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天良盯着手臂中的易天凡。
易天凡前胸已被指氣打穿了幾個窟窿,鮮血正在往外冒湧,面色蒼白得如同一張紙,他身子在抽搐着,嚅動着嘴唇想説什麼,但説不出聲來。
徐天良凝視着他的臉,那是一張陌生的,而似曾相識的臉。
這就是自己的親爹爹?
這就是那位神秘而不可一世的聖火教教主易天凡,那個少林方丈天佛大師?
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實。
易天凡囁嚅着發出了聲,但聲音很細,聽不清楚,他俯下身,將耳朵貼至他唇邊。
他聽清楚了他的話,他在呼喚他的名字:“浩兒……浩兒……”
他胸中泛起一股熱浪,禁不住喚了聲:“爹。”
易天凡嘴角綻出一絲笑意,頭一歪,喉嚨裏咕嚕響了一下,倏然斷氣。
徐天良放下易天凡,目光轉註到閔佳汝臉上:“你殺死了爹爹。”
閔佳汝眼中兇焰閃爍:“我沒有爹爹!我要殺死所有的人!”
徐天良冷沉地道:“你瘋了,是個瘋魔,你雖然是我兄長,但我不能不殺你,因為只有殺了你,才能救更多人的性命。”
“不,他並沒有瘋,他只是中毒了。”一個清朗的聲音,從大雄寶處傳來。
眾人的目光轉向大雄寶殿。
寶殿右側,走出錢小晴和一位白髮老翁。
立即有人進出驚呼聲:“百臾神翁武正君!”
武正君手一揚,一顆藥丸掠過空中飛向徐天良:“先將顆藥丸給他服下。”
此刻,閔佳汝已發出聲怪叫,彈躍起撲向武正君。
徐天良一聲長嘯,身起空中,八步趕蟬,趕上閔佳汝,拍出一掌。
閔佳汝倏地後退,左手捂住了胸口,嘴角有鮮血滲出。
徐天良伸手接住藥丸,身形一扭,隨閔窪汝落下,藥丸彈入了閔佳汝口中。
杜雲魂身似灰鴿沖天而起。
大勢已去,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宋志傲和霍長青雙雙躍起,劍光閃處,杜雲魂肩、背皆見殷紅,落在階台上。
錢小晴步入坪中,目光掃過四周,大聲道:“杜去魂暗在酒中下慢性曼花毒,使閔佳汝飲曼花酒上癮,繼而漸漸變瘋,嗜血好殺,而成為他的傀儡,為他圖謀武林而賣命……”
眾人聞言,聽得心驚肉跳。
錢小晴繼續道:“杜雲魂真名孫厚仁,原是閻王宮的人……”
當年閻王宮人毀宮亡的內幕,經過錢小晴的口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大庭廣眾之中。
響起了一片咒罵之聲,廖天奎和關世傑雖然內力已失,但叫罵之聲,仍如雷滾動。
杜雲魂眯了眼,眼裏閃着森森光亮,在思索脱身之計。
此時,閔佳汝身子急劇地抽搐了幾下,搖了搖頭,開了口:“這是什麼地方?”
徐天良沉聲道:“這是少林寺。”
闋佳汝拍拍前額,似乎想起了什麼,指着易天凡的屍體道:“他是誰?”
徐天良冷冷地道:“他是親爹易天凡。”
閔佳汝顫聲道:“是誰殺了他?”
徐天良話裏透着冷氣:“是你。”
閔佳汝雙手揪住了自己的頭髮:“我殺了爹爹?”
錢小晴走近前去。
閔佳汝目光一變,二變,再變,變得温柔了:“小晴,是你?”
他已恢復了常智,心中魔火已消失。
錢小晴大聲道:“你知道你練紫霞魔功後幹了些什麼事?”
