬起頭。發出吱吱地叫聲。
白髮老人的雙掌掌心轉向了地面。
白髮老人的雙掌掌心轉向了地面。大鷹翅膀輕輕一拍,停在了痴兒身旁。
痴兒托起小鷹的嘴,將缽底的藥丸寒入小鷹嘴中,他的左手有些斜垂,行動很不方便。
再在痴兒肩上的傷口上敷了些藥。
“反擊?”痴兒傻傻地道:“如何反擊?”痴兒眨着眼皮:“它啄我也啄它?”
白髮老人冷聲道:“是的。”
“你有手,”白髮老人聲冷如冰,“我説過多少次了,你有手,有手。是的。”
説話間,他右手突地一抬,五指合攏如同尖嘴往空中一“啄”。這一啄又快又狠,帶着絲絲風聲。姿勢形態與剛才大鷹的一啄完全一樣。
痴兒目光轉身小鷹:“你感覺怎麼樣?還痛嗎?”
白髮老人眼裏閃過一道冷厲的令人心悸的目芒。他側扭臉,目芒射向了大鷹。
大鷹斂翅垂首站在白髮老人身旁,那神態就像個做錯了事的孩子,在向父親認錯。白髮老伸出手,撫摸着大鷹的頭,臉上露出慈祥的表情。
看模樣,白髮老人已經原諒大鷹的背叛行為了。
白髮老人一掌擊碎了大鷹的頭,佈滿慈祥的臉上,此刻露出的是兇殘與冷酷。
痴兒瞪圓了眼,眼裏滿是驚償,困惑與不安。小鷹在痴兒的懷中發抖。
白髮老人脖子裏閃着冷芒道:“凡是背叛我的。無論是人和畜牲都得死。”
痴兒想了想,又問道:“如果師傅你背叛了我呢?”
白髮老人一怔,這是個了沒預料到的問題。“不。”白髮老人斷然地道,“徒弟是不能殺師傅的,永遠都不能。無論師傅做錯了什麼事,徒弟都不能殺師傅。”
“哦。”痴兒點點頭道,“我明白了。就是説無論你做錯了什麼事,我都不能殺你。”
白髮老人的微笑凍結在臉上,隨即轉化為一股冷森的殺機!
白髮老人眉毛一挑,臉上的殺氣倏然消逝,取而代之的是……痴兒翻着眼珠:“我是大鷹?”
“是的,你就是大鷹,”白髮老人沉聲道:“你今後就和小鷹住在這崖坪鷹穴裏,你先與小鷹一起養好傷,然後再由你代替大鷹訓練小鷹的鐵翅,每天的飯食和小鷹的食物,我會按時送給你。”
事情卻大出意料。
痴兒竟高興地道:“這太好了!”痴兒眼裏閃着光亮:“你很高興。”
白髮老人凝目道:“你為什麼高興。”
地面一片黃沙,綿延的際路通到天際,景色蠅是荒涼,卻一眼望不到盡頭。
另外……和小鷹在一起,比坐在崖下沙地裏,一定要……好玩得多。”白髮老人目光閃了閃。
“謝謝師傅。”痴兒頗為感動地點着頭。
白髮老人扭轉頭,用教訓似的口吻道:“痴兒,這種天鷹的肉又粗又腥又酸,是不能吃的。”
“你吃過天鷹的肉嗎”?痴兒的眸子睜得又圓又大。“你沒有吃過天鷹的肉,怎知它的肉又粗又腥又酸?”
“這是《蒼鷹譜》書中所記載的。”
白髮老人無奈地聳聳肩“不知道。”
白髮老人翻了翻眼皮:“你試一試,不就知道了?”痴兒播搖頭:“師傅,你錯了。”
痴兒肅容道:“我並不想吃它的肉。”
“為什麼要埋它?”
“你不是説過每個人都該孝敬父親嗎?”他鬆開抓住大鷹腳爪的手,靠近痴兒,逼視着他道:“我就……”
“不錯,所以我該孝你。”
痴兒固執地:“可你剛才還説我是大鷹?”