閔佳汝微眯起眼,腦海中閃過了一幕幕往事。
少林寺中突然撞起了鐘聲。
撞鐘者是個年逾九旬的清癯老僧。
鐘聲洪亮,深沉,肅穆,震撼了每一個人心。
閔佳汝驀地跪伏在地,眼中流出了淚水。
有人説少林鐘聲有如佛門獅子吼功,能喚醒惡魔,此話看來不假。
錢小晴亦跪倒在閔窪汝身旁,向眾人道:“閔佳汝是我丈夫,望各位能放他一條生路。”
徐天良瞅了錢小晴一眼,舉起雙臂,目注全場道:“閔佳汝是我兄長,望各位英豪能網開一面,饒他一命,在下感恩不盡。”
人羣中九玄宮太乙真人尖聲道:“閔佳汝血劫九玄宮,我宮六十九人無一人得以倖免,這筆血債暫且不説,日後他若再魔心不改,肆虐江湖,該怎麼辦?”
徐天良朗聲道:“在下向諸位保證,他今後定將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決不會再肆虐江湖,做出任何有損於各門派的事。”
大慧道長凝目道:“憑你一句話,就能保證麼?你可知道這……”
徐天良截口道:“在下從今日起,不離開他一步,這樣行嗎?”
全場頓時陷入了一片沉寂。
血海深仇誰不想報?
“阿彌陀佛。”天然方丈高聲號佛道,“閔佳汝既是中毒心智紛亂,且又有盟主為他求情擔保,苦海無邊,回頭是岸,就饒恕他吧。”
廖天奎甕聲道:“閻王宮這許多人命,向誰去討還?”
天然方丈合掌道:“人死不能復生,在劫難逃,皆是天意!”
丐幫幫主洪齊天與太乙真人低咕了幾句後,道:“殺人者人恆殺之,這件事難道就這麼算了?”
大慧道長朗聲道:“無量佛,善哉,善哉!天下事大多了猶未了,何妨不了了之!”
此時,鐘聲驟然加劇。
眾人目注寶殿,撞鐘老僧銀鬚飄拂。
鐘聲戛然中止,但嗡嗡的鐘鳴,仍在眾人令中迴盪。
丐幫任君嘯大聲道:“少林受害最深,武當魔劫也不淺,既然少林、武當願放過閔佳汝,丐幫也就沒有異議。”
十大門派相繼表態,同意饒閔佳汝一命。
閔佳汝此刻已從地上爬起來,盤膝坐下,雙手交叉按住膝蓋,只見他臉色泛紅,清朗地道:“謝謝各英豪寬洪大量,饒在下一命,但在下罪孽深重,縱留活命,也是血債纏身,無有寧日,唯有以死方能謝罪。”
話音未了,他身子一抖,“哇”地一口血箭,打在地上,射出一個血窟窿。
眾人相顧駭然,呆若木雞。
徐天良搶過去,扶住他道:“羣豪已經願諒你了,你為什麼還要這樣?”