痴兒翹着嘴:“比喻?什麼是比喻?”白髮老人知道,這是一個無法向痴兒能夠解釋清楚的問題,於是冷冷道:“總之我告訴你,你不必要再管這隻死鷹。”
白髮老人胸中掀起一股巨浪,手背上的青筋在急劇地跳動。
他咬着牙,恨不能立即出手,一掌將痴兒給劈了,一泄心中十多年來的怨恨。
他終究沒有出手。小不忍,則亂大謀!他畢竟是個飽經劫難,忍耐性極強的高手。
他放鬆了一下神經,聳聳言道:“好,我答應你,埋了它。”
墳墓用石塊砌成,然後覆蓋上沙土,再壓上一層一尺見方的平石。
白髮老人先是不肯埋葬大鷹,但一旦動手做起墳來,卻又是十分的認真,一把沙,一塊石,都一絲不苟。他正在做墓碑。
白髮老人盤膝坐下,將石條擱在膝蓋上,然後雙掌接住凸凹不平的石面。
他似乎覺得自己的手心裏,也有股巨大的無形力在蠕動。
凸凹不平的石條面,變得平整而光滑了。再度揚起的塵沙中,流竄着一片奇特的氣息。
白髮老人陡地躍起,膝蓋上的石條像箭矢一樣射向了天空。
空中因塵沙遮住了視線,什麼也看不清楚。
半晌,條石倏然直線落下,其速度之快,自可想而知。白髮老人驀地伸出了右手食指,痴兒竟也伸出了右手。
這是白髮老人食指所書。
這裏説的一模一樣,並非單就字而言,而是字體與筆鋒,一撇一捺和一彎一豎,全都是一模一樣。
而且,痴兒寫的速度也不比白髮老人慢,八個字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內同時完成。恍若被石條才的那一聲震響驚傻了。
他確實是有些傻了。
當痴兒從瘋婆肚子裏鑽出來之後,就在模仿他所見的一切,也許這是一切痴兒先天的本性。
有一天,他發現正在吃奶的痴兒,手腳擺動的動作竟與餵奶的瘋婆一致,他很驚奇,於是便留心觀察,結果發現痴兒是在模仿瘋婆的動作。他在狠狠地咒罵了一聲:“怪胎!”之後,萌生了一個很古怪的想法。
他以藥物和魔谷崖的熱浪及冰穴,鍛鍊着痴兒的身體,用“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的精神,磨鍊着痴兒的神經。
痴兒懵懂,生性倔強,他無法強迫他做不願做的事。
他只好重新調整整計劃,派人去杭州尋找同謀。更使他驚訝的是,他是背對着痴兒的,痴兒應該看不到他出指寫出字時的指法,而且他也從來沒教過痴兒的這種指法。
另外,他教痴兒寫過字,但未教過他現在字的這種草書。
這不能説是模仿,只能説是先天的一種心靈感應。
是痴兒先天瘋性和聰慧得到充分發揮後的效果?抑或是長期無花果藥力的作用?
良久,白髮老人才轉過身來,一絲笑痕從他呆木的臉上透去。
別説是痴兒,就是墓匠大師對在赤手條件下,能造出這樣的石墓,也決無非議。
“很好。”痴兒點着頭。“滿意。”
“這一個月內,你只是暗着小鷹在此養傷,以後如何訓練小鷹,我會教你。好極了!”
白髮老頭轉身向崖沿走去。
白髮老頭頓住腳步,扭轉頭:“你還有什麼話要説?”他知道痴兒的習慣,這傻小子有時一天都不吭一聲,有時會噶瞞四四沒個完。傻子畢竟不同於正常人。
白髮老人的臉上浮起一絲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謝謝你。”
洞裏很乾燥。裏角堆着一堆乾草,草堆旁擱着兩個石盆,一隻盆裏還盛着水。
顯然,白髮老人常來這裏。他斷臂中然不痛,但很乏力,他很想好好地休息一下。
小鷹抖索着將頭促進了痴兒的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