閔佳汝面若淡金,吃力地道:“浩弟……請你照顧好小晴,她是……個好姑娘,至今還保持着貞潔……”
“我知道,你不要説啦!”徐天良只覺得體內氣血翻騰。
“答應我,你……一定要娶她。”閔佳汝仍氣血悠悠地道。
他聲音很細弱,但因全場異樣肅靜,眾人都聽得很清楚。
徐天良捏緊了他的肩頭:“汝哥……”
閔佳身子住子上一挺,眼神渙亂:“答……應我。”
“答應他吧!”坪場上有人忍不住,發出了叫喊聲。
徐天良默然堅定地點了點頭。
閔佳汝頭二歪,仰面倒下,腑臟經脈因震碎斷而亡。
錢小晴撲到閔佳汝身上,手撫他的眼皮,幫他閉上雙眼。
廖小瑤的眼淚,發同斷線珍珠往下灑落。
更令人驚訝的是,從來就以掉眼淚為羞恥的紅黑雙魔頭,竟抱在一起哭出聲來:“唉,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徐天良兩耳嗡響,心火灼熾,忙微閉上眼深吸口氣,運氣調息。
杜雲魂悄然爬起,驀地撲向錢小晴。
他已找到了一條脱身之計,於是瞅準機會突然出手。
他這一招,實出人意料,倉猝之間誰也無法阻擋。
眨眼間,他已挾持住小晴,一柄短刃勒在了她的頸脖上。
“誰也別動,誰動一動,我就先宰了她!”他雙眼發赤,厲聲喝喊。
羣豪投鼠忌器,果然不敢動。
杜雲魂挾持着錢小晴向大雄寶殿退去。
大家手足無措,誰也不敢去追。
杜雲魂拖着錢小晴,越過階台,進入了殿內。
徐天良目透異光,怒喝一聲,騰空躍起射向寶殿。
天然方丈情知不妙,忙請大意道長與宋志傲、霍長青率少林寺僧守住殿階台,自帶十六金佛僧追入殿去。
徐天良追入殿時,杜雲魂已挾錢小晴退到左側殿門口。
杜雲魂並未急於逃走,卻將錢小晴朝向徐天良,臉上掛着冷森的笑,道:“狼崽,你再追過來一步,你的心上人就沒……”
“命”字還未出口,徐天良巳掠身而至,怒瞪雙目,霍地拍出一掌。
“冬!”掌拍在錢小晴身上。
狼崽怎會不顧錢小晴生死而出手,杜雲魂正在驚愕之際,一股巨大的功力透過錢小晴的身體,擊入他體內,震碎了他的心臟。
他“噗”地吐出一口鮮血,隨即仰天倒下,那陰森森的冷笑,也被凍結在那張陰險狡詐的臉上。
錢小晴倒在了徐天良懷中,渾身都是血。
徐天良眼睛由紅變綠,變藍,嘴裏喃喃道;“我殺了錢小晴……我殺了錢小晴……”
天然方丈等人趕到。
徐天良發狂眼光盯着天然方丈:“你們是誰?告訴我,是不是我殺了小晴?”
天然方丈頭額冒出冷汗,叫苦不迭。
徐天良因受過度刺激,控制不住心中之魔,發瘋了!
此事決不能讓殿外的羣豪知道!
天然方丈當即決斷,對天因和天果大師道:“你倆先誘他到石房,關起來再説。”
天因大師和天果大師跑向右側殿道:“錢小晴在這裏,快來!”
徐天良瞪着眼問天然方丈:“小晴在哪裏?這女人是誰?”
天然方丈道:“她是伙伕的女兒,小晴在那邊石房裏,你快走,不然她就要走了。”
徐天良猶豫了一下,放下錢小晴,拔腿就往右側殿奔去:“小晴,你不要走,我來了!”
天然方丈摸了摸錢小晴手脈,輕輕地吁了口氣.錢小晴並未死去,甚至於連傷也沒有受。徐天良剛才那一掌,是在情急之中使出了“借物傳功”,即人們常説的“隔山打牛”的絕技,借小晴身體傳功將杜雲魂擊斃,錢小晴只是因為傳的功力太大,一時被震昏而已,至於她身上的血,那是杜雲魂的血。
天然方丈吩咐天緣大師留下來照料錢小晴,然後命天緣大師等人拖着杜雲魂的屍體,隨同他一齊走出大雄寶殿。
羣豪正在外等候。
天然方丈朗聲遭:“罪魁禍首杜雲魂已經伏誅,盟主徐天良有令,解散魏公府,十大門派請各自恢復幫門,請諸位各自率人回去,所有事宜,待各派清理幫門之後,再行商議。”
片刻之後,少林寺中只剩下了少數知道內幕的人。
大慧道長第一個悄聲問:“他怎麼樣了?”
天然方丈沒有回答他的話,卻一面吩咐寺僧收拾閔佳汝、杜雲魂和易天凡的屍體,一面叫寺僧請大慧道長、宋志傲、霍長台、廖天奎、關世傑和廖小瑤等人去迎客廳歇息。
少林寺再次響起了鐘聲。
這次撞鐘的,是兩名年輕的寺僧。
天然方丈收回少林權杖、袈裟、碧玉如意三件寶,重新登上了方丈寶座,清理少林門户。
原少林九院主持皆恢復原職,戒律主持苦心大師已死,由天果大師接任。
少林寺僧雖降歸魏公府,但並非自願,皆為閔佳汝淫威所逼,故而一律不與追究。
寺中魏公府三聖侍衞雖作惡不少,但,因其主人閔佳汝已經赦罪,也不概不究,已落髮者若願留在寺中,當收為少林弟子,不願留在寺中,可自行離去……
天然方丈處理好寺中事務之後,匆匆採到迎客廳。
天緣大師留在客廳大慧道長等人時,已將內殿發生的事説了一遍,眾人已行徐天良因心中魔火進發而發瘋了。
最着急的人是廖小瑤,天然方丈剛進廳,她便問道:“方丈,該怎麼救他?”
天然方丈陰沉着臉,沒有説話。
宋志傲接着問:“方丈不説話,是否表示他已經沒救了?”
天然方丈沉聲道:“老衲實在是無能為力了。”
廖天奎瞪眼:“老和尚,你不要忘了你曾經説過的話!”
天然方丈神情肅穆地道:“老衲不會忘記,若治不好徐天良瘋病,老衲自當以死謝罪。”
關世傑翹着嘴道:“那你就給老子死吧。”
霍長青道:“二位前輩,天然方丈現在就是死了,也無補於事,咱們得想法子救狼崽才行。”
廖小瑤眸光閃了閃道:“徐天良是以為打死了錢小晴,才引發心中魔火而發瘋的,若讓錢小晴去見見徐天良,也許能讓他恢復理智。”
“對,”天然方丈道,“咱們先去看看錢小晴怎麼樣了?”
説話間,廳門外寺僧引來了錢小晴、花容容和伍正君。
自從在三清道觀,花容容救了錢小晴,並指點她去找百臾神翁伍正君之後,她倆成為了好朋友。
錢小晴闖進來:“狼崽他怎樣了?”
天然方丈沒回答她的話,卻向武正君深深地施了一禮。
武正君急忙還禮道:“天然方丈何必……”
天然方丈正色道:“老衲請神翁救救徐天良。”
武正君沉然地道:“徐天良是不是瘋了?”
錢小晴與花容容同時驚呼出口:“狼崽瘋了?”
天然方丈點頭道:“神翁何以得知?”
武正君緩聲道:“老夫在殿坪上已看出徐天良心神不定,目光遊移,心中似有魔火竄動,見他深呼吸運動佛功來制住心中的魔火,老夫見杜雲魂劫走小晴,徐天良追入殿後不出,心中有疑,故此才留在寺中等候消息,不想他真是心中魔火迸發,而發瘋了。”
錢小晴急急搶口道:“神翁專治奇症,對瘋癲症更是拿手,請救救狼崽!”
説着,她淌着淚水跪了下來。
她這一跪,引得花容容、廖小瑤、宋志傲和霍長青全都跪下了:“請神翁救救狼崽。”
伍正君忙伸手去扶他們:“哎!你們這是幹什麼?老夫要是不肯救他,早就離開少林寺了。”
錢小晴等人臉上露出一絲喜色,站了起來。
大慧道長也按捺不住道:“如何救他?”
伍正君肅容道:“請天然方丈引老夫去看看狼崽再説。”
天然方丈雙手一拱:“眾位施土請。”
側殿地下石屋,一張厚厚的鐵門,門上一個小鐵窗。
透過鐵窗望去,屋內一張石牀,牀旁一個石墩,墩上打着個對穿孔,穿着一根拇指粗的鐵鏈。
少林寺內只有面壁室,並沒有囚室,這石屋是當年為關鎖偷練魔功大法發瘋了的圓空和尚而建。當時若不圓空鎖起來,讓他出寺去,不僅會損壞少林寺的聲譽,而且還會有很多人被殺,實是無奈之舉。
沒想到今天,這石屋竟又用來關鎖起徐天良。
徐天良抱着雙膝,蜷縮在石牀上,手和腳都用鐵鏈鎖着。
武正君在門外輕聲道:“怎麼能將他鎖起來?”
天然方丈道:“神翁有所不知,這瘋病一旦發作起來,形如瘋魔,誰也阻止不了,他武功那麼高,萬一闖出石屋,恐怕少林寺不會有一人能活着。”
天慧道長等人聽了,只覺着心驚肉跳。
武正君喚過錢小晴:“你湊近鐵窗叫他,看他還能不能認你?”
錢小晴將臉湊近鐵窗,柔聲道:“天良,我來了。”
徐天良抱着膝蓋未動。
錢小晴又喊:“天良,我是小晴。”
徐天良突地拾起頭,目光如電,身子一陣急劇地顫抖。
錢小晴繼續道:“你不認識我了嗎?我是小晴。”
徐天良呼地跳下牀,喃喃道:“我殺了小晴……我殺了小晴……”
錢小晴哭喊着道:“我沒有死,我還活着!”
“呀!”徐天良眼神大亂,狂叫着撲向鐵門。
“嘩啦啦!”鐵鏈震響着,石屋都在搖曳。
天然方丈等人變了臉色。
武正君凝目若有所思。
“佛法無邊!”尹徐天良爆喝出口,雙臂一掙。
“哐噹噹!”拇指粗的鐵鏈竟被他功力震斷成數截。
他揮着雙臂,嘴裏冒着白沫,撲到鐵門上:“除惡務盡!趕盡殺絕!斬草除根……”
武正君將錢小晴拖開,並極麻利地隔着窗口鐵條,在徐天良唇邊抹下一點白沫。
“咱們走吧。”伍正君拖着錢小晴離開了石屋。
天然方丈等人隨後從地道里出來。
地皮在抖動,徐天良似狼似獒的吼叫聲從地下傳來。
夜深了。
少林寺後院坪,架起了兩個柴堆,柴堆上分別放着易天凡和閔佳汝的屍體。
經錢小晴請求,徵得天然方丈同意,決定將易天凡和閔佳汝在寺內火化。
但天然方丈和所有的寺僧,都沒有參加火化葬禮。
受天然方丈之託,大慧道長來了。廖小瑤、宋志傲和霍長青陪着錢小晴一道前來。
沒有任何儀式,沒有任何讚美悼念之詞,一支火把遞在錢小晴手中。
錢小晴上前深鞠了三躬,點燃了柴堆。
火光照亮了她的臉。
她在想:與閔少南和姚天霸相比,他倆父子能有如此葬禮,該是滿足了。
風在吹,火苗很快地舔到了易天凡和閔佳汝的身上。
大慧道長猶豫了好一陣子,才合掌號出一聲:“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錢小晴噙着淚花,向大慧道長投去一個感激的眼光。
後院的東隅一間房中,廖天奎與關世傑一邊凝視着窗外的火花,一面相對飲酒:“惡魔能在少林寺中火化昇天,是他倆的造化。”
中院,側殿的禪裏,天然方丈與武正君對坐。
天然方丈捂着茶盅道:“真沒法子救徐天良了?”
武正君端起茶盅喝了一口,抿抿嘴道:“實不想瞞,辦法倒有一個,只是……”
天然方丈目露神光:“請講無妨。”
伍正君頓了頓道:“心魔之火乃是暴戾與淫慾之火,他之所以發瘋是因為魔火太盛,心中之佛無法壓抑住魔火,説老實話,他並未真正練成佛魔同道之功,只是將二者互相壓抑在心中而已,眼下要減弱他心中魔火,使佛心壓住魔火,他才能恢復心智。”
天然方丈道:“如何才能減弱他心中魔火呢?”
伍正君道:“只不兩個辦法,一是殺戮,讓他殺幾十,甚至上百的人來發泄心中的魔火。”
天然方丈忙道:“這萬萬不能。”
伍正君沉吟道:“另一個辦法,是老夫配一種藥物給他服下,使他心中的魔火變為肉慾之火,然後找個女人,讓他泄去慾火而恢復心智。”
天然方丈眯起眼道:“這個辦法,倒可以試一試。”
伍正君道:“這辦法同樣不行。”
天然方丈道:“為什麼?”
伍正君道:“因為那女人接受魔火後,會變成瘋子。”
天然方丈頓時啞言。
作為佛門高僧普渡眾生,怎能將一個人的災難轉嫁到另一個人身上?
伍正君沉默了片刻後,又道:“除了錢小晴外,還有哪個女人願意幹這事?”
“我願意。”禪房門外傳來花容容的聲音。
天在方丈臉色倏沉。
武正君眼中卻閃過一道光亮。
花容容踏步走入禪房。
天然方丈沉聲道:“你在偷聽我們的談話?”
花容容爽快地道:“不錯,你們的談話我都聽見了,我願意幹你們所説的事。”
天然方丈唬着臉道:“花容容,你可知此事的後果?”
花容容淺笑道:“不就是變成個瘋子嗎?這有什麼可怕的。”
天然方丈凝眉道:“不,老衲不能答應你。”
花容容正色道:“我深愛着徐天良,而他卻不愛我,這是我唯一能讓他接受我的機會。”
伍正色道:“你真願為徐天良犧牲自己?”
花容容毅然地道:“這我心愛的人而死,死而無怨,何況這不是死,僅僅是瘋!”
天然方丈冷緩地道:“你可知,瘋比死更可怕?”
花容容悽然地道:“實際上我早巳瘋了,我過去因愛他而要殺他,現在我因愛他而要救他,你説我不是已經瘋了麼?”
“不行。”天然方丈斷然道,“老衲不會允許你這麼做。”
花容容陡地跪下,眼中噙着淚水道:“我赤煉蛇過去開黑店謀財害命,以姿色誘惑男人,不知害了多少條人命!其實我早就應該象閔佳汝那樣,在殿坪上自殺,如果方丈不給我這次贖罪的機會,我花容容將死不瞑目!”
天然方丈道:“你不用威脅老衲。”
花容容淚水簌簌落下:“花某説的都是肺腑之言,方丈若是不信,花某隻有血濺禪堂,以表寸心。”
説罷,手一揚,袖內滑出一把匕首向粉頸上勒去。
武正君眼明手快,急出手抓住花容容手脈,奪過匕首。
儘管如此,匕首仍將花容容頸脖劃開了一條血口,血在往外冒湧。
“阿彌陀佛!”天然方丈合起了雙掌,“女施主何必如此!”
花容容哽聲道:“我意已決,請方丈成全。”
此時,天然方丈已不再懷疑花容容在施什麼詭計,但仍在猶豫。
這確是個不易作出的決定。
武正君嘆口氣道:“花容容心堅志定,如此明曉大義,就請方丈成全她吧。”
武正君熟知花容容的個性與為人,認為她是解決此難題的最佳人選。
天然方丈默然良久,喟然嘆道:“神翁,此事就由你作主吧。”
權衡利弊,他只得捨棄花容容以救徐天良一命。
但,他總覺得心神不安。
他的不安是有道理的。由於徐答良的結合,花容容生下一個瘋兒,以後在江湖上掀起了一場更大的風波。
此是後話。
花容容叩首道:“謝方丈!”
天然方丈目視着窗外:“這件事,千萬不能讓錢小晴知,道。”
伍正君道:“為了以防萬一,最好不要讓任何人知道此事,老夫立即開始製藥。”
花容容端然地道:“此藥幾日可以製成?”
“三日。”
“花某靜候神翁消息。”
花容容轉身走出禪房。
月光照在她臉上,臉色嚴肅而堅定。